《当戏精遇到影后[快穿]》作者:青律 文案: 苏绒作为能力出色的影后,接下了这项挑战: 穿越时空,解决无数已婚家庭的大·麻·烦。 没想到不仅要教训白莲花婆婆和奇葩小姑子, 后面的任务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匪夷所思—— 搞定熊孩子·熊亲戚·熊邻居; 逃离拐卖妇女成风的深山农村; 反杀一家子的直男癌拜屌教中毒者; 与皇上佯装琴瑟和鸣,联手架空那个弄权的太后…… 每家人都一个比一个戏精!!! 罢了。看在老公们都颜值惊人的份上, 你们一家子的妖魔鬼怪,都交给我来收服吧。 *高甜撒糖全程狗粮 *女主睡完就跑渣属性点满√ *各种调·教PLAY 不服就戏精到你服 *全程爽文流+狗血乱洒 不喜按X 内容标签: 时代奇缘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绒、萧怀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白莲花戏精婆婆#1 苏绒,金龙奖、百叶奖等一溜儿奖项的大满贯得主。 身高172,拥有无可挑剔的容颜,以及绝对过硬的实力派表演经验及能力。 有钱,有闲,还长着一张无可挑剔的脸。 看起来是人生赢家中的人生赢家了。 但是整个娱乐圈公开的秘密是,这位敬业又毫无黑点的天后,恨嫁已久。 她在二十五岁时接受采访,表露出恋爱意愿,然后直接单身了十年。 原因无外乎又挑又毒舌。 长得不好看的不能要,绯闻太多的不能要,只有脸说的过去的不能要…… 三十五岁生日即将到来的凌晨,她一个人喝完了半瓶红酒,醉的双颊酡红。 自己向来绝情又冷淡,身边一沓的秘密床伴睡完就换,也难以弥补内心的空缺。 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有能让她动心的人。 这日子过得没劲透了。 “你的理想型是怎样的?” 没来由的,突然有个声音在耳畔问道。 我这真是喝大了,都有幻听了? 苏绒晃晃悠悠的坐直,任由冰凉的夜风吹来,琢磨了几秒钟。 “很有钱。人品好。长得巨好看。”她顿了顿,不假思索道:“要比我还好看。” “最关键的是,要死心塌地的爱我。” 爱她的巧言令色,爱她的城府心机,也爱她随时戏精模式全开的虚伪。 “如果你可以为我完成一百个任务,我会让他来到你的身边。”那个低缓的男声慢悠悠道:“是否与我签订契约?” “什么任务?”苏绒茫然的左右瞥了眼空气,并没有找到说话的人在哪。 “穿越时空,取得一百个不同已婚家庭的至高主导权。” 至高……主导权? 苏绒眨了眨眼睛,依稀明白过来什么。 这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儿,想让自己帮他解决一些麻烦。 “我有个条件。” 她缓缓的勾起笑容,红唇嫣然。 “我的老公,颜值都要比我这张脸,还要好看。” 系统相当认真的思考了几秒钟。 实际上,他已经寻找宿主几百年了。 从古至今,婚姻问题从来都像个送命题。 报复不难,撩人不难,难得是在与爱人携手共同走进婚姻之后,不因两个家庭的碰撞折腾的头破血流。 而且,再精明强干的女人,都未必能搞定那些麻烦精婆婆。 “可以。我会派给你符合条件的一百个任务。”系统再度开口道:“但由于条件的提升,难度将自动从N级升到S级,甚至SS级。” 苏绒莞尔一笑,带着醉意虚空勾了勾手指:“来吧。” SA01世界。 再度睁眼时,她觉得有些头疼。 糟糕,昨晚喝的有点多,过生日也不能这么胡来啊。 苏绒撑着床单缓缓坐了起来,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的KINGSIZE大床呢?!她的法兰绒床单呢! 大脑一秒钟恢复清醒,一切都跳到了脑海中。 那个什么系统,还有之前定下的契约—— 苏绒飞快地翻身下床,一脸嫌弃的打量了眼这个只有二十平米的卧室。 梳妆台上的化妆品廉价到多看一眼都浪费。 “你醒了。”系统平静道:“是否读取相关资料?” “你等等。”苏绒按了按脑门,垫着脚在卧室里走了一圈:“你把任务再说一遍?” 一切都廉价到让人无语。她简直想打飞的回到自己的家里。 “取得这个家庭的绝对主导权。”系统回应道:“当判定成功时,我会提示你是否开始下一个任务。” “但是怎么算我攻略成功了?”苏绒皱眉道:“我连进度条都看不到。” “搞定最难驯服的那个人。”系统慢悠悠道:“也可以说,调·教?” 还未等她再开口多问一句,门外忽然传来了交谈声。 “平儿啊,这馄饨已经熟了,来吃早饭吧。” 那个声音略有些尖利,一听便是个五十来岁的女人。 或者说,是她现在所谓的……婆婆? 苏绒悄声走近门口,让对话声更清晰一些。 “妈,绒儿还没醒呢,我这就去叫她。” “我跟你说,这绒绒啊,脾气是越来越大了。”那个婆婆突然叹了口气,语气颇有种委曲求全的意思:“她昨天打翻了我刚买的花瓶,还瞪了我一眼。” “我老啦,不中用了,可这花瓶……总归是我的一点心意啊。” 苏绒皱了皱眉,用意念道:“读取相关资料。” 她身体的这个主人,刚嫁进这个家半年。 乍一看家境还算殷实,老公也帅气温柔,扛不住有个戏精上身的婆婆周雅芝。 她永远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说话也温言细语的,偏生就是喜欢搞事情。 也许是因为当时度蜜月花钱超了预算,自从他们回来之后,苏绒就没过过安生日子。 这婆婆有时候趁所有人不在家,把家里收拾的连墙缝都干干净净,再佯装腰腿酸痛,明里暗中怪罪她这个媳妇好吃懒做。 又有时候有事没事弄坏打破点什么不值钱的玩意儿,然后把锅全都推到自己身上。 反驳?辩解?这婆婆柳眉一蹙,两眼就能泛红,再多辩解两句就得哭哭啼啼的博同情了。 老公陆平原先还能冷静的处理事情,时间一长也架不住自家亲妈的洗脑,渐渐也对她生了嫌隙。 好好的一家人,硬生生现在鸡犬不宁。原主本身心气高又嘴犟,自小被家人娇宠着长大,哪里受过这种委屈。这才刚结婚没几个月,便开始隔三差五的吵架,现在连离婚的心思都有了。 看起来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可暗中积累的矛盾和不满越来越多,两个人便越来越生疏。 照她这么折腾下去,要么原主彻底死心,彻底任由这婆婆摆布,要么迟早得离婚。 苏绒浏览完大概的情况,颇有些烦躁。 她最讨厌这种表里不一又逼事特多的老女人。 看起来温婉善良好说话,偏生就不肯让小两口安心过日子。 碰到这么奇葩的婆婆都不离婚,是自己把脸凑上去找虐呢? 门突然被敲了敲,低沉的声音淡淡道:“绒绒?睡醒了吗?” 苏绒瞬间进入表情管理状态,一脸迷糊的打开了门,轻声道:“平平?” 她抬眼的一瞬间,心里还是愣了下。 这系统还真是个实在人。 但从颜值来说,陆平已经完胜她数不清的历任床伴了。 他的轮廓像极了上个世纪的金城武,剑眉明眸,天生一股英气。 薄唇轻抿,鼻梁高挺,脖颈修长,内敛沉静的气质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 更迷人的是,这堪称完美的身材。 由于穿着居家的睡衣,他健壮的上半身轮廓明显,光裸的皮肤紧致平滑,骨架也是典型的模特比例。 难怪能忍着不离婚啊。 苏绒睡眼朦胧的看着他,抬手便牵上了他温热的手掌,轻轻把他拉了进来。 门应声关上,只留他们两人在房间内。 这么好的皮囊,不吃干抹净怪可惜了。 眼见着妻子突然收了跋扈暴躁的性子,突然跟当初恋爱时似的,像只猫儿般无辜又柔软的看着自己,陆平的心情突然没来由的好了起来。 他淡笑着抬手揉了揉她的头,轻声道:“睡饱了没有?” 低沉而颇有磁性的声音……嗯,这个老公简直是移动的春丨药。 苏绒本能的蹭到他的胸前,抬手就环上了他的腰。 醇厚的雄性气息,还有若有似无的薄荷香味。 这个男人是个尤物啊。 她在他的胸前蹭了蹭,爪子移到挺翘的臀部上,悄悄摸了一把。 绝对没少去健身房。 “绒绒?”陆平被怀里的小美人蹭的有些心猿意马,低头亲了亲她的头发。 自家媳妇乖顺的模样,还真的是相当可爱。 自己之前对她……也确实不够照顾。 如果她能再改改自己的性子就好了。 苏绒心想这还吃个鸡儿的早饭,当然要先舔一遍锁骨再把他拎到床上去好好享用下…… 还没等她踮起脚尖索吻,门外突然又传来了那个略有些刺耳的声音。 “平儿?她要是还不起床,你就先过来吃吧。别饿着自己啊。” 苏绒可怜巴巴的看了眼陆平,爪子不老实的在某个已经起立的部位轻轻一撩。 陆平略一皱眉,俯身亲了亲她的脸颊:“乖,先去吃饭。” 他帮她整理好略有些凌乱的睡衣,久违的牵着她的手,打开了卧室的门。 周雅芝正端着馒头走出厨房,不偏不倚的见着这对小夫妻依偎在一起,心里突然就感觉被刺了一下。 她原本想让儿子陪着单独吃完饭,一起去公园走走,眼见着苏绒周末居然肯起这么早,临时又计上心头。 “绒绒,”她放缓了语气,一脸无奈道:“昨晚是你洗的碗吧?” 苏绒顺势圈住陆平的腰,当着婆婆的面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肩,一脸乖巧道:“是的呀。” 她太擅长演这种人畜无害的小白花了。 你要是跟我玩白莲花这套,那我就比你更软。 反正我年轻又貌美,真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你这老婆子也只能干看着。 “说了多少次,洗完了要再清一遍,这碗上全是油。”周雅芝一脸欲言又止地开口道:“我帮你全部都洗了一遍,下次还是要用点心。” 实际上,在苏绒的记忆里,她昨天已经洗的相当干净了。 又是信手拈来的莫须有罪名。 若是平日,这原主就该火冒三丈的跟她理论了。 还没等苏绒开口回应,周雅芝再度开口道:“我一数,家里好像少了两个盘子——是你昨天打破的吗?” 苏绒怔了下,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这恐怕是个,恨不得把日常生活玩成宫斗的戏精婆婆。 是时候给家里装两个高清针孔摄像头了。 第2章 白莲花戏精婆婆#2 淘宝已经下单,刚才委屈又隐忍的小可怜模样也足够入戏。 苏绒坐在梳妆台前,漫不经心地描摹着眉型。 这个身体的主人原本就纤瘦玲珑,眉骨也颇为别致。 陆平原本准备陪母亲出去散散心,在换上衬衫的那一刻无心的瞥了一眼,目光便再也移不开。 她微张着嘴唇,对着镜子在涂口红。 阿玛尼黑管唇釉300。 镜面质地的玫红色,犹如沾染露水的玫瑰一般。 唇纹顺着痕迹的勾勒被润泽出淡淡的水光,若隐若现宛若花瓣的纹路。 原本是微橘的唇色被她的白皙肤色一衬,便流露出嫣然又肆意的魅惑感。 她眸光闲散,任由尖端描画出唇形的饱满。 仿佛感应到他的目光,她缓缓侧眸一瞥,眼神淡漠而又撩人。 陆平愣在原地,再开口时,只觉得连声音都变得沙哑了几分:“怎么突然化妆了?” “打算出门。”苏绒收回眼神,又拾起眉笔信手一勾:“等会见国外回来的闺蜜。” 她手腕纤细又白净,衬的眉黛眸深。 平日里的绒绒,在与他处久之后早已闲散了性子,只上班前匆匆打扮一二,但也只是为了让气色看起来好些。 可今天……今天的她。 颇有种不自知的妩媚感。 陆平抬手系着扣子,按捺住心中异样的想法。 他突然想把她按在床上,今天哪里都不要去。 实际上,一切都在苏绒的算计之中。 她趁着周雅芝在客厅里跟儿子念叨的功夫,把梳妆台里的东西全翻了一遍。 所有的粉底和面膜她都只当做垃圾,一两百的货色只会让皮肤被糟践的越来越差。 好在她在柜子角落翻出来一个被遗忘许久的阿玛尼黑管。 勉强有点品位。 苏绒琢磨着他们谈话的时间,动作匆匆的开始布置。 男人自然对那步骤繁复的底妆过程毫无感觉,倘若在出门前让他们多等待几分钟,恐怕大部分人都会觉得漫长无比。 可口红,相较于其他的一切化妆品而言,才是最核心的东西。 柔弱青涩的淡粉,蓦然明艳的正红,还有勾人魂魄的深朱。 饱满而又水润的唇,是最无辜而又明显的性暗示。 她趁着陆平心绪杂乱之际,麻利的整理好桌面,拎起包包走到他的身边:“周末陪陪妈妈挺好的,我先走啦。” 陆平还未打量清楚她那明媚的笑意,后者已经踩着高跟鞋道了声拜拜,随着电梯‘叮’的一声就离开了。 他突然觉得心里痒痒的,仿佛没被满足一般。 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所谓的高中同学。 苏绒出了小区之后,直接找了一家咖啡店,找了个靠里的位置坐了下来,再一次唤醒了系统。 那个家她一秒钟都不想多呆。 “您要查询什么?”系统询问道:“由于您的累计任务完成数量为0,所有奖励和额外功能都未开启。” “还有额外奖励?”苏绒愣了下:“怎么获得?” “完成定量的任务,用积累的成就值进行兑换。”系统解释道:“任务难度越大,成就值越高。” “我现在这个任务是什么级别的?”苏绒皱眉道。 “N级。”系统平板道:“由于检测到您是第一次执行任务,所以自动分配了相对而言符合条件,但难度偏低的任务。” 行吧,就当是新手教程。 苏绒琢磨了下,开口道:“把财产和其他情况全都汇报给我。” 这个北京三环内的一百二十平房子,居然是她家父母买的婚房。 陆平的老家在安徽,本身他在北京读书后陆续毕业成家,但周雅芝舍不得离儿子太远,便扔下退休养老的丈夫,以探亲为由来了北京,一住就是半年。 虽说陪伴父母是基本的孝道,但现在交通发达,接近三十天的年假足够他隔两三个月就回家看看,但这婆婆一住过来,便完全把自己当做女主人了。 所有的装饰都被悄无声息的替换成了富有中老年气息的垫子、绣品,就连电视机上都放了个粉嫩嫩的绒布罩。 包括陪着自己一起嫁过来的那只拉布拉多犬在内,几乎没有什么没被挑剔过的。 用来听交响乐的环绕音响?费电,全都收走放置物间里,换成完全不搭装修的发财树和绿萝。 自己喜欢的油画?看起来乱七八糟,换成吉祥如意的中国结。 这是一种颇为荒诞的顺理成章——所有她心水的小物件都如同被黑洞吸走一般,不知不觉便统统不见了。 至于平日吃饭的口味,那更是全顾着他们娘儿两了。 周雅芝摆出一副‘教你怎么做我儿子喜欢的口味’的姿态,从进门第一天起便掌勺不放,开始做偏甜口的徽菜,这个身体的原主初入婚姻不旧,平日里也被娇宠惯了,不知世间人心叵测程度,哪里懂这些琐事是这婆婆在给自己立规矩? 她还以为只是在相互磨合而已。 实际上,所有她个人的生活自由和情趣,全都已无声无息的变成了煎熬。 原因很简单,周雅芝从来没有觉得,她的儿子已经成家立业,和爱的人结合成了新的家庭。 在她的眼中,只是儿子长大了,在北京安家了而已。这个儿子依旧属于她,也将永远只属于她。 至于苏绒?苏绒只不过是嫁过来的附庸,她儿子的所有物而已——而且苏绒所拥有,所付出的一切,都理所应当的归她儿子,自己才是这个家中真正的女主人。 可悲的是,天下大部分的婆婆,几乎都有过这样的想法。 苏绒慢条斯理地喝完了半杯咖啡,忍着把咖啡杯砸到周雅芝脸上的冲动,拿起钥匙准备回家。 “告诉我,他们还有多久回来。”苏绒起身问道道:“我要把家里全部都看一遍。” “还有三十分钟。”系统提示道:“如果您在十天内完成任务,将获得额外成就点。” “忍不了那么久了。”苏绒冷笑道:“五天内,她得给我滚蛋。” 唯一令人能开心点的,大概是一回家便扑上来求疼爱的拉布拉多。 “布丁~”苏绒揉了揉它三角形的大耳朵,看着它水汪汪的大眼睛道:“自己去玩儿好不好?” 狗狗超听话的汪了一声,窝在旁边叼着球看向她。 “好啦,等会陪你。”苏绒俯下身又帮它挠了挠脖子,随手放下了包,开始打量这个房子。 原本这里是低调轻奢的布置,深棕色调卷草花纹,一切都走美式的简约风格,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这个女人已经彻底插手了她的生活,把这里弄的一团糟。 苏绒冷着脸环顾了一圈,忍住把所有东西都扔掉的欲望,扭头打开了周雅芝的房间。 几乎是女人的本能,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床头柜上整整齐齐的一整套海蓝之谜。 接近两万的,全套。 这原主也过得太窝囊了吧?自己用两百块的韩国小牌子,结果让这老女人用比自己薪水还高的化妆品? “实际上,”系统轻巧道:“这是周雅芝从原主那顺走的。” 原主原本性子倔强又爱争执,她便吃准了这套,直接趁原主不在家把这套顺走,等着原主跟她发脾气。 因为在儿子眼中,只是自己的亲妈随手用了点护肤品而已,如果媳妇为此大发雷霆的话,就坐实了抠门又小家子气的形象。 而所有值钱又能让周雅芝看得上眼的东西,几乎都是这么被转移的。 苏绒强迫自己深呼吸,任由布丁又凑到自己的身边拱来拱去,皱眉道:“那两套摄像头还有多久到货?” “明天早上就到。”系统回道。 很好。苏绒掏出手机,在通讯录上翻到那个熟悉的姓氏,温和的笑容随之绽开,冷冽的声音也一秒变得清甜柔软:“爸,好久不见了,最近还好吗?” “平儿和妈都挺想你的,您看我给您订个机票,来北京玩两天怎么样?” 顺便把你的倒霉老婆带回去,谢谢。 随着电话挂断,苏绒一秒变回冷淡的神情,把手机揣兜里:“帮我订个机票。” “已经搞定了。”系统飞快道。 “你是不是跟我提过,我的账户里,还有十来万的私房钱?”苏绒皱了下眉,若有所思道:“帮我租个房子,这个小区里的。” 不要太远,但也不能太近。 系统应了一声,开始自动搜索核对相关信息。 “以后叫你二狗子好了。”苏绒摸了摸下巴道:“对了,再帮我订一套东西。” “好的,”二狗子从善如流道:“名称和价位?” “价格无所谓,但一定要精致。”苏绒慢条斯理道:“给我准备一套捆绑用的红绳,还有铃兰调的香薰蜡烛。” ——能在床上玩滴蜡的那种。 第3章 白莲花戏精婆婆#3 二狗子作为无灵魂的系统,向来乖巧听话。 他给她挑的红绳和蜡烛,是顶级的材质和手感。 保证在床上能玩的过瘾。 苏绒确认所有订单和机票之后,扭头又看了一圈家里,挑眉开始撸袖子。 罢了,就委屈自己一回。 周雅芝挽着儿子进门的一瞬间,久违的愣了下。 这个家变了。 她明明才出门一个小时,怎么家里所有的装潢都被动过了? 中国结、各种绣垫,还有那盆发财树…… 借着系统的指引,她在十五分钟里把一堆东西扔的扔换的换,所有自己喜欢的东西统统摆了出来,顺带把那套海蓝之谜给捞了回去。 之前还一股退休老干部风格的屋子,在这一番收拾之后,难得的散发出新时代的干练简约感,连带着让陆平也眼前一亮,想起来这个家真正的样子。 还没等周雅芝脸色变得更难看,厨房的门应声打开。 “妈,平儿,回来啦?”家庭主妇上身的苏绒绾着头发,一脸温柔又有些羞涩的端着菜走了出来:“排骨还有一会儿呢,你们先看会儿电视。” 陆平愣了下,笑了起来:“不是去看同学了么?” “她有点事,先回去了。”苏绒笑眯眯道:“等着我给你做好吃的呀,宝贝儿~” 这一声宝贝儿喊得又酥又甜,陆平的心里当即就化了。 周雅芝黑着脸看了眼儿子,换了拖鞋走过去道:“我来帮你吧。” 她要在厨房里好好敲打敲打这个没有分寸的小狐狸精。 “不用啦,妈。”苏绒一脸认真道:“已经都腌入味了,辣椒也都切好啦。” 她一共弄了四个菜,番茄蛋花汤,清炒空心菜,香辣排骨,尖椒包菜。 再不吃点辣的她会疯的。 就周雅芝强行改变的南方口味,原主的身体已经被迫吃了几年,每次想做饭都会被拦着,还没理哭惨。 这还了得?! 给房子换装饰的时候经过她同意了吗? 现在还抢掌勺的权力? 周雅芝还没来得及想点主意出来,苏绒扭头就看向陆平撒娇道:“你还不快拉着妈歇息着,我来做菜就好啦。” 老公相当听话的接茬道:“妈,过来嘛,电视剧都开始了。” 很好,现在又开始跟我抢儿子了。 明明她是把周雅芝往陆平那推,但是无形中好像有什么被夺走了一样。 ——所谓的控制权。 苏绒作为一代影后,什么角色都接过。 臭不要脸的小三、逆来顺受的媳妇、暴虐无情的女王、清纯可人的尤物…… 她的表情永远都可以百分百的控制,就连眼神都能随时进入剧情之中。 这些剧本给她最多的感悟就是,在某些时候,绝对不能心软。 越是犹豫不决,越容易引火烧身。 北京的物流相当给力,几样东西在一大早便悉数到了。 昨晚折腾了到半夜,苏绒起床时腰都是酸的,她一脸飨足的穿好衣服准备下楼拿快递,一推门看见周雅芝在厨房里剥蒜,脸色相当难看。 哦,估计是昨晚享乐的时候声音有点大,打扰到她老人家了。 苏绒瞥了眼厨房里的婆婆,低头穿鞋出门,拿快递时还记着绕出小区买了两个梅干菜肉包,然后晃晃悠悠的回了家。 陆平睡的迷迷糊糊的,一搂怀里的小妖精扑了个空,颇有些不悦的睁开了眼。 这一大早的,又跑到哪里去了? 最近媳妇像突然变了个人,不光对自家老妈乖顺听话,晚上的时候……还颇为主动。 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忍不住勾唇笑了起来。 日子从没这么顺心过。 他听见家门被打开的声音,随手捞到睡袍穿上,慢悠悠的出了卧室。 “平儿?”苏绒柔柔的唤了一声:“我给你买早餐回来了。” “平儿醒了?”周雅芝从厨房端了白馒头过来,愣了一下:“你也醒了?” “妈,我没看到你做早餐了,抱歉啊。”苏绒露出诧异的表情,随即一脸懊恼道:“我还去买梅干菜包子来着……都怪我。” “怪你什么呀,”陆平满不在乎的接过豆浆和包子,招呼道:“妈,坐啊,我解决这两包子就成了。” “可是,”周雅芝头一次这么被动,端着馒头不知所措道:“这馒头……” “妈,我给您买的油条和茶叶蛋,您也吃点?”苏绒笑眯眯道:“其实今天起这么早,原本是想去接爸爸的。” 谁? 周雅芝脸色一变,陆平倒是相当惊喜:“你把我爸接过来了?” 苏绒嘴角一扬,当着婆婆的面就凑上去亲了他一口,打量着老公的一张堪比金城武的帅脸道:“你和妈去接会更好点,我去买菜就好啦。” 顺便把摄像头给装了。 “可是你爸来了住哪儿啊……”周雅芝忍着心里的不悦道:“这侧卧放了那么大一张书架,就一张单人床,难道还花钱住酒店不成?” “妈,我给你跟爸在隔壁楼租了个房子,这样咱们一家人就可以天天在一起啦。”苏绒一脸乖巧懂事道:“爸爸一个人在家里也挺孤单的,这样就挺好的啦。” “可是我这个月工资还没发下来,你是……”陆平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道:“你用的是自己的私房钱么?” “只要你开心,我就很幸福啦。”苏绒一脸小女人的表情道:“这样你也可以天天看到爸爸了。” 这是直接让她从这个房子里出去? 周雅芝再也忍不住了,黑着脸道:“做这么多决定,都不跟我们说一声的么?!” 你经过我同意了吗? 苏绒愣了下,下意识地缩到了陆平身边,一脸手足无措道:“妈……” 她的声音变得微弱又惶恐,像被吓到的小鹿一样。 陆平哪里会错过媳妇这样的表情,忙不迭把她护到怀里,一脸护短道:“妈,绒绒也是一片好心。” 好啊,自己养的亲儿子都开始替这小狐狸精说话了。 “不急着搬,这合同赶紧退回去,”周雅芝冷冷道:“家里这么多事情忙不过来,别添乱子了。” “我觉得挺好的啊。”陆平茫然道:“妈你发什么脾气呢。” “平平……”苏绒委屈巴巴地唤了一声道:“要去接爸爸了,航班信息我发你手机里了。” 陆平应了一声,便打开豆浆专心吃早饭。 周雅芝站在原地,颇有种被以牙还牙的感觉。 现在倒成了她没事耍小性子,被自己儿子儿媳联手给坑出去了。 在目送他们娘儿两出门之后,苏绒慢条斯理地敷了个面膜,开始照着系统的指示装摄像头。 按照她的估计,这婆婆必定不肯这么轻易的搬出去。 虽然二狗子挑的不错,那房子只用稍微打扫下就可以住进去,但一旦周雅芝搬出这个房子,等同于直接把这个家的控制权拱手让人,从此苏绒才是这个小家的女主人,而她再来几次都只是客人而已。 这对苏绒而言,还远远不够。 只要这大妈还在北京呆着,她就会一直不得安宁。 两个摄像头在隐秘的角度设置完成,一个可以纵览客厅和餐厅,一个放在了厨房里,确保自己不会被突然的阴一手。 苏绒把面膜摘了下来,去洗手间里把脸上的精华洗干净,一面拍着爽肤水一面思考接下来怎么玩。 这婆婆今天必定会作妖。自己同时改变这么多事情,还一声招呼都不曾提前打过,对于这种控制欲过强的女人来说,等同于直接戳她逆鳞。 公公是个隐忍宽厚的性子,自然会随遇而安的住进隔壁楼的屋子里。 而周雅芝为了在儿子面前顾全温柔大度的形象,定然会挑个能避开他的时候。 那多半就在厨房里了。 不管怎么样,把这婆子请出这屋子,单靠她一个人可不够。 苏绒瞥了眼镜子里眸光盈盈的自己,勾起了一抹冷笑。 陆平带着爸妈回家的时候,厨房里已经传来久违的辛辣香气。 仔细一想,自己随了老妈的口味,许久也没吃过香辛重口的东西了。 陆广仲相当满意的应了一声苏绒的问候,接过儿媳递来的热茶坐了下来。 “冬瓜老鸭汤马上就炖好了,您先用点果盘。”苏绒轻巧的招呼了公公一声,趁着婆婆去厨房里看这看哪,扭头把陆平带进了卧室里。 陆平原本看着出落成人丨妻模样的苏绒,颇有点心猿意马,这时被带进卧室里,脑子里登时开始想些有的没的。 “小东西,怎么就转性子了。”他俯首亲吻着她的耳垂,骨节分明的手探进了轻薄的雪纺里。 苏绒望着他的浓眉墨眸,耳畔尽是那低音炮般的磁性嗓音,被撩的颇有点乱神。 若不是心里还藏着小心思,这还不趁着暧昧的气氛去滚一发么。 她抬手抚上那线条完美的胸肌,惦着脚吻了吻他冰凉的唇,轻声道:“我这么自作主张,你会不会不开心。” “怎么会。”陆平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着她纤细的腰身,淡淡道:“把爸妈接来一起住,还是你考虑的周到。” “爸爸年纪大了,也需要相互照看着。”苏绒陷进他的怀抱里,任由醇厚的男性气息扑进鼻翼:“但妈妈放心不下你,恐怕也不肯就这么搬出去。” “那便不搬?”陆平满脑子都是她蹭过来的胸脯,哪里还肯思考太多:“刚好侧卧也没人住。” “你忘啦,侧卧是留给谁的?”苏绒轻轻摸了摸平坦的肚子,抬眸望向他。 一泓潋滟水光,伴着荡人心神的羞怯与温柔。 “我们……要个孩子好不好。” 陆平愣了一刻,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苏绒的小爪子在他的腹肌上打着圈,声音越来越小。 “听说,在特殊的地方做,会因为情绪的变化……受孕的机会更高。” 我们可以试试客厅厨房书房阳台浴室,还有我新买的那条羊绒地毯上。 只要某些人不在,这个家里便没有任何禁忌的地方了。 “你是想让我帮你劝劝我妈么?”陆平再开口时,声音喑哑了几分。 光是欲言又止的那一句,都让他被撩拨的有点按捺不住。 苏绒扬起温柔的笑容,踮脚再度吻了吻他的唇。 “明天……好好奖励你。” 第4章 白莲花戏精婆婆#4 戏精这种东西,用通俗的语言来解释,便是没事儿都要给自己找点事儿的迷之生物。 几乎所有的戏精都听不懂什么叫‘好好过日子’,哪怕闹腾到所有人都不得安宁了也未必会停手。 当初苏绒在加冕影后之际,人气一度飙升到国内无人可及的程度,以至于所有的牛鬼蛇神都涌动到了她的微博下面。 有私生饭型的戏精,寸步不离的偷拍尾随,就差躺在她的浴缸里感受下水温,还不忘在评论区里晒几张照片。 有婆婆妈妈型的戏精,虽然年纪未必过了二十,偏生就要对她是否结婚指手画脚,如同恶婆婆般评价她的所有绯闻对象,还不忘用失望的口吻感叹几句。 仿佛他们给她点了几个赞,贡献了几张电影票,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插手她的所有生活。 当初的苏绒心大,是因为微博这种东西,随手一关便统统消失。 但是现在…… 戏精那可是寸步不离的赖在家里啊。 吃晚饭的时候,周雅芝喝汤归喝汤,语气却难得的尖刻起来。 “小苏啊,你好心归好心,可是这么大一比支出说花就花,都不知会一声的吗?” 租房子这事儿做的先斩后奏,当婆婆的跟隐形人似的,这还得了? 若是过去的苏绒,定然直接顶了回去。 这是老娘的钱,爱怎么花怎么花,关你什么事儿啊。 可是现在的目的根本不是逞一时之快。 苏绒举着瓷勺滞了一下,轻咬嘴唇,怯生生的看了眼老公。 陆平赶紧护着媳妇,顺手还给她添了碗汤:“这不是想让你跟爸住的宽敞点嘛,房租什么的不要紧的。” “赶紧给我把房子退了,”周雅芝皱眉道:“侧卧挤点就挤点吧,要不……绒绒,你去你表姐那边委屈几天?” 哟呵,倒是赶我出去了? 苏绒愣了下,小声说了句好。 陆平脑子里还惦记着所谓的奖励,挑眉道:“妈,这是我媳妇,像话吗。” “孩子他妈,你这叫什么话,”陆爸爸一脸不赞同道:“我们住隔壁楼挺好的,绒绒给我看过房间照片了,干净又宽敞,钱该花就得花。” 这根本就不是钱的事情。 周雅芝敷衍的嗯了一声,越发觉得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控制。 一家人各怀心思的吃完了一顿饭,陆家父子去沙发上嗑瓜子聊天,苏绒一脸乖巧顺服的端着一摞碗碟去了厨房。 前脚她刚走,后脚婆婆就凑了过来。 “绒绒啊。”周雅芝一唤她,眼圈就红了。 呵,您老这演技,可以去中戏教表演了。 苏绒瞥了她一眼,仿佛完全没注意到她一脸惶恐又委屈的表情,低头专心的洗着碗:“什么要吩咐的,您说。”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老婆子不中用了?” 周雅芝边说边往前进了一步,靠近了水槽旁摞着的那几个碟子。 苏绒愣了下,心道这是要卖惨了? 她往里缩了缩,扭头看向周雅芝,微笑道:“您别乱想,我等会陪您去新房子里收拾下,家具和电器都是齐全的,被褥抱过去就好了。” 周雅芝沉默了几秒,突然抬手就把碟子扫了下来。 “哐啷——!” 四五个瓷碟登时尽数砸在了瓷砖上,乒里乓啷碎的满地都是! 下一刻,她的脸上露出惊慌而又无助的神情,扭头就看向了从客厅赶来的陆平。 “妈?!”陆平直接冲过来推开门,看向一脸愕然的苏绒,又看向周雅芝,懵道:“怎么回事?” “绒绒,你……你对我有意见,完全可以慢慢说,”周雅芝颤抖道:“别砸东西啊……” 她原本就是长辈的身份,一露出这般委屈求全的眼神,谁还敢质疑什么? 陆平也是完全没预料到,扭头又看向苏绒:“绒绒?” “我从来把你当自己的孩子一般疼……”周雅芝又叹息了一口气,低头用手捡瓷片道:“别怪绒绒,她脾气是躁了一点。” “别划着手!”陆平赶紧把她搀了起来,眼见着苏绒忙不迭的去取扫帚,不由得皱眉道:“为了什么至于吵成这样?” 苏绒低头不语,全然没有婆婆口中的暴躁,却也不开口辩解,只是安安静静的扫净了地上的碎片,然后回了自己的卧室。 也不知他们母子之间在聊什么,过了大概十五分钟之后,陆平一脸阴沉的走了进来。 这耳边风,看来不比枕边风差啊。 苏绒坐在床侧,抱着PAD看着他,先前亲切的气氛荡然无存。 “苏绒。”陆平冷冷道。 这开始唤大名了。 是告了多少状? 苏绒不等他再开口说些什么,直接打断道:“你多久没带咱妈去医院体检了?” 陆平原先被周雅芝几句怂恿的一腔怒火,听到这句话还是愣了下:“什么?” “你看这个。”苏绒缓缓站了起来,把PAD中录制的监控给他看。 声音和画面都足够清晰,清晰到陆平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那周雅芝抬手砸碟子的动作,每秒钟都像在打他的脸。 原本他还想对她发火,这一刻所有的话都哽在喉咙里,让他半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为什么要在家里装监控?”陆平怔怔的抬头,看向她:“这是我们的家啊。” “你也看到了,今天的事情。”苏绒叹息了一声,低低道:“我觉得……咱妈会不会有老年痴呆的前兆?” “什么意思?”陆平往后退了一步,似乎相当抵触这个观点。 “这种事情,不止一次了。”苏绒看着他的眼睛,毫无质问和为自己辩驳的意思:“从前家里一些东西,要么碎了,要么就突然不见了。” 陆平一脸不可思议的开口道:“可是我妈说,这都是你背着我冲她发脾气,暴躁的时候就摔东西。” 他抱着宽容隐忍的心思,也不肯和她当面对质,只侧面沟通过几句。 天知道这个宿主背过多少锅。 苏绒挑眉道:“陆平,咱们谈了几年恋爱,你还不懂我吗?” 至少在摄像头中,周雅芝的所作所为都清晰可见,让人无话可说。 陆平原先对她心中隐隐的不满,在这一刻都变成了焦灼的愧疚感:“我不知道会这样。” “我们明天带妈妈去看看医生吧。”苏绒揉着眉头道:“我听说,京城的空气污染太重,空气含铅量高,不适合老人久居。” “我妈本来就身体不好,也许就是被刺激的。”陆平上前抱住她,低声道:“抱歉。” 还没等他们再说些什么,客厅当中突然传出来狗的哀鸣声。 苏绒身体一僵,直接快步走了出去。 陆爸爸也从洗手间里探头过来,不解道:“又怎么了?” 只见客厅的地板上,散落着打开包装纸的巧克力,布丁直接瘫在了旁边,身体开始无法控制的抽搐起来! 狗不能吃这种东西的! 苏绒脸色一白,仓皇道:“平儿,你抱它去医院,我等会陪爸妈去收拾房子。” 周雅芝从侧卧走了出来,先是如刚才一般不安的看了眼苏绒,又一脸惊讶的看向那只拉布拉多:“怎么搞得?” “小事情,妈,你先休息着。”苏绒心里暗骂了一声,直接找到车钥匙塞到陆平的手里,不着痕迹的催他快点出门。 原主从前最爱狗,这只拉布拉多也是随着她一同嫁过来的,当初婆婆住进来的时候,她还叮嘱了三四次,说狗的肠胃最怕这种东西,哪怕吃个两三块都可能致命。 这女人已经闹腾到这种地步了吗? 苏绒心里虽然担心的紧,面上却仍收敛着表情,任由陆平一个人抱着狗出门,自己则帮着收拾行李和被褥,陪着他们夫妻两去隔壁楼直到安置妥当为止。 如果这个时候去医院的是她,免不了又多了几个话柄。 ‘怎么,狗比你婆婆公公还重要吗?’ ‘死条狗都哭,搞得跟自己儿子一样?’ 周雅芝虽然不想搬,但耐不住儿子和公公的两轮劝,加之钱据说没办法退了,也只能住出去。 苏绒一个人回到重归寂静的家里,垃圾桶里的巧克力,冷冷开口道:“二狗子。” “在的。”系统音依旧清晰悦耳。 “你说这狗,救得回来吗?” “它只吃了一小块,又送医及时,不会有大碍的。”二狗子安抚道:“今天才第二天,任务进度已经过半了,你如果喜欢它,可以多花些时间陪陪她的。” 苏绒一个人躺在沙发上,沉默了很久。 二狗子观察着她的神情,试探道:“你在感慨人生和婚姻么。” “不,”苏绒揉了揉眉头道:“我忘了龟甲缚怎么捆了。” “……” 布丁虽然有些虚弱,但好在输液之后基本上恢复了稳定的状态。 陆平把狗带回家之后,又去爸妈那里看了一眼,等洗完澡准备休息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了。 苏绒依旧抱着PAD坐在床上,抬头看了他一眼。 “把监控调给我看。”陆平擦着头发,语气相当复杂。 画面中,周雅芝从冰箱里翻出来了一条巧克力,亲手撕开掰断,然后喂到了摇着尾巴的布丁嘴里。 然后她露出了满意的一丝微笑,把巧克力扔到了茶几旁的地板上,扭头回了侧卧。 猫狗本身都馋,聪明点的都会撕包装袋,但陆平平时忙得要命,哪里记得巧克力是放在哪儿了。 苏绒伸手抱住了他的腰,闷闷道:“妈大概是最近太累了。” “你最心疼布丁了,”陆平抱紧了她,心里五味杂陈:“明天带她去医院好好看看。” 实际上,苏绒早就跟二狗子确认过,周雅芝活蹦乱跳的,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 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她才理直气壮的提这个。 她要让他看到,谁才是爪牙狰狞的那个人。 第二天的体检报告,自然是一片和谐。 陆平拿到报告之后,派下属陪着爸妈去几个景区,自己回公司的办公室里,抽了一下午的烟。 结婚之后,他一直觉得不得安宁,但潜意识中,总以为所有的问题都在媳妇身上。 自己母亲总是一派平和的收拾着她搞出来的烂摊子,还不忘劝自己多忍让包容些。 可是真相……真的是这样吗? 过去的很多事情,都一幕幕的重新浮现上来。 起初她辩解的样子,流泪的样子,都在自己的心里显得不可理喻。 现在再想一想,开始忍不住的心疼。 绒绒她,到底受了多少委屈,才会忍无可忍的在家里装摄像头? 最后,那个平日里笑的眸光潋滟的妻子,只沉默而又温顺,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 他突然由衷的庆幸,自己的妈妈终于搬了出去。 老婆住在明明是自己的家里,却过着寄人篱下般的生活,荒诞到他想抽自己一耳光。 也不知道想了多久,等陆平回过神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接苏绒下班的时间。 他存着想一个人静一静的心思,先前推说自己和绒绒都有应酬,让下属带爸妈去全聚德尝尝鸭子。 陆平按灭烟头,飞快地披上外套,拎着车钥匙就回了家。 他应该和她好好谈谈。 打开门的时候,布丁趴在窝里,略有些精神的摇了摇尾巴。 看来是已经输过液了。 可是……老婆呢? 陆平在客厅看了一圈,厨房里也没有人,不过主卧的门是紧闭着的。 他随手放下外套,轻轻打开了门。 只见穿着小旗袍的苏绒跪在床上,轻轻抬眼看向他。 她的身体被红绳捆缚着,显得禁忌而又暧昧。 精致的绳结从锁骨处一路往下,饱满的胸部被托起,露出诱人的弧线与一抹雪白。 交错的红绳约束着紧致的腰身,穿过隐秘的区域,殷红的色泽衬着光洁的肌肤,宛若无声的邀情。 第5章 白莲花戏精婆婆#5 陆平怔了一刻,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近的感受过,这种颇具有侵略性的妩媚。 大部分人想到这种情趣,都会觉得花样繁多,一切都扭曲而又疼痛,可是她仅仅把自己绑在床上,便足够让他缴械投降。 她自愿被束缚,眼神温柔而安静,仿佛等待着被享用的猎物一般。 所有的心防与琐碎,都在这一刻自觉消散。他只想狠狠地吻上她的唇,教这个小尤物什么的叫疼爱。 绳结衬的她大腿修长而又亮白,无论是胭脂般雾面的红唇,还是那噙着水雾的眼眸,都勾引的恰到好处。 “容容……”陆平再开口时,声音都变得沙哑起来。 他下意识地转身锁上了门,再回身走了过去。 苏绒看着他一步步的靠近,颇有些小心的侧了侧腿,她跪的时间略有些长,已经被压的有些麻了。 陆平抬手扯开领带结,皮带也即刻应声而落,等他跪在她的面前时,身上已不着寸缕。 她原以为,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一场狂风暴雨般的□□。 但他却伸出双手,把她抱在了怀里。 方才还压的刺痛的双腿立刻放松了下来,舒服的让她想叹一口气。 冰凉的指尖摸索着找到解开绳子的活结,怜惜而又投入的吻轻缓而又温存。 苏绒愣了一刻,表面上颇为受用的回应着,心里倒是冷静了下来。 原来……这也是婚姻的感觉。 哪怕被欲望煽动,他最愿意给予她的,还是毫无保留的炽热的爱。 没有猴急的脱衣服,也没有任何玩味和挑逗。他更在意她疼不疼,跪的累不累。 在这一刻,苏绒才感觉得到,一种久违的脱戏感。 她把这个俊美的男人当作发泄欲望的玩物,可他凝视自己如爱人。 等自己把这家的奇葩搞定,原主回到只属于他们的家时,相比未来会很幸福吧。 不知是谁曾经说过,当坏女人是有门槛的。 既要聪明,又要心狠,二者缺一不可。 苏绒便践行的不折不扣。 脱戏归脱戏,但她大费周章的把自己捆成粽子,可是为了更彻底的好好享用他。 苏绒抬起头眯着眼看他,略一活动了下酸麻的手腕,便环住了他的脖颈,悄声凑在耳侧问道:“惊喜么?” “小东西……”陆平扣住她的腰,湿热的吻蜿蜒向下。 温情的气氛开始不断升温。 还没等他摸索着解开她锁骨前的扣子,远处突然传来了细微的叩门声。 苏绒抚摸着他的腰身,含笑不语。 陆平连思索的时间都没有,他单手解着旗袍前襟的贝母扣,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垂眸再度交换一个毫无间隙的深吻。 下一刻,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苏绒身体一僵,心知是谁回来了。 她确实清楚所有人今天的行程,却假装不清楚,琢磨着能不能让陆平撞上这个点。 没想到还真赌对了。 公公容易疲倦,逛完回来肯定回屋睡觉了。 能过来继续折腾的,只有周雅芝。 两个人依旧交缠的抱在一起,偏生脚步声由远及近,卧室的门紧接着被叩了叩。 苏绒抬眸对着陆平眨眼一笑,从他的怀抱里钻了出来,把整个人都埋进了被子里,假装已沉沉睡去。 陆平低头瞥了眼相当兴奋的小陆平,又看了眼只露出来一缕碎发的媳妇,强忍着兴致被打断的不悦感,下床穿上睡袍。 周雅芝在门外等的略有些不耐烦,又伸手试图拧开紧锁的门把手,唤道:“平平,睡了吗?”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声音也放低了:“绒绒也在里面?” 陆平抬手把苏绒的头发也掖进被子里,转身去开了门:“没有,妈,是我累了想睡会儿。” 他可不想承认苏绒在屋子里。 被自己老妈撞破这种事情,简直是不自在到极点了好吗。 周雅芝怀疑的瞥了眼昏暗的室内,不多考虑的抬头看向他:“就你一个?妈跟你说,这容容啊,是越来越——” “妈。”在清楚所有情况之后,陆平几乎无法再忍受周雅芝这样无休无止的告状和抹黑,直接打断道:“布丁是自己吃的巧克力吗。” “什么?”周雅芝愣了下,颇为不自然的侧眼看向别处:“你先听我说,我刚才去问……” “妈。”陆平任由她继续絮叨,压着话头淡淡道:“昨晚的碟子,真的是绒绒砸的么。” “她一暴躁就爱砸东西,又不是一两天了。”周雅芝露出惋惜的神情,做作的叹了口气道:“这盘子这么好的质地……可是骨瓷的啊。” 这媳妇,确实要好好教训了。 估计再添油加醋的说几顿,儿子就该明白过来,这家里真靠得住的,也只有她这个操劳的妈。 “可是,绒绒在我面前,从来没有砸过一个东西。”陆平隐忍着内心的烦躁和压抑,看着她缓缓道:“我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你是相信她还是相信我?”周雅芝颇有些被挑衅的感觉,皱眉道:“你妈什么时候对你说过谎?” 陆平抬眸看着她,突然叹了口气。 “妈,你先回去吧,我自己想想。” “儿子,我跟你说,”周雅芝颇为不满足的继续道:“从你们结婚之前,我就叮嘱过你……” “妈。”陆平轻声道:“我开了一天的会,真的很累了。你回去吧。” “吃饭了吗?”周雅芝立马往厨房走:“我给你下碗面条?” “吃过了。我就想安静一会儿。”陆平疲倦地几乎什么都不想再说,却仍旧不肯回卧室呆着,继续靠着沙发看着她。 再愚钝的人,也知道,这是在赶她走。 周雅芝不知道儿子今天是吃了什么枪药了,打量了他半天,还是叮嘱了几声,扭头走了出去。 苏绒凑在门边,听得相当满意。 当做老公的终于能明白事实和问题的时候,一切都会相当好办。 她当初也演过家庭剧,剧本琢磨的越久,就越明白一个道理。 打赢这场仗的第一步,是站清楚队。 像陆平这种情况,如果上来就跟婆婆对着干,只会让她和他距离越来越远,直到他完全的成为婆婆那一边的人,然后自己孤军奋战。 陆平有脑子,有情商,他只是平日里忙于工作,没有察觉到家里越来越难以弥补的裂痕。 直男对某些细微而又矛盾的家庭关系,简直能一如既往的忽视多年。 而他身后的两个女人,却可能无休止的这样争斗下去,直到其中一方溃败如蝼蚁。 这场战争的发起者,和最终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的人,大概率是他的母亲。 毕竟她控制和引导自家孩子,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得心应手。 陆平见周雅芝推门离开了,自己倒了杯水,转身回了卧室。 苏绒若猫咪般窝在被子旁边,一脸困意的看着他。 方才被强行熄灭的欲望,再一次如野火般蔓延开来。 陆平两三下便把睡袍脱到一边,单手撑在她的耳侧,开始亲吻舔咬她那精致的锁骨。 苏绒在他的怀里蹭来蹭去,两个人会意的再度交换一个深到窒息的湿吻,开始用双手感受彼此的身体。 陆平正欲伸手往下,门外又传来清晰的钥匙开门声。 这一次,陆平直接如触电一般的下了床,披上睡衣一面系带子一面往外冲。 苏绒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的背影,舔了舔嘴角。 真是个小可怜。 “妈。”陆平匆匆关上门,皱眉看向周雅芝:“怎么?” “忘了跟你说,我刚才找过房东了,她说房子可以退掉,也不多收我们钱,”周雅芝笑眯眯道:“我连押金都拿到了。” “你已经退了?”陆平愣了下:“那爸爸住哪?” “睡沙发将就一天吧,明天我跟你送他去车站。”周雅芝不以为意道:“逛也逛完了,该回去了。” 陆平愣在那,心里的烦躁感再次升腾起来。 他明明才是一家之主,可好像结婚以来,无论是家里的布置,还是爸爸的去留,她都从来没有跟自己商量过。 仿佛自己还是当初读小学那会儿一样。 “平儿,我跟你说,这孩子啊,还是要抓紧要。”周雅芝嗤了一声道:“绒绒天天忙工作什么的,哪里有时间准备,叫她回家当主妇算了。” 陆平简直能清晰的想到,家里多了两主妇会闹腾成什么样。 “你再睡会,晚点过来帮你爸爸搬东西啊。”周雅芝瞥了眼空空荡荡的家里,颇为不满道:“这都几点了,绒绒还不回家?” “您先过去收拾下,”陆平叹了口气,安抚道:“我等会就过来。” 他现在兴致全无,只想安安静静的躺几分钟。 “那我晚点给你煮点汤圆,”周雅芝露出笑容:“容容还嘴硬,说不能毁约,这房东挺好说话的嘛。” 陆平好说歹说劝她先过去,在门关上的那一刻,突然明白过来。 他宁可每周末坐飞机去看看老妈,也不能再这么过日子了。 等再过一两个星期,他就想办法劝她回去陪陪老爸。 爸爸年纪越来越大了,一个人在老家多孤单啊。自己这边什么都不缺,何必让她老人家过来操心…… 等陆平再回到房间的时候,他连睡袍都没心情脱掉,整个人直接倒在了松软的被褥上。 苏绒也不吭声,任由他沉默的趴着。 就休息五分钟……五分钟以后,他去洗把脸,把这堆破事都解决掉。 静谧的卧室中,突然响起了尖锐的铃声。 手机不偏不倚地呆在陆平的耳侧,一边振动一边来来回回的播放着铃声。 陆平一脸绝望的把脸从被子里□□,滑开了电话。 “平儿啊,我跟你说,你该好好教育教育容容了——”周雅芝的声音尖锐而又聒噪,偏生还要摆出一副长辈的姿态:“你看看,这饭也不回来做,说什么应酬——” “妈。”陆平沉默了几秒,开口道:“明天你跟爸爸一起回去吧。” “我一直觉着,北京雾霾太大,对您身体真的不好。” “家里环境又好,您也能陪陪爸爸。北京这边一切都好,我也会经常带着绒绒回来看你们的。” “什么?怎么突然说这个?”周雅芝愣了下。 “机票我已经买好了。”陆平斩钉截铁道:“就这么定了。” 第6章 熊少女婆婆王炸组合#1 周雅芝完全没有想到,陆平会这样猝不及防的催她回去。 在之后的两天里,她几乎用尽了一切口舌和法子,就连卖惨的套路都换了好几轮。 苏绒在一旁淡定的喝茶顺便和稀泥式的劝两句,陆平和陆爸爸则越来越莫名其妙。 明明他们就应当是两个家庭,陆爸爸一个人孤单许久,也巴不得老婆子能收收心。 可是直到最后,陆平都没有说破家中装着摄像头的事情。 母亲在背后所展现的算计和恶意,宛如一把把刀子从背后插进心口。多看一眼都会难受。 这是他最后的包容和孝顺。 送公公婆婆去机场的时候,苏绒趁他们不注意,偷偷亲了陆平一下。 “行啦。知道你不容易。”陆平叹气笑道:“是我对家庭不够关注,以前委屈你了。” 不知不觉地任由她背了大半年的锅,自己还一度想过怎么会和这样泼辣的女人结婚。 真相却让人不愿意细想。 机场开始通报航班信息,老两口的身影渐行渐远。 这样的麻烦精婆婆……还只是N级难度。 苏绒看着机场里人来人往,忽然脑中响起了二狗子清晰的声音。 “恭喜你超额完成任务,已为您积累5点成就点。并且,作为奖励,现已解锁任务难度选择权利。”他顿了顿,补充道:“再次为您提示,一共有N、R、S、SS级四种难度,完成级别越高,任务奖励越多。” “请问,您的下一个选择是?” 苏绒看着远处给她买咖啡的陆平的背影,摸了摸下巴:“难度等级和老公颜值成正比吗?” 二狗子深吸一口气,解释道:“您当时的要求是,丈夫的颜值必须高于您,但这种案例都是在所有时空里随机分布的,与案例难度没有直接关系。” “那完成失败会有什么惩罚吗?” “没有。”二狗子停顿道:“但是需要重复挑战,直到完成为止。” 这倒是有点像从前拍戏的时候,只要NG就要重来,一遍遍直到过为止。 苏绒由于之前心理状态低迷,已经一年多没有接过戏了。 她虽然是童星出身,算下来出道接近三十岁,但总有碰到过可以说难以攻克的难题。 要么是与她本人差距过大的角色,要么是完全不能用她的个人能力来理解的剧情。 比方说被拐卖后被逼着的给人家接连生孩子,一番挣扎后还留在村里教书的‘悲情女英雄’。 “SS级难度。”苏绒深呼吸道:“可以投放了。” 试试水吧。 “是否确认?”二狗子问道:“一旦投放,只有攻略以后才可以出来。” “确认。” 下一秒,她便失去了所有意识。 再醒过来的时候,头依旧有点疼。 但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她身边的环境嘈杂喧闹,简直像是在菜市场里一样。 语速过快的武汉话和难以听懂的上海话同时轰炸过来,苏绒吃力的动了一下,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一条腿还被吊在半空中。 很明显是骨折了。 看来这个任务不可能五天内完成了……哪怕今天能出院,她也未必能自由行动,精力恐怕也比正常人少许多。 “麻烦病人家属都安静一下,”护士压着脾气道:“其他病人还要休息。” “休息莫子啊?这日子他妈的还能过吗?”苏妈妈叉着腰道:“老子信了你的邪,我家闺女怀着孕跟你家闺女出门,过去四个月都好好的现在给车撞了,孩子也莫得了,结个斑马的婚啊?” 苏绒懵了一下,意识到病床左侧这位是自己亲妈,下意识地扭头看另外一边。 “我跟侬港,”对方则一把扯过一个十三四岁满脸惶恐的女孩子,又意识到苏妈妈听不懂上海话,毫不退让的切换成普通话道:“你自己女儿不长眼睛,难道是我姑娘推你的不成?” 苏绒瞥了眼那个长着雀斑,完全不肯跟她对视的小姑娘,心里突然有了点数。 这……就是传说中的小姑子吧。 得,上海婆婆,还是这种年纪的小姑子。 王炸中的王炸。 “需要载入相关信息吗?”二狗子用慈祥的语气道:“可能身体会有点疼,宿主这是在车祸之后第一次恢复意识。” 两个大妈吵得完全没有意识到她醒了,还是旁边的一个女人推了一下,才陆续意识到苏绒睁着眼睛。 “绒绒啊——”苏妈妈眼泪哗地就下来了,哭灵似的趴在她身边道:“格老子的——你昏迷的这几天,老子都快慌死了你晓不晓得啊——” 苏绒深吸了一口气,用意念回复道:“我老公叫什么?” “周北。”二狗子快速道:“他在楼下抽烟。” 好,差不多该开始入戏了。 苏绒吃力的转过身看了一眼泪眼婆娑的苏妈妈,又扭头看了一眼黑着脸的周妈妈,用干哑的嗓子道:“北……” “北北吗?”周妈妈愣了下,还是掏出手机道:“小北你快回来!绒绒她醒了!” 苏绒一副虚弱又无力的样子,两个当妈的也自觉不适合再吵下去,各自不爽的闭了嘴。 气氛变得更加僵硬起来。 没过多久,不远处的门被匆忙的打开,一个男人一脸焦急的赶了过来。 苏绒愣了下,颇有种被震撼的感觉。 这货的脸,完全是她的梦中情人款PLUS啊。 苏绒从小到大,就痴迷那种冰山款的高岭之花。 这种清冷又疏离的感觉,与发型、服饰都无关。而是一种如影随形的气质。 周北生得凤眸薄唇,还带着一副银丝眼镜。 无论是下巴的线条,脖颈的形状,还是羊绒围巾下浅浅露出的锁骨,都完全符合她的胃口。 更重要的是,他的好看程度,完全超出了苏绒的想象。 娱乐圈里最不缺的就是俊男美女,但周北本身脸型精致清冷,颇有点像上个世纪的陈坤,但是当他的眼睛看向自己的时候,流露出来的,是如同君王一般的震慑和掌控感。 冷淡,强硬,完全不容他人插手置喙。 这种无形之中的气质,甚至让附近低语的其他家属都闭了嘴。 “这个周北,是做什么的?”苏绒一面用虚弱的眼神凝视着他,一边在脑子里不自觉的放低声音道:“气场有点强啊。” “他原本是柯蒂斯音乐学院指挥系的,后来回国继承亡父的遗产和企业,现在是一家千人互联网企业的一把手。” 搞音乐的? 还没等她再开口说些什么,他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身边。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的让开了一条路。 “绒儿。”他俯下身,轻轻把她的碎发拂到耳侧,眼里的关切和愧疚不加掩饰。 苏绒怔怔地看向他倾身靠近自己,眼尖的发现细白的颈侧有一处粗糙的红痕。 那是……经年练习留下的琴吻。 她从前接拍过音乐类的电影,对这个也有所了解。 从小到大练小提琴,长期揉弦换把的话,便会在脖子侧处留下这种无法消除的痕迹。 霸道总裁和小提琴手,这两者怎么就融合到一起去了? 苏绒一本满足的用眼睛打量了他许久,然后佯装疲惫的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却以为是她太痛苦,轻缓的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我们会有孩子的。” 在这一刻,苏绒再度睁开眼,越过他去看身后所有人的神情。 婆婆眼神复杂,小姑子眼神晦暗。苏妈妈一脸心疼,想责备又忍着不开口。 现在的情况恐怕是,自己怀孕四个月,因为车祸没了孩子,出车祸的时候,这个小姑子也在身边。 “我家里是干什么的呢?”她问道。 “您的父亲是干部出身,有一定背景。”二狗子和缓道:“这是个典型的商政结合的家庭。您和他是自由恋爱结婚的。” 一方有权,一方有财。 乍一看,这只是一场意外。老公事业颜值具备,家中财屋车样样不缺,自己只是出了场车祸而已。 但更深层次的矛盾,甚至不用调资料,苏绒都猜得出来。 这婆婆是个上海人。 刨除地域炮的成分,上海寸土寸金,生活成本高的没边,阶层的跨越更加是难上加难。 周家原本就是富贵出身,从产业来看,估计房产也有不少,要不是苏绒家从阶层上比他们从商的要高,她未必能进这个门。 汪如芸既想巴结苏绒父母的权势,又打心底里嫌弃媳妇家不够有钱,起码没自家开企业的有钱,总会犯些小嘀咕。 “我让小何在楼下接你们,”周北安抚道:“都去吃饭休息吧,我陪会儿她。” 几个大人应了几声,陆陆续续的提包准备走人。 小姑子相当不舍的看了他一眼,在催促之下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周北握着苏绒的手,低头轻吻了一下,沉默了下来。 苏绒闭着眼,调取了相关的信息。 刚才那个读初二的女孩,叫马月月,并不是周北的亲妹妹。 她家因为意外负债破产,父母逃到国外避难,便被身为姑姑的周妈妈接到他们家中,开始了长达三年的共同生活,直到现在。 但宿主原先一直是温婉柔顺的性格,什么事都忍着让着。 汪如芸看准了她好欺负的性子,先是带着公公搬进了他们的婚房,再连带着把这个表亲也接近了家里。 ‘反正两层楼的小洋房空着也是空着,热闹点多好?’ 接下来的,便是毫无意外的压榨和调丨教。 每当周北回家的时候,所有人都一脸和谐,每个人都亲切的同她说笑。 但当原主独自在这个家时,连保姆都敢对她发脾气。她仿佛花瓶一般唯唯诺诺,包子一般憋出了重度抑郁症和焦虑症。 哪怕到了这种地步,她都只敢周末去偷偷看医生,还不敢让老公发现。 马月月最初搬进来的时候,还拘谨又惶恐,现在开始进入身体发育情窦初开的年纪,眼睛成天锁在周北的身上,没事缠着他问作业或者别的问题,肢体接触也越来越多。 ——这就是SS级? 苏绒颇有种紧张感落空的感觉。 就是个包子翻身的事儿,家里装个摄像头,完事儿跟老公多哭哭争取几波同情,不就完事儿了么。 感觉一点都不难啊…… “任务依旧与上次一样——取得家里的至高主导权。”二狗子提示道:“但这一次的附加条件是,您需要搞定这个家庭里的所有人。” “绒绒,身体不舒服的话,摇摇头,”周北轻声道:“我再让医生跟你检查一下?” 苏绒努力的握紧他的手,轻声问道:“我还有……多久可以回家?” “刚才在门外,医生说痊愈的都差不多了。”周北温和道:“你住院了两个月,一直昏迷不醒,大家都很担心你。” 难怪没有那么痛,是快好了。 他俯身又亲了亲她的脸,温柔道:“我好想你。” 对旁人冷若冰霜,对爱人却轻柔温存,这就是苏绒最受用的点。 就连她过去的床伴,都有两款高岭之花风格的。 “我也是。”苏绒任由他给自己喂水,缓缓道:“可不可以,把黄医生请来?” “黄医生?”周北愣了下,略一皱眉道:“谁?” “我的手机里有她的联系方式……”苏绒说一句就要喘一会儿,身体疲惫的太快了:“她是我这几年的心理医生。” 不管怎么样,先扔个炸丨弹出来,让她老公清醒一点。 这个家庭,对她而言,已经是水深火热的存在了。 “你一直在看心理医生?”周北完全没有预料到,她会突然提这个:“怎么从来没有和我提过?” 苏绒缓缓把眼睛闭上,不再回应他。 她首先要搞清楚的是,自己到底是故意寻死,还是被谁推了一下。 二狗子表示这事儿只有原主知道,但是那个初中生哪怕动手推她,自己也得不到任何好处啊? 万一原主就是被自己憋出病,然后想不开了呢? 黄医生来的很快,她衣着和发型都相当干练,踩着高跟鞋走的飞快,进门见到躺着的苏绒略一挑眉,然后与周北礼貌性的握了个手。 “您好,您就是……苏小姐的丈夫吗?”黄医生扶了扶眼镜道:“我是她的心理医生。” “跟他说吧。”苏绒叹息道:“都跟他说吧。” 黄医生颇为意外的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刻点了点头,看向周北道:“方便出来谈谈吗?” 周北跟护士嘱咐了两句,又握着她的手安抚了一声,这才同她出去。 苏绒一个人躺在床上发着呆,开始整理系统发来的一堆信息。 婆婆跟妈妈都陆续赶了回来,汪如芸的脸上虽然神情不太好看,但语气比方才好了许多。 马月月回来的有些晚,她在进门之前,透过门口的玻璃,看了她很久。 而苏绒却也刚好抬起头来,恰好与她的对视了一瞬。 那个初中生的眼中流露出来的,是毫无保留的轻蔑与厌恶。 第7章 熊少女婆婆王炸组合#2 原来她身体早就痊愈的差不多了,只是因为卧床太久,本身还是有点虚弱。 现在拄着拐杖可以勉强走路,但彻底好起来还需要一段时间。 马月月走进病房之后,又挂上了甜美的笑容:“姐,你身体一好起来,汪妈都精神不少呢,看起来年轻十几岁。” 汪如芸相当受用的摸了摸她的手背,赞许道:“还是月月会疼人啊。” 苏绒看着老公在门外同黄医生道别,从神情上看几乎没什么变化,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人处在恶臭之中久了,是闻不到任何味道的。 万一黄医生跟他讲的一切,对于他而言,都无足轻重呢? “二狗子。”苏绒任由妈妈把自己扶起来,一边小口喝着热水,一边在脑中呼唤道:“刚才,黄医生跟他讲了什么?” “呃……”二狗子有些犹豫。 “别忘了,你的存在是为了辅助这堆麻烦尽快解决,”苏绒凉凉道:“告诉我,刚才他们谈论了什么?” 黄医生很专业,把她所遭遇的家庭冷暴力表达的非常清楚。 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殴打,但精神上的侮辱和玩弄足够让宿主心理崩溃。 保姆是婆婆请来的远房亲戚,只是平日里做做饭,象征性的打扫下屋子。 但从前的每一天,她几乎都被使唤的如同一个真正的下人。 擦洗马桶和便池要每天一次,厨房地板之间的缝隙要用牙刷来清理。家里每一个人的内衣裤都要让她亲手搓洗,哪怕来了例假或者怀孕都得继续干活。 在老公不在家的时候,她甚至只能端着碗去厨房里吃饭,连上桌的权利都没有。 这种情况,在公公去世之后变得更加严重。 ——这已经不是包子了。 特么的还有这么窝囊的女人?一手好牌打成这种鬼样子?? “我知道了。”苏绒脸色一白,意识到这次的任务为什么是SS级。 她要怎么样,才能把自己亲手舍弃的全部自尊和存在感,全部找回来? 一个人如果自暴自弃,其他人都会急不可耐的过来补几脚,直到她卑贱到尘埃里。 想要跪下之后再站起来,可以说比什么都难。 她的老公,未必会相信她。 毕竟平日里,宿主都是打肿脸充胖子,为了融入这个并看不起她的家庭,什么难听的话都肯忍,被使唤之后还说都是她自愿的,她很喜欢。 这种表里不一的行为,哪怕有专业的心理医生帮忙解释,也未必能博取同情。 “绒绒,”周北在她的身边坐下,握着手轻声道:“我和黄医生谈过了。” 不会吧。 苏绒身体一僵,看向旁边的一溜人。 你确定要在他们在场的时候谈这个事吗? “我妈说话比较冲,从前跟你说过不要太计较,”周北无奈笑道:“我以后多回家陪陪你们,妈,你也注意一点啊,别伤着她。” “晓得啦。”汪如芸脸色相当不好看:“我这也不是……教绒绒怎么处理家务嘛。” 什么叫直男? 什么叫缺心眼?! 你老婆因为家庭矛盾已经重度抑郁症了,你还以为她只是被婆婆数落了两句,心情不好吗? 你大学学的啥玩意啊?! 要不是苏绒身上还捆着绷带,她可能直接跳起来抽这花瓶男一嘴巴了。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脑子呢?! 算了算了,就当充气娃娃凑合着用吧。苏绒忍住叹气的欲望,露出一派温婉的神情:“都是过去的事了,是我以前不懂事。” “可是你刚才说黄医生……”周北露出关切的眼神:“还是我陪你的时间太少了,才让你胡思乱想这么多。” “宝贝,”苏绒轻声道:“你在就好。” 马月月下意识抬头看向了周北,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苏女士直接用鼻孔嗤了一声。 自己这女儿算是白搭给他们家一群什么货色了。 在医院巩固治疗一周后,苏绒终于被接回了家中。 她拒绝了医生递来的拐杖,吩咐亲妈给自己买了个电动轮椅。 开玩笑,这种时候承认自己能走路了,那几个婆娘能放过自己? 表面上假惺惺的让自己多休息,等老公一走还不会让她干点小活儿? 小活儿干的多了,绝壁就变成大活儿了。 “绒绒,我吩咐过卢妈了,这几天多给你炖点滋补的。”周北拿着梳子,帮她轻缓的梳着长发:“有什么想吃的吗?” “都还好,”苏绒怯生生的看着他,试探着问道:“你最近……会出差吗。” 原本他等会还有个会议要赶,但眼瞅着媳妇一脸隐忍的神情,周北心都快化了,温声道:“我陪你一整个星期,好不好。” “太好啦,哥!”一旁的马月月亲切的搂住他的右臂,甜甜道:“平时老是看不到你,我好多数学题还想多问问你呢!” 不会做题你特么不会滚去问老师吗? 苏绒虽然想一爪子拍开她抱着自己老公的手,却还是压着情绪,相当敬业的流露出浅淡而又恰到好处的眼神。 悲伤而压抑。 周北见媳妇又陷入小忧郁的情绪里,顾不上八爪鱼般的表妹,关切道:“哪里不舒服么,绒绒?” 苏绒在心里挣扎了一秒钟,还是向他轻轻张开了双臂。 “抱抱。” 周北愣了下,噙着笑意俯下身子,拥住了轮椅上的妻子。 他侧身浅吻了下她的额头,又抬手揉了揉她的长发,如同过去恋爱时一般低语道:“乖,我回来了。” 马月月猝不及防的被扔到一边,看着他们夫妻恩爱的很,心里感觉被狠狠扎了下。 这一个星期里,周北既然长时间请年假在家陪她,她便是足够安全的。 不管是保姆还是婆婆,所有人都得维持表面上的客气与尊敬。 而自己则在观察的足够周全以后,等老公一走就动手。 虽然有根腿断了,但上下楼都有公主抱伺候着,总感觉占了不少便宜。 他们的卧室顺理成章的挪到了一楼的大房间,一日三餐的质量也比记忆中的好了很多倍,简直像换了个厨子。 苏绒日子虽然过得安逸,眼睛从来没有闲着。 有几件事,让她非常不爽。 第一,这个还在读初二的小女生,一直在偷偷的穿她的高跟鞋,还大概率用过她的所有化妆品。 苏绒的记性好到连每双鞋的鞋跟朝向都记得住,梳妆台上的东西更不在话下。 周北陪婆婆出门买菜的时候,门口就会传来高跟鞋的声音,恐怕是那个小丫头片子在穿着她的鞋子,对着落地镜搔首弄姿。 其次,先不管暂时不搞事情的婆婆,这个马月月简直厚脸皮到了无耻的程度。 每次苏绒撒娇要出去玩的时候,她都会第一时间跟上,花式赖着不走。 定的电影包房也好,一起去植物园看薰衣草花田也好,甚至连法式晚餐,她都能嚷嚷着哥带我多见见世面嘛,然后一屁股坐在他们旁边。 几乎所有用来培养感情的约会,这个丫头都一脸‘我不懂事·我很天真·你们一定要让着我’的神情,跟在自己的老公身边,时不时的还又挽又靠,搞得像是他小老婆一样。 周北大概率是已经习惯了这种粘人法,加上婆婆毫无节制的纵容和哄劝,他根本感应不到苏绒内心的怨念。 开玩笑,这个时候如果明着摆脸色,拿男女有别那套说辞来哔哔,只会被反杀好吗? ‘我哥哥从小就陪着我,我们一直是这样呀?’ ‘嫂子你心眼这么小呀,连我这个表妹都吃醋吗?’ ‘嫂子,我最懂我哥了,你跟他相处时间短,我跟你说他小时候——’ 呆比直男丈夫在一旁听的面带微笑,甚至会也跟着回忆他们童年的事情。 他们三个人仿佛是密不漏风的原生家庭,而她只是个侥幸混进来的外人。 苏绒窝在床上,一面趴着看周北看书的样子,一面琢磨着该怎么办。 带着眼镜的周北,一旦专注起来,便如同覆了层霜雪般,冷漠的生人勿近。 但当他看向她的时候,眸光又柔和的宛若春和景明。 这个男人,他心地不坏,也足够爱她。 只是他在泥沼中置身太久,感受不到她的绝望之处,也根本不懂女人之间勾心斗角的小心思。 所以说宫斗这种事情,根本就不能指望男人。 一个婆婆就够她折腾的了,还多一个肆无忌惮的助攻。 苏绒明里暗里忍着婆婆相当鄙夷的眼神,愣是厚着脸皮索取宠爱,当了一个星期的米虫。 她独自在卧室的时候,一直在练习恢复行走,但一出门便瘫在轮椅上,仿佛十级伤残重病患者。 周一早上,周北提着行李跟他们告别。 “宝贝,我过几天就回来了,会给你带礼物的。”他俯身又抱紧了她,温柔道:“我会想你的。” 还没等苏绒说句什么,旁边的马月月一脸天真道:“哥,我也要礼物!给我带巧克力嘛!” “好好好——”汪如芸催促道:“赶紧去机场吧,别耽误了时间。” 门关上的一瞬间,她们的笑容便收了回来。 苏绒慢条斯理地搅拌着咖啡,抬眸看向她们,以及远处出现的卢妈。 哟呵,这是想开始搞事情了? “绒绒啊,”汪如芸露出慈爱的神情:“你这样老是坐着,对身体不好,要不抱个盆子洗衣服试试?” 嗯,你可真不把我当外人。 “姐,我胸罩还没洗呢,都攒了三四个了。”马月月一脸纡尊降贵的看着她:“你仔细着点啊,是蕾丝的呢。” “那边还有一盆子猪大肠没弄呢,”卢妈擦着毛巾,殷勤的笑容也变成了一脸冷漠:“赶紧的啊,中午要吃呢。” 苏绒笑吟吟的看着他们,就是不动。 “哟,咱们苏大小姐是撞了趟车,连耳朵都聋了?”汪如芸神情转冷道:“你以为使些狐媚法子哄住我儿子,回头告状就有用了?” 还没等马月月伸手弹她脑门,门铃相当不合时宜的响了一声。 这时候——谁会过来? 马月月手伸了一半,还是想到可能是哥哥折返回来拿东西,恢复正常神情去开了门。 “呵,都在呢?”拖着箱子的苏妈妈挑眉看向她们,眼神不加掩饰的把每个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亲——亲家母?”汪如芸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露出敷衍的笑容:“你怎么来了?” “来,苏雨,进来,叫阿姨。”苏女士抬手把另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推了进来:“给你们介绍一下啊,这是苏绒亲妹妹。” “都是来看绒绒的?”汪如芸假惺惺的看向苏绒,一脸虚假的笑容:“绒绒这可得高兴坏了。” 苏绒淡定地搅拌着咖啡,任由亲妈把大包小包都拎了进来。 “还愣着干嘛?”苏女士挑眉看向卢妈,后者后知后觉的过来帮忙拎东西:“我们过来陪绒绒几天,她胯子没好,还得有人伺候着。” “打今儿起,我们两就住这儿了。”苏女士一手挽着二女儿,一手搂着大闺女,露出精明而又挑衅的笑容:“反正两层楼的小洋房空着也是空着,热闹点多好?” “亲家母,你向来喜欢热闹,人也大方,总不会舍不得两空房间吧?” 第8章 熊少女婆婆王炸组合#3 汪如芸眼睛睁的混圆,愣是半天都没接上话茬。 这边苏妈妈哪里还等她客套,两三下便拖着箱子换鞋进屋,苏绒坐着电动轮椅跟在后面,笑的乐呵呵的。 “妈,住这间。”苏绒指了指她房间对角处的宽敞屋子,扭头看向表情复杂的保姆:“卢妈,你收拾下搬出来吧。” 汪如芸愣了下,试图阻止道:“要不住上边吧,吴妈睡这儿都习惯了……” 苏妈妈眼睛一眨,直接推门探头一看,哎呦呵三个字跟戏腔般打着弯儿就出来了:“咱亲家母就是大方,保姆都住这么宽敞的屋子!” 卢妈脸上青一阵绿一阵,还是低头道:“好的,我把东西腾出来。” “您就住杂物间那儿呗,刚好有个小床,”苏绒轻飘飘道:“我家小雨还要准备托福,可得住个向阳的屋子呢。” 汪如芸眼见着苏妈妈进屋子收拾东西,脸色腾地变黑,打牙缝里蹦出来三个字:“苏。绒。啊。” 你这住了个院,胆子是真的肥了! 还没等她再施压,苏妈妈就扭头走了出来,漫不经心道:“亲家母,你是不知道,我那爱人官又升了一级,现在成天应酬,忙得都没空管我们母女两,这不才有空来看看你们。” 这话一出,还想赶人就难了。 得罪谁都不能得罪他们啊。自己儿子事业上的关系还需要打点呢。 汪如芸咬着牙憋出亲切的笑容,声音都颇有些扭曲:“多住些日子也是挺好的,就怕您吃不习惯。” 苏妈妈懒得听她客套,扭头瞥了眼客厅和餐厅,声音一沉道:“家里这屋子……可没怎么收拾啊。” 窗帘灰扑扑的,东西乱七八糟的散在桌子上,地板也不透亮,打扫的是相当敷衍啊。 可不是呢么。苏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些活儿,原来都归这包子宿主抢着干,就为了能讨到那婆婆两个好脸色。 “最近忙着照顾绒绒,也是有点忙不过……” “你们家这保姆,干活儿又糙又烂,”苏妈妈眉毛一吊,语气倒是温柔可人:“也就您这么好的脾气,能容得下她了,换个地方早开了。” 卢妈焦虑不安的搓着手,完全不知道该说点啥。 “我多教训教训,”汪如芸陪着笑道:“平时没怎么管。” “一个月多少?” “九千呢。”苏绒闲闲道。 “九千?!”苏妈妈猛地转过头来看向汪如芸,吓得她倒退一步:“九千呐?!” “九千就请了这么个偷懒耍滑的玩意儿?”苏妈妈蹲下来摸了把地板,眼神老成又熟稔:“亲家母,你准是叫哪个小贱人给坑了——就我们家保姆,每周还给地板打蜡,一个月才六千!” “是嘛。”汪如芸讪讪笑道:“那还真挺划算的。” “还愣着干嘛?等着我给你倒茶呢?”苏妈妈瞥了眼手足无措的卢妈,冷笑道:“还不干活去?” 后者吓得一抖,小跑着溜厨房去了。 苏绒喝着咖啡,示意妹妹把自己推到卧室去。 这婆婆跟自己亲妈之前吵归吵,也只是因为原主昏迷不醒太久,双方都有点急了。 但这两老女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主,也就敢折腾温吞的老实人。 说实在的,要不是原主胆小怕事还不敢得罪人,娘家靠山硬实到这种程度,婆婆也不敢过分到这种程度。 这种时候,别说得罪人了,为了夺回自己的利益,苏绒完全敢跟这婆婆当面刚。 但是在婚姻之中,背后告冷状什么的,本来就防不胜防,完全没必要给自己落把柄。 “姐?”苏雨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你在想什么呢?” 苏绒回过神来,看向她道:“你觉得,我变了吗?” “变了好多。”苏雨小声道:“飞机上我妈都在感叹,说你终于脑子清白了一回。” “那你觉得,我脑子清白不清白呢?”苏绒武汉话说的颇溜,切换的毫无痕迹。 “可是……可是你以前都说,”苏雨抬起头,眼神相当复杂:“不要给别人添麻烦,说话也不能太冲,最好什么事都别计较。” 苏绒叹了口气,用指尖揉了揉太阳穴。 宿主亲爹是文化人,教闺女也全程都往知书达理的方向引。 这苏妈妈虽然是个明白人,但是也总觉得老公受教育程度高,教育上处处听他的,培养出两个不谙世事的傻孩子出来。 “姐姐告诉你。”她看向妹妹的眼睛,语气坚定而平静。 “这个世界上,有时候真心,是换不到真心的。” “姐这次让妈把你也带来,就是想让你帮帮姐。” 苏雨懵了一刻,轻轻握住她的手:“姐,你一定遇到什么难处了。我在的。” 一堆琐碎的事儿看起来家长里短,但言简意赅的压缩一下,五分钟就能说完。 从婆婆强迫她擦地板开始,苏雨的脸色就变得相当惊讶,当苏绒说到小姑子重重过分之处的时候,苏雨已经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她们怎么能这样对你呢——”苏雨眼眶都红了,语气坚定道:“我找妈去!” “找妈干嘛?让妈在我家里大闹一通,搞得像是我挑拨离间?”苏绒浅笑着拉着她坐在自己的身边,用指尖轻轻敲了敲她的小脑瓜:“你都是华师一的高材生了,用你可爱的小脑袋琢磨下,现在应该怎么做?” “我说话没有分量,又是个小孩子,肯定不能教训他们。”苏雨沉默了半晌,皱眉道:“反正我听你的。” “这三个人的道德感,已经淡漠到无以复加的程度了。”苏绒淡淡道:“他们不把我当人看,也不懂什么叫羞耻。” 这时候还不把所谓的外人请进家里,这几个婆娘能做太后梦到把她累死。 “我懂了。”苏雨反应颇快,眼睛明亮道:“反正我是小孩儿,说错话你也能护着我的,对吧?” “真乖。”苏绒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温和道:“就看你啦。” 她们姐妹二人在房间絮语许久,始终不见苏妈妈回来。 等苏雨察觉不对,推着姐姐出门一看,才发觉那卢妈正上气不接下气的跪着擦地板,坐在茶几旁的汪如芸相当坐立不安。 “汪姐,你千万别心疼。”苏妈妈眉毛一挑,若有所指道:“这婆娘平时不知道偷了多少懒,也就今天勤快一回,哭都得给我把活儿干完。” 苏绒自己启动了轮椅,径直行到卢妈面前,停了下来。 那个中年女人累的气喘吁吁,她却妆容精致。 苏绒把玩着指尖,漫不经心道:“卢妈,累么?” 你当初呵斥着使唤我用牙刷清理木地板的每一个缝隙的时候,恐怕相当轻松吧。 卢妈明显感觉的到,当初那个唯唯诺诺的女人,连气场都完全改变了。 她几乎不敢抬头直视这个终于像女主人的人。 “抱歉……抱歉……”她低头呢喃道:“我这就继续……” “妈,您当初说要教我做家务来着?”苏绒笑的巧笑倩兮,看向汪如芸道:“要不您现在指导指导?” “苏绒,你过分了啊!”坐在一旁的马月月沉不住气,站起来恼怒道:“卢妈都忙了一上午了,牲口都没这么累!” 哟,小崽子还懂心疼人? 是只会心疼自家亲戚么? 苏绒眉毛一挑,轻声道:“要不,卢妈去休息,我给你洗胸罩去?” “苏雨,去,”她不等马月月反击,朗声道:“把月月那盆胸罩拿来,我给她搓了。” “月月那是跟你闹着玩儿的。”汪如芸解场道:“月月,晚点自己洗了去,别在这儿添乱了。” 苏雨在旁边看的一愣一愣的,颇有种被刷新世界观的感觉。 向来被宠惯了的马月月瞪了苏绒一眼,气呼呼的就闭了嘴,闷头玩着PAD。 还没等她再想点别的话茬,苏妈妈已经一脸亲切地坐了下来,温声问道:“这马月月,也该上初二了吧。” “是呢,从史家小学出来,现在在上海中学读书。”汪如芸得意道:“那可都是好学校的呀。” “哟,自己考上去还是托关系进的?成绩好不好啊?”苏妈妈关切的问道。 马月月身体一僵,颇有种玩不下去了的感觉。 “别的都还好说,作文也写的不错,就是这数学……”汪如芸倒没有多想,叹气道:“这都不知道请过几个家教了,数学总是不及格,倒也勤奋,总是找小北问题呢。” “那可不巧了么,”苏妈妈眉开眼笑的朝苏雨招招手,示意她凑近点:“我家这孩子,全国奥数竞赛一等奖,这已经准备申请国外的大学了。” 她扭头看向汪婆婆,露出满怀歉意的神情:“我们母女两也是挂念绒绒,怕她术后恢复需要人照顾,这才来打扰你们几天,刚好让苏雨给月月补补数学,也算赔礼了。” “您哪里的话,怎么这么客气了呀。”汪如芸反倒不好意思了:“多住几天,不碍事的。” 中国人的吊诡之处,就在这里。 一旦你变得亲切又客气,仿佛跟对方是多年的老友,一切便变得额外难拒绝。 毕竟人际界限这种东西,在国内几乎跟不存在一样。 苏妈妈做官太太久了,酒桌牌局上浸染的颇深,早就炼成了十成十的人精。 若不是原宿主包子太甚,什么事儿都憋着忍着,还不让亲妈过问给人家添麻烦,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有亲妈杵这儿,这婆婆总得收敛点。 成年人都懂利益要害,苏绒这么一折腾,未来也不会太费劲。 但是苏绒自己清楚,这个家里的大问题,还是在马月月身上。 女人最怕一张嘴。 这初中小破孩,既可以跟婆婆搬弄是非,怂恿些坏心思,让那老婆子越想越气失了智,日后变本加厉的报复回来,又可以背后跟自己老公捕风捉影的告状,让他们夫妻之间再生隔阂。 她最大的资本,就是自己惨兮兮的家世。 若是亲妹妹,好办。 若是个表妹,也好办。 但怕就怕这马月月卖惨,提起久未见面的父母双眼含泪,那老糊涂绝对什么都肯惯着她。 就是来十个苏妈妈都不好使,更别提把她赶出去了。 苏绒摸了摸下巴,忽然眉开眼笑的拍了个巴掌。 “既然人都在,北北也估计下榻酒店了,咱们给他打个视频电话吧。” 第9章 熊少女婆婆王炸组合#4 马月月一愣,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怎么突然提这一茬。 视频电话很快接通了,苏绒握着PAD笑眯眯的看着老公,调整角度让每一个人都跟他打声招呼。 “都还好吗?”周北看到岳母在,颇有些意外和欣慰:“小雨和妈来照顾你,我就放心了。” “是呀,我拜托小雨多给月月补补数学,”苏绒把镜头对向马月月,满怀笑意道:“月月很上进,肯定会进步很多的。” “是吗?”周北放缓语气道:“小雨辛苦啦。” 苏绒突然想到这么一出,也算脑子转的颇快。 趁着人都在,也都还没来得及跟他私下沟通,先一伙儿人齐了跟他打个招呼,显得一家人其乐融融。 这要是谁想回屋了再打电话数落家长里短,便是自打了自个儿现在这副和气的脸。 婆婆也好,这马月月也好,谁敢这时候摆脸子说哪儿不开心? 等会周北行李一放,差不多该去忙外务和会议了,她们也未必能找得到他。 PAD一关,苏绒看了眼表:“卢妈差不多该去准备做饭了,记得煲个汤。” 她原本就习惯了如此使唤,倒是卢妈颇有种身份倒置的感觉,神情相当古怪的看了她一眼,还是点了个头,表情沉闷的进了厨房。 “那……小雨你帮着月月看看最近的小考卷子?”汪如芸见马月月又窝在沙发上开始玩手机,催促道:“月月——” 马月月撇了撇嘴,明显不耐烦的站了起来,把手机扔到沙发上。 她斜着眼看了眼苏雨,吊着眼角道:“走吧,去我房间里。” 苏雨倒没接茬,扭头看向苏绒。 “这么好的天气,就在落地窗旁的桌子那坐呗。”苏绒哪里放心的下,随手就关掉了客厅的电视,笑道:“家里没人看电视,你们安心晒晒太阳做做题好了。” 马月月正想把她带进屋里使绊子,回头哭的梨花带雨跑出来,这苏雨有十张嘴都辨不清。 这女人怎么今天净跟自己对着干?! 苏雨相当听话的回屋拿了书包出来,把大小习题和草稿纸都准备好了,抬眸看向一脸愠色的马月月:“卷子呢?”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可以说无比漫长。 苏绒窝在躺椅上安心刷着微博,苏妈妈回屋休息去了。汪如芸一脸疼爱的看着马月月,不时的端茶倒水。 再熊的家长,碰到教育这两个字的时候,也会清醒几分。 苏雨作为尖子生,对于解题逻辑和思维方法都玩的很溜,虽然她打心底不愿意给这个欺负过姐姐的女生讲题,表面功夫做了十足。 只是,从前标榜‘热爱学习’、‘勤学好问’的月月,在同性面前,似乎完全没有什么动力。 她的脸快垮到地板上了。草稿纸上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涂鸦,头也开始小鸡啄米似的打瞌睡。 汪如芸又不是个瞎子,过来端水几次,眼瞅着侄女昏昏欲睡的样子,关切道:“是不是姐姐讲的太快,听不懂的呀?” 马月月猛地清醒过来,露出一脸委屈的样子:“可不是呢么,讲得太快了。全是公式和概念,我跟不上。” 苏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你这顺坡下驴的功夫,也是没谁了。 苏雨叹了口气,轻声道:“那你告诉我,这卷子上的错题,还有哪个没懂?” “你的教法不适合我,”马月月摇头道:“我等哥哥回来再问吧。” 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多赖着他了。 “阿姨,我跟您说,”苏雨瞥了眼姐姐,突然福至心灵的开口道:“其实学数学这事儿,不管是不是尖子生,都得多做题。” “是吗?”汪如芸愣了下,犹豫道:“好像是有这么个说法。” “我们华师一虽然说的是素质教育,但其实大部分人都把所有题型做的烂熟,”苏雨原本就语速平缓,笑容又亲切可人,样子是十足的真诚:“我这儿资料整理的充分,初高中的题库都有呢。” “你——你那是湖北的题型!我不做!”马月月慌乱道:“要做也得等我自己去买!” 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这是哪里的话,全国的题都有共同之处。”苏雨耐心道:“再说了,我在这儿,你哪道题不会可以问我解题方法啊。” 马月月越听越急,直接眼眶红红的看着汪如芸求助道:“姑妈,我——” “乖啊,你看姐姐多乐意帮你。”汪如芸巴不得有免费的家教,催促道:“多跟姐姐学,不会的就问。” “错题已经帮你抄好了,你再做一遍吧。”苏雨站起来,把字迹工整的A4纸推到她的面前,举止大方又从容:“姐姐说书房有打印机,我帮你弄几份卷子过来。” “哟,小雨的字真好看啊,人也好看,”汪如芸见她周到到这份上,难得感叹道:“月月,看看人家。” 马月月恼火的想摔东西,又不好发作,直接用极其愤恨的眼神剜了苏绒一眼。 苏绒倒是完全不介意。 这还只是个开头呢。小姑娘,好好补补课吧。 方才她都叮嘱过苏雨了,诸事小心。只要这马月月试图哭或者发脾气,要么自己在场,要么直接尿遁都成。 开头就打断她的表演读条就行了,简单的很。 苏绒假装在躺椅上假寐养神,再一次在脑中呼唤系统,开始读取宿主的其他信息。 宿主在一家传媒公司上班,看起来虽然工作量小薪酬丰厚,但背地里颇有玄机。 这家传媒公司的大头客户,就是自己的老公。 她只是在这挂个闲职,方便老板巴结他而已。 难怪折腾到这种地步都不被开除。 虽然苏绒知道这其中的真相,但是汪如芸并不懂。 她已经脱离职场和社会很多年了。 当初公公在世的时候,就发现婆婆喜怒无常,又喜欢感情用事,完全不放心把公司的大小事务交给她。 于是公司在当时便被一点点的交给了周北,而汪如芸也安心的做起了富太太。 她虽然喜欢指手画脚,但繁杂的财务报表并看不懂,索性放弃了权力,都归儿子管。 “二狗子。”苏绒玩味的看着马月月一脸苦逼的做题样,唤道:“你替我,给公司领导发封邮件。” “好的,内容是?” “辞职信。”苏绒琢磨道:“就说病后需痊愈许久,不忍心拖累公司进度,想辞职养病。” 老板收到信绝对会炸,这靠山说走就走,他还怎么跟上头的人交代。 大概率明儿会过来请罪安抚,也得让汪如芸开开眼。 自尊和地位这种东西,靠旁人衬托都得找回来。 马月月从来没有度过这么漫长的两个小时。 做什么题啊!!为什么这么难啊!!! 她想跑都跑不掉,不是苏绒躺在一边笑吟吟的看着,就是姑姑过会儿过来打量一眼。 早知道从前就不装了,这个时候还得硬着头皮做题。 大好的暑假就应该拿来煲剧氪金逛淘宝,凭什么得听她们的啊。 我爸妈在的话,肯定会心疼我的…… 马月月越想越气,抬头看了眼专注看英文书的苏雨,只觉得心脏被狠狠地拧了一把。 都是爱美的年纪,马月月虽照猫画虎的涂口红气垫霜,还是盖不住蜡黄的脸色和一脸的痤疮雀斑 但苏雨本身生活习惯就好,又心静恬淡,无论从气质还是脸庞,都好的赏心悦目。 苏绒,你真特么的恶毒,搞个别人家的孩子来恶心我。 马月月眼珠一转,又开始想些鬼点子。 等我报复回来,让你双倍奉还! “月月?”苏雨见她盯着自己,挑眉道:“做完了吗?时间已经超过二十分钟了。” 卢妈也真是的,做个饭磨磨蹭蹭,怎么还没好! 马月月一嘟嘴,可怜兮兮的看向远处喝茶的汪如芸:“我饿了……” “休息会儿吧,下午继续。”汪如芸关切道:“怎么样啊?” “阿姨,这是我按照知识点给小月整理的题,大概是两个月的量,已经用红笔标记好次序了。等我们回去以后,您可以单独监督她继续补习的。”苏雨站了起来,把厚厚一沓纸分成两份,拿着向她走了过去:“这里面是初一初二的数学考点,应该很全面,您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拿去问问她的家教或者老师,是切合考纲的。” “好好好,小雨都拿奥数金牌了,阿姨哪里会不信你呢。”汪如芸忙不迭道:“这个呢?” “这个是答案,您收好了。”苏雨笑着道:“您到时候按照规定时间给她做完,可以对照着改改,不懂的将来问家教就好了。” 小孩子喜欢搞事情,就是作业布置的太少了。 苏绒笑眯眯的给妹妹比了个赞,心里一阵暗爽。 活!该! 中午的一顿饭,吃的相当诡异。 苏家母女笑的前仰后合,马月月全程黑着脸憋着气。汪如芸虽然左右看这个苏绒不顺眼,也不敢发作什么。 等苏绒被推回房间里,换好睡衣窝床上,二狗子才再次出现。 “周北更改了航班,会提前回来,大概是后天下午。” “好。” “您辞了工作,接下来……” “你帮我定一把手工制造的小提琴,要最贵的那种。”苏绒琢磨道:“原主什么专业来着?” “MBA硕士,哥大毕业。”二狗子问道:“需要提供相关资料吗?” “不不不,我想,这种程度的学历,还是可以自主理财的吧。”苏绒露出玩味的笑容,慢悠悠道:“这个家的账,该好好管管了。” 第10章 熊少女婆婆王炸组合#5 算下来,婆婆三张信用卡,两张现金卡,定期去保养美容,以及毫无节制的买买买。 马月月虽然只有一张现金卡,但是里面每月存进去的数额,不比普通小白领的薪水低。她的吃穿用度都是名牌,才初二就开始用昂贵的护肤品和化妆品。 还有卢妈每个月九千的工资……算了,找个由头换人吧。 苏绒琢磨了一刻,打了个哈欠吩咐道:“狗子,帮我挑个见效最快的理财方式,把相关资料等会传到我手机上。”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惬意的睡了过去。 苏雨叫醒她的时候,似乎有些紧张:“姐,快醒醒。” “怎么了?”苏绒迷糊道:“她欺负你了?” “不是啊,”苏雨认真道:“好像是你的老板来找你了,你快换身衣服吧。” 苏绒眨了眨眼,心想这也够快的。 中午递了辞职信,下午就过来留人了。 在苏雨的帮助下,她搞定了得体的衣饰和妆容,被轮椅缓缓地推了出来。 那个留着胡子的中年男人看到她的时候,愣了一下,忙不迭起身迎接道:“抱歉抱歉,打扰您休息了。” 她神情淡定自若,大叔一脸诚惶诚恐,仿佛苏绒才是领导一般。 汪如芸原本在一旁没搞清楚情况,这一刻也颇有点懵。 这个访客从穿着和谈吐来看,都是当官的角色,怎么反而还巴结上这个丑媳妇了? “胡总监,辞职信您也看了,”苏绒露出浅浅的微笑,直奔主题道:“我现在身体抱恙,不适合留在公司。” “苏小姐这是哪里的话,”胡总监急急忙忙道:“咱们公司不能没有你啊,不管是从专业能力还是业务上,您都是我们项目组的得力干将,这带薪病假您也是知道的!” 苏绒不急着回答,而是用难以捉摸的眼神看着他。 “是薪水的问题吗?”胡总监一拍光头,殷勤道:“您看涨薪五千,每个月两万五的工资,可以吗?我这就回去跟人事部说?” “不是钱的问题。”苏绒慢条斯理的开口道。 “头儿都发话了,您有什么需求,尽管提,”胡总监略有些焦躁的搓着手,恨不得把所有的能耐都掏出来:“苏小姐,你可是我们公司的主心骨,咱好好商量呗——这带薪假期尽管顺延,养身体是第一位的!” 汪如芸在旁边听着他们的对话,颇有种突然端不清地位的感觉。 她依稀记了起来,这个儿媳,也是名校硕士毕业,还是热门学科。 原来她在公司里,这么受欢迎的么? 汪如芸突然回想起来,之前自己颐指气使的模样,还有她如何一声不吭的干完所有脏活累活。 难道说,这女人不是软弱废物,只是碍着自己婆婆的身份,一直让着自己? 她总算清醒过来了一点。 苏绒等这汪如芸看够了,三言两语把这大胖子挡回去,吩咐苏雨送客关门。 她回头一瞥,见婆婆一脸复杂的看着自己,远处还冒了个乱糟糟的脑袋出来。 马月月偷偷看了半天,也觉得不对劲。 这女人平时都一脸卑贱的任由使唤,怎么感觉在外面还挺厉害的? 日子还没过两天,门铃再度响了起来。 苏雨刚好在收拾客厅的零食,顺路过去开了门。 周北提着行李,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 他心里牵挂着车祸后的妻子,公务处理的飞快,也无心应酬。 苏绒正坐在窗边垂眸专心看书,马月月倒是眼尖,直接就蹿了出去。 “哥——你回来啦!” 她的声音尖利的如同划黑板一般,整个人直接挂到了周北的身上,粘腻的如同一块口香糖:“哥,我好想你啊。” 汪如芸正擦干净手走出来,瞥见马月月抱着周北,旁边还站着苏雨。 但苏雨的眼神,是毫无掩饰的微妙。 她皱眉看着兄妹两,一脸‘原来还能这么玩啊’。 颇有种家丑突然被外人瞥见的慌张感。 汪如芸的心里突然冒出了羞耻感,冷声呵斥道:“月月!像什么话!你都多大人了!” “阿姨,”苏雨依旧盯着他们两,慢悠悠道:“月月跟姐夫……真亲近啊。” 羞臊的感觉越发让人难受,偏偏马月月完全没反应过来,依旧强行抱着周北,撒娇道:“小时候不都是这样的吗,哥哥最喜欢我了~” 周北略有些不悦的看着她,却不敢下重手把她扔开。 “他们经常这么抱抱么?”苏雨一脸奇异的看向汪如芸,若有所思道:“月月快十五了吧?” 汪如芸只觉得脸上烧的慌,一个箭步上前把马月月扯开,呵斥道:“像什么样子!女孩子家能这样吗!” 马月月被宠了太久,颇有些不习惯的看向姑妈,反抗道:“不就是抱了一下吗,姑妈你大惊小怪的干嘛?” “早就该教你了!这孩子一点分寸都没有!”汪如芸恼火道:“回你的房间反省去!吃晚饭之前都不许出来!听到没有!” 马月月愣了一下,眼眶都红了,一脸委屈的看了眼周北,扭头就冲回了卧室。 苏妈妈在旁边冷眼看戏,等他们闹完之后再推着苏绒上前,一脸和气的打了声招呼。 简单的寒暄之后,一家人围坐在沙发旁边,气氛也重归融洽起来。 “这月月啊,就是这几年被我宠坏了,大闺女一点礼节都不懂。”汪如芸挽着儿子的手,又开始心疼她起来:“亲家母,你也别当笑话,这孩子啊……太可怜了,一年就见着爸妈两三次。” “那可以把她送国外念书去啊?”苏妈妈一拍巴掌道:“她爸妈不是在国外么,你向来心慈又大方,不如成全这孩子嘛。” “去读国外的高中么?”周北略一皱眉道:“这国外的私立学校,费用倒是好说,只是月月的英语……” 苏绒眸子一亮,又端出一派温婉的模样,慢慢道:“妈,咱也得为月月多考虑考虑,钱也得都花在刀刃上。” 这家里的收入,平时都是周北一人承担,家中的进进出出全是乱账。 苏绒把整理好的表格展示出来,看的汪如芸都懵了。 她自负是周北的妈,平日里吃穿用度都奢华了些,也没什么。 但是这马月月,每个月光信用卡的账单都有一万开头,还在成天找她要零花钱,算什么话?! “妈,这钱,当然该花的都得花,”苏绒垂眸笑道:“但咱也得理财不是?现在房价涨得也快,基金也适合投资,小北赚钱不容易,咱不能糟蹋了。” 周北看到账单的时候也愣了下,颇有种难以置信的感觉。 他信任自家母亲,便不多过问,可这几年糟蹋的钱,都可以换个房子了。 汪如芸也自觉理亏,都不好意思开口说点什么。 “妈,您的三张信用卡,我都问过了。”苏绒闲闲开口道:“像光子护肤、SPA按摩之类的,我都在温泉会所里,给您办了年会白金会员。” 汪如芸愣了下,颇有些出乎意料。 她自知过去对儿媳苛责无度,可这姑娘还记着孝顺自己。 “您看,这家里的财务,放心给我打理着么?”苏绒微笑道:“我一直接触相关的事宜,不会亏的。” “绒绒做事,我一直放心,”周北肯定道:“家里的活动资金和不动产,都应该重新过一遍了。” 话虽如此,汪如芸还是不肯把财权交出去:“可是——” “妈,绒绒是MBA的硕士,很多证券所的同学,您就放一百个心吧。”周北轻描淡写道:“总比拿去打麻将输钱来得好吧?” 这话一堵,彻底封了讨价还价的可能。 待晚饭过后,苏绒被他推回卧室里。 周北打量着妻子,见她从过去死气沉沉的模样里走了出来,眼眸中都重新开始流光溢彩,一时忍不住吻了吻她的唇。 他原本就嗓音清冷低沉,凤眸薄唇带着冷淡的性感,哪怕只是凑近她低语两句,都能让苏绒失神。 苏绒靠着柔软的大靠枕,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换上睡衣,眯着眼如猫儿一样。 这样紧致的腰身,抱起来肯定手感不错。 “怎么?”周北见她望着自己出神,勾起笑容道:“看来心情不错?” 苏绒侧着身子,慢悠悠的从大靠枕下,抽出了一个丝绒的琴盒。 周北愣了下,下意识地靠近了她。 “这是……” “意大利大师阿尔贝托手制的小提琴。”苏绒抬手打开琴盒,展现红木琴身上光滑的纹理,声音里带着笑意:“喜欢么?” 周北在商海里沉浮许久,早就模糊了年少时求学艺术的记忆,他抱过那形状完美的小提琴,手指都有些颤抖。 琴弓在弦上轻巧一晃,便奏出无可匹敌的音色。 丝滑而流畅,优美的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绒绒。”周北抱着琴怔了很久,神情温柔而又怀念:“你就像我当初遇到你时一样。” 安静的懂,无声的陪伴。 苏绒抬眸看向他,笑着张开了双臂:“我也要抱抱。” 老公虽然是回来了,但总得出去上班。 苏妈妈在家闷久了,也忍不住带着苏雨出去买菜逛公园。 马月月看似老实了一段时间,暗搓搓的观察了很久,摸透了家里每个人的规律。 她才不肯就这么老实下去。 苏绒正看着书,卧室的门突然被敲了敲。 马月月在应声之后走了进来,反手就关门上锁,吊着眼睛看向她。 十五六岁正是读书的年纪,但她倚墙的姿势,还有一脸嘲讽的表情,都像极了在路边游荡的小太妹。 苏绒淡定的瞥了她一眼,又低头继续看书:“什么事?” “什么事?!”马月月露出轻蔑的表情,慢悠悠道:“你以为,把你家里的两个丑逼请过来,就能改变什么?” “婊丨子我告诉你,你就是一傻逼!” 苏绒眉头微皱,将手中的笔转了一圈,再度缓缓抬头看向她。 “你那天,为什么推我?” 她的声音缓慢而平稳,带着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马月月眼睛一眯,冷笑道:“推你了又怎样?册那巴不得你死!” 到底城府不深,一诈就什么都肯说了。 “你还好意思折腾卢妈?你有脸吃她做的饭?”马月月深吸一口气,抬手就去戳她的脑门:“傻逼!滚回你妈家吃丨屎去吧!” 苏绒没有躲,任由她尖利的指甲一下又一下的戳着自己的额头,淡淡道:“你胆子真大。” “你以为谁会来救你?我哥?”马月月盯着她冷笑道:“老子一脚踹翻你的轮椅,再给你那根断腿来上两脚,看你还敢不敢犯贱!!” 她身旁的衣柜,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怎——这怎么回事——”马月月惊恐的打量了一眼空荡荡的衣柜里藏着的人,下意识的往后退。 苏妈妈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直接站到了马月月的面前。 她抬手就拽住了马月月的长马尾,高高扬起了手,眼睛都不眨的对准脸狠狠扇了下去—— “啪!!!” 第11章 熊少女婆婆王炸组合#6 这一耳光,打的又响又重,直接把马月月整个人都扇到地上去了! 马月月惊恐的想要转身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头发又被拽了起来,还没等她再求饶一次,苏妈妈反手又抽了下去! “啪!!!” 整个卧室都寂静无声,苏绒冷漠的看着那个已经开始哭泣的女孩,连怜悯的情绪都没有。 “你还是人吗?!”马月月捂着脸挣扎道:“你这样我姑姑会收拾你的!” 还没等她再多嘴一句,苏绒转了一圈笔,缓缓站了起来,拄着拐杖慢慢走到了她们的身边,抬手掐住了她的下巴。 马月月的眼神从诧异到骇然,语气里带着真实的恐惧:“你居然!你一直骗他们!” 苏绒任由指甲用力,深深陷进她的肉里,逼着她抬头直视自己。 “被扇耳光疼,还是被车碾过一条腿疼?” 苏绒的声音很轻,眼神却冰冷到让马月月失去反抗的力气,整个人如同被蟒蛇缚住的老鼠一样。 “站直了。”苏绒平静的松开了手,用眼神示意苏妈妈也放开她。 马月月站在原处,颤抖道:“对不起,对不起……” “我真的是,鬼迷心窍,姐,我不是想害死你,”她慌张的语无伦次,几乎不知道该辩解什么:“那天在街上的时候——” “啪!” 苏绒扬手就一耳光扇了过去,挑眉道:“这一巴掌,是打你的恶毒蛮横。” “啪!” “这一巴掌,谢谢你把我当贱婢一样使唤了三年。” “啪!!!” “这一巴掌,”苏绒露出温和的笑容,温和到让马月月全身发毛:“是赏你今天,主动送上门来。” 马月月哪里被这么打过耳光,出于生存的本能,她直接噗通一声跪下来了,声泪俱下道:“姐,阿姨,你们放过我好不好,我真的错了——”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了钥匙扭动的声音。 是周北陪婆婆出门逛街回来了。 马月月瞬间露出狂喜的眼神,抬头就狠狠的剜了她一眼,扭头就飞奔着去开门,用尽全身力气哭喊道:“哥——救我——” 苏妈妈跟苏绒交换了下眼神,会意地一脚踹翻了轮椅。 可惜了这么好的小提琴。 苏绒轻声叹了口气,把床下藏着的琴取了出来。 马月月全然没有注意身后的人在做什么,再度开始疯狂的开门。 明明这门锁是被她亲手转了两圈,她偏生要装作死活都打不开的模样,好让门外的人觉得是他们不让她出来。 “月月?月月你怎么了?”汪如芸听到孩子的哭喊声,瞬间慌了神,直接把东西一扔冲了过去,不管不顾的吼道:“苏绒!你把孩子锁屋子里干什么!放她出来!” 确认脚步声越来越近之后,马月月抬手就把门锁打开,一个踉跄跑了出去,扑进了汪如芸的怀里。 周北站在他们的身后,皱起了眉。 “姑妈,”马月月哭的眼睛通红,抽抽搭搭的给她看自己脸上的红印,哭嚷道:“她们打我!” “真是反了!”汪如芸心急如焚的回头瞪了眼儿子,恼火道:“还看什么,跟我进去啊!” 可等他们两步走近卧室的时候,一切都跟想象的不一样。 枕头和杂物都被扫到了地上,小提琴被摔的七零八落,连轮椅都横倒在地上。 苏绒有气无力的瘫倒在苏妈妈的怀里,脸上还挂着泪痕。 苏妈妈低头啜泣着,抬头看向周北,颤声道:“这日子,还能过吗?” “怎么回事?”周北脸色一变,直接跨过小提琴走了过去,把苏绒抱在了怀里,心疼的几乎大脑一片空白。 “这小提琴是哪里来的?”跟进来看戏的马月月都没有想到这一出,慌张的拾起它又放下,环顾四周道:“刚才,刚才明明不是这样的!” “姑妈,她们想陷害我!”她的眼泪又哗啦啦的往下流,看起来颇为可怜:“她们刚才把我锁在房间里,轮流扇我耳光!” 苏绒任由周北抱着自己,缓缓道:“你来找我,我给你看新买的小提琴,你却大发脾气,说是我抢走了你哥。” “可是,”苏绒抬眼看向姑侄两,笑着流泪道:“明明我才是他的妻子啊。” “你胡说!”马月月吼道:“小提琴不是我摔的!” “我听见绒绒房间里有响动,过来看一眼,这孩子却反手锁门,开始教训我们母女两,”苏妈妈不怒反笑道:“我活了五十年,还是头一次被这么数落。” “放你娘的臭屁!”汪如芸顾不上利益和其他,愤怒的吼道:“就是你们两算计我家月月!月月她还是个小孩子,懂什么!” 她转身就把还在哭泣的马月月抱紧怀里,一脸心疼和暴躁:“你们两个鬼东西,这样欺负一个小孩子——” 苏绒轻声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了那根录音笔。 她抬指按下暗钮,马月月的声音便清晰的从扬声器里传了出来。 “——你以为,把你家里的两个丑逼请过来,就能改变什么?” “婊丨子我告诉你,你就是一傻逼!” 周北眼神一变,凛冽的如同刀锋一般:“马月月。” “这这不是我说的!”马月月惊慌失措道:“不是我!!!” “——推你了又怎样?老子巴不得你死!” “——老子一脚踹翻你的轮椅,再给你那根断腿来上两脚,看你还敢不敢折腾我们!” 一句句清晰的话语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如同耳光般打在他们姑侄的脸上。 就连汪如芸都一脸惨白,她松开了马月月,喃喃道:“真的是你……推了你嫂子?!” “妈,过去的很多事,都可以算了。”苏绒一脸漠然,两颊的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流:“可这次车祸,不仅差点让我死掉,还杀了我的孩子。” “他都四个月了……”她的声音颤抖而绝望:“都已经成型了。” 周北一言不发的把怀里的爱人交给了抹眼泪的苏妈妈,站起来冷冷道:“妈,马月月,我们去楼上谈。” “哥,”马月月彻底慌了神,崩溃道:“哥你听我解释——” 周北连看都不想看她一眼,径直出了卧室。 汪如芸也混乱的手足无措,却还是把马月月拎了出去。 苏妈妈见他们三人上了楼,神情瞬间恢复自然,把轮椅翻了过来,扶苏绒重新坐了上去。 “小北是个好孩子,可惜这家人——” “妈,”苏绒轻描淡写地打断道:“去削个梨吧,我渴了。” “好。”苏妈妈知道她不想听这些,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楼上隐约传来啜泣和吵闹声,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 期间还有电话铃声间断响起,似乎有什么在不断被确认。 苏绒心不在焉的啃着梨,等着他们交涉完。 倘若自己卷入这种事情,可能会头也不回的直接离婚。 可是,宿主毕竟是普通人,没有过亿的家产,也没有斩断爱情和婚姻的勇气。 劝分不劝合的人那么多,真正绝情如她的,却没有几个。 毕竟羁绊这种东西,存在与消失都是一种折磨。 周北三人下楼时,马月月像换了个人似的。 她像个斗败了的公鸡,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垮了下来。 周北领着她走到了苏绒的身边,淡淡道:“跪下。” 马月月用求饶的眼神看向他,神情充满了抗拒。 “跪下。” 马月月的眼睛里渐渐地失去了光彩,她一声不吭的跪在了苏绒脚边,给她磕了三个头。 叩首的声音清晰而疼痛,想来在楼上就已经讲清过如何做。 “你已满十四岁,可以付刑事责任。”周北平静道:“是否报警,全看绒绒自己。” 他看向妻子,眼里只有愧疚和心疼。 “我已经联系了她的家人,晚上就把她送到爷爷奶奶家里,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苏绒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马家的人连夜带着五十万的现金过来道歉,连带着把马月月接了回去。 苏家母女在上海又呆了一个星期,玩够了才惬意的回了家。 苏绒既没有收下那笔钱,也没有接受道歉。 她知道报警可能无济于事,也并没有再追究下去的心情。 还有几件事,并没有做完。 “卢妈怎么被辞了?你都不跟我说一声的吗?”汪如芸看着空空荡荡的屋子,恼怒的看向她:“你有什么资格管家里的事情?” 苏绒抿了一口茶,淡淡道:“我已经请了新的佣人。” “还有,你告诉我,我账户上的钱是怎么回事?!”汪如芸怒不可遏道:“小娼妓,你把老娘账户上的钱都划走了,每个月就给我留五千?!” “五千?!你打发叫花子呢?!!” “我儿子还没死,你就惦记上家产了是吗!” 苏绒从口袋里掏出录音笔来,慢悠悠的把玩了一会儿,轻声道:“如果我说,过去三年里,家里都放了摄像头呢?” “你什么意思?”汪如芸愣了下,后背开始浸出涔涔的汗。 “您是怎么对我的,自己还不清楚么?”苏绒笑的温文尔雅,语气带着几分轻快:“如何用脚按着我的头,逼我用手掏小便池。” “如何同卢妈一起拿我取乐,放邻居家的狼狗恐吓我。” “如何摆出一副婆婆的架子,让我在家中丧尽尊严的过了三年。” “您自己,还不清楚吗?” “你这是在威胁我!”汪如芸怒不可遏道:“谁家媳妇不都是这么被管教过来的!” “管教?”苏绒抬眼看向她,眸光毫无避让:“那让您的亲生儿子看看,自己的母亲有多慈爱,怎样?” 并没有所谓的摄像头。可她知道,这个女人已经交空底牌了。 哪怕是利用汪如芸内心的恐惧与负罪感,都足够夺回本应归自己的一切。 “从今天起,这家里的一切,” “都得听我的。” 第12章 懒癌与丧偶式婚姻#1 在进入下个世界之前,苏绒在周北的陪伴下,在乌镇休息了好几天。 “任务完成度100%,已为您结算50成就点,”二狗子提示道:“每个额外能力的开启均需要50成就点,请问是否选择开启特殊能力?” 苏绒愣了下,皱眉道:“N级提前完成才奖励5点,SS级奖励50?” “能力包括烹饪、幸运、魅惑、催眠……”二狗子在她的眼前展开清单,解释道:“每项能力满级均为五级,当您满足某些特殊条件的时候,系统会自动奖励更多成就点数。” 苏绒从上往下扫了一眼,颇有些挑花眼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来当初被马月月戳额头的情景。 这要是在十年前,马月月的手恐怕就已经废掉了。 苏绒最初,是武旦出道的。 当她还年轻的时候,整个人如同鹰隼一般,坚毅又独立。她夜以继日的跟着教练学各种技艺,从来不用替身。 可是随着功成名就,自己的身价水涨船高,也渐渐不再接这些既危险又疲乏的剧本。 “这个格斗术,一级是个什么水平?”苏绒望着客栈外清澈的河水,突然有些怀念。 如果当初马月月伸手过来的时候,自己能单手将她分筋错骨,小崽子肯定会吓得直接怂掉。 “类似普通武馆教练。”二狗子颇有些诧异,点亮了其中几项:“其他穿越者中,激活次数最多的,是催眠、财运以及……” “就学这个。”苏绒果断道:“激活。” 比起钱财美色,自保能力更重要。 “好的。”二狗子从善如流道:“请稍等,相关肌肉记忆注入中。” “准备走吧。”苏绒侧眸望了眼熟睡的周北,轻声道:“我选择S级任务。” 这家人闹腾的有点超出她的认知……先去稍微简单点的世界缓缓。 “投放世界准备中——” “三,” “二,” “一。” 苏绒睁开眼的时候,只觉的身体一沉,差点喘不过气来。 她略有些慌张的左右看了一眼,却发现自己正握着拖把,独自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 怎么……有这么重的异样感? “这是宿主身体的原因。”二狗子轻声道:“您恐怕不太习惯。” 苏绒愣了下,意识过来怎么回事。 之前两个世界的身体,在她进入之后,都轻盈而正常。 可是这个宿主,简直像四肢都灌过铅一样。 沉重而疲惫的感觉,让她连环顾四周都觉得有些困难。 都累成这样了,还在拖地? “实际上,您在做完家务之后,还要去接孩子、买菜,再回来做饭。”二狗子和善的提醒道:“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才不管。 苏绒找到手机,直接把拖把放到一边,边往卧室走边发短信。 『我好像病了,孩子拜托给你了。』 选择联系人‘老公’,点击发送,瘫到床上,闭眼。 一气呵成。 她自我的活了三十五年,怎么可能会强行委屈自己。 洛隐收到短信的时候,还在陪公司领导应酬。 他愣了下,起身跟领导赔了个不是,又对同事们笑着打了个招呼,转身走了出去。 媳妇这是破天荒的找他帮忙啊。 对了,等会要去兴趣班接孩子,老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那晚饭…… 洛隐抓抓头发,只觉得脑子里一片茫然。 孩子在哪儿上课来着? 上什么课? 等等,上课的是哪个孩子? 一觉转醒,窒息般的感觉终于缓了不少。 苏绒躺在黑暗中,意识到四肢依旧像跑完马拉松一般,索性一动不动的瘫着,用意识慢悠悠道:“二狗子,把资料调给我。” 这家人,虽然经济水平比之前的差很多,但看起来意外的美满。 两个活泼可爱的孩子,上进又好脾气的老公,就连婆婆都没有搞事情的癖好。 “这婆婆挺不错啊?什么都不过问,也不成天指手画脚的,”苏绒颇有些意外的翻动着资料,完全没回过神来:“我来这儿干什么?” 等等,如果一切都这么美满的话,宿主怎么身体跟快散架一样。 二狗子似乎并无意解答,安静地等她把记忆和资料翻完。 苏绒刚开始还边看边吐槽,渐渐地就没声了。 她琢磨了半天,诊断道:“这家的问题,是秩序的彻底崩坏啊。” 之前的两个家庭,都是有一两个奇葩等着她收拾。 可是这家…… 就是因为各自都太过自由闲散,导致宿主抗下了生活中的所有压力,不堪重负。 老公平日里只顾着工作加班,基本上一周才回一两次家,都不怎么管孩子。 婆婆虽然住了过来,但是成天跟姐妹们搓麻将闲聊八卦,晚上回来吃个饭,再出门跳广场舞。 两个儿子虽然都上小学了,但是都习惯了依赖妈妈,也并不懂独立两个字怎么写。 宿主平日不仅要上班干活,下了班后不仅要料理晚饭、照顾孩子,出于本人的洁癖和追求生活质量,还要成日洒扫房间、洗衣晾晒。 房贷车贷,日常开销,投资理财,还有一堆的琐事,无时无刻不占据着她的所有思想。 看起来,似乎是大部分普通女性的日常生活。 “你说这老公,除了贡献两精子,以及上缴工资之外,”苏绒在黑暗中坐了起来,朦胧的睡意顷刻消散:“还顾着这个家庭什么了?” 这是典型的丧偶式婚姻啊。 宿主当完妈再当爹,还不定期的要照顾老公婆婆,以及隔壁城市的父母。 这辈子里,她就没有一天是为自己活着的。 “需要提示的是,为了宿主考虑,建议您还是要履行下母亲的职责。”二狗子意识到苏绒还窝在枕头旁边,提示道:“如果两个孩子因为您的过失生病或者受伤的话,系统会对您给予相应级别的惩罚的。” 苏绒看了眼时间。 现在是下午六点,老公估计要带着孩子们回来了。 再不做饭的话,一家人都要饿肚子。 那就让他们饿一顿吧。苏绒打了个哈欠,又躺了下来。 还没等二狗子再哔哔一句,她便已昏沉的再度睡去。 睡的那叫一个香甜。 洛隐几乎废了大半个小时,才找到居民楼里藏着的数学补习班。 小孩儿们早就下课了,只有自己的二儿子孤孤单单的坐在角落里,一声不吭的做着家庭作业。 也不知道绒绒怎么了。要不要带她去医院啊。 虽然今天是周末,但洛隐加完班之后,还是习惯性的跟着公司的人一起吃了晚饭。 可是看这样子……两个孩子都饿着呢,妈不知道去哪儿了。 他先跟亲妈打了个电话,叮嘱她就在老姐妹那随便吃点,扭头就开车回家,去接大儿子。 洛纯听到门铃声,就忙不迭的冲了过去。 “爸!”他昂起头唤道:“妈妈不知道怎么了,我敲门她也不理我。” 还没等洛隐说句什么,旁边的洛扬委委屈屈的道:“我好饿啊,爸爸,我作业都写完了,妈妈都没来接我。” “我更饿!”洛纯不肯示弱的开口道:“我作业写得比你快!” “那怎么了,老师今天还说你的字写得比我差!” 双胞胎叽叽喳喳起来,简直像轰炸机般吵得他脑仁疼。 “都安静——”洛隐一巴掌按住两个小崽子,无可奈何道:“妈妈好像生病了,今天先吃肯德基,你们都去换衣服换鞋,我先去看看妈妈。” “妈妈生病了!”洛纯慌张道:“我们该怎么办啊!” “妈妈怎么啦,什么病啊——”洛扬直接往卧室那边冲:“我去看看!” 这两小家伙能不能安静一会儿! 洛隐叹了口气,又一手一只拽了回来,比了个‘嘘’的手势,压低声音道:“小声说话,不要在家里吵吵嚷嚷了,懂吗?” 他从高处的斗柜里翻出巧克力罐,把糖果塞到儿子怀里,自己匆匆走进了卧室。 黑暗中,只有微弱的呼吸声。 “绒绒?”洛隐坐在床边,用掌心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你哪里不舒服?” 现在是深秋时节,洛隐的手掌冷的跟冰块一样,直接就把苏绒冻醒了。 她眨了眨眼,终于觉得身体恢复了少许的元气,微微动了下。 “没发烧啊……”洛隐略有些疑惑的换了只手,又覆上她的脖间。 冻的苏绒直接打了个激灵。 “明天陪我去医院吧。”苏绒用嘶哑的声音缓缓道:“头好痛。” “是不是累着了?”洛隐犹豫了下:“我明天有场会议——算了交给下属吧,要不要现在去看急诊?” “你先去照顾孩子们吃饭,”苏绒虚弱无力的握住了他的手,缓缓道:“记得给他们带围巾。” “爸爸我们穿好衣服啦!”两个小脑袋同时在门口冒了出来:“穿三件够不够啊!” “把围巾带上!”洛隐匆匆的给她倒了杯热水,随手放到了床边,轻声道:“你再睡一会儿?” 苏绒微弱的嗯了一声,又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居然生了对双胞胎——还是超能蹦跶的那种! 她在温暖的被子里揉了揉脸,颇有种回不过神的感觉。 “需要了解这个家庭的常见菜式,以及平时的家务流程吗?”二狗子见她终于不睡了,开口道:“由于你睡了一下午,家里还完全没有被收拾过,现在……乱的和车祸现场一样。” 苏绒沉默了两秒,坚定道:“不,我要罢工。” 第13章 懒癌与丧偶式婚姻#2 “失眠多梦,记忆减退,”医生匆匆在病历上写着症状,间或抬眼看向她:“对声音和光敏感吗?容易疲惫么?” “对的,”苏绒一脸苍白的坐在凳子上,任由洛隐扶着她:“而且注意力越来越难集中。” “神经衰弱。”医生挑眉开好药房,简短道:“给你开了调和的方子,记得多休息,不要操劳。” “神经衰弱?”洛隐颇有些惊讶,看向妻子道:“要紧吗?需不需要跟公司请病假什么的?” “如果长期下去,会让身体越来越虚弱,”医生解释道:“最好给她改善一下睡眠环境。” 苏绒沉默了一会儿,慢慢道:“医生,我的手腕一直隐隐作痛,是不是也有问题?” “可能是腱鞘炎,你再挂个号去手外科诊断下吧。” 果不其然。 宿主本身就是财务工作,回家以后又操劳过度,颈椎、手腕多处地方都出了问题。 洛隐又心疼又自责,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腱鞘炎的话,短时间内要好好调理一下,”苏绒叹了口气道:“如果再做体力活,可能会加重病情,以后更不好治。” “家务先交给我。”洛隐不假思索的开口道:“你这段时间如果不舒服,直接跟公司请假好了,孩子上下学我去接。” 他们在地下室停好车,一起坐电梯上楼。 门打开的时候,苏绒的眉毛抽了下。 两个毛孩子把火车和模型零件丢的到处都是,果皮和零食袋也都乱糟糟的散在地上。 他们的破坏痕迹,从客厅到餐厅,从餐厅再到卧室,几乎哪儿哪儿都乱成一片。 “爸爸!你们回来啦!” “妈!午饭吃什么呀!” 还没等苏绒坐下来,两个孩子便簇拥过来,一边一个挂在了她的身上。 “妈妈生病了,你们说话的声音要小一点。”洛隐见媳妇差点被扑倒在沙发上,抬手就把两孩子拎了起来,严肃道:“以后妈妈要休息的时候,你们都不许缠着她,不然以后都不许打游戏了!” “那谁来陪我们玩啊,”洛扬委屈道:“妈妈不给我们讲故事了吗?” “说话声音小一点!”洛扬敲了敲他的脑袋:“不许嚷嚷!” “好啦,你去买菜,我陪陪他们。”苏绒温和的安抚道:“去吧。” “你有什么问题,随时跟我打电话,”洛隐颇为不放心的看了半天,拿出毛毯和抱枕帮她放好,又再三叮嘱了小崽子们两句,这才拿着钥匙出了门。 待门关上之后,苏绒慢条斯理的喝了口热水,瞥向这对双胞胎。 活泼可爱的小男孩,对于悠闲而精力充沛的人而言,是讨喜的小天使。 而对于精疲力竭的宿主而言,恐怕是一对小恶魔。 “妈妈,”洛扬小心翼翼道:“你真的不能陪我们玩了吗?” “过来。”苏绒伸手拿过沙发旁的小黑板,勾勾手指道:“把那根笔给我。” “妈妈来给你们讲个故事。” 两个小脑袋瞬间就凑了过来,一左一右的窝在了她的身侧。 “爸爸跟你们说过,小孩子是从哪里来的吗?”苏绒笑眯眯道。 洛扬点头道:“说啦,是从脚丫子里蹦出来的!” 洛纯闷闷道:“他那是骗你的。” 还没等他们再吵起来,苏绒便拧开水笔,用白板给他们图文并茂的上了一课。 刚开始讲受精卵的诞生的时候,两个小孩还一脸好奇,不时提提问题。 随着孕期的变化,苏绒的简笔画也越来越直观,两个小孩都懵了。 “也就是说,妈妈你把我们两,像袋鼠一样装了九个月?” 苏绒笑着点点头:“如果妈妈中间一不小心受伤的话,你们就没有了哟。” “那——我们是怎么出来的呢?”洛纯忽然明白了什么,略有些害怕的往她怀里缩了缩。 剖腹产这种事,还是不要说的太血腥比较好。 但是生命的诞生,本来就是疼痛而又残酷的。 等苏绒说完,又给他们看自己肚子上的疤痕的时候,两个孩子都沉默了。 “妈妈……你是不是差点死掉啊。”洛纯抱紧了她,闷闷道:“你之前肯定很辛苦。” 小孩子在最开始,都是无邪的一张白纸。 大人怎么教,他们便怎么生活。 如果苏绒不告诉他们生活的艰辛,他们便会一直无忧无虑下去,把所有的负担都甩给她。 第一步,当然是从感恩开始。 双胞胎虽然才七八岁,但都有了一定的理解能力,在听苏绒讲完他们的诞生之后,都闷了一会儿。 苏绒心知开始见效了,笑眯眯的给他们一人塞了一个橘子,佯装不经意道:“听说你们在学校里,天天值日么?” “那是值日生,”洛纯精神起来:“我就当了一次,可威风了——” “这样好不好,”苏绒剥着橘子,慢条斯理道:“以后咱们家里,你们每个星期轮流当值日生,谁把家里管得好,就给谁床头挂小红旗。” 两个孩子愣了下,眼睛里立刻露出惊喜的神采。 “小!红!旗!” “这个星期,洛扬你先当。”苏绒笑着喂了他一瓣橘子:“要把家里收的像教室一样干净,好不好?” 洛隐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心里颇不是滋味。 直到妻子小病缠身,他才惊觉自己的失职。 两个孩子还懵懂无知,会不会在家里胡闹,又吵得她难受? 他掏出钥匙,匆匆的打开门,然后懵了。 两孩子一个在专心地低头扫地,一个在把玩具们按照大小码进收纳箱里,忙碌的跟家养小精灵似的。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爸爸!不许进来!换鞋!”洛纯紧张道:“这边的地已经拖过了,不许踩脏了!” 洛隐下意识地道了个歉,在门口鞋柜换好拖鞋之后才进来。 这么神奇吗?这是自家孩子? 他茫然地看了眼已经被收拾干净的客厅,木讷的开口道:“你是……怎么教他们的?” “打扫这种事,他们在学校每天都会做啊。”苏绒又抿了口热茶,满足道:“咱们家的小值日生,很厉害呀。” “我超棒!”洛扬的尾巴都摇起来了:“快夸我!” 洛隐怔了下,温声道:“我去做饭。” 苏绒神色一动,微笑道:“我陪你吧。” “不用,我会搞定的。”洛隐自信满满道:“小事儿。” 虽然并没有相关经验,但是总不会太难。 他买了番茄鸡蛋,土豆牛肉,还有两个小菜。 总之做熟就好。 结果直到十二点,菜都没端上来。 苏绒饿的颇有些坐不住,还是凑过去看了一眼。 土豆被剁的乱七八糟,皮都没剥干净。 牛肉在被大火煮着,一看就没熬烂。 还有旁边的那盘黑色的迷之物体……是什么玩意儿? “绒绒——”听到开门的声音,洛隐一脸窘迫的拿着锅铲转过身来:“快做好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能料理好家里的事情。 但是目前内心已经很挫败了…… “其实很多人都觉得,男人不应该做饭或者处理家务之类的。”苏绒站在一旁,把电饭锅的按钮按下去:“其实,只是做少了,没有经验而已。” “你是这个家里的男人,照顾我们其实也并不难。” 她并没有让他心里打退堂鼓,反而在消除他对自己能力的怀疑。 “洛隐,”苏绒抬起头,微笑道:“你会是个很棒的爸爸的。” 洛隐握紧锅铲,坚定的点了点头。 话虽如此,但是只有当苏绒彻底缺席的时候,洛隐才发现一个问题。 老婆罢工的日子里,他的生活像灾难片一样。 自家老妈是撒手掌柜,所有事就全都压到了他的头上。 两个孩子赖床不起,都出门了才发现有个没穿袜子。 早晨没有三明治和咖啡,只能在路边随便买点东西凑合。 更可怕的是,他的西装、领带,全部都要归他自己打理了。 苏绒的腱鞘炎有些重,每天还要去找中医针灸。她只要屈伸手指,都会疼的倒抽一口凉气。 在这种情况下,洛隐哪里还好意思拜托她帮自己洗衣服。 但是没有被熨烫过的衬衫,穿到公司里以后,简直全程都会被同事行注目礼。 “跟老婆吵架啦?”身边的小胡一脸会意道:“哥们,我懂你的,忒惨了。” 洛隐哭笑不得,却也手忙脚乱。 老婆放手的事情越多,他才越有这个家庭的参与感。 从前回家的时候,他只用像个客人一样,舒舒服服的坐在客厅里玩手机。 本来就不会做饭,也懒得打扫屋子,哪怕妻子脾气暴躁的催几句,他也会一脸茫然的摊手,表示并帮不上忙。 但是现在,从前如同女强人一般的老婆,突然卸下了爪牙,变成了个彻彻底底的病人。 他必须接下家主的位置,硬着头皮来学所有陌生的东西。 从简单的韭菜炒鸡蛋,到领带的打法。 洛隐学着学着,忽然感觉,自己过去结婚的十多年里,像个小孩儿一样,被老婆无微不至的照顾着。 也该换她被好好宠一回。 苏绒哼着小曲回了家,正准备洗个澡躺下来看电影,突然发现沙发上多了个人。 赵凤一脸不悦的看着她,冷声道:“回来了?” 哟,这不是婆婆嘛。 “听说……你生了不少病,现在什么活儿都不干了?” 这是终于从麻将桌上收了心,开始操心家里的事,顺便找她兴师问罪来了呀。 苏绒眼睛一眨,温柔的唤道:“妈。” “我跟你说,这洛洛在公司里,每天忙得连饭都没时间吃,”赵凤心疼道:“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大可以跟我讲,别让那孩子这么累啊。他天天加班,你又不是不知道?” 还没等苏绒回她一句,赵凤站了起来,一脸的不满意:“这人年纪大了,总会出点小毛病,我当媳妇那会儿不也是这么过来的?” “有那么严重吗?” 合着苏绒成天上班赚钱,都是假的? 她又当爹又当妈,就不累吗? 苏绒深吸一口气,把火气压了下来。 还没等她想好该怎么说,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 “妈?你今儿回来挺早啊。”洛隐笑眯眯道:“我今天炖鸡汤,您可要享口福啦。” 第14章 熊邻居·亲戚·孩子三连击#1 赵凤愣了下,忙不迭上前想接过他手中的袋子。 “你工作了一天不容易,这种小活儿给我们做!” “妈。”洛隐心平气和的抬手,让她扑了个空:“你一直把我当小孩子呢。” 赵凤愣了下,下意识道:“这像什么话,你把菜给我,我来做行了吧?” “绒绒每天上了班回来,还要照顾孩子,每晚教他们写作业,我休息够久了。”洛隐利落的换好拖鞋,眼神一瞟示意两个孩子写作业去,抬脚就去了厨房。 苏绒没等她再说句什么,便跟着孩子去了书房。 老太太如果有不满,平时老公不在的时候,便当耳旁风般一脸恭敬的听着,老公要是在,便随机应变下。 这个老公似乎并不草包,大概率会习惯性护着她。 日子过得不快不慢,但所有人都开始形成了习惯。 赵凤虽说心里总觉得不爽,可媳妇从来没反驳过她一句话,乖顺了不少。 洛隐勤快归勤快,但隔三差五被老婆夸几句,便心里满足又自豪,一点点的疲劳也算不上什么了。 在苏绒的指点下,他从最初的什么都不会,慢慢的能做上一桌的宴席,周末还会主动请朋友们来家里喝酒。 至于那两个小家伙,更是听话的不得了。 他们本来就乖巧,只是没有被正确的引导。 虽然赵凤总是哄劝小孩儿别管家务活,但他们哪里禁得住花样百出的小奖励的诱惑,苏绒笑眯眯的从怀里掏出个装甲机器人来,都够他们两开心好几天。 “任务已完成。”二狗子在进度条顺畅的读完之后,提示道:“你获得了20成就点,累计剩余25点。” “是否选择进入下个世界?” 苏绒靠在沙发上,点开了所有的额外技能。 她简直想每个都学满。 “有没有办法……可以快速拿到大量的成就点数呢?”苏绒试探道:“一次加一百多的那种。” 二狗子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有的。” “还真有啊。”苏绒精神道:“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实际上,除了N、R、S、SS级之外,”二狗子似乎有些犹豫:“还有一种特殊选择,叫做X级。” “那是什么?” “我们的职责,是为那些积了福德的宿主排忧解难,”二狗子叹了口气道:“但是总会有些事情,哪怕重来一百次,都没有任何办法解决。” 它一边说着,一边在苏绒的眼前展开了一列任务。 X.799 深山里被拐卖的女老师——逃脱与自救 X.731 抑郁症与焦虑症——从精神病医院逃脱,成功离婚 X.681 乡镇里无穷无尽的家暴——逃脱与自救 X.677 昏迷后被妹妹抢走家庭——争夺与复仇 X.574 嫡亲皇女的归宿——摆脱算计,与远嫁异族的命运 …… 苏绒愣了下,喃喃道:“有七百多件啊……” “不,实际上,X后面的数字,是迄今为止失败的次数。”二狗子无奈道:“我们的穿越者想尽了一切办法,但最后都败给了人性或欲望,这些问题目前都是无解的。” “如果你可以完成其中的任何一件,我们都可以奖励你对应数字的成就点。” 七百九十九点? 每个技能点满,都需要五百成就点。 如果她能完成第一个任务…… 苏绒深呼吸道:“我能查看下,以前的穿越者是怎么失败的吗。” “我们这里有相关记录。”二狗子示意她看任务后的小圆点:“你可以选择观看里面的任意回忆。” 她在二十多岁时,就接过这种剧情的本子,然后选择了弃演。 原因很简单,一个合格的演员,应该能完全代入进她的角色里,真实的感受这个角色的情感与心路。 可是苏绒花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办法感受那个被拐卖后接连生下两个孩子的女人。 有天她喝多了,阴差阳错的把自己代入进她的故事里,被那种铺天盖地的绝望感差点吓到。 整个世界都是黑暗的。 没有信号,没有网络,所有令她骄傲的知识和素养,在这里都不值一文。 这里是大山,是没有教化,没有人性,也不会有良知的深山。 一个个女人被卖进来,被毒打,被逼着如母猪般生下一个个孩子。 当时苏绒清醒过来之后,直接毁约了合同,去看了好几个月的心理医生。 她出生于幸福美满的家庭,一路虽见过太多丑恶,却经历的少。 她那时候才二十二岁,根本不想亲身感受这种撕心裂肺般的绝望和痛苦。 苏绒抿了口温热的绿茶,安静地快进着看完了五十个穿越者的回忆。 有的人试图讲理,却发现每个村民都蒙昧而提防。 有的人试图用孩子作威胁,却根本没有足够的武力去对抗整个村子。 还有的人暗中奔逃,半夜里上气不接下气的在荒野中逃亡,好不容易连走带跑十多公里,来到另一个村子,回头就被扭送了回去,直接被毒打到残废,只保留了生育能力。 买卖妇女,在当地的群山之中,都是见怪不怪的事情。他们自然会相互袒护,抓走每一个试图逃跑的女人。 而派出所的人又都来自于本地,断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边远地区,法制形同虚设。 “由于这些X任务,都处在极端的家庭里,穿越者有权随时放弃任务,或者重来。”二狗子见她低头沉思,试探道:“你……也想试试吗?” “想,但不是现在。”苏绒放下茶杯道:“换个世界吧,我选SS级。” 这个类似的被拐卖的事情,她确实想再挑战一次。 但不是现在。 所有的计划和资料,都要提前准备好。 “投放世界准备中——” “三,” “二,” “一。” 苏绒睁开眼,打量了眼周围。 和上个家庭差不多的经济水平,可能稍微富裕一点? 她站起身来,一边活动着筋骨,一边观察着家里的装饰。 “小绒啊,忙完了?”骆芬见儿媳从卧室里走了出来,亲切的招呼道:“这是我刚做的汤团,你尝尝?” 苏绒嗯了一声,露出乖巧的笑容,坐在婆婆的身边,开始慢悠悠的吃东西。 骆芬一边削着梨子,一边闲闲的同她聊着今天的趣事,两个人似乎如母女一般。 汤团确实好吃,软糯弹牙,但不腻味。 苏绒一面笑着听骆芬闲聊,一面吩咐二狗子把资料都调出来给她。 怎么感觉……这婆婆挺好的,没什么问题啊。 资料的前几页,都是老公、自己、和其他家人的详细介绍。 老公是高中老师,自己是银行经理,生了一个儿子,也乖巧听话。 婆婆是已经退休的大学教授,温文尔雅又通情达理,和她一直都聊得来。 那问题出在哪了…… “他们家,是各种意义上的幸福美满。”二狗子声音里带着笑意道:“可是你看看,家里的陈设?” 苏绒愣了下,借着帮婆婆递餐巾纸的功夫,扭头看了眼餐厅和客厅。 是太简洁了些。 虽然家里经济条件还不错,可是从装饰品到零食,几乎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呢?是家里有谁抠门的慌? “实际上,所有东西都被宿主藏了起来。”二狗子解释道:“零食和饮料全都在冰箱里,字画和摆设都收好搁柜子里了。” 这是防贼呢……似乎日子是过得相当不顺啊。 还没等苏绒再问下去,门突然被敲了敲。 骆芬的脸上登时露出为难的神情,还是起身去开了门。 “哟,骆姐,小苏都在啊。”一个大妈笑着探身进来,左右瞥了眼,声音又高又拖得老长:“吃汤团呢?都不叫我啊——” “这是对门邻居钱婶。”二狗子赶紧解释道。 “钱婶,来坐?”苏绒懵道:“我给您盛碗?” 不就是汤团嘛,多大点事儿。 “不坐了不坐了,”钱婶忙不迭摆手道,一回头看向沉默的骆芬,露出无奈得表情:“我们家啊,这空调遥控器坏了,你说这零下几度的天气,不开空调怎么活哟。” “确实……”骆芬艰难的开口道:“可是……” “哎哟骆姐,咱们两都多少年的对门了,你还计较这一个遥控器啊?”钱婶熟稔道:“借我下呗,回头还你?” “好说归好说,”骆芬露出同样无奈的笑容:“可是我家遥控器,刚好也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钱婶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又把身子多探进来了几分,完全不管骆芬根本没让她进来,扭头往苏绒那瞥了眼:“这不在这儿么?小苏,借我下呗?” 苏绒见着手侧有个遥控器,下意识的拿了起来:“这个?” 还没等她多问,钱婶直接就冲了进来,眉开眼笑的拿着遥控器道了声谢,扭头就风风火火的走了。 骆芬叹了口气,慢慢的把门关上:“这回头得让穆儿回家的时候,再带个遥控器回来了。” “再带个?”苏绒咬了口汤团,茫然道:“这不是借他们的么,晚点就还回来了。” “你睡糊涂了?”骆芬笑着瞪了她一眼,自嘲道—— “咱们家借出去的东西,哪样回来过?” 第15章 熊邻居·亲戚·孩子三连击#2 俗话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这一家子人也谈不上包子,只不过都算知识分子,扯不下脸去跟他们计较。 老公和婆婆都是一脸和气的老师,若真为了些琐碎的事情反复拉扯,不光失了面子,也未必能搞定这奇葩的邻居。 偏偏就是这点特质还真的被人盯上了,拿来反复的利用。 苏绒趁着骆芬回厨房洗碗,端了杯热茶回屋里,挥手道:“二狗子,把清单调出来。” “什么清单?”二狗子询问道。 “这上下楼还有对门的邻居,都占过我们家多少便宜,全都给我列出来。” 等统计结果一出来,苏绒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单是这钱大妈家里,就薅了他们家不少羊毛。 大至刚拎进门的景德镇花瓶,小到买给自家宝贝儿的糖罐子,他们家从老太太到小孩子,就没有一个不贪的。 这还像话吗? 老公虽然心里埋汰归埋汰,但再怎么板着脸摆谱,人家都能笑嘻嘻的当做没看见,回头还能更亲热的叫声哥。 这种戏精,就是不熟偏跟你装的有八辈子交情。 更绝的是,这家人会隔三差五的强行给他们塞点小便宜,然后再进屋子里挑东西带回去。 所谓的小便宜,也不过是些土核桃、枣子而已。 “穆儿回来了?” 正在思索之中,骆芬亲切的唤了一声。 苏绒已经习惯了这种天天换老公的日子,远远的瞥了一眼。 这个剪影,看起来相当有味道啊。 温穆身材修长,举止从容又沉稳,单是瞥向她的那一眼,都让苏绒心里小荡漾了一会儿。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啊。 偏偏这种鸡毛蒜皮的杂事儿,温润君子还就搞不定了。 你见过小龙女在菜市场跟谁砍价过么? 苏绒叹了口气,一面过去帮婆婆摆碗盛饭,一面商量着道:“妈,等会吃完饭以后,咱们去对门坐坐吧。” “坐坐?”婆婆愣了下,皱眉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一坐,他们准得缠着问你股票基金的事情。” “问就问好啦,”苏绒一面给老公递碗,悄咪咪的摸了一把小手,微笑道:“这家人得治治了。” “这帮忙的事,一不小心就容易得罪人。你还想治他们?”骆芬叹气道:“我知道,你一直心里不服气,可咱们跟他们计较,就太掉价了,算了吧。” “妈,这样。”苏绒挨着温穆坐下,轻巧道:“等会儿您跟我去对门,就安心吃东西,什么都别应,笑笑就好。” “你可别整的太过火。”骆芬还是有些担心。 钱家老小正吃着饭呢,门突然被敲响了。 这是谁来了? 钱大婶凑过去一看,见苏绒提着一包东西,身后还跟着骆芬,忙不迭的就开了门。 “哟,家里真暖和啊。”苏绒笑的跟他家儿媳一样亲切,抬手把一包花生塞到钱大婶怀里,温和道:“钱妈,我家里亲戚带了特产过来,这花生可好吃啦。” “是吗?”钱大婶相当自然的收了下来,咧嘴笑道:“谢谢啊。” 还没等她再说什么,苏绒便探头进去一瞧,自来熟的招呼道:“都吃着饭呢?那我们先进来坐坐,等会聊哈。” 聊什么?钱大婶一头雾水的想拦一下,没想到苏绒速度更快,直接把骆芬带了进来。 他们婆媳两坐在沙发的正中间,不顾其他人的注视,苏绒径直端起茶几上的一罐德芙的糖盒子,挑了块巧克力递给骆芬:“妈你先吃点零食,遥控器在这儿哈。” 她没记错的话,这茶几上面,苹果梨子是自家的,巧克力罐也是自家的,就连茶几上的烟灰缸都是自家的。 “我的巧克力——”小孙子一看,直接开始哭闹:“奶奶她吃我巧克力——” 这哪里是咱们家的糖啊。钱大婶虽然脸上挂不住,偏生还没理,只好哄劝道:“不哭不哭啊,奶奶再给你买好不好。” “我就要榛子味的!!”小孙子连饭都不吃了,开始在钱大婶的怀里挣扎:“你们不许吃——” 骆芬本来坐的颇有些坐立不安,但苏绒直接把最后一块榛子巧克力剥了,直接递在了她的手里。 得,吃了算了。 骆芬瞥了眼儿媳狡黠的眼神,心里叹了口气,还是给她个面子,咬了一口。 小孙子见自己心爱的最后一块榛子巧克力都被吃了,直接开始尖叫式哭泣:“你们都是坏人——大坏蛋————” “不许闹!小昭!”胡老头儿脸上挂不住,一拍桌子道:“客人来了还这样,像话吗!” “阿姨,苏姐,你们过来是什么事儿啊。”小昭妈勉强挂着笑,放下筷子走过来道:“要不明天再聊?” “是么?”苏绒眨眨眼道:“明天……等股票涨完了再来聊?” 小昭妈脸色一变,忙不迭陪着笑道:“那你们先坐会儿,我们吃完过来陪你们哈。” 小昭被连哄带劝的带回桌旁,抽抽搭搭的哭着吃饭,眼睛还盯着苏绒抱着的巧克力。 苏绒看似在跟骆芬看着电视,不动声色的把他们家打量了个遍。 这窗边挂的落梅图是自家的。 电视机旁的景德花瓶是自家的。 也不知道小孩儿屋里抢走了自家宝贝的多少玩具…… 这家人的脸皮都拿去给废品回收站了么。 直到钱家人把饭吃完,她们两人都坐在沙发的正中间,极其惬意的看着电视吃着零食水果,仿佛呆在自己家里。 小昭妈把孩子赶回屋里写作业,恭恭敬敬的坐在一旁,开始问股票的事情。 谁知道这苏绒心思全在电视上,说话有一搭没一搭,嗑瓜子的速度倒是勤快。 “苏姐啊,那具体……” “你别急啊。”苏绒笑眯眯道:“这屋里真暖和,我们多坐会儿,先聊聊楼上老胡家两口子的事嘛。” 钱大婶原本有意催他们走,但苏绒愣是坐得极稳,什么话都接得住。 两家人耗来耗去,愣是磨到了晚上十点。 眼瞅着这小昭妈跟钱大婶脸色都越来越差,偏生又不敢对她发作的模样,苏绒这才笑眯眯的站了起来,抬手就把那幅落梅图提了下来。 “对了,我家老温学校里啊,在搞慈善拍卖。”苏绒掂了掂手里的画,还没等他们同意,便自顾自的卷了起来:“回头啊,我就拿去拍点钱,也算照顾山里的孩子们了。” 钱婶有心去拦,张口道:“拿我们家画干嘛啊,你们家老温不是挺会画画的么,再叫他画一幅完了。” 苏绒收手极快,压根不让她抢到手里,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行啊,你给他研墨铺纸伺候去?” 听起来像是熟人之间互相挤兑,其实就是一步都不让。 钱婶被呛得喉头一梗,愣是没法指责她。 本身从别人家捎东西这事,就是她开的头。 没想到,这才是一切的开始。 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苏绒没事儿就带着孩子和婆婆过去坐坐。 要么吹吹暖风聊聊天,要么随便扯个话头就坐下来吃水果。 钱婶和小昭妈都有心拦着,但一旦他们把苏绒拦下来,温家的摆设就肉眼可见的奢华贵气起来。 原本温家就家底殷实,好东西也收藏了不少,只是顾忌着钱婶他们,一直不肯露出来。 苏绒便像存心想勾引他们似的,一天两天的往客厅里加点缀,每次开门迎孩子回家的时候,都看的钱婶眼睛发直。 但是那电视柜旁边的掐丝珐琅彩瓶,都是实打实的好看啊。 还有那个新买的PAD,听说骆姐现在都边看剧边做饭了。 那天开门的时候,苏绒是不是躺在个红外线按摩枕上,那眼神享受的啊…… 这要是还拦着她们娘俩往自己家里去,自己还怎么方便去他们家顺东西呢? 钱大妈琢磨来琢磨去,还是忍痛让他们在自家吹空调吃东西,隔三差五还顺了不少东西回去。 她挑了个自己跟儿媳都有空的日子,再度过去串门。 门铃一响,苏绒就眉开眼笑的过去开了门。 “都来啦?来来来进来坐。” 她哪里不知道这家人是过来干嘛的,偏生还热情的跟柜台小姐似的,就差拉着他们在自家转悠了。 钱大妈眼睛贼溜溜的到处乱扫,感叹道:“你们家这屋子,就是装修的好看嘛。” “可不是嘛。”小昭妈跟着附和道,眼睛始终粘在那柜子上放着的TF口红上。 “你们是来找妈聊天的吧?”苏绒和和气气道:“她等会儿就回来啦,我这手头工作还没忙完,就不陪你们啦,在客厅坐坐?” 钱大妈应了一声,忙不迭笑道:“你回屋吧,我们坐着等等就好啦。” 苏绒又客气了两声,给他们倒了杯茶,便扭头进了屋。 这一进去,半个小时就没出来,可够钱婶跟小昭妈把屋里的好东西体验了个够。 PAD没有上锁,其他值钱的小物件都随意布置着。 钱婶靠着按摩枕舒服的哎哟喂的呻丨吟起来,自己按摩了半晌觉着不够劲,直接把插头拔了下来,准备把这东西揣回自己屋里。 又过了二十分钟,这骆芬还是没回家,苏绒又忙着理账没出来,钱婶便带着儿媳过去敲了敲门,露出个头瞥了眼里面。 苏绒还在专注的忙着算东西,抬头看向他们一脸歉意道:“我妈还没回来?要不……我打个电话催催?” “不着急,不着急!”钱婶忙不迭道:“我家里饭还没做呢,改天再见吧,我跟小昭妈先回去啦。” “好,”苏绒起身欲送:“我送您过去——” “都是邻居,有什么好送的啊。”钱婶慌张道:“你忙你忙,我们就先走啦。” 还没等苏绒说什么,她便关上门,带着满怀的东西和儿媳,一边搜罗一边溜回了自己家里。 这贪小便宜啊,无所谓。 可如果不小心贪了个大便宜了? 苏绒慢悠悠的在屋子里玩了十分钟手机,确定屋里真的没人之后,推门走了出去。 “二狗子。”她冷冷道:“给我清查,家里都少了什么。” 清单在她的眼前自发的开始列了出来。 TF口红 X1 阿玛尼香水 X1 红外线按摩枕 X1 IPAD X1 柚子X1 清朝掐丝珐琅彩瓶 X2 … 很好。 非常好。 苏绒挑眉一笑,掏出了手机。 “——喂?110吗?” 第16章 熊邻居·亲戚·孩子三连击#3 警车伴随着刺耳的警报声疾驰到楼下的时候,一窝子大爷大妈都凑到单元门口附近看热闹。 没过多久,有人叩了叩门,语气严肃认真:“这里是云山派出所的警察,是你们家报的警吗?” 苏绒一脸惊慌失措的开了门,没想到对门的钱婶耳朵尖的听到了通报声,也开门探头出来瞅了一眼。 “请进来吧,”苏绒任由钱婶凑了过来,侧身让开,示意警察们随意检查:“家里被偷了好多东西,就在刚才。” 钱婶脸色一白,说话都打起结巴来:“丢……丢什么了?” “不值钱的小物件好几样,关键是那对花瓶,”苏绒搓着手,慌乱的左右踱着步子:“那对珐琅彩是朋友寄存在我们家的,起码值几十万呢。” “几——几十万?!”钱婶往后退了两步,直接撞在了沙发上,哆嗦道:“真的假的,怎么值这么多钱?” “人家是祖上传下来的,据说是清末民初的珍品,”苏绒顾不上跟她多解释,一脸焦灼的跟为首的队长询问道:“有找到脚印什么的吗?” “你清楚失窃时间吗?”路队长皱眉道:“之前家里来过访客没有?” “有的,”苏绒猛地转身看向一脸苍白的钱婶,一脸焦急道:“大概三点四十左右,钱婶他们婆媳两过来坐了半个小时,然后就回去了。” “我发现东西不见的时候,差不多是在四点半左右。”她两步上前,直接握住了钱婶的双手,清晰的感受到对方的颤抖:“钱姨,这花瓶是我发小最看重的东西,搬家了都不敢托付给别人,您在客厅坐着的时候,有瞧见吗?” 苏绒绕了个弯子,是有理由的。 这花瓶是真是假,钱婶可看不出来,也未必会关心。 但倘若这是他们温家的私藏,钱婶就可以摆出一副熟人的派头,什么事儿都私下解决。 钱婶跟他们能装熟,可跟他们的朋友一点都不熟。 这事如果不拿自己朋友来挡刀,绝对会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位同志,”路队长一脸严肃的掏出本子记录道:“请说下当时你们来访的情况。” “我——我不知道的哇,”钱婶早就被吓得六神无主,脑子里全是那个硬邦邦的数字。 几十万?! 他们家房子当初买的时候也才几十万! 而且那花瓶被带回家后,早就摆在了自己电视机旁边,连将来苏绒过来看见以后怎么应付都想好了。 怎么是清朝的宝贝东西! “你好?”路队长感觉这大婶神情非常可疑,皱眉问道:“我们可以去您家里坐坐吗?” “不行!”钱婶条件反射地站直,一口咬死道:“我们就没有见过什么花瓶!看都没看见过!” “可是……您昨天在我开门接孩子的时候,还夸过这花瓶好看啊。”苏绒一脸困惑道:“钱婶,咱都是邻居,拜托您配合下调查工作……” “我都不知道!”钱婶慌慌张张的甩手道:“这是你们家的事情!我回去做饭了!” 她不等其他人开口,径直扭身回去,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没想到路队长直接按住了她的肩,神情更加威严:“刚才好像说过,您儿媳也进来过?她现在在哪里?” 由于大门开着,吵闹的声音很快就惊动了小昭妈,她怯生生的推开了门,见自己婆婆被一个穿制服的男人按着,登时慌张道:“妈?!” 路队长不等钱婶开口吼她回去,直接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上前去,还没等他开口审问,职业习惯便已经让他看到了客厅里相对打眼的那对花瓶。 这两个掐丝珐琅彩花瓶,跟整个客厅的画风都完全不一致。 “干什么!警察就可以私闯民宅吗?!”小昭妈本能地挡在了门口,不让他进去:“我要投诉你们!” “苏女士,”路队长站定,扭头唤道:“你过来看下,这对花瓶,是你们家丢的那对吗?” 钱婶整个人都快垮下来了,直接靠到了墙上。 “什么?!”苏绒愣了下,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小昭妈和钱婶,匆匆两步上前,在看到花瓶的那一刻惊呼出声:“这不是我家的花瓶吗?!” “不就是两个花瓶吗,至于抠门成这样?”小昭妈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嘴硬的叉着腰道:“你也太过分了吧,就为了这点破事还找警察?” 这猪队友,直接变相承认了就是她拿走的东西。 钱婶恨铁不成钢的冲了过去,一耳光打到她闭嘴,恼火道:“拿拿拿!你拿人家东西的时候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像话吗!” 小昭妈一脸懵的看着婆婆,那明明是她先提了一个,自己才跟着提另一个的啊。 “去采集指纹。”路队长示意手下过去调查,冷冷道:“如果盗窃金额在三十万元至五十万元以上,构成情节特别严重,至少判十年以上有期或者无期徒刑。” 钱婶脑子里一片空白,在回过神来的时候,直接狠狠地推了小昭妈一把,吼道:“警察同志,这东西都是她拿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路队长工作多年,早就对这种情形见怪不怪,淡淡道:“等会都跟我去派出所走一趟吧,要做个笔录。” 小昭妈眼泪直接流了下来,喃喃道:“什么玩意儿这么值钱啊,至于闹这么大动静吗?” “这他妈是清朝的花瓶!”钱婶又一巴掌糊到她脑门上,整个人如热锅上的蚂蚁:“闯大祸了!知不知道!” “明明是你先拿他们家东西的!”小昭妈哪里肯认错,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着苏绒吼道:“你不也成天拿我们家的东西吗!你有脸报警?警察,我要告她!” “你告我什么?”苏绒不可思议的笑道:“字画?香水?烟灰缸?还是那个玩偶?” “——那些,本来就是我们家的东西啊。要看发丨票和收据吗?” 小昭妈仿佛又被狠狠扇了个耳光,脸红脖子粗的吼道:“贱人!都怪你把这么值钱的东西扔家里!” “行了别吵了,”路队长被尖利的声音折腾的头疼,揉着眉头道:“都跟我回去做笔录吧。” 钱婶愣了下,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忙不迭道:“绒绒啊,这错我们认,就是贪便宜顺了点东西,能别告我们吗——都是邻居,你要知道,这说远亲不如近邻啊——” 苏绒任由她拽紧自己的胳膊,一脸温柔和顺的开口道:“钱婶,您这说的什么话,把花瓶还我们就好,哪里至于去法院呢?” “那就好那就好,”钱婶松了口气,直接一把把小昭妈拽过来,吼道:“还不给你苏姐道歉!” “阿姨,您还是不懂法。”路队长颇有点想抽根烟,深呼吸道:“这种程度的盗窃案件,已经是公诉级别的了,公安局会在受理后自动给检察院提交情况。” “换句话说,告不告您,已经不是苏女士的事了,检察院会在审理后决定是否起诉的。” 小昭妈呆若木鸡的听他说完,愣愣道:“也就是说,偷了这——这花瓶,得坐十年牢?” “是至少,”路队长耐心的补充道:“如果鉴定的是真品的话,按价格也可能是无期徒刑。” “咚!” 还没等话说完,那个女人直接昏了过去。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可就相当惬意了。 对门全家来了好几趟,不是来认错道歉,就是送礼送东西,全都被苏绒长袖善舞的挡了回去。 “这诉讼,真不是我们的事情,我们家也绝不会提民事诉讼,”苏绒一脸歉意的看着瞬间苍老的小昭妈道:“但是刑事诉讼的事情,我们家托关系也没办法解决,这是检察院的事情。” “可是……” “这花瓶是我朋友寄存在这儿的,若是自家的东西,肯定不会急着报警。”苏绒两三句话就把全家撇了个干净,什么锅都不肯接:“但愿这不是真货吧。” 鉴定结果一出来,既不好也不坏。 这花瓶虽说是个赝品,但也是五六十年前仿制的,价格保守估计值一千元以上。 如果确定是建国前的仿品,价格也至少在三千以上,构成情节较轻的盗窃罪。 无论如何,他们家得有个人被拘留一段日子了。 事情这么一闹,温家是彻底的清净了。 邻里上下都传开了这事儿,从前试图占点好处的人家,现在都知道他们家又有钱又心狠,都不事先警告一声,说报警就报警。 原先来攀交情装熟的大爷大妈,也都自觉地离他们家敬而远之。 家里终于恢复了安宁与和谐。 苏绒虽说从头到尾都没闹脾气,却还是被扣了个悍妇的名头。 “怎么会突然想闹这一出?”温穆打量着手中的落梅图,笑的无奈又宠溺:“他们若是喜欢,送他们便是了。” “那可不行。”苏绒窝在他的怀里,惬意的如猫儿一样:“我老公的画,那都是我的宝贝。” “多大人了,”温穆刮了刮她的鼻头,轻声道:“都依你。” 苏绒转身趴在他怀里,打量着老公的模样。 温穆的眉眼,都如墨画一样。 他的线条温润又平和,整个人的气息都如同一块暖玉。 好看的让她移不开眼睛。 苏绒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松墨气味,凑上前吻了吻他的嘴角。 “嗯?”他放下画轴,抱紧了她:“怎么突然粘人起来。” 还没等苏绒开口,门铃又一次响了起来。 谁啊…… 苏绒又凑过去亲了一口,下床过去开门。 “小苏?骆姐呢?”一对中年夫妇抱着儿子走进来,完全不管她的存在,径直换了拖鞋。 那男孩看起来都十岁多了,还赖在他妈的怀里,小眼睛贼溜溜的打量着屋子里的各种东西。 “这是你婆家的亲戚……都姓吴,喊吴姐就是了。”二狗子解释道。 亲戚?真的是亲戚? 苏绒看着他们极其自然的坐下来吃刚买的鲜肉月饼,一副等着自己倒茶的架势,心里颇有点不可思议。 这TM的是土匪吧。 “……妈。”她愣了半天,怯生生的唤了一句。 骆芬从房里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他们一家子:“你们怎么过来了?” 还没等吴姐说话,她怀里的胖小子直接蹿了下来,冲到乐乐的房间里去了。 你别打扰我儿子做作业! 苏绒僵硬的想拦住他,却被身后的吴姐唤住:“小苏,听说你之前报警来着?” “作为亲戚,我可得说你一句不对啊。”吴姐一脸过来人的嘴脸,挑起眉毛教训道:“为了个花瓶搞得人家家里鸡犬不宁,又不是自家的东西——像话吗?!真的是一点教养都没有!” 第17章 熊邻居·亲戚·孩子三连击#4 你说谁没有教养? 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苏绒怔在那里,颇有种世界观人生观都被刷新了的感觉。 这对中年夫妇,坐在她的家里,吃着她刚买的点心,喝着她端过来的热茶。 然后就开始蹬鼻子上脸的开始怼她?! 这种人的脸是有多长啊? “小苏,你看看你什么表情。长辈教你就老实听着,都是为你好,懂吗?”旁边的吴叔非常不悦的啧了一声,自顾自的掏出打火机出来,直接点燃了劣质的香烟,在她家客厅里吞云吐雾起来。 温穆原先听到动静,走出卧室准备打个招呼,在闻到刺鼻味道的时候,微皱了皱眉。 这房子原本扫洒干净后,自然的散着角落君子兰的淡淡气味。 恬静又清新,起码是个能让人安心看书的地方。 这两个亲戚一来,先是小孩把薯片边吃边洒的到处都是,大人还直接在屋子里抽烟,搞得跟打麻将用的茶室一样。 “说你两句怎么了,”吴婶任由孩子蹿到乐乐的房间里,扬眉道:“小穆,我从你姑姑那都听说了,你们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苏绒任由老公轻描淡写的应付着亲戚,突然琢磨出哪里不太对劲出来。 按照道理,这家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奇葩,犯不着关心毫无干系的邻居出来。 怎么今天突然都跳出来,对她指手画脚的? 她坐在旁边,笑的乖巧听话,低头削着苹果,越想越清楚。 估计……平时也没少占温家便宜吧? 自己闹了这么一出,邻居之间都心知肚明,谁都不敢再越界一步。 可是这帮亲戚,恐怕还等着从自家身上捞好处呢。 若是温家摆出秋毫不让的架势,他们还怎么伸手? “话说回来,吴姐,”她抬手把苹果切好,递给他们:“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呢。” “你瞧瞧你瞧瞧,”吴婶接了苹果,语气却依旧不善:“小穆,你看看你怎么教的媳妇——我们这边话都没说完,哪有她插嘴的份?” 温穆神色一冷,淡淡道:“您直说吧。” 吴婶也无意再数落下去,反而挤出个谄媚的笑容,看着温穆道:“这不,谦谦快要上初中了,但是就他这情况吧,上市一中还是挺难的……” 原来也是找他帮忙的啊。 开头先把自己数落一通,免得自己开口反对,搞得像家里诸事都是老公做主一样。 完事儿了再套近乎,跟温穆求人情,也是小心思颇多啊。 “市一中现在卡的很紧,也不让走关系。”温穆忍着心里的厌恶,平静道:“我并不能帮忙运作什么,只能看谦谦自己努力了。” “你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吴叔吐了个烟圈,差点喷到苏绒的脸上去,他大大咧咧的仰躺在沙发上,满不在乎道:“这上下送点礼不就完了?小穆啊,我们是看着你从小长大的啊。” “是啊,”吴婶忙不迭道:“你十岁的时候,我还——” “真不是我不想帮忙,”温穆打断道:“现在学校里盯得紧,我贸然安排会影响升迁的。” 教师的资质和等级评定原本就无比麻烦,他犯不着为了个熊孩子影响自己的工作和涨薪。 “升迁怎么了?”吴婶眼睛一圆,满不在乎道:“你还年轻啊,这往上爬的机会多得是,就差这一次吗?” “小谦不能没有学上啊,”吴叔帮腔道:“我们家就他一个独苗苗!” 苏绒差点又一口茶喷出来。 什么叫慷他人之慨!你儿子上不上重点很要紧,我老公的工作就不要紧了吗! 还没等她腹诽完,乐乐的房间里突然传来了歇斯底里的哭声。 “小谦怎么了!”吴婶脸色一白,放下果碟就冲了过去。 苏绒跟过去的时候,一眼就看见自己的儿子手足无措的站在书桌旁,那个胖小子哭的脸都红了,手里还攥着模型的头。 原本整整齐齐的卧室,弄得跟被流浪汉光顾了一样。 干净的被褥上散着一个个乌黑的脚印,地上散落的漫画书被撕的七零八落,就连孩子自己摆放整齐的一个个玩具,大部分都被拆的不成原形。 完事了哭的还不是自己的孩子? 这胖小子居然哭的跟受了一百份委屈一样??? 她心疼的把乐乐抱紧,上下查看了眼有没有伤痕。 “谦谦你没事吧,是不是乐乐欺负你了?”吴婶慌里慌张的给他擦着眼泪,握着他猪蹄般圆滚滚的小手道:“有什么委屈都跟妈妈说!” “他——他叫我出去!”谦谦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嚎啕道:“他不让我在这里玩!” “我还要写作业。”乐乐抓紧了苏绒的衣角,轻声道:“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了,请你出去。” “我就不!就不!!”谦谦发狠的把手里的玩具摔到地上,差点砸到温穆的脚,然后跟发疯的狗崽子一样,抱着吴婶胡乱撒泼:“我要在这里玩!我就不出去!” 说实在的,他也没有挤出多少眼泪,大部分是在扯着嗓子乱嚎。 “乐乐,你要让着弟弟一点啊,他比你小半岁呢。”吴婶着急道:“作业什么时候写不行?” 有没有搞错? 你看到这屋子都被糟践成什么样了吗? 你的孩子鞋子都不脱就在床上蹦来蹦去,你是瞎了吗?!! 还没等吴婶再责备几句,苏绒冷静地打断道:“乐乐眼角有点红,我去给他上点药。” 说完,她径直牵着儿子的手,带回了自己卧室。 虽说都上初一了,但也只是个稚气未脱的小男孩而已。 “我没有发脾气。”乐乐任由她帮自己整理着衣服,闷闷道:“我已经忍让很久了。” “你没有做错,妈妈很爱你。”苏绒耐心的帮他把柔软的碎发捋顺,温和道:“是妈妈没有及时过来,不怪你。” “那他们怎么办?”乐乐委屈道:“我的东西都被撕坏了,可爸爸之前教我,什么事都不要冲动。” “我等会把作业拿过来,你就在这里写。”苏绒轻声道:“累了就听歌看电影,不要出来,外面的事给爸爸妈妈解决,好不好?” 小男孩沉默了几秒,低声问道:“妈妈没有生我的气吗?” “这件事,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苏绒摸了摸他的小脸蛋,安抚道:“坏掉的模型会再买一份给你的,好不好?” 如果拿房间里被破坏的事情发作,反而显得自己抠门又算计。 哪怕他们在乐乐屋子里弄坏了一百个PAD,都不适合提钱的事情。 当面跟这窝人发火,就等于不给婆婆留面子。往后逢年过节的时候,婆婆回老家也免不了被亲戚们念叨几句。 没办法,中国式的人情社会里,谁先提钱就先落入‘不道义’的身份里。 当务之急,是把这窝奇葩都赶出去。 苏绒把门关好,转身去了乐乐屋子里。 小胖墩怀里又多了好几个机甲玩具,还在那一抽一抽的哭着。 这怕是个被宠坏的小少爷啊。 看着满屋子的狼藉,苏绒突然连最后的一点点善念都没有了。 她转身去冰箱里找到了包装精美的费列罗巧克力,又把儿子书柜上的玩具激光枪递给他,一脸温柔的摸了摸谦谦的头,满怀歉意道:“都是哥哥不对,阿姨给你道歉好不好?” 小胖墩一脸警惕的看着她,旁边的吴婶鼓励道:“快收下啊,这巧克力可贵了。” 谦谦哼了一声,接过她递来的东西,直接撕开包装纸开始吃,搞得满脸都是巧克力酱。 “谦谦最棒了,一直都很有活力呢。”苏绒笑眯眯的夸奖道:“阿姨最喜欢你了。” 她见这小孩开始专心吃东西,不再闹腾了,抬头起身看向吴婶吴叔,一脸歉意的开口道:“今天本来该多陪陪你们的,但是小穆和我今天约了医生,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什么?”吴婶还没听出来这是在赶他们走,茫然道:“怎么突然要看医生了?” “身体不太好,要检查一下。”苏绒看了眼老公,后者会意的抬腕看表:“再不去要错过时间了,我们明天再谈这件事,可以吗?” “那明天得给我们留时间啊,”吴婶不依不饶的开口道:“我们家就谦谦这一个独苗苗,孩子不能没有书读啊——” 苏绒一面陪着笑,一面开始飞快地收拾东西,连鞋都换好了。 温穆也动作极快,车钥匙都拎在了手里。 那对夫妇见他们都急着出门,这才不情不愿的带着孩子也一同出来,就此各自离开。 直到坐进车里,温穆才松了一口气,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他实在不擅长,也不喜欢应付这些聒噪的亲戚。 “去哪里?”他发动了车子,扭头看向同样疲惫的苏绒:“你也算转了性子,就这样了还肯哄那个熊孩子。” “哄?”苏绒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不光要哄,还要天天夸他,直到这孩子彻底教不回来为止。” 既然他爸妈都不想管教,那就彻底放任好了。 就让这小混蛋如同野草般长得越来越肆无忌惮,绝对要给他们家惹下天大的麻烦。 她若是出手干涉,试图把这孩子拧回正途,指不定会被他爸妈骂成什么样子。 “走了,去给乐乐买模型和生日礼物去。”苏绒低头看了眼时间,侧眸看了他一眼:“后天咱们家宝贝儿过生日,你总记得吧。” 温穆见她恢复了神采,笑着凑上前轻吻了下她的唇,低声道:“你才是宝贝儿。” 汽车开始平稳的驾驶,温穆望着十字路口,又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明天他们估计还得过来,又不方便得罪,真是麻烦。” “你知道,这世界上最不缺什么吗?”苏绒瞥了他一眼,笑吟吟的问道。 看来是早有准备了? “什么?” 像这样拿亲戚关系和辈分天天说事儿的奇葩,就该被以牙还牙的好好治一治。 苏绒望向远方,语气轻快而又戏谑。 “倚老卖老的老人。” 第18章 家暴?教你做人!#1 -1- 吴婶和吴叔虽说面上没道歉, 心里还是自觉理亏。 毕竟他们来温家是拜托办事的, 儿子把人家的床褥弄脏了不说,还瞎闹腾了一通。 但到底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真要拉下脸来教训一顿, 吴婶也舍不得。 第二天再登门拜访的时候, 苏绒笑眯眯的开了门。 “来啦?稍等啊,小穆还在备课, 等会就出来。” 吴婶鼻子里哼了一声,还是勉强给了个好脸色,大摇大摆的带着老公进了门。 这次没带那小混蛋过来了? 苏绒为他们关上门,任由吴叔又开始在客厅里抽烟, 借着回厨房端水果的时间, 悄悄打了个电话。 过了一会儿,温穆推门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客气的招呼了两声。 “我妈出门买菜去了, 我们先谈正事吧。” “谦谦这孩子啊, 其实挺聪明的, 就是不用功。”吴婶作势开始叹气,说:“班主任都说了,如果他好好读书, 肯定是个好苗子。” ……老师都是这么安慰家长的好吗。 苏绒把水果端上来, 坐在另一边,静静的看他们如何表演。 “小穆啊,我知道你不好办, 但咱们怎么说也是一家人,”吴叔把烟头在水杯里按灭,皱眉道:“你小的时候,我还教过你读书写字呢。” 还没等他再提过去的事情,门铃再一次被按响。 苏绒眼睛一亮,凑过去开了门。 只见一个老人站在门前,手里还提着一包点心,慢悠悠的跨腿进来。 “二伯,”苏绒亲切的唤道:“您怎么来了。” “你伯母又做了点心,这不叫我给你送过来。”老头儿把点心递到她手上,瞥了眼屋子里:“怎么一股烟味。” “二伯,跟您介绍下,”苏绒忙不迭的介绍道:“哥、嫂子,这是我孙二伯,也是市二中的副校长。” “这是……小穆那边的亲戚?”孙伯伯瞥了眼他们,摸了把胡子笑眯眯道:“那咱们也算是亲戚啊。” 原本谈话被打扰的时候,吴婶还摆出一脸不悦的神情。 可当苏绒说道副校长三个字的时候,她眼睛都直了。 “可不是么!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吴叔登时精神过来,踩着拖鞋就过来扶老人就座:“孙先生精神好啊,这气质,一看就是读书人!” “在谈什么?”孙伯伯看着温穆起身开窗通风,抬眉道:“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哪里的话,”没等苏绒开口,吴婶急切道:“您来了正好呢,我们家儿子,谦谦,这不正为着上学的事情发愁呢。” 孙伯伯动作一顿,抿了口茶慢慢道:“什么意思?” “这都是亲戚,不是想让小穆帮帮忙,把孩子运作一下,送到一中去。”吴叔赔着笑道:“这孩子挺聪明的,就是偏科,咱们这儿又不会教孩子,还是读书重要啊。” “是么?”孙二伯眼睛一眨,语气变得微妙起来:“现在正是教师评比的时候,听说小温正在忙高级教师的职称啊。” “哎,年轻人嘛,机会多的是。”吴叔还没有意识到他话里话外的意思,理所当然道:“小穆是我看着长大的,刚生下来的时候我还抱过他,帮点忙也是应该的。” “你说,咱们算不算一家人?”孙二伯语气一顿,笑的相当和蔼。 “那当然了,这也算有缘啊。”吴婶巴不得攀交情,身体都凑近了一些。 还没等她再念叨两句,孙二伯脸色一变,直接就把茶杯拍到了桌上。 “嗙!” “像什么样子!”老头子一发起火来,眉毛都往上竖,简直比老虎还凶:“你们四五十岁的人了,有脸过来巴巴的求晚辈帮忙?!害不害臊?!!” 吴叔被他这么猝不及防的一拍,都吓懵了,木讷道:“这不是,这不是孩子上学要紧……” “早干什么去了?”孙二伯冷冷一笑:“考试不管,读书不教,回头考不上学校知道着急了?这时候想起来要负责,就找小穆负责来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吴婶慌张道:“咱总归是一家亲,互相帮衬也是自然的。” “帮衬?那你们替人家小穆想过没有?”孙二伯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乱响:“人家上有老下有小,孩子还等着爸妈赚钱带大,你们叫人家什么都不管不顾,就为了照顾你那个倒霉孩子?” “真他妈的无耻!你们这帮不上进还想着不劳而获的渣滓!” 这一番骂的中气十足,听得吴婶脸色当即就变了,怒不可遏道:“我们家的事儿关你什么事儿啊,要你多嘴吗老不死的?” “老不死的?”孙二伯语气一顿,相当危险的慢慢道:“你信不信,就你这四个字。你这儿子,这辈子都别想进二中的门。” 初高中?想都别想!没戏! 吴叔忙不迭的拉着吴婶赔不是,装孙子道:“我这婆娘说话不过脑子,您千万别跟他计较。” “长辈说话就老实听着!别在那跟我顶,有教养吗?!”孙二伯接过苏绒递来的又一杯热茶,顺了口气教训道:“我是把你们当自家人看,不然鬼才跟你们说这些!” 就这两句话一摆,后面的话他们夫妇两不听都得听着。 “就你们这样的,我见的多了,从来没把别人当人看,脑子里全是自己的那点小算盘!” “知道外头管你们这种叫什么吗?吸血虫!当心哪天有人指着鼻子骂你们不要脸!”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这夫妻两都跟小学生似的,缩在那听老头子训话。 孙二伯损起人来毫不客气,口才又相当不错,愣是喝了三大杯茶,直接数落了个爽快。 但凡吴婶想推辞着走人,老头就慢悠悠的拿她儿子的事儿提溜两句,吓得吴叔头都抬不起来,一个劲的低头说是是是。 苏绒做足了贤惠媳妇的派头,全程在旁边劝着老头,偏偏就是说不动。 直到老头儿数落累了,这才手一挥,放夫妇两老鼠一样的逃了出去。 温穆站在窗边,目送着楼下那对夫妻狼狈离开的背影,好奇的扭头看向苏绒:“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咱们家还有个副校长的亲戚?” 老头儿数了数苏绒递上来的三百块钱,眉开眼笑道:“这种人啊,就算是得收拾——别提副校长了,就是书记我都能装出那副官腔出来!” “孙大爷,这事儿多亏您,他们两也肯定能消停一段时间。”苏绒松了口气,心里给大爷的演技点了个赞。 这要是自己上场撕,就得被辈分压得死死的。 可这‘孙二伯’不管怎么说,既亲又不亲,拿着辈份和官职都能压的这对夫妇没法撒泼。 “以后,他们要还敢来,尽管给我打电话,”孙老头儿咧嘴一笑,挥手道:“我下楼遛弯去啦,回头见!” “攻略进度——百分之百。是否前往下个世界?”二狗子出声提醒道。 不着急。苏绒送老头下楼之后,抬头望了眼楼上望着她的温穆,心里一阵暖意。 她还要等几天。 果不其然,又过了半个星期,从骆芬那里传来了消息。 “你可不知道,吴家的那个小子——就那个小胖子,可闯了大祸了!”婆婆盛着汤,啧了一声道:“听说他被带着去谁家那做客,又砸了不少东西,还用辣椒油把人家白墙画的跟什么似的。” “然后呢?”苏绒接过碗,佯装不在意道:“不就砸了点东西,能值几个钱。” “这你可就不懂了,”骆芬一脸复杂的叹气道:“那家人啊,是搞钟表生意的,听说这小破孩随手扔得一块表,市价都得七八万呢。” “哟,那可是实打实的,不像花瓶一样能讲价钱。” “可不是嘛,这两家人现在都闹疯了,吴婶刚才还抹着眼泪找我借钱呢。”骆芬挥了挥筷子,叮嘱道:“都不许借啊,这借出去可就回不来了。咱们家乐乐还得留学呢。” 看来婆婆这段日子跟着自己有样学样,也学精了啊。 苏绒笑眯眯的喝了口汤,应了一声好。 混蛋自有天收。 小混蛋也一样。 一切搞定之后,她琢磨了很久,到底要不要接下X级任务。 “二狗子,我现在应该有75成就点了,可以升级吗?” “还是选择格斗技么?”二狗子询问道:“二级格斗术,相当于全国散打冠军的能力。” “如果我拥有这个能力,打没有格斗基础的男人简单么?”苏绒还是不太放心,询问道:“毕竟不在一个力量级。” “解锁之后,你的反应、反击能力,都会上升到奥运会铜牌的普遍水准。”二狗子安抚道:“这一点不会掺有任何水分的。” 『是否消耗75成就点,解锁二级格斗技?』 苏绒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解锁吧。” 原先的要求,是必须要有颜值超过她的男性伴侣,她才肯受理任务。 但是这个X级的隐藏任务,似乎格外有趣。 『肌肉记忆注入中……』 下一秒,她的视野突然模糊了起来。 家中每一个人的举动,都变得如同慢镜头一般,一眼就可以看出破绽。 更重要的是,她的身体,莫名的变得轻盈起来。 可以说,哪怕现在突然有把刀飞过来,她都能稳稳接住。 这种身体状态,与从前练武打的时候似曾相识。 但更加的融洽自在,仿佛自己习武多年,熟透了人体的每一个结构。 苏绒看向温穆,忽然发现自己连哪几处脊椎一拧就断,都记得清清楚楚。 所有的知识都已经融进了记忆里,变成了她自己的东西。 “二狗子。”她定了定神,开口道:“送我去X世界。” “哪一个?”二狗子开口道:“为了安全起见,我需要再次提醒。” “每一个世界,你都可以随时暂停,然后选择退出。” “X.681.”苏绒活动了下手腕和脖子,微笑道:“出发吧。” 先拿那个家暴男练练手好了。 -2- 只听见叮的一声系统音,紧接着呼吸一滞,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 再清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重重的往下一坠,差点眉角磕到桌侧。 苏绒猛地回过头去,发现那个男人正喘着粗气,抬拳正打过来! 这是家暴现场! 她倒吸一口凉气,身体却下意识的一个侧滚翻避开,直接躲过了那毫无章法的拳头! “小贱人,还敢躲?”卢强见她脸色惶然的神情突然消失,喷着酒气咆哮道:“老子今天就告诉你!你躲不掉的!” 他晃晃悠悠的往前走了两步,把她逼到卧室的角落里,伸手就试图抓住她的头发,方便把她往墙上撞。 苏绒看准时机,直接在他伸手的那一刻侧腕横抬,虎口猛的用力,往另一个方向推过去—— “咔哒!” 卢强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手腕一凉,下一秒就传来钻心的痛楚:“操他妈好疼啊——” 他捂着脱臼的手腕,龇牙咧嘴的想在地上打滚,整个人都疼的快说不出话来,只能一边捂着手一边往后退:“小娼妓!老子回来再揍你!” 苏绒揉了揉手指,心里还颇有些意外。 她把这个一米八的壮汉弄脱臼,压根就不费力气,用的全是来自本能的巧劲。 这么愉快的吗? 卢强的爸妈原本在门外看着电视,突然儿媳的惨叫声停止,反而传出来儿子的嚎叫声,都不自觉的吓了一跳。 “我儿,你这是怎么了?”卢妈看着冲出来的卢强,心疼道:“手?手打骨折了?快去诊所里弄一下?” “不知道,他妈的估计是不小心弄脱臼了。”卢强啐了口唾沫,骂着脏话就出了门。 苏绒一个人坐在屋里,神情相当淡定。 “资料调出来。” 宿主所在的地方,是偏远的城镇。 在这里,家暴变成了见怪不怪的事情,仿佛男人打老婆是理所当然的。 没有所谓的人权,也没有女权。 原宿主在父母的撮合下同这个看似憨厚的男人相亲结婚,过了相对安稳的几年。 可随着卢强下岗失业,他开始跟着狐朋狗友们酗酒赌博,不光输净了家产,回头到家里开始用暴力让宿主闭嘴,不许指责他的任何过失。 想要离婚? 亲戚朋友甚至法官都会劝你,让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为了这点小事让孩子不幸福。 可自己的小孩在这样的环境里,哪里可能正常的成长? 苏绒看着破烂不堪的卧室,从门缝里瞥了眼还在安心看电视的公公,突然想起了一句话。 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 所有人对这种性别欺凌的恶,都见怪不怪,甚至去镇压反抗者。 伴随经济和学识的限制,一般人想要逃离这里,是何等之难。 脱臼的治疗很快,还没等苏绒看完乡镇的地图和其他背景,卢强就又怒不可遏的冲了回来。 “老娘儿们!要不是你,老子也不至于受这种罪!”他受伤的右手被打上了夹板固定,但很明显,这个男人并不想消停下来。 这一次,他连关门打人的心情都没有,直接一脚踹了过来! 男性的力道,如闷棍一般沉重又狠决,哪怕要跟他硬打,就宿主这羸弱的小身板,都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苏绒趁着他抬腿的一瞬间,直接侧身抬腿,一脚狠狠地踹上了他另一条腿的膝盖窝上。 卢强没有想到她还会反抗,加上身体受力不均,直接踉跄着倒在了地上,头狠狠地磕到了床沿,疼的他瞬间眼冒金星。 这种畜生,就不该留后手。 苏绒没等他站起来,直接一脚对准胸膛踹过去,径直踩过他走进客厅,扬手便把水果刀抽了出来,放在掌心里掂了掂。 “哎哟——好疼——”卢强歪倒在卧室里,下意识地呼唤道:“妈——” “你干什么?!”卢老头被吓了一跳,直接站了起来,试图用气势控制她:“你给我把刀放下!” “小强!小强你撞到哪里了?”卢妈哪里顾得上她,一看儿子成这样了,心疼的直接跑了过去,抱着儿子揉头道:“你也是的,小心一点啊,至于这样吗?” 卢强好久没被打过,一时半会反应了过来,指着苏绒吼道:“这贱人!她踹我!” 卢妈站了起来,眼睛里露出轻蔑而冷漠的神情,冷冷道:“小苏,你拿着刀子想吓唬谁呢?” “这沙碧镇里,哪个女人没被打过?你就这点委屈都受不了?”她直接走到了苏绒的面前,抬手就想戳苏绒的脑门:“我告诉你——” 苏绒单手便卡住她的手腕,眼睛都不眨的用虎口一锁一扭! “咔哒!” “哎哟喂!我的亲娘!”卢妈倒吸一口冷气,疼的直接坐到了地上:“你——你——” “你对我妈做什么了?”卢强刚站起来,直接朝她扑了过去:“婊丨子,你还敢反抗,老子打死你!” 真的是弱智母子。 苏绒叹了口气,直接把刀尖横了过去。 你对准刀子自己扑啊,我绝对不拦着。 卢强见她完全不怵,还拿刀子对准自己,吓得愣是扑了一半停下来。 “你把刀子放下!”他吼道:“你难道还能拿一辈子的刀吗?!” 卢老头原本看见自家老婆子被空手脱臼,都吓得不敢出声,直到儿子站过来,才勉强恢复神色打圆场道:“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闹成这样!” “我挨打的时候,你们好好说过话么?”苏绒握紧刀刃,语气凛然:“我被打到流产的时候,你们有一个人心疼过我吗?” 自家爸妈都是包子就算了,老公拖累成这样还觍着脸不离婚,这家人是哪里有脸吃自己的用自己的? 侧屋的门悄悄开了个缝,有个小女孩怯生生的唤道:“妈……” 趁着苏绒分神的功夫,卢强动作极快的冲了过去,一巴掌就想拍掉她手里的刀刃,没想到苏绒的反应比他更快,直接侧臂前驮再往外侧使劲,两条胳膊一个用力,直接把他的肩膀给卸了下来! “嗷——” “咔哒!” 苏绒不喜欢见血,也不认为自己能残忍到哪种地步。 在所有反抗方式里,这种法子最为简单,却无懈可击。 一旦他们关节脱臼,为了关节囊和骨骼的正常运作,都必须要静养。 如果有意强来,等于自废身体。 这一次,卢强的脸上终于流露出恍然而惊恐的神情。 “你,你怎么做到的?!”他惊慌失措的往后退了两步,捂着胳膊嚎道:“来人呐——” 他这一退不要紧,刚好压到卢妈的另一只手,两个人同时嚎起来。 “别嚎了。”苏绒冷冷道:“自己去正骨吧,再过半个小时医生该下班了。” 卢老爷子见这母子两还在嚎,叹了口气,忍着心里的恐惧把卢妈扶了起来。 苏绒看着疼的龇牙咧嘴的卢强,挑了挑眉毛,想把他拽起来。 “你别碰我!”卢强慌乱地扭动着大叫道:“离我远一点!” 行吧行吧。 苏绒叹了口气,把水果刀放到桌上,任由他们三人再度下楼找医生。 侧屋里的那个小不点,还在怯生生的看着她。 “小桃儿,过来。”苏绒活动了下手腕,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妈妈,你要杀了他们吗。”卢桃不肯过来,露着半张脸看着她,吓得声音都在抖。 “只是教他们一些道理而已。”苏绒随手挑了个水果,走过去揉了揉头:“以后妈妈保护你。” 爸爸虽然混账,但这孩子是个懂事的。 当初宿主闹着离婚的时候,这孩子就一声不吭的站在她那一边,还悄悄的支持她。 只是哪怕卢强也有意逼着她,惨叫声和淤青总是掩盖不住的。 原宿主骨折住院了两次,都是被打进去的。 奈何就是这样,法官都判决‘夫妻仍有感情,不建议离婚’。 “可是妈妈,你之前说,什么事多忍忍就好了啊。”卢桃小口的啃着梨子,在她的怀里瑟瑟发抖:“难道你不忍了么?” “忍忍没有用的。”苏绒给她梳着小辫子,提示道:“如果有同学欺负你,你一味忍着,她就不欺负你了么?” “不,她只会变本加厉。”苏绒的声音平静而清冷:“因为你的容忍在她看来,就是得寸进尺的邀请。” 卢桃好像听懂了些,轻轻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妈妈,你会和他离婚么。” “从今以后,你跟我姓。”苏绒平静道:“你的名字,就叫苏桃好了。” “至于他?” 呵。 -3- 白医生正哼着小曲准备下班,刚走不久的那个病人又龇牙咧嘴的走了进来。 还带着个哎哟喂不住叫唤的老太太,两个人慌里慌张的进了诊所,一个捂着胳膊,一个捂着手。 “又怎么了?”白医生看的心里纳闷:“我刚才没接好么?” “我妈跟我,都脱臼了,”卢强不顾卢妈不住的叫唤声,一屁股坐了下来:“医生,你赶紧给我把这肩膀弄好,我受不了了。” “肩膀脱臼?怎么搞的?”白医生懵了下,他上前检查了下伤势,摆手道:“这个我可搞不定,还是先帮你妈弄手吧。” 这得去干什么粗活了,搞得母子两个人还同时脱臼…… “哎嘿?什么叫搞不定?!不就是个脱臼吗?”卢强疼归疼,还不忘拍桌子逞能:“你这大夫是个假的啊?” “你安静点,先给你妈正骨。”白医生做了简单的消毒,带着口罩冷冷道:“有点疼,忍着点。” 还没等卢妈哔叨句什么,他直接双手猛地用力,将扭曲的肌肉再次推拉—— “嗑哒。” “啊啊啊疼死老娘了——” 几乎在这一瞬间,所有的痛感集中爆发,疼的卢妈叫唤的整条街都听得见。 “行了,我给您上个夹板,半个月内不要再用这只手做重活儿,否则可能有永久性损伤。”白医生说话的功夫,手头便搞定了夹板,又随手开了副方子,挑眉道:“我给你开个止痛药?” “白大夫!我这儿还没解决呢啊!”卢强咆哮道:“老子快疼炸了!!” “你确定……要我来帮忙弄?”白大夫摘下口罩,神情颇为复杂的看向他:“我这有个土办法,但不保证有用。” “赶紧的,别废话!”卢强只觉得自己像残废了一般,半拉胳膊都晃晃悠悠的,提着也不是拽着也不是。 “你躺下来,”白大夫指了指旁边的问诊床,随手拉开帘子:“有点疼啊,躺好。” 随着卢强爬到床上,白大夫叹了口气,开始脱鞋。 “你干什么?”卢强惊恐道:“怎么还脱鞋了!” “来,这只手给我。”白大夫握住他脱臼的那只手,把脚蹬在了他的腋窝上:“你这是肩关节错位,要整根都拉出来才能复位,疼得很。” 卢强正欲求饶,他却一脚踩住了他的腋窝,猛地一拉! “啊呜嗷——” “感觉力道不够?怎么拉不出来呢?”白大夫皱了皱眉,颇为遗憾。 “不治了不治了,疼!”卢强正想跑,却又被狠狠的一拉! “啊嗷嗷嗷嗷——” “治不了。”白大夫把脚收了回来,遗憾的穿上鞋子宣布道:“想治就坐车去市医院, ” 卢强瘫在床上,只觉得整个人都废掉了。 “想去也得明天啊,”卢妈见儿子一脸生无可恋的神情,依旧心疼道:“他这洗澡吃饭都没办法,可怎么办哟。” “坐夜车过去呗,”白大夫收拾着东西准备下班,慢悠悠道:“去挂个急诊还是可以的。” 这娘们,当真是要造反了啊。 老婆子单手扶着卢强,同卢老头一起回了屋子,一开门看见电视里正放着节目,苏绒啃着苹果泡着脚,似乎相当惬意。 “你!”卢强原本想逞能,可一动就牵扯到了肌肉:“哎哟喂……” “你们几个,去侧卧客厅,自己找地方睡。”苏绒歪头啃了口苹果,瞥了这三个倒霉蛋凉凉道:“主卧归我跟苏桃了。” “放肆!”卢老头发火道:“你还没闹够吗!你看看强子都成什么样了!明天还要去市医院里弄!” 废话,我刚才手头可一分狠劲都没留。 苏绒瞥了眼卢强,看的后者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 她再度开口,声音清冽而又愉悦。 “第一,这房子本来就归我。你们两老睡大街都不关我的事。” “第二,这医药费,生活费,我今后都一分钱不出。除了苏桃之外,我与你们再无瓜葛。认不认你们,是她自己的事。” “第三。”她勾唇一笑,犹如张开獠牙的野狼。 “你们当中的谁,再多逼逼一句。” “有几个关节,我就卸你们几个关节。” 安分和老实,也只有这两天而已。 第二天一早,他们三人风尘仆仆的买了干粮去了趟市里,下午又匆匆的赶了回来。 第三天,满屋子的亲戚便全都坐了进来。 似乎生怕人不够,也不知道背地里他们打了多少个电话,整个客厅都坐不下,七大姑八大爷全来了。 苏绒抿了口茶,淡定道:“声音小点,桃桃在写作业。” “苏绒,你这像什么话啊,还想让孩子跟你姓?”为首的大妈指责道:“你知道卢强他们看病花了多少钱吗!” 原本卢家三人还略有些畏缩,一看这么多房亲戚过来撑腰,神情都便横了不少。 “动手像什么话啊,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讲?”另一个大婶急切道:“都说了家和万事兴,你这么闹腾,孩子看着不说,这是有心把事儿闹大啊——都动刀子了!” 苏绒慢条斯理地喝着茶,不接她的话,任由这老女人道德绑架。 她被打的牙齿都脱落的时候,可没见谁站在自己这边。 这时候倒全出来了? 不就是生怕自家出事的时候,卢家不帮腔嘛。 亲戚伙儿跟藤蔓一样结团护着,就以为什么事都能摆平了? “这夫妻之间,有点小过节不是常事嘛,谁不是磕磕碰碰的走过来的?”另一个女人接茬道:“你这出手伤人,还把自己婆婆的手都弄脱臼了,像什么样子啊。基本的孝道都不遵守,难怪你老公打你,这都是有原因的!” “对啊对啊,”一旁的大妈帮腔道:“女人啊,和顺一点,乖一点,不就没事了?” 苏绒漠然的看着这些聒噪的女人,心里有些悲凉。 被虐待伤害的是她们,助纣为虐的也是她们。 可怜无助的是她们,愚昧至死的也是她们。 见苏绒仿佛没听到一般,更有身份些的一个大爷开口了:“打打闹闹的,还过不过日子了?桃儿还这么小,你还成天闹离婚,想让她没爸爸么?” 苏绒扫了一圈,看着这满屋子的男男女女,轻声道:“你们都是卢家的亲人,都很关心他们,这点不假。” “既然都这么关心,那咱说说怎么办吧。”她站了起来,慢条斯理地抽出了茶几下的算盘:“卢强这几年赌博,欠了十来万,还不肯去工作,现在债主堵上门来,过年都威胁着要给门口刷红漆,趁着咱们亲戚都在,刚好都接济下吧?” 这一个一个满口别伤了和气的,都像是真亲戚啊。 这还不趁机敲一笔,不给他们个机会表表真心? “张婶,听说您家里刚买了辆车?”她似笑非笑的看着为首的那个女人:“借个三千块呗?” “胡叔,听说最近买卖不错啊,借个六千怎么样?” “李叔家里不是说刚卖了不少猪嘛,娶媳妇也有钱了,借个一万块总可以的吧?” 卢强身体一僵,完全没想到她会来这一出。 还没等苏绒一个个问下去,那个胖婶就撑不住脸色,慌张道:“我家里的灶好像没关,先回去看一眼!” 不等苏绒出声挽留,她愣是挤过一个个亲戚,眨个眼的功夫就没了。 “哎我家孩子好像要放学了,我得赶紧接去!”另一个女人急急忙忙道:“你们先劝着,我走了!” “哎大家别走啊,”苏绒伸手晃了晃算盘:“这钱还没算清呢!” 张婶这头一开,其他亲戚也回过神来,个个忙不迭的开始找借口,人群再次耸动起来。 你们这些戏精哟。 “这不都是亲戚嘛,关心卢强的很,都来帮他一把啊——”苏绒望着门口一个个头都不回的背影,语气颇为诚挚:“这光说算什么呀——借点钱呗——” 还没等她再招呼一轮,满堂的亲戚都跑光了。 “哎,您瞧这事儿闹的。”苏绒笑眯眯的看向打着夹板的母子两,耸肩道:“要不再叫点人过来?” 第19章 家暴?教你做人!#2 原本卢家满心打算着, 如同从前苏绒闹离婚一样, 叫帮亲戚过来和稀泥,总能搞定。 可现在的苏绒,不光同从前般是个暴脾气, 连身手都莫名了好了不少。 卢强纳闷归纳闷, 但一肚子的坏水还在晃荡着。 他可不甘心让爸妈在客厅打地铺。 这女人无论怎么样,都得好好教训下! 主卧这边, 苏绒看着小桃子沉沉的睡颜,用意识唤醒了二狗子。 “从今以后,你帮我注意几点。” “第一,这卢家的几个, 每天都在跟谁联络。” “第二, 注意我的背后和饮水。”苏绒叹了口气,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了一遍:“我不觉得,这畜生还有所谓的良知。” 万一他给自己下了药, 被捆着就只能放弃任务了。 “还有就是, 我明天把苏桃送回外公外婆那边, 上学也近。”苏绒看了眼数字可怜的存折,皱眉道:“我把这个月应该归卢家的生活费都给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许给卢强开门。” “如果卢强往那边去了, 你随时联系我。” 二狗子应了一声, 把所有叮嘱都列入程序中,又听见她问道:“二狗子,你知不知道……这卢强欠的十几万, 都应该归谁” 卢家老婆子和老头子原以为,这受气媳妇只是想跟他们置几天气,不会下手那么狠。 但是苏绒还就真实打实的,说不给钱就不给钱。 小镇虽然工资低,但她凭着努力上进,这几年也升到了五千的月薪。 原本夫家母家各贴一千,自己存一千,还要应付各种学杂费之类的东西,现在倒是方便许多,两千都扔给母家,权当给小桃子改善伙食。 卢家的老夫妇都是农民出身,根本谈不上有退休金之类的补贴。 卢强游手好闲,也根本谈不上孝顺,哪怕家里的主卧被占了,都不肯把侧卧让给老人们,哪里会关心他们两个的死活? 日子还是得过,可肚子也是真的饿。 老头老太太厚着脸皮一家家的蹭饭,顺带数落这儿媳如何狠毒,仿佛忘了自己的儿子才是真的白眼狼,也忘了这儿媳曾鞍前马后的孝顺他们多少年。 但是再怎么蹭饭,总有个尽头。 家里的米面粮油全都被锁了起来,还偏生选了个铜柜子,卢强愣是踹的脚都快崴着了,死活也打不开。 附近做锁匠的街坊早就知道这爱借钱的赌鬼是个什么德行,压根不搭理他。 苏绒照常上下班,借着二狗子的耐心指点,做着小会计的工作,日常给娘家里贴点钱,接了小桃子过去吃饭写作业,再独自回卢家睡下。 不为别的。 她觉得仅仅把胳膊卸掉一次,根本不够。 宿主原本先怀的是个男胎,都养到六个月大了,偏生就在怀孕前夕,这卢强下岗又被引诱着赌博。宿主脾气重,忍不住念叨数落,偏偏卢强本来就自觉理亏,面子上总觉得过不去,最后愣是对孕妇扬起了拳头。 大小家务、日常开销、供养老人,这个女人哪怕都因怀孕双腿浮肿了,还在吃力的维护着这个家。 可这对老人和这男人,都是彻头彻尾的白眼狼。 “小绒啊,”苏妈妈看着女儿淡定的吃饭喝汤,皱眉道:“你跟卢家就算闹脾气,也不能天天这样。” “您不想让桃子住这儿了?”苏绒挑眉道:“那回头不给钱了,我把她领回去?” 她只是把这里当做个保护孩子的地方而已,根本谈不上家。 一听到不贴钱,苏妈妈神态都慌了,忙不迭道:“你这是什么话!是钱的事情吗!” 她佯装慈爱的又给苏绒夹了块肉,压低声音道:“你这么做,左邻右舍都议论着呢,谁家脸上都挂不住啊。” “哟,这时候开始在乎面子了?”苏绒愣了下,直接放下了筷子,不可思议地笑了起来:“您闺女被打的孩子都流掉了的时候,您不觉得丢人哪?” “小桃子在学校里被嘲笑爸爸是赌鬼的时候,您不觉得丢人哪?” “合着您闺女想好好过日子,不忍让着那帮杂碎,就成罪人了?您这时候倒操心起闲言碎语了?” 苏爸爸在一旁听得完全无法反驳,只得使眼色恼怒道:“小桃子还在这里!胡说些什么!” “就是因为我女儿在这里,我就更应该说。”苏绒看向苏桃,声音坚定而不容置疑:“孩子,你记住,没有什么比自己活得有出息更重要。” “不管是学校的人笑你,还是邻居亲戚们跟你说什么,那都是他们忍不住看你笑话,巴不得你活的不如他们!” “越是这样,越要给自己争一口气!” 苏桃愣愣的看着她,突然认真的点了点头。 “哎,再吃一口啊!” 还没等苏妈妈招呼完,苏桃直接擦了擦嘴,扭头就回屋里写作业去了。 “行了,还是那句老话,”苏绒漫不经心地站了起来,淡淡道:“不管卢强来说什么,都不许给他开门。” “要是这点小事儿都能找借口,您两老就指望我那酒鬼弟弟养活你们吧。” 她伴着月色下了楼,低头看了眼时间。 晚上六点半。 “注意,”二狗子出声提示道:“卢强纠结了几个兄弟,好像手里还拿着酒瓶子。” “酒瓶子?”苏绒愣了下,突然想起来这种江湖斗狠的招数。 是不是啤酒瓶喝完了就着一砸,变成了锋利的豁口,可以用手拿着当凶器? 这男人,是真的怂啊。 自己搞不定,拜托狐朋狗友们来管教老婆? 她怎么着也是个女人,就不怕出额外的祸事? “你不会想着……要跟他们打起来吧。”二狗子计算着概率,为难道:“哪怕你去买把西瓜刀,也未必能同时应付这五六个人啊。” 苏绒靠着路灯,慢悠悠的叹了口气。 她突然想抽根烟,起码能放松片刻。 纤细的手腕从兜里掏出了一个手机,开始一个个号码的打过去。 卢强陪着兄弟们喝酒吃肉,不住的望着窗外。 怎么那娘们还不回来呢? 这都七点了,往常早回来泡脚看电视了,难道说有人见着他带着兄弟过来,偷偷去通风报信了? 卢强知道自己打不过她,这手腕胳膊的伤也都没好,随便动动都疼的跟针扎似的。 他叫了帮狐朋狗友,还特意借了点钱买了酒菜,就等着好好教训这臭娘们一通,回头要了她的存折把钱都取出来,再去外头快活一通! 苏绒站在卢家的小区门口,皱眉打量了眼这破旧的环境。 还是从前拍年代戏的时候,她来过这种地方。 没想到自己也有今天啊。 远处的黑夜里亮起雪亮的灯光,一辆桑塔纳转弯开了过来,停在了她的面前。 一个理着寸头的中年男人下了车,几个小弟也跟着伴随在他身后。他叼着烟打量了她一眼:“你就是——卢强他老婆?” “是熊哥吧?讨债的事儿,我比你们还着急。”苏绒笑的不卑不亢,语气淡定沉稳:“卢强听说在外面还养了个小情人,指不定手里存着当初下岗时赔的十几万,总归能还的起。” “十几万?”熊哥嗤笑一声,把烟啐到地上:“这利息都已经不止二十万了!” “这么跟您说,”苏绒垂眸道:“他跟他朋友们可难得都在家里,若是错过这一次,我都未必能找得着他。” “你这是想——让我们分你点?”熊哥打量了眼她姣好的模样,语气玩世不恭:“要不跟我了,多给你点甜头?” 苏绒凝眸一笑,瞥了眼从另一个方向亮起的灯光。 一辆小金杯遥遥驶来,停在了桑塔纳的旁边。 一个光头大胖子揉着鼻子下了车,见着熊哥愣了下:“老熊?你怎么也在这?” “老姜?!”熊哥也愣了下,下意识地看了眼苏绒,又看向他:“卢强那小畜生,也欠你钱了?” “可不是呢么,都拖了大半年了!”老姜不以为意的开口道:“他电话倒都肯接,就总是罗里吧嗦的不出面,没想到这媳妇倒是个懂事的!” 苏绒瞥了眼家里的灯光,和窗侧已经不再出现的人影,淡淡开口道:“走吧。” 终于传来了熟悉的钥匙转动声。 一道铁门,一道木门。 卢强打了个激灵,看向兄弟们:“那婆娘来了!” 为首的一个点燃了一根烟,痞笑道:“我记着,弟妹胸还挺大的啊。” “要是回头哥哥们不小心挨着碰着了,弟弟不会怪我们吧。” 卢强身体一僵,但依旧笑得讨好又勾结:“只要你们能帮我治住这婆娘,哪儿有什么计较不计较的!” 话音未落,门咔嚓一声开了。 苏绒缓缓推开门,见客厅里乌烟瘴气,烟酒和汗臭味混杂在一起,漫不经心地靠在门框旁,把玩着钥匙道:“啧,都在呢。” “弟妹进来坐啊。”打着赤膊的小黄毛嬉皮笑脸道:“来陪哥哥喝一杯呗。” “你们,就是卢强的好兄弟啊。”苏绒放缓了语气,慢悠悠道:“都还挺讲义气的?” 为首的男人懒得跟她废话,直接把烟一掐,站了起来,手直接就抓了过去。 没想到苏绒侧身一闪,身后倒是出现了个神态悠闲的大胖子。 “姜——姜哥!”小瘪三神色一惊,语气都变得慌张起来:“您您您怎么来了!大哥我——” 这都是一个镇子里的,谁不认识谁啊。 “都在呢?”熊哥在他的身侧出现,语气不紧不慢道:“强子,好久不见啊。” 苏绒任由喽啰们围住这个家,消失在了阴影里。 “二狗子,你监控我的意念,随时准备报警。” “好。” 卢强酒喝了一半,愣是被这两个男的吓得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大着舌头道:“你你你你们怎么来了!” “怎么的,不希望看到我?”熊哥唯恐比老姜丢了风头,怒目道:“二十五万他妈的倒是交出来啊!” “这这这!”卢强吓得拼命往回缩,不住地看着自己的那帮狐朋狗友:“我真没钱,手头一点钱都没有。” 刚才还威风八面的小混混,这时候都跟老鼠似的畏畏缩缩,每一个敢正视他们两的。 客厅虽说不大不小,但总够喽啰们进来把他们都控制住。 “今天,没有姜哥跟我点头,谁都不准走!”熊哥眸子一眯,慢悠悠道:“哦对了,你们可以……报警试试?” 苏绒站在门外的阴影里,差点噗嗤的笑出来。 这两拨人,压根不算黑社会,只是放高利丨贷的老板而已。 但哪怕他们跟黑道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哪怕只带着手下们来走个过场,都可以把这帮混子们吓得屁滚尿流。 只见老姜眼皮一抬,一个喽啰便从厨房里找到了菜刀和案板,直接把卢强的手强行拔了出来,放在菜板上如同猪肘子一般,菜刀紧接着就亮了起来! “还不还钱!” “救命啊!!!”卢强吓得都快尿裤子了,突然看到门外苏绒的衣角,怒吼道:“你们去找苏绒那个娘们!她有钱!” 苏绒反应倒也极快,往前站了一步,轻声道:“我工资都拿去交孩子的学杂费了,现在连自己都养不活,你指望我帮你还钱?” “那先剁一根手指。”老姜言简意赅的抬手道:“动手吧。” 小喽啰点了点头,当即戏感十足的高高扬起了菜刀,另一个把他的中指抽了出来,死死的按在了菜板上。 “不要啊大爷们——”卢强眼泪都被吓出来了,努力挣扎却都没用,嚎啕道:“我指定还!指定还!” “要不,把你这房子给卖了?”熊哥一拍巴掌,似乎很满意自己如此有主意:“房子虽然老了点,但总归够还个二十万的?” “别忘了,这小子连本带利还欠我三十万。”老姜慢悠悠的点了个头,琢磨道:“卖房子,倒也是那么回事。” 卢强被吓得直打哆嗦,颤颤巍巍道:“别砍我,我出去赚钱,我把车抵给你们。” “行了,”老姜懒得再同他多嘴,皱眉看向周围的一圈混混们:“你们不是他兄弟么,拿点钱出来啊。” “我们跟他可不熟!”小黄毛吓得打了个激灵道:“是他死乞白赖的求我们过来吃饭的!我还私下借了他三百!” “你!”卢强哭的六神无主,眼瞅着那菜刀还悬在手上,哀求道:“这钱我手头都没有,再缓几天成吗大哥们——” “不跟他废话。”熊哥瞟了一眼:“拿东西。” 喽啰们齐齐应了一声,这就开始跟搬家公司似的往外运东西。 电冰箱电视机,空调洗衣机,就连路由器和柜子里的电热毯都一样不留的往外搬。 苏绒淡定地任由他们拿走大件小件,压根就不心疼。 再不把这贱男人赶走,她连自己的命都可能搭上。 卢父卢母原本躲在侧卧里不敢出声,没想到那几个喽啰直接闯了进来。他们眼瞅着连过冬的棉被都要被拿走,慌张道:“求求你们啊,行行好留条被子吧——” 老姜眯眼一笑,看向跪在桌子旁的卢强道:“你说,留不留被子啊?你这老母亲冬天受了冻,可怎么办啊。” 卢强眼里只有那把白晃晃的刀子,哪里还顾得上爸妈,就差给老姜磕头了:“不留不留!都听您的!” 老姜侧头一摆,喽啰会意的把被褥扔在地上,倒是把电风扇给搬走了。 “得嘞,今天就搬这么多。”熊哥一脚踩在卢强背上,笑眯眯道:“咱们改天再会啊?” 卢强被猛地松开,鼻子差点磕在茶几上,哆哆嗦嗦道:“还钱,一定还钱……” 再闹下去也没意义,算是给了个警告。 两大佬各自给手下一个眼神,谈笑风生的就下了楼。 苏绒松了口气,缓缓走了进来。 她原先还提防着,这两壮汉会拿自己开涮,都准备好随时报警了。 卢强跪在地上还在发抖,压根不敢抬起头来。 整个家里空空落落的,像一片废墟。 好在主卧的蚊帐没搬,她还能安心睡几觉。 卢爸卢妈打开了一条门缝,瞥了眼终于消停下来的客厅,这才敢走上前把儿子扶起来。 “这催债的,怎么就找到我家来了呢……”卢强任由老婆子给自己揉着背,颇有些纳闷。 明明还债的时间,说好了往后拖二十天啊。 到时候他的信用卡就办好了,可以拆了东墙补西墙,不至于混不下去啊。 “你怎么还不懂!”卢老婆子心疼的看着儿子,眼神怨毒又恐惧的瞥了眼又开始端水泡脚的苏绒,恨恨道:“你可跟这丧门星离婚吧!再不离婚!这家都得没了!” 卢强懵了下,恍然大悟过来,摇晃着强行站了起来,拿起菜刀对准苏绒:“就是你!是你把他们招过来了!” 苏绒端着一盆开水走过来,神情无辜又茫然:“所以呢?” “老子今天要是不搞死你,就他妈的不姓卢!” 卢强原本就喝酒上头,又被当众羞辱的差点尿了裤子,现在哪里还有什么理智可言,直接扬起菜刀不管不顾的冲了过来! 苏绒看着他摇摇晃晃的动作,毫不心疼的抬手一扬,直接照着他的腿泼了过去! 她可没那么蠢,若是照着脸泼毁了容,就真落下把柄了。 这水烫归烫,也不至于损伤皮肤,还是小心点算了。 滚烫的开水直接冲着小腿和脚泼去,卢强脸色登时扭曲到变形,痛的嚎叫起来,菜刀哐当就落了地。 卢爹卢妈虽然心疼儿子,但哪里敢上前一步劝着,只得不住地念叨道:“儿子啊,你就跟她离婚吧,咱不跟她过了!” “离婚!离婚!”卢强抱着腿揉也不是吹也不是,又不敢越过她去洗手间里冲冷水,有气无力地开口道:“离婚,明天就去——” 苏绒笑着蹲了下来,看着他扭曲的表情,露出了怜悯的笑容。 “就不。” “你什么意思?”卢强警惕的抬头看向她:“你不是之前又哭又闹了两三年,还去法庭好几次,就是为了跟我离婚吗?” “怎么现在又不离了?” 没什么呀,只是想让你感受下宿主从前的绝望感而已。 “那我还就直说了,”苏绒回忆着法官的台词,慢条斯理道:“夫妻尚有感情,不适合离婚。” 谁——谁还敢跟你有感情啊! 卢强吓得连连往后缩,头一次觉得自己跟残兵败将一样,连面子都顾不上了:“大爷我求你了!就离婚吧行不行,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左手脱臼了,右胳膊被卸了。 再这样闹下去,他觉得自己能活生生被玩死! “行了,今天就这样吧。”苏绒拾起毛巾擦了擦自己身上的水,懒散道:“我回屋睡觉了,别吵我。” “祖宗!”卢强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绝望的高声道:“求你了——明天去离婚行不行!” 当天晚上,她睡的相当惬意。 大概是见着这坏蛋恶有恶报,心里也爽了一把。 半梦半醒之际,二狗子突然唤了一声。 “醒醒,卢强拿着一捆麻绳在你门口。” 苏绒猛然醒过来,心想这蠢货又琢磨着玩啥呢。 她是仰躺的姿势,也是最无防备的状态。 如果凭男人的蛮力进门直接压上来,如捆螃蟹一般束缚住她,倒还真有可能。 听着二狗子的汇报,她悄悄伸出右手,拿出了枕下的剪刀,再把手压在了身下。 门吱呀一声开了。 卢强拿着麻绳,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却不知道怎么捆。 他本来就不学无术,这几天又被翻来覆去的教做人,心里多了几分畏惧。 不管了!先捆了再说! 他一咬牙,便拿着绳子伸手过去—— 但哪怕他的速度再快,都比不上被强化过两次的苏绒。 她抬眼翻身,左手直接握紧他的右腕,习惯性一卡一握,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反方向狠狠扭了过去! “咔哒!” 白大夫打着哈欠,慢慢悠悠的拎着公文包和油条去上班。 门口有个熟悉的身影,一脸哀愁和绝望地看向了他。 “卧槽?”白大夫看清来人的时候,睡意都被吓跑了:“这才六点半!你干什么啊!” “白大夫,”卢强抬起右手,神情非常僵硬。 “我这只手……也脱臼了,你给我治治呗?” 第20章 小狼狗先生#1 从前一提起军婚, 许多女人就一脸避之不及。因为军婚难离, 一不小心可能就把一辈子都搭进去。 但实际上,在二线城市以及往下,诉讼离婚四个字几乎就是一个笑话。 夫妻双方如果都同意离婚, 便可以去民政局预约。但如果其中一方不肯, 就得没完没了的打官司。 ——但哪个男人肯放过免费的保姆呢? 吸丨毒也好,出轨也好, 哪怕是家暴到致使女方身体残疾,法官都能在清晰的叙述完暴行之后,称男方是‘一时冲动’,男女双方‘仍有感情维系’, 然后一锤定音, 开启漫长的诉讼冷静期。 苏绒看着卢强全身夹板的走回家,像个木乃伊一般动作滑稽,突然就想起了当初苦苦哀求他离婚的宿主。 “苏绒。”卢强坐在了她的对面, 语气是从未有过的疲惫:“我是认真的, 我们离婚吧。” 他知道自己玩不过她, 就连找兄弟们过来都能被反教做人。 他懒得去追问这女人是从哪里学的手腕,只想消停两天,哪怕等手好了以后按时上班赚钱都行。 苏绒抬眸看着他, 半晌都没有出声。 “桃子爱跟谁姓我都不管了, ”卢强被看的浑身发毛,偏生又不敢乱动,只得硬着头皮忏悔:“苏——苏绒, 从前是我对不住你,我不是东西,不该打女人。” “咱们不闹腾了,好聚好散,你也去找个好男人过日子,成不成?” 要不是自己两只手都被打夹板了,他真的能跪下来给她磕一个。 “就不。” 苏绒站了起来,慢条斯理的走向他,吓得卢强开始牙齿打架:“别别别碰我!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他受够了全身跟木偶一样被拆来按去的感觉了。 可就在下一秒,苏绒的手放在了他的脖子上。 她的指尖冰凉,带着刀锋一样的寒意,划过脖颈和肩膀,让卢强在炎热的下午都开始冒冷汗。 这女人是不是疯了! 喊救命有用吗?! 报警肯定不会被管,可是她的手放到哪儿,自己都有种要被大卸八块的恐惧感。 还没等苏绒再开口说句什么,卢强直接猛地站了起来,拔腿就跑! 这孙子跑路的速度,不亚于当年投胎,噌噌两下就没影了。 “他往宿主爸妈的那个方向去了。”二狗子迅速判断道:“桃子还有三个小时放学,你过去看眼?” 苏绒摸了摸爪子,挥挥手表示知道了。 没想到卢强真跟受气媳妇儿似的,跑到岳父岳母家里哭去了。 先前那帮亲戚们又不怕事的凑了过来,一个个明面上是来劝他安慰他的,其实都看着笑话呢。 这沙碧镇上,他怕是头一个这么惨的男人了。 卢强坐在岳父母旁边,连哭带嚎的正起劲,一眼看见人群分出一条道来,那个女人到了。 苏绒活动着手腕,瞥了一眼满屋子的人,慢悠悠道:“嗯?又都来了?” 这一次,没哪个大婶敢再领头开口。 卢强这上下的夹板摆在那,苏绒这气场也霸道的跟个黑社会似的,谁还敢当出头鸟啊。 “姐,大爷,祖宗!”卢强这时候没眼泪都得拼命挤出点儿来:“我求求你了,以前是我不对,你看在孩子的份上,放我一马行不行!我什么都不要,什么都给你,求求你离婚吧!!!” 两年前一模一样的台词,如今换他说了。 苏绒似笑非笑的坐了下来,凉凉的瞥了眼噤声的大妈大婶们,开口道:“劝和的呢?” “一个都没有?” 有人虽说满肚子的话,却也不敢跳出来。 没办法啊,热闹不能错过,也不能被这婆娘盯着借钱不是…… “我当初孩子都被打掉的时候,劝我的人挺多的啊。”苏绒看向开始发抖的卢强,慢悠悠道:“咱们不是两口子么?你这不忍忍?” 卢强见岳父母还不敢开口,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半坐半跪的用胳膊抹眼泪,用绝望的语气开口道:“我真过不下去了,债也不用你帮我还,你就说吧,怎么样才能离,我都依你成不成?” 你还有什么能给我? 苏绒扬起笑容,看着沉默的所有人,不紧不慢道:“既然都不说,那我替你们说。” “这是一时激动才动了手,不会有下次的。” “这孩子还在呢,没爸爸了多可怜啊?” “这不是知道错了吗,和为贵,家和万事兴,好好过日子别闹腾了,行不?” “哎你看那个王家的媳妇,就忍了几十年,现在不日子过得好好的?” “挨打怎么了,又不是往死里打,忍着点!” 一句句熟悉的台词,愣是说的在场的人都脸上发烧。 还真有个没脑筋的,怯生生的开口道:“要不,桃子他爸,你别闹了,跟小苏回去过日子去?” 卢强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如同被迎面打了个耳光,当即暴跳起来,对着那亲戚怒吼道:“你还是人吗!!!我都这样了你还和稀泥!!!你这个狗东西!!!” 苏绒愣是拖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里,卢强越来越焦虑,越来越神经衰弱,几乎时刻都担心自己哪根骨头又被卸掉。 哪怕苏绒不经意的站在他旁边,他都能吓得直接跌坐在地上。 直到苏绒看够了他被逼疯的样子,才慢条斯理的点了头,跟着他去离了婚。 没想到这货色为了摆脱她,还没等苏绒提条件,房子和所有能给的全给了,自己带着父母去乡下避债去了。 有趣的是,在他们这对夫妻终于离婚之后,整个镇子的离婚率开始疯狂的往上窜。 所有被家暴的女人像是突然睁了眼睛,看得清楚自己过得都是什么日子,一个个跑去找她学怎么对付那帮畜生。 哪怕一个人去外省自力更生,也好过在这里不人不鬼的过日子。 当女人的,想要报复一个家庭,是何等容易? 哪怕不会功夫,就在粥菜里拌点巴豆,都可以让那死鬼腹泻到虚脱。 捆起来再拎把刀子,心平气和的谈谈呗? “任务完成了么?”苏绒目送着小桃子蹦蹦跳跳的去上学,心情难得的好起来。 “早就完成了。我看你不愿意离开而已。”二狗子顿了顿,提示道:“总共681点成就点,你想怎么加?” 苏绒愣了下,也跟着想到了这茬。 “格斗值点满,会怎样?” “解锁所有冷热丨兵器使用经验,并且拥有海军陆战队的体术能力。” “那就给我升满。” 『是否消耗375成就点,解锁全部格斗技?』 确定。 『肌肉记忆注入中……』 『解锁完毕,剩余成就点:306』 苏绒摸了摸下巴,思考再升级点什么好。 媚术?她都当了这么多年老司机……用不着。 厨艺?做饭什么的……算了吧。 “加财力吧。”她的目光锁定在菜单上的其中一栏:“这个是怎么弄?” “可以根据您的要求,在每个世界给予额外的资金帮助。”二狗子解释道:“而且是任意形式的。” “就这个了,点满。” 『是否消耗250成就点,解锁三级财力?』 确定。 『相关辅助解锁中……』 『解锁完毕,剩余成就点:56』 X世界就是方便啊,任务一做完,金手指说开就开。 可惜这都是隐藏任务,不负责满足她对老公的要求…… “走吧,去下一个世界。” 难度——SS级。 这一次在黑暗中的等待时间,似乎额外漫长。 苏绒等了半天发现还没搞定,茫然道:“你们系统垮了?” “并不是……”二狗子解释道:“在为你进行语言系统的整合。” “什么意思?”她愣了下:“不是中文环境吗?” “这次的任务,是在意大利的罗马。” 还没等二狗子再多说一句,耳边突然传来了冰冷的机械音。 『投放世界准备——』 下一秒,视野便亮了起来。 苏绒眨眨眼:“哈?” 她好久没有见过这么奢华的装饰了。 这一个个世界穿来穿去,都是中产阶级往下的主儿。 可现在,她正躺在kingsize大床上。 鹿头挂饰高悬,四处都是卷草与郁金香纹的浮雕。床褥厚重柔软,手感一摸便知道是高档次的丝绒。就连若隐若现的铃兰香气,都让人放松而安逸。 她缓缓地坐了起来,半晌都没有回过神。 这种洛可可式装修的庄园,让人感觉自己像穿越到欧洲宫廷里一样。 老天,就让我呆在这里,哪儿都别去吧…… 雪白的帐幔正随着微风缓缓飘摇,远处的落地窗可以望见湛蓝的海。 不用系统提示,苏绒便相当自觉地握住了床侧垂下的花结,随意地拉了一下。 在隐约的铃铛声中,一个女佣面带笑容的推着小车进屋,轻声问候道:“夫人,就在这里用早餐么?” 苏绒伸了个懒腰,点了点头,任由她端着小桌一样样的布置起来。 难怪一个个女星急不可耐的想嫁豪门。 啥都不管,安心当个阔太太多爽啊,这生活也够滋润的。 羊角面包、卡布奇诺、烤扇贝配豌豆泥。 她慢条斯理地享用着早餐,顺便吩咐二狗子把资料调出来。 看到选项的时候,苏绒下意识地点了下婆婆。 信息页一片空白。 唔,看来已经去世了? 她指尖一扫,滑到了老公的那一页。 ——安布罗奇奥·波吉亚。 苏绒怔了下,颇有种拍电影的感觉。 这个男人,看起来也就二十六七岁。资料页里只有一张近照,冰蓝色的眸子和银发都带着不真实感。 他的脸庞带着日耳曼人的典型特征——鼻梁高挺,眼神深邃,光滑的皮肤在灯光下是完美的象牙白。 那双眸子如同油画中被刻意点染过一般,哪怕仅仅是不经意间的抓拍,都透着桀骜不驯的意味。 ——这货是我老公? 苏绒这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她的身体好像小了一圈。 不……变矮变瘦了。 苏绒放下啃了一半的羊角面包,光着脚踩上了驼绒地毯,找到了不远的落地镜。 她现在,只有二十岁了。 依旧是中国人的脸庞,稚气未脱又发育良好。长发及腰,下巴尖尖的,符合典型的亚洲审美。 苏绒下意识地用双手托了托挺翘的胸部,感受睡衣下颇为不错的手感。 年轻就是好啊。皮肤都光滑的像刚剥出来的鸡蛋一样。 “你在干什么?”冷淡的声音响起,是地道的米兰口音。 “呃,我……”苏绒下意识地转过身去,看到了门口的安布罗奇奥。 高大而又冷峻,宛若巡视领地的头狼。 他的眼眸犹如酒液里的冰块,带着寒冽的光。 这种气质,可不是寻常富人家的少爷能拥有的。 似乎仅仅是路过而已。这个男人仅仅瞥了一眼,神情显得冷漠而又厌恶。他并没有等苏绒再跟他搭话,便直接大步离开了。 看来还是挺复杂的啊。 苏绒趴回松软的床上,抿了一口咖啡,开始梳理问题。 这个姑娘才二十岁,估计大学都没毕业呢,怎么就结婚了? 还有,这老公到底是干什么的? 二狗子检测到她的意念,自动打开了新的资料页。 首先跳入眼帘的,是黄底红牛的家徽。 “波吉亚家族,仅次于美第奇的名门望族,曾于十五和十六世纪影响了整个欧洲。”二狗子将过去的油画和教皇的画像一幅幅的展现出来,缓缓道:“作为西班牙裔的意大利贵族,波吉亚家族在文艺复兴时期,可以说是呼风唤雨般的存在。” 权力、财富、宗教。每样凡人可望不可即的东西,都是这个家族的掌中玩物。 这个古老的家族诞生了一任任的教皇与统治者,在几百年前便被威名与丑闻缠绕着,缓慢的传承至今。 苏绒颇有种重新上历史课的感觉,她抬手暂停了二狗子的描述,用意念问道:“那这个家族,现在在做什么营生?” 二狗子沉默了几秒,语气略有些尴尬:“在……转型。”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时候,意大利还能用枪械和规矩来解决各种问题。 在过去的很多年里,黑手党还是一种颇为有信仰的存在。 他们的处事风格,在《教父》中都可见一斑。 当初的教父深谋远虑,拒绝了毒品交易,可时代的潮流是无法抵抗的。 “现在,是黑手党礼崩乐坏的时期。”二狗子缓缓道:“每个街头青年都可以持有枪械和毒丨品,从前的秩序也不再能用老规矩维持了。” 军丨火生意和毒丨品生意,哪怕仍旧是一本万利的选择,也只能算下策之举。 苏绒琢磨了一刻,皱眉道:“你是说,这个家族现在从黑道转成白道了?” 不就是用资本重新建立起影响力和控制力嘛……随便找几个公司融资风投什么的,从前的大佬教父不就都变成董事了。 所以,这跟宿主这个中国姑娘有什么关系? 那个银发青年明显是这个家族的太子,怎么说也肯定会为了家族,来一发政治联姻吧—— 难道说?! 她突然变得身体僵硬,难以置信的开口道:“这个安布罗奇奥,跟我是商业联姻?!” “不错。”二狗子的语气也非常复杂:“中国现在的影响力,远远超出你的想象。” 无论是技术的更迭革新,还是强悍的基建和商业能力,中国现在都如同一匹无人能驾驭的黑马,在整个世界奔驰。 一带一路的政策开阔着整个中东的商业市场,非洲的肥水也尽数圈下。 美国和日本,都曾因为过剩的产能接受一次次的经济危机。 而中国,选择了将自己商业的触手,扩展到整个世界。 “宿主的父亲,就是攸乾集团的欧洲分区总负责人。”二狗子提示道:“你应该知道,通信业的掌控,在这个年代有多恐怖。” 攸乾的手机不仅在中国畅销,在欧洲也已经杀出了一条血路,如黑洞般吞噬着市场。 苏家和波吉亚家族的联姻,是狼与虎的结盟。 合法的暴利正在成为现实。 冷静。冷静一点。 自己老公不是黑手党……只是商业合作伙伴而已…… 苏绒深呼吸,试图让自己恢复理智。 冷静个毛线啊!他那个要杀人的气场就是黑手党好不好!!! 哪怕在转型也暴露的很明显啊! 她僵硬的找到了拖鞋,不顾佣人的担忧询问,径自找到了自己的换衣间。 嗯,整整五十平方,还是隐藏式升降展示台。 从礼服到旗袍,所有款式都应有尽有。 “夫人,这是遥控器。”女仆不知道苏绒怎么有些焦躁,压小声音把遥控器交给了她。 苏绒随便按了一个,玻璃橱窗里的一排高跟鞋便再度开始升降,每一款都是直接从时装周里扫下来的。 “私人订制的都已经听您的吩咐,归类到隔壁房间了。” 苏绒漫不经心的点头,随便挑了一双杏色的小羊皮高跟。 实际上,这豪宅的第三层,左边两百平米全都归她。 专属的试衣间、厨房、书房…… 右边则全部都是那个太子的领地。 “诶等等。”苏绒衣服试了一半,突然反应了过来:“这对夫妻怎么分床睡啊。” “那个安什么什么的,对宿主很有意见?” “请昵称他为安珀,”二狗子简短道:“目前来看,他只是把你当做寄生虫而已。” 宿主虽然模样不差,性格也没啥大问题,但是终归是异乡人。 波吉亚和苏家相谈甚欢,巴掌一拍就定了这门婚事,直接把他们两跟木偶似的拎去教堂结婚去了。 主婚人还是这一代的主教,可以说相当郑重了。 安布罗奇奥原本就是个挑剔又冷漠的性子,单是苏家这么决定,都足够让他心生不满。 这种情绪,让他看这姑娘横竖不顺眼。 “卧槽,这家人还真的搞过几十年的军火生意啊。”苏绒看了半天资料,懵道:“我怎么觉得这老公能单手拧断我脖子?” “也许真的可以。”二狗子笑眯眯道:“原宿主本身不参与公司事务,财权都在哥哥们那边。她嫁过来之后,就安心当阔太太了。” 而这,就是安布罗奇奥更难对她产生好感的原因。 这个少爷在为了家族的复兴,牺牲所有的精力和时间,乃至婚姻。 但是她作为他的妻子,安逸的如同被圈养的猫。 安珀想要的,是与他不相上下的妻子,而不是这样干巴巴的女人。 “你的任务,是缓和他们之间僵硬而冰冷的婚姻。”二狗子提示道:“在所有世界里,你的所作所为,在之后都会写入宿主的记忆里,让她以为都是自己做的。” 也许,这些记忆还会潜移默化的,改变宿主本人的认知。 苏绒琢磨了一刻,挑了条宝蓝色的裙子,又任由女仆们过来帮忙搞定妆容发饰,拎着包便准备出门。 “你要去哪里?”二狗子看着她顺着指引找到跑车,出声询问道:“需要导航吗?” “你是说,这个宿主现在就跟米虫一样,”苏绒把玩着车钥匙,慢悠悠道:“每天吃吃喝喝玩玩,就没有别的事情干了?” “确实……” “带我去找我父亲。”苏绒发动了跑车,慢悠悠道:“先去找个大学读着玩吧。” 安布罗奇奥正在会议室里主持着会议,手机里突然跳出来了一条短信。 那个女人……托关系去了罗马大学? 他略微皱眉,把手机按灭。 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苏绒这一走,一个星期都没回家。 家里的一摞佣人都懵了。 老爷虽说在美国忙着谈生意,偶尔打两个电话回来。 但是这两天少爷回家的时候,脸都黑了好吗…… 到了第十五天的时候,安布罗奇奥终于感觉到哪儿不对劲,直接推了应酬,开车去了大学。 他的手下一直盯着这个女人的行踪,但每天的报告都正常到诡异。 她就像个留学生一般,按时上课下课,偶尔去喂喂鸽子晒会太阳,然后在附近的公寓里住下。 就连行李都没有带多少,好像已经准备在学校附近常住了。 这个时间,刚好是她听完讲座,准备回公寓的时刻。 安珀一眼就在人群中望见了那个小个子姑娘,默不作声地远远跟了过去。 离开喧闹的人群,走过漫长的回廊,再穿越树下的小径。 他现在……非常不爽。 就好像饲养的家猫突然跑了出去,并且连个爪印都没有留下。 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他定了定神,直接抬手按在了她的肩上。 下一秒,那个受惊的女人直接回手扣住他的上肘,肩部和腰胯同时猛地发力,直接把他摔了出去! 安珀几乎是凭借从小训练的本能,在落到草地上的时候勉强撑住,没有滚的满身草叶。 怎么会?! 安布罗奇奥·现任太子·董事会高层·冰山·波奇亚,单膝跪在草坪上,直接懵了几秒钟。 “为什么要跟踪我?!”苏绒在看清面容的那一刻,声音里充满了错愕:“安——安什么来着?” 她刚刚……是不是不小心,把自己老公给过肩摔了? 第21章 小狼狗先生#2 安珀现在心情非常复杂。 他其实也没有想好该说什么, 但是这一见面就被过肩摔, 气氛就显得更加尴尬。 苏绒倒是相当淡定,她抬手便握住他的手腕,如骑士一样把他扶了起来。 两个人结婚半年, 总共对话不超过十句。 哪怕是例行的家庭聚会上, 都只是勉强应付下长辈的问候而已。 宿主虽说还很年轻,却也知道其中的利益关系, 从来不吵不闹,只任性的刷他的卡。 不过现在苏绒把卡都换成自己的了,跟他简直像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一样。 连预先的一声通告都没有。 “你……为什么会这个?”安珀看着她拍了拍提包上的褶皱,低声问道。 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亚洲姑娘, 居然能把自己都摔出去。 “嗯。”苏绒懒得解释, 瞟了他一眼挑眉道:“家里出什么问题了吗?” “父亲,”安珀怔了下,扯谎道:“听说他下周要回来了。” 你这样贸然的住在外面, 我非常不好交代。 “就如实相告好了。”苏绒想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肩, 却发现够不着。 安珀的身高, 是实打实的。 他站在她面前的时候,阴影会笼罩她的全身。 被染成淡银色的碎发,冰蓝色的眸子, 还有欧洲人深邃的面孔, 都让她觉得陌生而又奇异。 苏绒从前走红毯的时候,见惯了俊男美女,但与一个外国人贴的太近, 心里还是觉得颇有些不适应。 她的手已经伸在了半空中,这时候缩回去也不太对。 安珀很明显也注意到了这个举动,眼神凝聚在她的爪子上。 算了,丢脸就丢脸吧。 苏绒叹了口气,踮起脚来拍了拍他的肩,强行安抚道:“不用多想,我回公寓了。” 安珀没有留她,她也没有再出声邀请,而是径直挥了挥手,便扭头继续前行。仿佛根本没有因为他的出现而感觉困扰。 就这样把我扔在这儿了? 连礼貌性的邀请,都懒得给予么? 安珀依旧冷着脸立在那里,犹如男模般站的随意却又令人瞩目。 心里活动倒是很丰富。 虽然自己肯定会冷着脸拒绝,但总该——总该给个面子吧? 这种被视而不见的感觉,让他相当的不爽。 苏绒的想法倒是相当简单。 既然被当成寄生虫,那就离开宿主好了。 现在她所就读的罗马第一大学,不仅仅是意大利最为优秀的学府,在欧洲都可以排进前列。 由于系统的加持,意大利语现在可以如母语一般运用自如,听课也相当有趣。 主要原因在于,她在选择专业的时候,一眼就挑中了动物保护系。 每一节课都如同加强版的动物世界,教授们也出色的让人无法打瞌睡。 苏绒正窝在沙发上,思考着论文该怎么开题比较好,明天又该去图书馆看点什么资料,门外突然传来了房东不安的声音。 “苏小姐?在吗?” 这个点,找自己有什么事? 苏绒愣了下,还是去开了门。 “苏小姐,非常抱歉。”房东似乎相当焦虑,连客套的时间都没有:“请你明天搬出去,我们的房子要卖掉了。” “卖掉?”苏绒没想到会突然来这么一出,皱眉道:“可是合同——” “我们会付给你双倍违约金,非常抱歉。”房东几乎不给她商量的时间,匆匆道:“请尽快搬出去,谢谢。” 苏绒懵了一刻,一把按住转身离开的房东,开口道:“卖多少钱?我给你双倍。” 她对这栋房子,其实一点兴趣都没有。 只是有些猜测…… “不好意思,这不是钱的问题,我们已经不可能再转给其他人了。” 对方一把拂开了她的手,直接逃离了这里,仿佛多呆一秒都会火烧眉毛一般。 绝!对!是!他! 他这是在使手腕让自己回家住! 苏绒瞥了眼刚装饰出家庭感的小屋,颇为可惜的叹了口气。 算了,换个住处就是。 黑手党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然而在被第十三个房东拒绝之后,苏绒拎着行李站在大街上,突然有点怀疑人生。 抱歉,黑手党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连酒店都拒绝让她入住,过分了吧?!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碰到,有钱还花不出去的情况。 我赖在家里的时候,你嫌我碍眼。 一溜出去,又想法子逼我回来。 唉,真难伺候。 少夫人又住了回来。 佣人们纷纷松了口气,准备继续日常伺候她穿衣吃饭,以及各种琐碎的事情。 然而……苏绒哪怕住回庄园里,每天也兢兢业业的去上课签到。 她有时候会在学校的图书馆里呆很久,直到凌晨四五点才打着哈欠回来。 有时候第二天还要上课,便打着哈欠摇铃唤司机开车,然后一头窝进后座上,形象都不顾就昏昏睡着。 安珀原以为这女人这么闹腾,完全是为了作给他看。 但苏绒愣是风雨无阻的天天去图书馆,回家还戴着眼镜写作业,有时候两三点了都没有睡。 “少爷,我们陪着她在图书馆通宵了好几次……她是真的在查资料,”手下顶着黑眼圈,神情相当憔悴:“连书我们都偷偷看了眼,四五本大熊猫的生活习性,还有讲金丝猴和朱鹮的……” 安珀冷淡的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算了,就这么两不打扰的过日子,只当家里多了个常住的客人。 苏绒抿了口咖啡,示意二狗子可以把拉丁文翻译系统关掉,一本满足的伸了个懒腰。 这几个月的读书看报,让生活变得简单而又充实。 虽然确实有逗逗那冰山的心思在里面,但读读文献也确实很有意思。 如果不是演艺世家,她可能真不会走表演这条道路。 “对了,”她想到了之前的空白页,好奇地问道:“这安珀的母亲,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如果能陪着他去扫墓,倒也是个不错的破冰契机。 “安珀和他的父亲……并不知道他的母亲是谁。”二狗子斟酌着语气道:“所以信息页才是空白的。” 苏绒愣了下,皱眉道:“怎么可能?他难道是捡来的不成?” “……波吉亚老先生年轻的时候,在庄园里养了不计其数的情妇。” “生下来的孩子,都被给予了名字,但没有姓氏。” 难道说—— 不至于这么狗血吧。 “安布罗奇奥,他是在一众私生子中竞争上位,成为唯一继承人的?”她看向镜中的自己,眸子睁的浑圆:“只有他一个,最后赢的了这个姓氏?” “不错,不过其他失败者都领到了一笔不菲的遣散费,在老爷子玩累了之后,各自离开了。” 现在这个庄园里空空落落的,也没有其他的任何女主人。 所以寂静而孤独,仿佛一个精致的鸟笼般,囚禁着他和自己。 难怪这孩子这么冷淡。 苏绒虽说身体变年轻了,心态里还是有种过来人的感慨。 从小爹不亲娘不爱的,还得跟一堆兄弟们勾心斗角。 也是不容易啊。 苏绒本人喜欢的,是疏离世事的清冷卓绝。 那种气质因为了然与洞察,才显得格外超脱。 她向来欣赏活的明白的男人。 但这个安珀身上的,更多是不安与戒备。 他的冰冷,在于内心深处,对整个世界的提防与排斥。 没有人给过他爱,也没有人给过他安全感。 ……算了,这个任务还是用心一点吧,也算是替宿主好好照顾照顾他了。 少夫人最近又多了一项新的爱好。 煲汤和煲粥。 佣人们虽然说都是接受过严格培训的,但谁也不敢这时候贸然上前,从夫人的手里抢活儿干。 由于中国的朋友颇多,空运又相当快捷,很多东西便开始频繁的进入这空荡荡的宅子里。 一开始是成捆的湖藕,新鲜的还沾着塘泥。 还有好些个草鸡蛋,被送去农场里敷小鸡去了。 大概是有钱又有闲的原因,送进来的东西越来越五花八门。 通体雪白的乌骨鸡,在海边刚打捞出来的螃蟹,或者她亲自招呼朋友们跑一趟,一起去湖边钓一下午的鱼。 这些东西都会在某一个时刻,落入滚烫的热汤里,在小厨房里用文火慢煨。 倘若说做饭,苏绒大概也只会炒个番茄鸡蛋之类的。 但是煮汤这种事情,几乎再简单不过了。 洞庭湖里的莲藕削皮切成小块,排骨过水焯掉血沫。 加水,盖盖子,大火煮到水沸然后转文火,就可以回头安心的写论文去了。 当初苏家妈妈晚饭煮汤的时候,苏绒在楼下都能闻到香味。 那种味道犹如一种香甜的指引,沾染着家的印记。 安布罗奇奥仍旧会在晚上回家,房门一关便自己看会儿电影,或者处理一会公务。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家里总是在三更半夜的时候开始飘荡一种奇异的香味。 有时候是可以分辨出来,是海带和排骨的浓郁香气,有时又是香菇与鸡同炖,久久的用小火慢煨。 他并没有尝试过这种中国式的例汤,但很明显,自家只会烤牛排的厨子没可能半夜加班。 安珀虽然闻着饿,却也不肯拉下面子去问她到底每天晚上在煮什么。 只是门口悄悄打开的缝隙,越来越大。 这个姑娘,似乎最近还在忙新的研究项目? 安珀似乎已经习惯了她昼夜不分的作息,日常翻着网页闻一闻高汤的香气。 直到有一天,她在小厨房里煮完汤以后忘了关灯,坐在桌旁慢悠悠地喝完了一整碗汤,然后径直回房间睡觉。 咂嘴的声音,听得他莫名的有点饿。 ——半夜偷吃东西似乎不太道德。 ——不她应该不会发现的。 ——她发现了我也绝对不会承认的。 ——对……不承认就是了。 安珀做了漫长的心理斗争,但耐不住肠胃的哀求,还是冷着脸走了出去。 好在自始至终,那个卧室都黑着灯光,主人似乎也已睡的香沉。 “他真的喝汤了?”苏绒松了口气,瘫在床上疲惫道:“老天,我熬了快一个多月,这少爷才纡尊降贵的过来偷喝一口汤。” “实际上,是喝了两碗。”二狗子补充道:“他把藕都快啃完了。” 当真跟驯狼一样……非得慢慢慢慢熬熟了,才肯接受远远的投喂。 “你为什么不直接端给他呢?”二狗子不解道:“这样任务不就好做多了吗。” “这个任务的核心,根本不是让我去靠近他。”苏绒叹了口气,在床上打了个滚:“是要让他,来追我。” 驯男人不能上赶着讨好,反而要让他以为,自己才是猎物。 -2- 一转眼两个月过去,苏绒的日子过得相当规律。 白天上课听讲座泡图书馆,晚上回家放松或者做论文。 煲汤的时间渐渐不规律起来,但隔三差五总会煨上一小锅。 安珀相当自觉地等她打着哈欠回屋睡觉了,再摸过去盛碗热的。 从香嫩醇厚的猪蹄海带汤,到酸甜可口的米酒,那个小厨房里似乎总藏着些什么好吃的东西。 有时候蒸笼里还会出现几个中国的包子,粉丝的似乎有点辣,肉馅的相当不错。 白瞎了这些厨子,领这么多年工资都不知道在做什么东西。 安珀虽说渐渐养成了习惯,但平时与这个女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依旧抿着薄唇,只偶尔的相互点个头,如同邻居一般。 直到某天晚上,他正抱着电脑发呆,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很明显不是佣人。 安珀愣了下,迅速把涣散的眼神收回来,调整成冷淡而矜持的模样,淡淡道:“进。” 苏绒端着个餐盘走了进来,随意地把餐盘放在一旁的大理石长桌上,慢悠悠道:“跟你商量个事。” 大概是她的语气太过自然,以至于安珀忽然觉得,自己这样摆谱好像有些幼稚。 苏绒现在和他说话的时候,感觉像老熟人一般,跟从前怯生生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什么?”他挑眉看向她,竭力不去注意餐盘里又放了什么好吃的。 “啊,是这样。”苏绒淡定道:“明天天气不错,我想请朋友们来家里做个客,顺便做饭给他们吃——刚好附近的河里听说有鲈鱼,吃完饭了一起过去钓鱼好了。” 安珀怔了一刻,没有任何回应。 “给你做了点夜宵,是潮汕式的砂锅粥。”苏绒顿了下,摊手道:“潮汕就是中国的一个地方,不喜欢的话,放那就是了。” “——所以我可以和他们一起玩吗?” 安珀沉默了很久,还是点了点头。 “行,不会打扰你很久的。”苏绒挥了挥手,如同与普通朋友道别般:“回头见。” 直到门关上的那一刻,安珀才突然觉得有点委屈。 自己在商界里拼命挣扎,跟那些油头粉面的商人们前后周旋,活的像个完美的雕塑。 但是她呢? 有悠闲又自在的生活,有一堆的朋友一起郊游钓鱼——还把他们请到家里来吃饭! 最重要的是,每一次煮粥煲汤的时候,她都仿佛不肯打扰自己似的,就是不过来敲敲门,问问他要不要也试试看。 中国人不是挺好客的吗? 他去苏家做客的时候,那对夫妇也很热情啊。 委屈归委屈,他还是独自坐在了长桌旁边,默默地开始喝粥。 米粥被熬得粘滑软糯,既带有汤汁的香浓,带着纯净的米香。 新剥的虾肉混着扇贝被煮的软烂,姜丝的香气若隐若现。 居然不邀请我。 连试探性地邀请都没有。 安珀闷闷地用勺子戳了戳软嫩的虾仁,哼了一声。 然后还是喝了个精光。 第二天是星期六。 那个女人一早上就出了门,据说是要去市集买点什么新鲜的东西。 愚蠢。旁边就是自家的农场,不会直接吩咐佣人去摘吗? 安珀头一次没在周末去公司加班,一个人闷在书房里。 这一次,苏绒决定用一楼餐厅旁的厨房,一个人在那进进出出,抱着大包小摞的东西,跑的不亦乐乎。 虽然厨房设计的非常合理,排风管道也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她爆炒辣椒的时候,他在二楼书房里都能闻到那股味道! 苏绒为了请朋友们一起来吃火锅,特地去挑了最合适的青椒辣椒,还撸起胳膊来按照教程熬牛油汤。 当火锅底料在锅中欢快的冒着泡的时候,香气直接蹿到三楼,连佣人们都闻饿了。 中国人做点什么东西吃非要弄得全世界都知道吗?! 安珀看了一上午的书,才发现杂志拿倒了。 恰好佣人一脸恭敬的敲门进来,一如往常般问候道:“少爷,今天想吃什么” 我想下楼吃。 她到底在煮什么,为什么这么香。 安珀冷着脸半天没吭声,愣是盯得佣人觉得浑身发毛。 “就昨天的那几样好了。” 还没等他打开电脑查看邮件,楼下传来五六个人的欢呼和惊叹声。 “这么大的房间!你居然住在这种地方!” “一二三层中间都没有隔天花板和地板!这个长楼梯设计的好宫廷风啊!” “卧槽你是皇室成员吗!” “啊苏绒,回国以后我可以吹一波了你知道吗!” 中英意文乱糟糟的汇聚在一起,闹得跟开派对一样。 苏绒笑着招呼了他们几声,然后喊男孩子过来,帮自己把火锅端到桌上去。 “火锅!成都火锅!” 不知道谁惊呼了一声,接着所有人都开始欢呼起来。 “HOT POT!HOT POT!HOU POT!” 他们围坐在长桌的左端,任由右边空落落的,开始给彼此开啤酒,一边干杯一边笑嘻嘻的聊天涮肉。 佣人们早就提前把一盘盘切配好的荤素菜放在旁边的推车上,数目繁多到有大几十盘。 辣椒的鲜味和啤酒的麦芽香气同时传到楼上,骚扰着试图在家工作的安珀。 冷静先生终于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少爷,您的餐点齐了。” 推车一如既往的推了过来,烹饪精致的沙拉、鹅肝和羊排被放在了桌旁。 “请慢用。” 安珀黑着脸坐了过去,开始独自切着羊排。 “这是什么?牛的胃?还有鸭肠诶,真的可以吃吗?” “啊啊啊妈妈好辣我要哭了受不了惹——” 他抿了一口奶油浓汤,又叉了块羊肉放进嘴里。 “超好吃!!!再来一盘!!!” “水水水给我冰水!” “苏绒我跟你说,我真的感觉今天下午我会死在马桶上……” 鹅肝嚼起来怎么感觉跟泥巴似的。 沙拉拌的也很难吃。 “你们试试把白面包也放锅里蘸着吃!啊中国菜真神奇!” “谁来救救我我还是好辣——” “这!是!鸳!鸯!锅!好!吗!” 五六个人混在一起,连语言都开始越聊越乱。 似乎说英文都比较方便,意大利语也听得懂。偶尔几句中文蹦出来,听着清脆又悦耳。 这饭是吃不下去了。 安珀冷着脸站了起来,抬指扶正了领带,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从栏杆往下看,不远处的餐厅里围坐着好几个青年男女,此刻都吃的脸红扑扑的。 他们很明显也注意到了扶梯旁的他,但笑容却单纯而欢快。 “绒绒,这是你的朋友吗?” “嗨,我们是不是吵到你工作了?” “他长得好帅诶!你邀请他下来一起吃啊~” 苏绒正抿着啤酒,瞥见了那双别扭又冷淡的冰蓝色眼睛,噗的笑了一声。 “不不不,”她放下酒杯,笑容坦然而温柔:“他是安布罗奇奥·波吉亚。” “也是我的丈夫。” 第22章 小狼狗先生#3 安珀先生站在扶梯旁, 明显又有点大脑宕机。 但毕竟现在被这么多人注视, 他还是轻抿薄唇,淡淡点了个头,走到了苏绒的身边。 他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后者浅笑着回握, 仿佛多年的老夫妻一般。 可实际上,这是他们第一次身体接触。 苏绒无意让他为难, 三言两语挡掉了朋友们的各种提问,然后抬眸望向他:“公务忙完了么?要不要坐下来吃一点?” 桌子中间热腾腾的火锅似乎……相当辛辣。 还没等安珀继续犹豫下去,旁边的中国妹子倒是相当积极的拿了个小瓷碗,舀上一大碗八菌汤, 笑眯眯道:“姐夫坐呀, 我坐克拉克身边就好了。” 她把汤放在了他的面前,苏绒便顺势取了一副碗筷,也布置在了自己手旁的那个座位上。 安珀瞥了她一眼, 两人的目光短短交汇了一瞬间。 冷静先生还是坐了下来, 开始慢条斯理的用勺子喝汤。 他全程都没有吭声, 只是一派斯文的缓缓吃东西。 苏绒心知这货许久都没有这样参加烟火味十足的派对了,还是贴心的帮忙涮涮蘸酱,筷子如雀翅般翻飞, 轻快又一派文雅。 同学们借着喝酒的兴头, 便涮边聊,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苏绒笑眯眯的听着他们一通乱侃,不着痕迹的观察着安珀。 不会用筷子。 公筷夹什么便吃什么。 那个曾经流连于衣香鬓影的正经先生, 碰着火锅的时候,脸颊也会变得红扑扑的。 苍白的面庞终于变得红润起来,偶尔听见荤段子时眼睛里也带着笑意。 他正垂眸抿了口啤酒,突然抬眼看向她。 澄净的蓝眸温和而又迷人。 苏绒感觉自己心跳漏了一拍,闷头扒了两口饭。 接下来的日子里,似乎还是各过各的。 不过少夫人的活动范围,又扩大了一圈。 这个庄园坐落在罗马的海边,既可以看见悬崖落日,又有牧场田野。 苏绒趁着论文递交后难得悠闲时间里,突发奇想的决定去骑马。 她记得资料里,他很宠爱一匹叫做费丽丝的马。 说不清是家庭还是环境的限制,太子爷从前有个很高雅的爱好,是盛装舞步。 如同骑士般执着缰绳,驾驭着骏马慢步或旋转,蛇步或绕八字。 有天她在闷头写论文的时候,不经意间往窗外一瞥,见他戴着黑色阔檐礼帽,骑着马在林间散步。 旧贵族的派头倒传承的相当不错。 苏绒顺着二狗子的指引换好了英气飒爽的骑装,及腰长发也尽数挽起,束缚在了礼帽内。 唔,万一等会被马摔下来怎么办? 她虽然很喜欢动物,但宿主的身高只有堪堪一米六出头,手估计都够不着马背。 “二狗子,我还有多少成就点来着?” “五十六点。” 苏绒看着镜中的自己,琢磨道:“有没有驯兽这个能力?” “有的。一级驯兽可以与所有动物友好相处,并且让它们遵守基本指令。”二狗子询问道:“是否激活?” “激活。” 她瞥了眼安珀紧闭的大门,哼着小曲儿便下了楼。 费丽丝,准确的说,费丽丝小姐,是一头雪白的纯种马。 虽说别的马吃的饲料都是上等的草料,但费丽丝却独享一筐燕麦,连披散的鬃毛都柔顺光洁,当真是个银发美人。 马夫似乎并不太敢让少夫人接近她,但还没有来得及阻拦,苏绒便用指尖调整了下手套,抬起右手抚了上去。 出乎意料的是,费丽丝相当乖巧的低下了头,任由她随意的撸毛。 手感相当不错啊。 苏绒示意马夫把缰绳鞍具备好,径自牵着她走出了马厩。 下午天气晴好,白桦林同草野都散发着自然的气息。 苏绒听从二狗子的指示,借力马夫的搀扶骑了上去,整个人的视野瞬间抬高了不止一米。 个子高感觉就是好啊。 “费丽丝小姐~”她心情大好的揉了揉那银色的鬃毛,轻柔道:“咱们散会步去?” 马蹄迈的慢条斯理,主人亦然在优哉游哉的晒着太阳。 苏绒在山坡上瞥了眼中世纪风格的波吉亚庄园,忽然想到费丽丝的发音有点熟。 “Felice,在意大利语里,是快乐的意思。”二狗子尽职的解释道:“这是安珀给她起的名字。” “那安布罗奇奥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二狗子再度回复,在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对应的中文下意识地浮现在了脑海里。 安布罗奇奥的意思是……不朽。 苏绒一拎缰绳,停在了原地。 她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这个孤独而又冷淡的男人,会不会在一开始,便是老爷子属意的继承人? 佣人们怕担责任,还是第一时间知会了一声正在埋头审查数据的少爷。 “她去骑马了?”安布罗奇奥愣了下,颇有些不放心的站了起来。 自己那匹白马,被娇惯的如同贵小姐一般,偶尔还会有小脾气。 这姑娘也不知道会不会马术,万一被摔个骨折什么的—— 他来不及想更多,直接匆匆起身欲拎起外套,却一眼瞥见了窗外遥远的草野。 由于庄园广阔而又静谧,连笑声都隐约可以听见。 他的妻子正在阳光下,驾驭着骏马,如同老成的骑手一般,毫不费力的纵跃小跑。 她穿着骑装的样子,看起来干练又小巧,像个娇憨的玩偶。 马夫跟在她的身后,神情慌乱而又不知所措。 不行,还是要下去盯着一眼。 安珀忽然意识到自己正望着她出神,下意识地揉了揉脸,连外套都忘了拿便匆匆走了下去。 苏绒其实并不得章法,也懒得听二狗子指导,但是这马儿当真能听懂她的指令,哪怕跑的飞快都不让人害怕。 清凉的风在耳旁呼啸,苏绒索性一扬缰绳,任马儿穿越整片草野。 她笑的欢快而恣意,毫无畏惧的握紧了缰绳,如同正专注地追逐着狐狸的猎手。 遥远的旭光之中,忽然现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仅穿着衬衫与英式马甲,骑着黑马立在远处的山坡上,凝视着笑容烂漫的她。 安珀? 苏绒并没有放缓速度,但费丽丝感受到了主人的气息,直接昂首嘶鸣了一声,快步跑到了他的身边,转了个圈悠悠停下。 四月的意大利还是略有些凉意,但安珀一副英国绅士的装扮坐在马上,显得斯文而又禁欲。 他的袖子被细致的挽起,领带束紧了领口。握紧缰绳的手,骨节分明而又白净。 苏绒任由他抬手抚摸着费丽丝,随手摘下了礼帽,将长发放了下来。 乌黑的长发在这一刻流泻而下,犹如流瀑般映射着太阳的光影。 马夫原本担心着夫人的安危,见这一对并肩闲聊,般配的如同在拍电影一般,便无声地离开了。 安珀垂眸凝视着她含笑的眼眸,缓缓开口道:“学过?” “嗯。”苏绒试图从马上下来,却发现这马也忒高了一点,简直得蹦下去才行…… 安珀轻声叹了口气,翻身利落下马,站在了费丽丝的身边,抬起了一只手。 不行。 这马怎么感觉得两米……就算你借我一只手,我感觉自己也得栽一个跟头。 苏绒任由他举着那只手,就是不肯下来。 安珀愣了下,忽然懂了点什么,还是勉为其难的伸开了双臂。 唔,难道要我勾着你脖子下来吗。 那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苏绒试图自己扶着马鞍下去,但一瞥这高度,又怂怂的抱紧了费丽丝的脖子。 安珀微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直接向前靠近了一步,把她抱在了怀里,缓缓的放了下来。 当真轻的如猫儿一样。 苏绒还没缓过神来,便突然被抱住,落进了他的怀里。 琥珀调的香水气息在这一刻将她笼罩,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他浅浅的气息。 迪奥的老牌子。 苏绒眨了眨眼,像玩偶般被他放在了草地上。 她的身高只够亲吻他的胸膛。 安珀颇有种想揉揉头的冲动,还是用冷淡的神情掩饰住内心的不自然,低声道:“……看来在说谎。” 苏绒瞥了他一眼,闷闷道:“我饿了,一起回去吧。” 安珀愣了下,却见她已经牵住了缰绳,小步的往前走,只得沉默的牵住自己的另一匹马,跟在她的身边。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过了漫长的原野小径,一句话都没有说。 苏绒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回头望向他道:“想喝汤么?” 安珀愣了下,略有些不自然的垂下眸子,不作回应。 在名利场上,他是游刃有余的老手,可以应付任何女人。 可是在她面前,自己却笨拙的如同男孩一样。 “那就喝米酒好了……我去煮锅葱油面,”苏绒见马夫已等候在了马厩旁,便随手把缰绳递给了他,随意的揉乱了长发,慢悠悠道:“你能替我跟佣人们说一声,我想吃树莓蛋糕吗?” 少爷今天过来嘱咐事情的时候,神色似乎不太对劲。 他好像终于不再时刻紧绷着工作状态,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晚饭不用准备,但是等会烤个点心送过来,”安珀回忆着苏绒的叮嘱,完全没有意识到佣人们一脸诧异的神情:“一份树莓蛋糕,栗子粉不要洒太多,朗姆酒也少倒一点。” 他忽然想起她没事便窝在客厅里看动物世界,还跟松鼠似的啃着小曲奇,忽然扬起笑容道:“再烤一份巧克力曲奇好了,等会都送过来。” 终于有一次,可以名正言顺的走进她卧室旁的小餐厅里。 甜香的米酒已经开始咕嘟咕嘟的冒泡,远远地都能闻到清冽的香味。安珀颇有种去邻居家做客的拘谨感,但这里又分明是自己家,便显得格外荒诞而有趣。 “嗯?饿了吗?”苏绒利索的关掉火,把盛好的葱油面端上了小桌旁,随手挑了副刀叉和筷子,又下意识地瞥了他一眼。 她怎么感觉,自己一看向他,就有种看见狗狗竖起耳朵的错觉。 安珀坐在桌旁,任由她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这小厨房,原本就是为了照顾这个中国夫人的口味额外改造的,所以辟出来的小餐厅也并不大,仅供佣人们放些瓶瓶罐罐。 但对于他们而言,颇有些小家庭的既视感。 “唔,这里有叉子……”苏绒见他拿起了那副筷子,皱眉打量了半晌,便哭笑不得的倾身上前,耐心教道:“首先要把筷子对齐,对,只用拇指和食指来活动。” 她微热的指尖调整着他握着筷子的姿势,带着香气的碎发在他的脸颊旁蹭来蹭去。 “嗯,就是这样。”苏绒笑眯眯地松开手,示意道:“你试试?” 安珀瞥见她倾下来的距离,好像一搂便可以抱在怀里,突然下意识地倾身上前,轻吻了下她的脸颊。 他的唇是柔软的,心也一样。 苏绒懵了一刻,揉了揉脸。 偷了个香的某人倒是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开始慢条斯理地吃面。 等等—— 啊不对,他是我老公—— 哎可是…… 苏绒坐在安珀旁边,仍旧懵在那里:“安珀?” “吃面。”冷静先生淡定道:“快凉了。” 原以为日子就这么细水长流的过,可还没等苏绒开始第二个项目的研究,某天突然就收到了父亲的短信,吩咐她来公司一趟。 苏绒以为出了什么事,便课间和老师请了个假,开车去了攸乾集团。 写字楼大气归大气,但碍于罗马政府严格的层高限制,也并没有建成中国式的摩天大楼。 苏钟坐在办公室里,一见女儿到了,登时扬起了亲切的笑容。 “绒绒,最近听说你很上进啊。” 苏绒点了点头,坐在了办公桌旁,托着下巴道:“爸,怎么啦?” “从前看你懒得管事,也没怎么过问。”苏钟把一碟小饼干推给女儿,笑眯眯道:“我是想问问,你想不想参与公司的事情?” 苏绒手伸了一半,茫然道:“哈?” “你看,你这MBA是在美国读的,差篇论文也就毕业了。”苏钟摆手道:“证不证的都无所谓,你看现在你两个哥哥都已经事业有成了,也能教你上路,爸这不是想问问你的意思?” ——是上班好玩还是上学好玩? 苏绒思考了一刻,为难道:“可是这边学校里……” “嗨呀,绒绒,学分可以慢慢修啊,”苏钟示意秘书端杯红茶给她,慢悠悠道:“你想,你这边要是有经济实力了,在那个安什么面前说话也有底气些,对不对?” 好像是这么回事? 苏绒点了点头,眼睛一亮道:“那我明儿来上班?” “行,学校这边我会托关系沟通的,不会在出勤作业之类的事情上为难你。”苏爸爸一脸欣赏的看着闺女,欣慰道:“等会我就让他们腾个办公室出来——要能看海晒太阳的那种!” 安珀原本寻思着,自己怎么感觉越来越想亲近这个小姑娘了。 结果还没等他再考虑清楚,她似乎变得更忙碌了起来。 “攸乾那边给她派了职位?开始负责罗马这边的部分市场运作?”安布罗奇奥愣了下,本能地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她本来就为了论文天天熬夜,现在还要成天拎着包上班。 这白天上班晚上应酬,完全没有时间留给自己啊。 冷静先生有点冷静不下来了。 找岳父沟通一下? 不行,会被怀疑是居心叵测,而且家族这边巴不得她能有公司里的发言权。 他略有些烦躁的关掉了内部网的页面,开始琢磨怎么把那小姑娘留在家里。 她天天踩着小高跟哼着歌去上班,心情好的跟夏威夷的太阳似的。 安布罗奇奥坐在椅子上转了一圈,还是没有想出法子来。 他突然发现,爱情和自己都只是她生活里的点缀而已。 哪怕一个人过日子,这女人都能自在的跟小鸟似的。 日子一晃就过,转眼就到了家族聚会的日子。 说是家族聚会,其实就是苏家跟波吉亚两家随便扯个由头,两拨人喝喝香槟谈谈生意,顺便巩固下两家人的感情。 苏绒提前几天便得了消息,相当认真的开始挑小礼服。 ——可一样都没问过自己,喜不喜欢这种模样。 安珀佯装在门外玩手机等她,全程听着这小女人闷闷抱怨。 “不行,这个鱼尾显得我腿好短哦。” “啊这个露背了,会好冷的。” “诶这个显得我的胸很挺诶——不合适不合适,我爸还坐对面呢。” 期间有佣人忙进忙出,少数人会诧异的看向他。 少爷可是从来不在这边呆着的啊,最近是怎么了。 当然,冰冷的视线一扫过来,所有人都自觉地乖乖闭嘴。 聚会的地点选在了威尼托街的杰斯格大酒店,从加长林肯上下来的时候,苏绒相当自觉地握住了他递过来的手,再转而挽住他的胳膊,两个人在一众名流的注视下,缓缓向着灯火辉煌的大厅走去。 安珀又恢复成了不苟言笑的模样,神情淡然而难以接近。 他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她裸丨露的肩头,还有那明亮的眼眸,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奇妙的事实。 这个让他有些动心的女人,已经是他的妻子了。 他们竟然是以夫妇的身份来赴宴的。 苏绒见他脚步一顿,抬眸小声问道:“你冷吗?” 冰蓝色的眸子缓缓眨了下,突然流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客套和寒暄已经程式化了。不少商人和官僚借着各种名头,从不同的渠道里取得了邀请函,一同来参加这场宴会。 他们得体的应对着每一个攀谈的人,在父亲们慈爱的注视下款款落座,伴随着晚宴的举行开始礼节性的再次寒暄。 他们沿用了法式的坐次,男女分开对坐,每个人都动作缓慢而优雅,如同有摄像机盯着他们一样。 ……果然就不是来安心吃饭的。 苏绒突然有点怀念从前过年时闹哄哄的场景。 她挂着得体的笑容,任由珍珠项链冰的脖颈发凉,还要假装自己在认真倾听每一个毫不相关的话题。 “话说回来,爱莱西亚小姐嫁过来大半年了,有逛过罗马的风景吗?”一个慈祥的老太太温柔问道:“这里很有历史感,可以到处转转的。” “对哦,这孩子之前不适应环境,一直闷在庄园里,现在又忙的很,”苏钟放下酒杯,认真的开始思考起来:“要不给你放个假,去好好到处玩会儿?” “安布罗奇奥从小在这里长大,”老波吉亚先生摸着胡子道:“安珀,你这几天带着爱尔看看风景,怎么样?” 苏绒懵了下,还没反应过来话题怎么就扯到了自己身上。 “不用啦,我有空会去的。” “嗯,我陪她去。”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就这么说定了,”老奶奶笑着眨眨眼,再度开口道:“安珀平时虽然不爱笑,也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呢。” 苏绒瞥了眼神情毫无波澜的安珀,默默抿了一口酒,不对此发表任何评论。 “爱莱西亚小姐,你会喜欢上这里的,”一旁的嫂子掩唇笑了起来。 “你知道,罗马为什么被称作永恒之城吗?” “为什么?”她茫然地问道,又略有些窘迫的看向那个美丽的意大利女人,轻声道:“我确实对意大利,还有罗马,都不太了解。” 在这里住了大半年,简直宅的都没去过哪里。 “嗯?让安珀告诉你啊。”嫂子笑眯眯的看向安布罗奇奥,语气里带有鼓励的意味。 “嗯哼?”苏绒瞥向安珀,好奇道:“这个说法,是怎么来的?” 他垂眸看向她,沉默了一刻,颇有些欲言又止。 “你以后会懂的。” 第23章 小狼狗先生#4 苏绒再次醒来的时候, 随手晃了晃垂下来的铃铛。 佣人很快就赶了过来, 语气轻柔道:“夫人,需要服侍您更衣吗。” 苏绒慢吞吞的翻了个身,抱着羽毛枕认真道:“我想吃华夫饼——蘸草莓酱的那种。” “夫人, 先生在等您与他共进早餐。”佣人恭敬道:“已经等您半个多小时了。” 什么? 苏绒不太清醒的眨了眨眼, 皱眉道:“安珀——在等我吃早饭?” 她一拍脑袋,想起来昨天发生了什么。 父亲笑眯眯的就批了一个星期的假期, 他又一口应承下带自己出去玩的差事。 她挥了挥手,示意佣人们退下,直接踩着拖鞋便慢悠悠的下了楼。 安珀原本等着她梳妆打扮得宜,还在专心浏览环球财经新闻。他抬头一望, 见她穿着画着小兔子的睡衣, 打着哈欠就走了下来。 冰蓝的眸子瞥向了那盈润的轮廓,又不着痕迹地扫向了报纸。 “在等我吗。”苏绒抿了口柠檬水,趴在桌上软软道:“我想吃华夫饼。” “已经在做了, 夫人。” “他吃什么啊?”苏绒扭头看向他, 惬意地眯起眼睛:“我还要一份香草泡芙。” 佣人应了一声, 看向了还未下单的安珀。 “和她一样。”安珀依旧低着头看着报纸,连眼睛都没有抬。 早上的阳光洒在苏绒的脸上,她原本在研究报纸背面的广告, 在等待早餐的时候又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安珀悄悄地瞥了她一眼, 不着痕迹地靠近了些,让彼此的胳膊缓缓接触。 温热的触感让他怔了下,心情突然没来由的好了起来。 上次抱着的时候, 软的像一朵云。 如果睡在自己的怀里,又是什么感觉呢? 由于少夫人喜欢吃甜食,佣人们还是相当尽责的给了全糖的甜度,并且照做了同样的一份也端给了少爷。 他们悄悄的在角落里张望,见那睡眼惺忪的苏绒低着头慢悠悠地蘸着果酱,少爷坐在她的旁边,眼神安静而又温柔。 他压根没注意自己在吃什么,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等两人收拾利落,准备出门的时候,已经九点半了。 苏绒瞥见他拿着车钥匙,好奇道:“去哪儿?” 安珀怔了下,反问道:“你想去哪儿?” “西班牙广场吧。”苏绒毕竟演电影出道,总记着《罗马假日》里赫本坐在台阶上吃冰淇淋的画面。 他不作声的点了点头,领着她坐上了跑车。 相较于北京而言,罗马并不大。 所有的景点环绕在一起,走一会儿便到了。西班牙广场的附近,便是罗马许愿池、斗兽场之类的地方。 苏绒找到了当初赫本坐着的地方,可附近并没有冰淇淋店。 她意犹未尽的照了几张自拍,可惜哪怕是工作日,这里也到处都是来自各国的游客。 安珀便像专心看守骨头的狗狗一般,等在她的身后,偶尔摇一下尾巴。 “我们去那边走走?” 她脚步一顿,神情有些为难。 狭小的通道那,拥挤着几个大腹便便的孕妇,看大半像是乡村吉普赛人。 安珀忽然略一皱眉,想到了件不太好的事情。 意大利由于治安宽松,小偷几乎如同臭水沟里的老鼠一般,成群结队的到处晃悠。 像他们那些打扮的,多半是借着刻意的拥挤或者其他手段,想法子明抢暗偷的摸走游客的钱财。 “你头发上有些东西。”他抬起手,略有些突然的轻抚了下她的额发,顺势把碎发拂在耳后。 远处的老妇人看见了他袖扣上的家徽,脸色一变,直接转身一推旁边的两个孕妇,快速嘀咕了几声,便一齐急匆匆的离开了。 苏绒眨了下眼,见刚才挤在那休息的孕妇没了,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他们绕过了圣彼得大教堂,在许愿池边驻足了片刻,又一起去了梵蒂冈博物馆。 大概是附近的游客越来越多,还有小孩子尖叫着乱跑,他不知不觉地牵住了她的手,两个人如同青涩的情侣般缓缓前行。 苏绒虽说心跳偶尔漏一拍,脸上仍装出一副淡定的样子,任他牵着到处去看壁画与雕塑。 真有种初恋的感觉。 这里似乎是文艺复兴的发源地,有数不清的经典壁画和雕刻,就连教堂穹顶上的圣母子也是大师手笔。 安珀虽说性子冷淡,但遇到知名度颇高的作品时,还是会简单的介绍两句,听得苏绒一愣一愣的。 那些大师虽说都是艺术史里不可磨灭的闪耀群星,可也是他们家族过去的近友。 他突然脚步一顿,看着眼前挂着的那幅耶稣画端详了一刻,眼睛里带着些许笑意。 “这个——你很喜欢吗?”苏绒好奇道。 安珀瞥了眼附近的人群,凑近她耳边悄声道:“这副是赝品。” 苏绒怔了下,左看右看那幅油画,颇有些不相信:“你别跟我说,你还是个文物鉴赏的行家……” 她初高中的美术课全送给数学老师了。 “当然不是。”安珀神态放松,笑起来还有些小得意:“真品挂在我三楼的书房里。” ……你这是赤果果的炫富。 他们手牵着手,仿佛从前一直如此般穿越了整个长廊。 西斯廷小教堂就在不远处,旋转楼梯设计的如同蜗壳,一出门便是松果庭院,两只青铜孔雀立在巨型松果旁边,石柱上攀附着水痕与青斑。 不知不觉间,安珀开始跟她讲小时候的故事。 那时候的他无人约束,又不愿意跟一堆兄弟往来,便偶尔睡在这教堂与广场附近的某一个角落里。 他指了指斗兽场的某个方向,语气略有些怀念:“有时候下雨了,就抱着毯子睡在高处的拱洞下,倒也很安心。” 苏绒随着他向那里出发,顺着指尖的方向遥遥看去。 “不会觉得孤单么?” “那个时候就已经习惯了。”安珀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悄无声息的改变,看着那模糊的风景缓缓道:“每当从高处俯瞰罗马的时候,我便觉得自己是这城市的君王。” 万神殿就在不远处,他忽然想起来了什么,牵着她加快了脚步。 这座圣殿是建于古罗马时期的古建筑,气势恢宏而磅礴大气。 这里供奉着奥林匹斯山上的诸神,幽暗的内殿里处处是栩栩如生的雕像。 安珀并没有带着她走进去,而是低头数着柱子,在从左往右的第三根那停了下来。 他忽然松开了她的手,俯身抬指划过粗糙的石柱,在某一处停了下来。 苏绒顺着他的视线也俯下身子,发觉这儿有一处极浅的痕迹。 像是用石块划下过很多次,歪歪扭扭的拼出一个单词。 Ambrogio. “原来还在啊。”安珀站了起来,神情颇有些哭笑不得。 “以前父亲总会大声表扬我其他的兄姐,还在晚饭时亲切的喊他们的名字。”他的指尖顺着浅浅的痕迹移动,语气平淡里带着释然:“我那时总想被他唤上一次,偶尔赌气地蹲在这里划柱子,但转眼就没有痕迹了。” 但却还是有痕迹的。 便如同老人看向他时,不经意间眼神里流淌出来的骄傲一样。 “安布罗奇奥。”苏绒垂眸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嗯?”他侧身看向她,眼睛里带着淡淡的笑意:“怎么了?” “你好可爱。”苏绒看向他,忽然想揉揉他垂下的碎发。 “什么?”安珀虽然听清楚了,心里开心却又别扭的想得到更多,神情仍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 苏绒凝视了他一刻,突然踮起脚尖,抬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她的吻落下的时候,犹如花瓣飘落在水中的那一刻。 心里的涟漪一圈圈的荡开,所有的情绪都泛起了波澜。 他下意识地搂住了她的腰,俯身靠的更近。 “我说……你好可爱。”苏绒看向他的时候,眼神眷恋而温柔,抱紧他的双手仍旧没有放开。 他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径直闭眸吻了回去。 唇瓣的动作缓慢而又怜惜,仿佛每一分毫的接触都珍贵无比。 彼此的气息缓缓交换,脸颊也不知不觉地贴在了一起。 柔软而光滑的皮肤相互摩挲的感觉,原始而又让人迷恋。 心里淡淡的焦灼与不安突然消失,仿佛狼狗啃饱了骨头一般,在这一刻满足而快乐。 在抬起头的那一刻,安珀径直把她抱紧,两个人靠在古罗马的石柱旁,安静地不再言语。 少爷从市区回来之后,整个人突然精神了起来。 佣人们意识到这个明显的变化,连晚饭的牛排都切厚了些。 ——果然全都吃完了。 从前的安珀,像移动冰雕一样,到哪里都不苟言笑,似乎自带一个‘生人勿近’的挂牌。 可是他下午陪着少夫人回来的时候,两个人是挽着手一起进门的,就连晚饭也破天荒的一起享用了。 整个沉寂的庄园,好像又开始恢复了生机。 苏绒陪着他饭后散步,一起骑着骏马去闻田野间薄荷的香气。 然后又一起依偎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完了整部的《魂断蓝桥》。 明明早就是夫妻,此刻倒都如情窦初开的恋人一般,直到十一点半都一起低声谈笑,什么话都说不完。 苏绒无意间瞥了眼挂着的时钟,忽然反应了过来:“我还要回导师的邮件。” 她匆匆地从他的怀里爬了起来,揉着眼睛道:“好累啦,我先回屋洗个澡。” 安珀眼神里露出些许的失望,却还是随她一起站了起来,一路送到了她的门口。 ……就要分开了吗。 苏绒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无奈地笑着抱住他,踮脚又落下一吻。 “好啦。现在,你是我的了。” 他怔了下,忽然觉得自己被戴上了项圈。 “晚安,亲爱的。”苏绒抬手揉了揉他的脸,轻声道:“别傻笑啦。” ……才没有呢。 她关上了门,却没有开灯。 整个人直接趴在了松软的大床上,轻轻叹了口气。 “攻略进度——100%。”二狗子提示道:“已完成任务,是否转换世界?” “不,让我再陪他一会儿。”苏绒抱着枕头,疲倦的打了个滚。 “如果您对任务对象产生了感情的话,系统可以为您消除记忆的。” 苏绒揉了揉眉头,淡淡道:“不用。” 她不吝于亲吻性感的男人,也分得清现实与幻想。 自己扮演着那个二十岁的女孩儿,可心里看这个男人如男孩一般。 “我还以为……您已经爱上他了。”二狗子忐忑道。 作为系统,他被不断地填补着智能应答与思考能力,用以更好的服务每一个穿越者。 “动了心,不过也就那么一瞬间。”苏绒望着窗外深沉的夜色,慢悠悠的叹了口气。 安布罗奇奥,他是很好的爱人,却不是她想要的爱人。 一方面,自己只是占据了宿主的身体,帮忙处理曾经冷若冰霜的关系。 另一方面,她渴望的,是如同兄长般可以庇佑自己的成熟男人。 他也只是她的惊鸿一瞥而已。 再度醒来的时候,枕边有双蓝眼睛笑着眨了眨。 “诶?”苏绒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迷迷糊糊道:“安珀?” “嗯?”安珀不知道看了她的睡颜多久,笑意里带着宠溺:“早上想吃什么?” “不想吃……我好困……”苏绒依旧抱着枕头,闷闷道:“再睡一会,就一小会儿……” “嗯,好呀。”安珀凑过来亲了亲她的额头,依偎着她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爪子又悄悄搂住了腰肢,把小姑娘圈进了怀里。 这货还是之前高冷款的那位吗…… 苏绒心里嘀咕了一声,却还是相当享受的蹭了蹭他柔软的睡衣,又开始浅眠。 “等等!”她猛地半坐起来,看向似笑非笑的安珀:“你怎么睡在我旁边!” “嗯?”安珀挑眉道:“我不是你的丈夫么?” “可是——”苏绒试图讲道理:“可是——” “话说回来,你还没有正式的喊过我。”安珀凑上前轻吻了下她的唇,慢悠悠道:“叫声老公听听?” 苏绒被他亲吻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抄起羽毛枕,格在了两人之间。 “你……你矜持一点。” “矜持一点?”安珀垂眸浅吻着她的脖颈,如大型犬般一个用力便把她压在了身下,蹭了蹭她的脸颊:“亲爱的……你可是我的妻子。” 苏绒任由他按住自己的双手,望着那双蓝眸闷闷道:“也不知道是谁……当初成天把我当空气一样。” 安珀并没有再非礼下去,而是沉默了一刻,吻了吻她的唇角,起身把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是我不好。” “嗯?”苏绒松了口气,瞥了他一眼,却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 怎么一确认心意,他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粘人又爱撒娇。 “叫一声嘛。”安珀略有些委屈的闷闷道:“都结婚大半年了。” 明明我们昨天才接吻好吗…… “慢慢来,”苏绒板起脸,一本正经道:“这种事急不得。” “不管,快叫老公。”他又抱了过来,把她搂在怀里不松开:“你要是不听,我可要挠痒痒了。” 苏绒僵硬了一刻,投降般的软软道:“……老公。” 安珀抱紧了她,眼神温柔而沉溺,语气里带着几分引诱:“再叫一次。” “……老公。” “不够。” “……” 最终决定离开的时候,她叹了口气,吩咐二狗子把自己的灵魂抽离出来。 那个笑容甜美的少夫人还窝在床上,只是睡的很沉。 她浮在上空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开口道:“你带我去斗兽场坐一会儿吧。” 这里依然游人来来往往,苏绒挑了个阴凉而又宽阔的拱门坐下,望着古老而辽阔的罗马,发了一会儿呆。 “二狗子,”她清醒了一些,终于从角色里抽离出来,开口问道:“那些被我改变的家庭,后来怎么样了?” 二狗子调取了一会儿数据,如数禀告给了她。 北京的那个娇小姐,已经怀孕,日子过得美满幸福。那个白莲花婆婆虽说又来了几次北京,但被儿子带着玩了几天,便又给劝了回去,后来索性当撒手掌柜,不再过问他们的家事。 上海的周家后来得了个女儿,周北开心地推了大半的公务,陪老婆女儿定期旅游,日子也算相当不错。原宿主得到了苏绒附身的那部分记忆,好像也突然醒悟了过来,抓紧了家中的财权,变得越来越明辨要害,不再一味忍让。 小桃子已经考上了重点中学,独立听话又体贴人。宿主为了陪女儿读书,现在跳槽去了市里,还认识了一个相当不错的男人。 苏绒看着舒展的云海,忽然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起来。 这些男人,不管老婆变成了她,还是变了回去,都毫无察觉。 他们一如既往的欣赏妻子的美好,厌倦琐碎的生活。 哪怕枕边人换了个灵魂,也照样能过日子,顶多觉着老婆性子突然变了,并不会想太多。 不过话说回来,谁的婚姻在最后,不是凑合着过日子呢? 好像炽烈的爱与执念,会被岁月缓缓消磨,最终凑合一下也无所谓。 “苏绒。”二狗子观察着她的神色,问道:“你厌倦婚姻么?” “怎么会。”苏绒试图眺望那遥远的波奇亚庄园,却压根找不出来。 “我只是……想等到那么一个人。” 他真的能把我,当做永远的独一无二。 二狗子并没有催她继续任务,只无声的陪伴着她整理心情。 “对了。”苏绒想起了什么,再度开口问道:“罗马……为什么叫做永恒之城?” “Roma,倒过来便是Amor。”二狗子平静道:“便是爱的意思。” “是么?”苏绒靠在拱门旁,轻声叹了口气。 罗马自然是永恒的。 但永恒的爱,便如同凤毛麟角一般,似乎只存在于传说与故事里。 “另外需要补充的是,如果过往任务家庭在三年内崩溃的话,会被记录为任务失败,并且扣除所得成就点数的。”二狗子想了想,耐心道:“也就是说,相关的特殊能力也会一并失效。” “什么?”苏绒愣了下,忽然内心一阵后怕。 还好她前面几个任务基本稳妥了,不然都白忙活一遍。 “我想试试那个排名第一的X任务。”她伸了个懒腰,深呼吸道:“带我去吧。” 第24章 被卖进深山的苏半仙#1 苏绒睁开眼时, 不安的动了一下。 “哐啷——”铁锁碰到了墙壁, 发出闷钝的声音。 她发现自己是被锁着的。 这个时刻,宿主已经因为一次出逃被捆了回来。手和脚腕上都有枷锁,屋子里潮湿而腐臭。 她原本是在大城市中自由自在的女白领, 某天下班时边玩手机边走路, 根本没有注意到路边停着的面包车。 那条路在桥边,虽说位置开阔视野清晰, 但行人稀少又没有摄像头。 她甚至没有来得及尖叫,便直接被拦腰抱进了车厢里,伴随着浸了麻醉剂的帕子直接闷过来,她当场便丧失了最后的一点意识。 苏绒非常不喜欢这样的身体。 疲倦、萎靡, 带着所有体力都被透支了的感觉。 她试图动一下, 调整个略微舒服一点的坐姿,开始从近处的窗口眺望外面的情况。 “二狗子,这里是哪里?” “西北的大山深处。生产水平大约停留在上个世纪的七十年代。” 没有电视机和手机, 信号都断断续续的。 苏绒叹了口气, 瞥了眼手边满是污垢的水碗, 开始闭目养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沉重的木门传来吱呀一声,一个矮胖的男人小心翼翼的探头进来, 看了她一眼。 苏绒缓缓睁开眼, 任由系统自动标记他的身份。 这个人是她丈夫的弟弟,叫做罗伟。 “你过来。”苏绒的语气有些虚弱,抬了抬手示意他不要走。 “你别想跑了!”罗伟警惕的后退了一步, 高声道:“你再跑!我们就再打你!” “谁说我要跑了……”苏绒懒洋洋道:“既然把我买回来当媳妇,总得让我洗个澡吧。” 那矮胖子瞪了她一眼,扭头就走了。 她愣了下,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这里是西北,山里本来就缺水——洗澡都是相当奢侈的事情。 没过多久,那个胖子又领了一个男人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婆婆。 “媳妇,”那个瘦子愣愣地喊了一声:“你还跑不跑了?” 苏绒略有些头疼的看了他们一眼,慢条斯理道:“你如果强迫我给你生孩子,我就跑。” 满脸沟壑纵横的老太太愣了下,倒是露出了一分喜色。 这村子里买来的媳妇挺多,总有那么两个木头脑袋,至始至终都犟的不肯就范,最后被捆在屋子里三年,愣是给逼着生了两孩子。 但是像这种娇气的城市小姑娘,一开始就肯谈条件,就好办得多。 她早就看透了这种小丫头片子——一开始还嘴硬的很,但是时间一长就软了,眼瞅着跑不出去,索性安心过日子。 磨她个大半年,什么条件都都可以当做放屁。 “你真不跑了?”罗阳警惕道:“你别骗我。” “你听好了。”苏绒看着他,语气冷静:“如果你试图强丨奸我,我就直接寻死——你不可能一天到晚都看着我。” “我不会跑,反正也跑不出去。但只要你敢动我,那我活着死了都无所谓。” “行了行了。”罗老婆子示意两个儿子靠后站,语气和善道:“小姑娘,这里不方便洗澡的,你饿不饿?” 苏绒点了点头,任由她端了一碗面过来。 “你把我的枷锁解了。”苏绒垂眸看了眼束缚着手的铁链子,皱眉道:“带着脚链总行了吧?” 罗家兄弟嘀咕了两句,还是把绑住她双手的链子揭开,搀扶着她坐了起来。 “二狗子,这面里有药么?” “没有。” 苏绒低头闻了闻,开始安静地吃东西。 系统里存着数不尽的小说和电视剧,她便边看边佯装发呆,哪怕能走动了都不出去。一个人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每天吃完面就发呆,困了就睡。 罗家的人一天天观察着她,除了干农活之外偶尔进来看眼,还开始试图跟她说话。 苏绒倒也问什么就答什么。 她自知自己一个月的收入可以抵上这家人一年的收成,但从来不试图用金钱诱惑他们。 因为在这样偏远而又荒凉的地方,钱根本就买不到任何东西。所有的女人都会只想着嫁到山外去,男人们越来越难娶到媳妇。 可以生育的女人才是最稀缺的资源。 哪怕苏绒能直接搬一百万的现金到他们面前,都无法改变任何事情。 她太明白这种人对城市的恐惧了——他们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也畏惧所有高端先进的东西,便如丛林里的野兽一样。 罗阳性子不急,但看着这女人不声不响地成天窝在角落里,还是试探性的把她脚腕的链子续长了一些。 苏绒直接吩咐系统屏蔽掉自己的嗅觉,方便她闻不到自己身上的臭味,继续每天看书看剧。 不动如佛这个词,倒是相当的贴切。 她是坐得住,罗家人可坐不住了。 ——这姑娘,不会是之前被打傻了吧? 别是个傻子媳妇啊,万一将来生的孩子也是个小傻子怎么办? “小花啊,你要不出去走走?”罗老婆子听信了她胡诌的名字,叫的相当亲切:“在这村里到处转转,傍晚再回来?” 苏绒示意二狗子把那本《伦敦塔》打个书签,扭头看向她道:“出去转转?” 罗老婆子点了点头,看起来倒真像个朴实又亲切的农妇。 “我想洗澡。”苏绒看向她,又重复了一遍。 “给你洗洗脸,擦擦身子也好。”罗老婆子摸了摸她的脸,转身去吩咐罗伟劈柴烧水了。 苏绒听着屋外一下下的劈柴声,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二狗子,既然你这里有网,我也有金手指,为什么不直接给市公安局报警,让他们来接我?” “再不济也可以给这宿主家里打个电话,总之能留点讯息啊。” 二狗子沉默了一刻,慢慢解释道:“如果这么做,案件会按照规定流程转到当地,由县公安局受理,再转交给乡镇派出所。” 而当地人对这种事情心知肚明,谁会得罪自己老乡。 苏绒还想争辩一句,自己也跟着反应过来了。 给家人打电话,哪怕他们带着一群人过来,都未必能把自己带回去。 这全村的人为了互相照应,势必会扛着锄头镰刀过来阻拦,甚至叫上隔壁村的人。 如果发展成大范围械斗,只会增加更多的悲剧。 法律不一定能保护自己的家人,却有可能会轻易的伤害到他们。 “水烧好啦,小花,你起来走走吧。”罗老婆子站在门口,亲切的喊了一声。 苏绒扶着墙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任由脚踝间的链子牵绊着自己,磕磕绊绊地往门口走去。 “还带着这玩意干嘛,”罗阳虽然仍然怕她跑掉,但相较于之前,还是放心了许多,低头便把她的脚铐都摘了,示意她去隔壁屋里自己刷洗。 一小盆热水,既要洗头洗脸,还要用来擦遍全身。 这肥皂是老牌子的搓衣皂,像是上个世纪生产的。 苏绒见门关上,松了口气,飞快的擦洗了半个小时,恨不得把脚指甲缝里的灰泥都洗干净。 这一身的尘垢很快将清水染得如同泥浆,但人倒是终于精神了起来。 等她换上老婆子准备的衣服,推开门走出来的时候,罗家两兄弟都愣了一下。 城里姑娘就是不一样啊。 她原本就眉目精致,鼻子挺翘又眼眸明亮,哪怕穿着农家的花衣裳披散着头发,都比隔壁村嫁过来的几个姑娘好看的多。 ——那些女人都要收天价的彩礼,动辄几十万的价钱,祖孙三代的全部家产都搭进去都未必够用。 而买城里的女人,有时讲讲价钱,可能只要五六万。 “好了。”苏绒心平气和地拿过石磨上的一篮子玉米,慢悠悠道:“我帮你们干活吧。” “你真好看啊。”罗阳痴痴的看着她,心里突然有点怜惜:“长得好白。” 苏绒抬起头看向他,语气冷淡:“可是这衣服太丑了。” “丑!是丑!”罗伟一拍巴掌,看向哥哥道:“哥,过两天咱们去镇里赶集,给嫂子买点衣服啊!还有发夹什么的,嫂子肯定喜欢!” 罗阳愣愣的点了点头,还傻站在那里看着她。 一听到赶集,罗老婆子脸色都变得阴沉起来。 这被卖进来的媳妇,有好几个都想借着去镇里跑掉。 有的连孩子都五六岁了,还半夜藏在牛车的筐子里,差点就跑了出去。 “我喜欢白色的。”苏绒倒完全没有跟着他出去的念头,低头剥着苞谷闷闷道:“我要洗澡的肥皂,还有洗头发该用的东西。” 罗阳一看这女人肯跟他说话,什么都肯应下来,心里全记着了。 他们兄弟两在买媳妇之前,还是问了一圈村里的情况。 这附近几个村子,这几年陆续买了接近十来个女人。四十多的老女人也有,童养媳也有。但是最后能当夫妻过日子的,只有那么三四个。 其他的要么是寻死觅活,还有自残的,最后疯的疯伤的伤,跟牲畜一样纯粹当个生娃的工具。 要么就一声不吭,死活都不跟男人说话。 “嘶……”苏绒忽然怔了下,呆呆的看着指尖冒出来的血。 她没想到这苞谷还能把指头伤到。 “不用你来,你歇着去。”罗阳一把把那篮子玉米捞下来,憨厚道:“我妈都说了,你可以在村里到处转转。” “这衣服太丑了。我不出去。”苏绒扯了扯身上的老人衫,语气低沉。 她并不打算表现自己聪明的那一面,若是显得呆板而好满足,反而还能降低他们的警惕。 罗家二兄弟外出赶集的那天,她跟着罗老太太去了趟田里,又跟着走了很长的山路,到处都看了一眼。 这里比她想象的还要荒凉。 山沟间只有长着尖刺的小叶灌木,四处都是黄沙与高山,左右一瞥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一处处人家如同鼠洞般分散在山间,太阳毒辣的让人多晒一会儿都汗流浃背。 罗老太太原本估摸着这媳妇是不是想找出去的路,眼睛时刻都盯在她的身上。 可还没等她们两走完一半的山路,苏绒已经喘的不行,连腿都开始发抖起来。 “坐车上吧,别走了。”罗老太太看她虚弱的扶着岩石喘气,指了指帮忙运谷子的骡车,倒也没有为难她。 苏绒半晌说不出来话,倒是老太太开了话匣子,跟她讲这里是谷场,那里是村长家。 等罗家兄弟赶回来,洗发露和白长衫也带了回来。 都是七八十年代的审美,但总比皱巴巴的老衣服好多了。 他们对她相当客气,还把之前的房子重新打扫了一遍,铺了床软点的褥子,让她好好住下来。 苏绒看着这家人憨厚老实的模样,忽然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一个个看起来都慈眉善目的,却不知道帮了多少亲戚教训买来的女人。 他们村中的人便都是人,城外来的就是牲口吗? “这里有学校吗?”苏绒见他们没有听清楚,比划道:“小学?” “没有小学,只有乡里有,”罗伟用手背抹了把嘴,大大咧咧道:“娃娃们都是十岁能自己走远路了,再去乡里小学读书,上一年级。” 苏绒愣了下,意识到这附近交通太过艰难,村庄里小孩又只有十几个,不可能单独再建一个小学。 她叹了口气,看向罗阳道:“你们也知道,我不会干农活,力气也小。” “嫂子你先把身体养起来,别的都好说的。”罗伟忙不迭道:“我们来打谷子就行了。” “我是说,”苏绒试探道:“要不,我来给小孩子们上上课?” 罗阳放下了筷子,欲言又止地看向了他妈。 “先不急这个,”罗老婆子挥手道:“吃饭。” 在二狗子的补充中,苏绒才了解到,这村子之中,不是没有人试过这个法子。 有个拐进来的女大学生,一开始也乖顺踏实,好好的给娃娃们上着课。语文数学都教,还给他们唱歌画画。后来等大家都熟了一周,她开始给大一点的孩子普法讲道理,听的娃娃们都开始哭,一个个心疼这个老师,有的小孩还私下收了她的贿赂,去镇上给她的家人打电话,直接带了一大帮的人来村子里闹。 派出所的人都被惊动了,过来和稀泥的帮忙镇场子,然而一点用都没有。 要不是隔壁村的两拨男人都扛着刀过来了,这女大学生可就真的被接出去了。 这件事后来成了这个村子不能再提的秘密,这些老婆子们便额外警惕这些女人和孩子的接触。 苏绒摸着下巴想了想,索性每天在门口搬个小马扎剥豆子,不再跟他们讨论这个念头。 村子里原本就娱乐活动颇少,往来串门都成了乐子。 苏绒天天坐在门口哼歌剥豆,没过两个星期便被大部分人看了个眼熟。 最开始她被议论的,是这样安静又不闹腾的性子。 城里女人的刚烈倔强,是这村中人每年都反复见识过的。 像她这样逃了一次就消停了的,当真是极少数。 罗家兄弟也知道这其中的难得,更加对她好起来。 漂亮的衣服越买越多,甚至从镇上买几罐水回来给她洗澡。 “这罗家媳妇,听说身上总有一股香味啊。” “可不是了么,看看多白净漂亮啊,咱们这种都没法比。” “她笑起来还挺好看的,我上次看见罗阳送她那个发夹,还有小宝石哩,听说可贵了!” 小孩儿们本来就闲着没事,听一帮大婶们闲扯,倒是都听了个新鲜。 他们悄悄地凑过去,一眼就看见了靠着门框看书的苏绒,都躲在石头后面嘀嘀咕咕的。 苏绒倒是早就注意到了这帮小孩子,笑着招了招手。 胆子大的凑上前去,跟她说了几句话,还得了块大白兔奶糖。 其他小孩一看有糖吃,也争先恐后的跑了过来,个个都想跟她说话。 ——毕竟小孩儿们都记吃不记打啊。 等天一黑各自回家,大人们就慌了。 张家铁柱直接拎着大娃,对准屁股狠狠揍了几下,吼道:“不是叫你不要跟这种女人说话吗!她教你什么了!” “她说,她说咱们家的豌豆苗长得不好,不是缺水的问题”大娃被打的都眼眶发红,老老实实的原话复述道:“而且有办法可以种好的。” “净他娘的扯屁!”铁柱猛地一扇他的屁股,恼火道:“个城里来的丫头片子懂个屁的种庄稼!” “她说这都是书里讲过的,”大娃委屈的蹬了下腿,试图下来:“她说上次看我们的豌豆苗暗绿里带红,叶片上还有褐斑,不是水少了烧得慌,是缺磷和钾。” “什么玩意儿?”铁柱愣了下,还是把他放了下来,想问个清楚:“什么甲?” “她说这个东西镇里有卖的,而且很便宜,”大娃揉了揉屁股小声道:“我还没问完,胡家那小胖子就跟她撒娇去了。” 张嫂原本在旁边默不作声,这时候倒是一巴掌拍了下来:“你个糟心孩子!这都不问个清楚!” “难道城里人还懂这个?”铁柱也开始琢磨起来。他之前看着这叶子被晒得发红,这几天都浇了三趟水了,确实没用。 “我还听见她跟郭家的那个歪嘴巴说了,”大娃一看大人们感兴趣,忙不迭献宝道:“她教他怎么养鸡不啄壳!” “母鸡啄不啄蛋,那是鸡吃错东西变傻了,”铁柱不屑一顾道:“城里人难道能跟鸡说话不成?” “不是的,她说鸡把蛋弄破,是因为缺钙,”大娃相当认真的反驳道:“把吃剩的鱼骨头磨成粉,拌进谷子里就好了。” “那又是个什么东西?”张嫂啐了一声,冷冷道:“这女人长得妖里妖气就算了,还净整些妖东西!” “家里那头小母牛,不是最近都不动弹?拿鞭子抽都不肯动的么?”铁柱反倒精神起来,看向媳妇道:“咱们明天把她请来看看?” 张铁柱上门的时候,罗老婆子刚好在编草篓,见是邻居来了,忙不迭起身道:“两兄弟去谷场了,什么事儿啊?” “嗨,不是他们,我想找你家媳妇帮忙看看毛病。”张铁柱搓了搓手,语气倒也诚恳。 他出门前去了趟郭家,结果发现他们家的鸡真的不瞎啄蛋壳了。 “找小花?苏花她懂个啥?”罗老婆子纳闷道:“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了。” 铁柱费了半天口舌,才让罗老婆子放苏绒过去,还保证了半天。 苏绒倒是在里屋一早就听见他们说话,慢条斯理地等着老婆子进屋请自己出门。 她跟着张铁柱去了牛棚,低头打量了几个地方,捂着鼻子看向铁柱道:“它这是怀孕了。” “怀了?我们没给它配过种啊,”铁柱愣愣道:“它才多大啊——等等它多大来着?” 张嫂在身后‘呀’了一声,突然脸上一臊,拽过他小声道:“怕真的有了,上次犁田的时候……” 苏绒等他们两口子嘀咕完,和和气气道:“已经怀了大概一个月左右,草料里也得多加一点了。” “你是大夫?”铁柱狐疑的看着她,突然想起大娃之前提过的东西:“那个什么甲,是什么东西?” “磷和钾,你去镇里买来,我教你怎么拌好了洒田里去,”苏绒慢悠悠道:“不用特意去买化肥,这两样就泡泡水倒田里去就好了。” 铁柱的事儿一传出去,来找苏绒的人便越来越多了。 一开始只是家里牲口生病的,后来小孩儿生病也开始找她。 结果这婆娘不仅能治病,还会看风水说生辰,连八字都能合。 也不知是谁先传出消息,接着连附近两座山的人都知道了。 这罗家的媳妇,怕是个半仙啊。 第25章 被卖进深山的苏半仙#2 罗家兄弟虽说从前就听过外头的风言风语, 可之前都当这帮婶娘们见识短, 没见过城里人,笑一笑便没放在心上。 可一天天的过下去,慕名拜访苏花的人越来越多, 连老婆子都感觉自己沾了光, 说话都开始带着笑起来。 毕竟这穷乡僻壤的,虽然村民手头都紧, 但蛋奶蔬果什么的,总归会带点来意思一下。 苏绒慢条斯理地收了那些能改善生活质量的物事,十桩事情里解决七八桩,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她那天剥豆子的时候突然意识到, 二狗子的存在, 就是个天然的搜索引擎。 自己的成就点根本不够解锁新的能力,真让她给谁问诊开药,也未必能搞定, 可是这些山民所能接触的信息太少——可以说, 对很多理科上的常识根本就不知道。 毕竟听罗阳说, 乡镇里化肥都只有三四个牌子,连网吧都破破烂烂的。 苏绒放弃了教小孩认字念书的想法,接过隔壁老黄家婆娘送的软垫, 开始每天跟百事通似的给陌生人答疑解惑。 罗家兄弟虽说忙着秋收, 但听老娘绘声绘色的讲了一晚上,还是决定在家里待一天,看看她到底怎么整的。 天蒙蒙亮的时候, 苏绒就睡醒了。 她打了个哈欠,还想翻个身再窝一会儿,门外的罗老婆子就等不及了。 “小花啊,睡好了吗?”老婆子拎着刚收下的两条腊肉,堆着笑问道:“这洪家庄的老瘸子带着儿子过来,都在门外面坐了好久了。” 苏绒应了一声,起身摸索着衣服,隔着门问道:“他们家怎么了?” “这老洪头啊,家里小孙子刚抱了几个月,”罗老婆子掂了掂腊肉的分量,笑的合不拢嘴:“但是这孩子天天一到晚上就哭,怎么哄都止不住,神婆都请了好几个呢!” 苏绒愣了下,用意念唤醒了二狗子,嘱咐道:“你帮我搜‘小儿夜啼’的缓解方法,把法子列成清单了等会给我看。” 她匆匆的起身梳洗,又接了罗老婆子端来的热汤面,刚准备吃呢,发现罗家兄弟在旁边剥玉米。 怎么,这是好奇心发作了? 苏绒慢条斯理的吃碗面,缓步走到了正堂坐下。 旁边坐着干枯扁瘦的一对父子,见到她都满脸虔诚,直接想冲过来攥住她的手。 “使不得使不得,”罗老婆子帮忙挡着,连声道:“就直接说好了。” “苏半仙啊,”老洪头一脸的担忧,颤声道:“我家小孙子,连着大半个月了,一到晚上就哭个没完,怎么哄都没用。” “我家老婆娘,先前抱他出去玩,结果半路上碰见只猫头鹰,这不就坏了事嘛!”老头儿用手拍了下膝盖,心疼的没边:“这小孩被吓着了,我也知道,可是神婆来家里洒了几次小米,做法事都不管用!” “是不是咱们家之前跟老黄家结仇,他们家婆娘在整法子害咱们?”旁边的中年人皱眉道:“我就觉得那女人阴森的很,搞不好会点邪术!” 苏绒听了两耳朵,眼睛还在看二狗子发来的消息。 这婴儿夜啼,极有可能是因为肠绞痛。 小孩儿的消化器官都没长好,既可能是因为母乳的成分太复杂,消化不良,也可能是肠胃里有空气,可不会打嗝放屁排不出来。 婴儿不会说话表达哪里不舒服,只能用哭来吸引大人的注意力。 她揉了揉额角,示意那对父子停下争辩和猜测,缓声道:“你们去附近借条小狗过来。” “别说借了!能治好我孙子,买十条都成!”老洪头语气颇有些激动,边说还狠狠地拍了儿子一下,后者匆匆应了一声,忙不迭的快步去了附近的邻居家。 没过多久,一条小土狗便被抱了过来,圆滚滚的黑眼珠到处看,却不敢叫唤。 老头儿以为这半仙要作法,连刀都问罗老太太借回来了。 苏绒示意他们别着急,起身把那狗狗抱到怀里,示意他们看向自己。 “你们记住了,是这么个法子。”她将右手从狗尾巴下面穿过去,托住了柔软的小肚子。左手又从狗头下方伸过去,托住它的前胸。 她的动作让小狗四肢悬空,头温顺的贴靠在胳膊上。 一旁剥玉米的罗家兄弟都看傻了,他们对视了一眼,依旧一头雾水。 这是在干什么? “傍晚太阳快落下的时候,就这么抱一会儿,头记得要微微朝下,旁边最好站个人给孩子顺气。”苏绒示意他们看清楚抱狗的姿势,补充道:“如果晚上吃完奶还哭,就再这样抱。” “先试试看吧,不行再来找我。” 老洪头看着那狗被都舒服的眯起眼了,纳闷道:“这是个什么法子?” 难道要给你们科普基础生理知识? 苏绒抱着狗琢磨了一刻,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如果她诸事都讲大实话,跟这帮人谈科学提知识,反而会被当做‘死读书的大学生’,‘看了点书的城里人’,而且还可能因为衬托出他们的无知,潜在的滋生不满情绪。 在这样的深山村落里,反智倾向还是相当严重的。 大部分人觉得种种地过一辈子挺好,你若是摆出一副知识分子的面孔,反而会因为不合群而被排斥提防。 想要取得声望和信任,必然要融入他们。 “这小孩的魂魄都凝在脑门,所以要平趴下来,接点地气。”苏绒回忆着从前拍的玄幻剧台词,胡诌道:“我这个姿势,有助于他元神汇聚,这样晚上天黑的时候,孩子才能安定下来。” 父子对这一溜狗屁不通的说辞倒是听得相当认真,还不住点头,连连称赞苏半仙就是有本事,一面接过狗来反复学习,在再三确定之后反复道谢,终于坐了骡车回去。 罗阳看的发懵,正想凑过去问点问题,又被老婆子拦了下来。 “小花啊,”罗老太太拎着三四条刚捞的鲜鱼,眉开眼笑道:“咱们村的刁叔,特意去集市上买了几条鱼,开车赶回来了,你帮他看看呗?” 苏绒喝了口水应了一声,示意门外等着的刁叔进来。 刁叔一把把烟扔地上踩灭,搓着手走进了屋里,拘谨的跟他们一家人问好。 “这刁叔啊,家里新建了屋子,可宽敞了,三层楼呢。”罗老太太倒是殷勤,话里都带着向往的意思:“这村子里,也就刁叔最发达了。” “哪里的话,这几条鱼是个意思,回头苏半仙要是能帮成忙,您家有啥需要的尽管提,”刁叔叹了口气,神情颇有些憔悴:“我这搬了家之后,就没睡过安生觉。” “怎么?老是做噩梦?”苏绒挑眉道:“晚上睡不踏实,心里不安定?” “是啊,就总觉得手脚发虚,半夜睡的浅,还容易听见怪声,冷不丁的来一下子。”刁叔看着她,神色倒认真了几分:“是不是风水有问题?可我当时盖地基的时候,请了几波先生来看,都说挺好挺好。” 苏绒想了想道:“带我过去看看?” 这话正合他意,刁叔一拍巴掌,看向旁边的罗家兄弟。 “没事没事,多出去转转也好。”罗伟平日都不敢跟这发达户搭话,今个见他来求帮忙,脸上格外觉得有面子。 苏绒身体虚又走不动路,便坐了摩托先被带过去了。 这刁家的新屋确实敞亮大方,门口正对着马路,三层屋装修了两个月,又散味儿一个月,这才带着全家搬进来。 罗家兄弟后续赶到,看的眼睛都直了。 这么好的屋子,都赶得上城里人的小洋房了。他们家那土墙跟这白漆一比,简直破烂的跟垃圾堆似的。 ……之前我还在罗马的庄园里,锦衣玉食奢华无度,现在真心跟知识青年下乡似的。 苏绒心里感慨归感慨,还是到处看了一圈。 她大概了解整体的户型,转身看向刁叔,问道:“您今年多大岁数?” “五十九岁,”刁叔忙不迭答道:“虚岁,虚岁。” “您带我去您卧室看一眼?” 这卧室宽敞向阳,门口倒也没对着厨房厕所之类的地方。 她示意刁叔去把生辰八字写来,一个人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 所谓的怪声,大概是天气转冷,木头和钢筋都热胀冷缩,半夜里随着气温骤降发出声响。 而睡眠的问题…… 罗家是常见的低矮土屋,窗户也开的小,属于典型的山区村屋。 可是这家屋子又高又敞亮,采光充足,通风不错。 因此也格外的干燥。 在西北这种地方,大部分人都干习惯了,喝点水也就能缓过来。 但是这样的环境,会让空气里的负离子含量越来越少,以至于造成胸闷气短、头晕乏力。 负离子的存在,在南方地区几乎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关心。可是在这样干燥无雨的地方,其实相当重要。 刁叔把生辰八字的纸条递过来,苏绒低头看了一会,慢条斯理道:“您这是五行缺木。” “缺木?”刁叔愣愣道:“这跟我睡不好觉有关系?” 苏绒心里琢磨了一刻,抬头看他问道:“您从前住的屋子,旁边是不是还栽着树?” “树也有,野草也有。”刁叔被问的一愣:“你怎么知道?” 这谁家屋子附近没点植物啊…… 苏绒点点头,示意他看屋子里的陈设:“您这房子虽然亮堂,但阳气太重,阴阳失衡,何况您是辛金生于亥月又自坐金库,家中人气太旺,更是消耗为数不多的阴气。” 说白了,家里人流量大,又不买个加湿器或者负离子空调,还对着大太阳猛晒不喝水——年纪大了身体压根吃不消。 刁叔被她一通乱诌说的一愣一愣的,懵的直点头,生怕她觉得自己听不懂:“那我就是,太缺木了?” “这么跟您说,您去镇上或者城里,多搬几盆绿萝之类的回来,就搁您卧室角落里,”苏绒随手一指,语气诚恳道:“您家也不缺水,一定好生伺候着那几盆花草,睡前把窗帘拉好聚聚阴气,最好再洒点水滋养下,应该能成。” “好——好,我等会就出门去县里!”刁叔猛点头道:“楼下给您备了顿饭,千万别客气!” 苏绒这一来,连带着罗家兄弟也沾了光。 蔬菜两三碟,还杀了鸡炖了肉。 罗阳罗伟两人吃的直接下了两碗饭,苏绒许久不沾油水,吃面都快吃吐了,难得也跟着吃完了大半碗饭。 饭后还上了一碟水果,在这样偏远的地方,香蕉都可以算相当稀罕的存在了。 苏绒任由刁叔道谢握手,又被摩托一路送了回去。 她格外怀念自家的那辆莲花跑车,还有中央空调。 为了换那一堆成就点,当真是受了一堆的罪。 没想到刚回家,门口都坐了四五个人了。 他们当中有老有小,男女都眼巴巴的等着她回来。 罗老婆子正陪着他们说话,见苏绒从摩托上下来,连声唤道:“小花!回来啦!” 苏花淡淡地跟乡亲们打了声招呼,侧身看向满肚子嘱咐的罗老婆子,平静道:“我太累了,要回去睡一会。” “可是……小虎妈都等了你两时辰了,”罗老婆子收了人家送来的东西,心里颇有些过不去:“要不先帮下她?是小事,很快的。” 四个小时又怎样?秋天太阳再毒又怎样? 苏绒看向老太太,语气平和:“您也知道,我走两步都喘得慌。今个儿要是勉强了,明儿估计就病着了。” 还没等罗老太太再劝一句,她便扬长而去,径自去了里屋。 爱等不等。 这帮人可怜归可怜,碰到大事小事都想不出法子来,但也着实可恨。 她根本没有多余的善心来同情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哪怕那个人与妇女拐卖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她是被卖进深山的媳妇。 每一个人,都愚昧无知的让人扼腕。 “你打算,用这种法子让他们敬畏你,把你送出去吗?”二狗子见苏绒窝在那抱膝坐着,提问道:“我可以帮你搜江湖骗术,或者装神弄鬼的法子,需要吗?” “没用的。”苏绒淡淡道:“罗家人见识过我的好处,怎么可能轻易放我走?” 不逼着她怀孕生孩子,对于这家人而言,都算是难得的有礼貌讲道理了。 “这家原本成天吃咸菜面条大饼,连肉都吃不起。现在因为我,不仅生活富足太多,连在村里都有面子,说的上话。”苏绒嘲讽一笑,语气冷淡:“哪怕我真是个神仙,都会拼死留着我。” “那你这么做,岂不是会让他们更想利用你?”二狗子不解道:“之前有位类似的穿越者,原本施展才能,想跟所有人都亲切熟悉,后来被逼着给全村当牛做马,压榨她的所有能力……” 善念在欲望和利益面前,有时候根本不值一谈。 “对,所以我不能跟他们太熟。” 也绝不能有求必应。 苏绒在名利场里摸爬滚打二十年,对人性再了解不过。 她从一开始,就只是想提升自己的地位,但绝不让人觉得自己好说话。 如果刚才她可怜那些被大太阳晒着,眼巴巴等了她一上午的村民,硬着头皮继续一个个的帮忙,那罗老太太就会收下更多的礼物,然后把她如同摇钱树般利用。 半仙这名号一传出去,便越来越响。 乡镇中的人都接触电视网络,只把与她有关的传闻当闲谈笑听。 可附近几座山里的村民在串门赴宴之际,越来越了解这苏半仙的各种故事。开始有更多的人大老远赶山路过来,只为了求她帮忙。 苏绒一开始还只是坐在家中闲语两句,后来被当作仙姑请去各户人家帮忙看问题,倒也在这深山里逛了大半的村落。 这附近的四座山里,大概有五个村子,两个乡镇。 她所在的村子是距离镇子最近的那一个,但骑摩托往返也要五六个小时,山路陡峭久年失修,汽车只能开一小段。 而这周遭,一共有十二个被卖进来的女人。 他们当中有疯了的、有被打的重伤的。也有人为了自保,忍气吞声的生孩子过日子,只当过去在城市中的记忆都是泡影。 这些村民虽殷勤的找她求助,但也知道她是个被卖进来的女人,不敢让她与这些女人接触。 哪怕就在隔壁,那些被卖来的媳妇都会被呵斥着赶去别的地方,不让她们有见面的可能。 苏绒往来的越久,就越混了个面熟。 大人们渐渐放下戒心,一个个巴不得同她多说几句话。 小孩儿们见没人管着他们,便也不时凑过来讨糖吃。 自从罗家日子改善以后,罗阳便格外的好说话。 他自知自己是个没本事的男人,原本老婆子怂恿他强上了这女人,生米煮成熟饭便好过日子了。可苏绒神情始终冷淡,又不是个好说话的主——现在又多了个半仙的身份。 她若是因为自己受伤或者自残,这乡亲们指不定背后怎么埋怨罗家。 苏绒倒也不要求太多,只嘱咐他每次赶集的时候,多带点大白兔奶糖回来。 “二狗子,附近被拐卖的女人信息整理完毕了吗?” “地址、年龄名字,大部分都清晰了。” 苏绒喝了口热茶,缓了口气道:“我囤了多少奶糖了?” “三百一十二颗。”二狗子想了想道:“罗老太太检查了四次糖罐子,生怕你往里面藏东西,还剥开看来着。” 嗯。 苏绒伸了个懒腰,心里的清单又打了个勾。 她推说每周要休息两三天,闲来无事就坐在谷场上嗑瓜子。 小孩儿们在附近玩着石块,基本上问什么答什么。农妇们也渐渐热情起来,聊天的时候不会避讳着她,甚至偶尔做点东西当礼物送她。 苏绒有时候多了兴趣,便开始问些家长里短的八卦。 在无比琐碎的几百条信息里,她抽丝剥茧的找出了些有意思的东西。 这一年里,几个村子里总共有四个光棍娶了媳妇,其中老朱家花了四十万的彩礼,娶了个县里的娇贵媳妇。 而所有的男人当中,绝大部分都是体力劳动,只有一个回老家准备考研、专心读书的大学生,和一个给乡长代笔的干部。这两个人都是大专和技校学历,算是接受过教育的。 村子里还有几个寡妇,有一个娇俏好看,但在这种地方,寡妇都是相当忌讳的存在,基本没有再嫁的可能——哪怕娶媳妇是难上加难,他们都不会选择这种‘克夫’的女人。 有意思。 苏绒兴致勃勃的听着这些大婶讲的口水乱喷,暗中吩咐二狗子把这些都整理成表格,放在她的备忘录里。 苏半仙辛苦了一两个月,家里更加的热闹起来,连老婆子都开始寻思要不要搬个大点的房子。 一方面,求医拜佛的乡亲都憨厚老实,天不亮就过来排队等她。另一方面,几乎每天都有登门拜谢的人,手中往往也提满了东西,连送钱的都有。 老洪头家的孙子当晚就止了夜啼,被抱着晃了一会便打了个嗝昏沉睡去,仿佛压根不记得那猫头鹰。 刁叔也睡的格外安稳,整个人都比从前精神了不少,气色也好多了。 苏绒收了两条大狼狗给自己看门,罗家人也不敢拦着。 他们自知有愧于她,也不敢跟她闹翻——万一这半仙跑去更有钱有势的人家里住着,他们又不敢得罪可怎么办? 当初就该把技能点成医术,她要是能把半死不活的都医精神了,也就成活神仙了。 苏绒看着门口跟门神似的两条大狗,拖着下巴用右手画了个圈,让它们开始追着自己的尾巴玩。 这驭兽的能力……简直是脑抽的选择。 “二狗子,那个回村备考的大学生,是不是养了只猫?”她突然眼睛一亮,想起来了什么:“之前他们家的人,好像托我问过他啥时候能考上?” 第二天下午,老薛家养的小白猫就不见了。 第26章 被卖进深山的苏半仙#3 尤寡妇虽说是个独居无子的寡妇, 可她有个当着乡长的哥哥。 这也是村里人虽说心里看不起她, 但面上总和和气气的原因。 苏绒放缓了生活的速度,又教着罗家兄弟多开垦了两亩菜田,没事儿驯狗嗑瓜子, 日子倒也悠闲。 罗伟自从这登门的客人天天到访之后, 就再没把她当寻常女人看待,说话都恭敬了不少。 苏绒在阴凉下坐着, 看着他汗如雨下的犁地,突然开口道:“最近,这村子里有啥好玩的事没?” 罗伟用毛巾擦了把汗,寻思着说道:“听说这乡长跟老刁家走得近, 像是准备继续做几桩大生意?” “赚钱的事没意思, ”苏绒吐出瓜子摆摆手道:“别的呢?” “还有就是,老薛家估计……要卖牛和猪供小薛读研究生?”罗伟嗤笑了一声,不以为意道:“读了大学又有么子用, 村里和城里的女人, 他娶得起哪一个?不还是个穷光蛋!” “哎……”苏绒不愿意接这个话茬, 毕竟她就是‘城里来的’‘大学生’,她托着下巴看向他,无聊道:“下午去给甄大婶看看眼睛好了, 不过她家也真够远的。” “你说这人会串门, 猫会不会啊?”一旁坐着喝水的罗阳突然想到了什么,好奇地看向她:“你听说孟寡妇家的事了吗?” “那个乡长的妹妹?她怎么了?” “老薛家的猫,愣是跑了三里地, 蹿到她家白吃白喝了好几天!还不肯走!”罗阳颇像想起了一件趣事,笑着道:“这老薛家的小子在山里无聊的很,就喜欢这只猫,之前都找疯了!” “这事你怎么知道的?”苏绒好奇道:“这猫脖子上又不会挂牌子,孟寡妇怎么晓得这是小薛的?” “你可不懂了吧,小薛宝贝这猫的很,每天晚上散步都到处问。”罗阳一拍巴掌道:“结果这不就找着了?” “倒也没什么……三里地,多半是这猫给走懵了。”苏绒无趣的扁了扁嘴道:“不好玩。” “可是这孟寡妇家,可也养了一只!”罗阳继续道:“这小薛刚把猫抱回家没两个几天,孟家的猫肚子大了!” 罗伟听到这,会意的大笑起来:“得亏不是这寡妇肚子大了!” 苏绒眨了眨眼,不发表任何看法。 她现在不仅帮着看小病小灾,又多了项活计,就是帮着村主任和乡长处理各种审计报告,偶尔还得给代笔再代一回笔。 最开始是村主任家的电脑坏了,一拍脑袋想到苏花这么个灵性人,便派罗家兄弟送她过来。 罗阳一开始死活不愿意,村主任脸都黑了,正欲发火之际想到了哪儿不对劲。 这苏绒,可是个被拐来的媳妇。 虽然这明显还没生米煮成熟饭呢,可该利用还是得利用啊。 “这样,你们两看着她,要是这婆娘敢使点小心眼,就带回去打一顿。”村主任惦记着那大几千的电脑,说话也没过脑子:“就是她真的敢喊人回来接她,我也有法子挡回去。” 罗阳还是老大不乐意,嘟哝了半天不肯应下来。 “你懂个屁!我告诉你,你家那屋子往后要修路铲掉——”村主任靠近了他,语气相当危险:“罗家兄弟,你要是不好说话,那往后分搬迁款的时候,我这儿可也不好说。” 罗阳听到这一笔突来的横财,人都懵了。 他家要终于有钱了? 这山路是不好修,可是如果乡镇里接了上面拨来的钱,又肯帮衬一二,那他们罗家也能分到不少的钱! 到时候不管是弟弟娶媳妇,还是他花心思讨好这婆娘,都估计简单的很! 村主任见这瘦竹竿都笑的咧嘴了,猛拍了下他的脑袋:“把苏花带过来!” 苏花原本睡着午觉,愣是被罗阳推醒,好说歹说的带进了村长家里。 不知是这贫富差距太大,还是油水拨款都进了某些人的肚子里。这村长家同刁叔家一样,盖的都是那宽敞透亮的小洋楼,屋里都是瓷砖地板,不知道有多讲究。 这村里买了张移动网卡,供着笔记本收发消息的,也就他一个人。 苏绒听着村主任没玩没了的哔哔叨叨,打开电脑看了一眼。 旁边的兄弟两立刻凑近了过来,结果发现这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英文。 苏绒没好气的瞥了他们一眼,冷淡道:“怎么着,怕我还跑啊?” “苏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都是一家人了,一家人!”村主任给罗阳使着眼色,打圆场道:“小花啊,这宝贝电脑是怎么了?你瞧得出来毛病不?” “中病毒了。”苏绒胡诌了几句,低头敲着键盘。二狗子正检查着这满是漏洞的XP系统,指导她如何修复。 “中毒了?”罗阳见着她敲敲打打,懵道:“这机器也能中毒啊?主任,你喂它什么了?” “啥中毒?”主任茫然道:“真的假的——这玩意儿原来是活的?不可能啊?” 在他们毫无营养的对话琢磨之中,苏绒倒是从二狗子那得到了数据的总结。 这电脑原本就破烂不堪,是镇子里买来的二手机,也只能供主任发发邮件。 而里面存着的文件,就有村里修路的标书,以及其他的相关批示及回复。 苏绒默不作声的快速看完,发现还真是刁叔接了这一桩,准备带着自己乡里承包的工程队接这趟活。 她琢磨了一会儿,重新启动了被修复的电脑,佯装不经意的把那份文档打开,然后“咦”了一声。 “哎哟,这么快就修好了?这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村主任直接把旁边看的一头雾水的罗伟挤开,凑近了瞧了瞧,喜上眉梢:“这文件还在呢!我就怕给搞丢了!” “主任,你这文档有问题啊。”苏绒心知这种文化程度的人认识拼音就不错了,能有隐私意识才出了鬼:“您这文件是要上交给上级的吧?” “是啊?”村主任立马紧张起来:“这也中毒了?” “不是,你这种文件,格式和文武线都不对,”苏绒摆手道:“不正规——这会影响领导班子对你的评价的。” 一听到这里,村主任都慌了,忙不迭道:“哎呀小花,你也知道,咱们知章村没几个读书人,好不容易培养个上过技校的小余,都被乡长招走当秘书了。” 他也知道自己是个老大粗,写起东西来颠三倒四的,就连打字都是乡里集中培训才勉强学会的。 “您这写不好文章,也不方便往上升啊。”苏绒摸着下巴,随手指了三处地方:“喏你看,这里是错别字、这是病句,而且政府文件……是要红色文武线的。” 村主任听得一愣一愣的,忙不迭起身让开位子,示意媳妇去给她倒茶,堆起笑容道:“小花啊,你这来都来了,要不就帮忙帮到底?” “行吧……”苏绒做出为难的神情:“可是薛家那边还要……” “薛家那边的事又不急!罗伟等会过去带个话就是!”村主任满不在乎的挥手道:“赶紧吧!免得等会又中毒了!” 一篇用语正确、见解开阔的报告递上去之后,乡长都愣了。 这村主任没见过世面,可他见过。 这样工整又合规矩的文章,那可是市里的高官发言才有的水准。 哪怕是他从附近几个村里搜罗来的大学生,都未必能写这么好的稿子! 他没等下次召开会议,就把村主任招了过来。 “老毕,行啊你!”孟乡长拍了拍手里打印出来的文稿,饱含深意的看着他:“这是去哪读了书回来,文章突然写的这么到位了?连中心思想和工作方针都研究的非常到位啊。” “哪里!哪里的话!”毕主任心里感谢了一通苏绒,忙不迭道:“这不也是您指导的好!” “行了,那你以后替我写几篇东西,也算是熟悉下乡镇的工作环境!”孟乡长一挥手道:“我这儿刚好有一份——” “乡长,我跟您说实话吧。”毕主任知道自己露了怯,苦着脸道:“我这初中都没读完,哪里写的了这个啊,这还不是找了个会的帮忙……” “哦?”孟乡长就等着他这句话,眯着眼道:“那你把这位小年轻,带进咱乡镇办公室嘛,也算给他更好的发展前途,是不是?” “不是,孟乡长……”毕主任心想那写文章的可是个被拐卖进来的婆娘啊,说话都慌了:“咱别的都好说……” “你不要忘了,明年春天就要评比了,”孟乡长扬了扬手里修路的标书,挑眉道:“还有这个。” “毕主任,这种时候,就不能把私人得失放在心上,你要为了乡镇做贡献。” 毕主任到底没读过书,对文明人的那一套说辞应付不过来,索性一拍大腿,把底儿给交了。 孟乡长听得一愣一愣的,倒也是大开眼界。 他那个晦气妹妹最近来走亲戚的时候,倒也提过这个什么仙姑。 没想到——居然是个被拐卖进来的城里人啊。 就这文章里透露出来的谈吐学识,搞不好是个大城市的高材生啊! 他攥着那份文档,在办公室里反复踱步,心里焦灼的很。 这女人如果来了乡镇,指不定得想法子跑出去,而且一旦事情闹大了,他个人的政绩都会被影响。 可如果她在村里继续帮这村主任做事,自己就少了个得力干将。 三条腿的□□好找,会写太平文章的文人可难得啊! “要不……您派下活去,我带回去叫她帮着写?”毕主任计上心来,献媚道:“这女人要是来了乡里,指不定要闹着回去。咱们就把她锁在山村里,安心给咱写东西?” “罢了。”孟乡长心里一动,默许了他这个想法,仍皱眉道:“你还是要多关心下这位女同志的生活,她有什么需求和想法,都及时跟我说。” “这样。”他想到有些文件秘不可宣,断不能给毕主任过目,手下的文书班子又都是些不成器的废物,遂转身淡淡道:“小余买了摩托,在这附近跑的也勤快。” “往后我这有什么活计,都拜托他去跟小苏交代一趟,当天写完,当天带回来。” 毕主任应了一声,两个人算是共享了一份心照不宣的秘密。 -2- 苏绒这头正陪着一帮老太太呢,门外突然传来了摩托的轰鸣声。 “谁来了?”罗老太太心知这村里买得起摩托的就那么几户,神情殷勤的站了起来。 “别忙活了,都散了吧。”毕主任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穿着讲究的小余。他三言两语的赶走了那帮等着帮忙的老太太,直接把苏绒拉了起来,语气相当急促:“小苏啊,咱们进里屋说,有些事很重要,现在就得交代。” 小余自知自己是个两头传信的,也没跟着进去听,便坐在门口玩起手机来。 这山里信号断断续续的,他不得不把手举高,到处找信号。 “你是谁啊?”旁边的小孩儿愣愣道。 “我是余叔叔。”小余低头一看,心知估计是附近哪家的孩子,笑眯眯道:“叔叔这衣裳好看吗?” “是余叔叔啊?”小孩儿倒是愣了下,扭头就招呼其他小伙伴过来:“铁娃小聪!来看啊!这就是余叔叔!” 还没等小余反应过来,这几个小孩都跑了过来,围着他到处打量,像是终于验证了什么一样。 小余也被他们看愣了,好奇道:“你们以前听说过我吗?” “听说过啊,黄婶周婶他们,还有小苏姐姐,之前都提过你呢!” “怎么会,”小余摆手道:“我之前,可没见过这屋里的小苏姐姐。” “小苏姐姐跟我说,跟我说她之前去孟姐姐那里帮忙的时候,听她说起过你。”铁娃耿直道:“孟姐姐跟她夸你来着!说你讲究有气质!还读过很多书!” 孟月? 小余愣了下,脸倒是烧了起来。 这孟乡长的妹妹,他确实见过几次。 虽说年纪轻轻就当了寡妇,可也是个相当有女人味的俏人儿。 没想到……她还跟别人夸自己来着? 小余心知小孩儿都懵懂无知,不会说谎,索性陪着他们坐下,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套起话来。 等苏绒同毕主任磨蹭着沟通完,两人一起走到门口的时候,小余正跟一窝孩子有说有笑的,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小余!走了!”毕主任的心思都在当官上,催促道:“咱们带小苏过去开电脑,文件今天写完了就走!” “不对啊,”他啧了一声,摸头道:“这摩托只能带两个人,要不你等会来找我们?” “好,好的。”小余忙不迭道。 “这位是小余,”毕主任想起来还没介绍,便跟苏绒简单的解释了下。 苏绒笑吟吟的跟他握手,忽然为难道:“孟姐姐那边的屋棚出问题了,我都答应她今天过去了……” “这种修葺房子的事情,哪里能让你们女人干!”小余心里正惦记着孟月,忙不迭揽活道:“这样,我替你跑一趟,你先去村长那头写文章去吧。” “嗯好。”苏绒笑眯眯的点了点头,轻巧的道了声谢。 她推托归推托,还是被软磨硬泡着代笔了不少东西。 但手头总归有点事情放不下,索性便一一交代好,托小余帮自己代劳。 这带话之类的都方便,只是孟寡妇一人在家,老屋又年久失修,总会出点篓子。 久而久之,这小余也已经习惯了往孟寡妇家跑,时不时地还带点瓜果蔬菜,算是帮领导照顾下他的亲戚。 但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在下午进门之前,上午过来看猫的小薛刚走。 苏绒掐准了时间,愣是让这两个男人一早一晚,从来都碰不着面。 这老薛家的猫像是认了老婆,隔三差五的往孟寡妇家跑。 老薛夫妇连生意都忙不过来,家里还有猪要喂,哪里有空去管猫在哪。 自然每次去孟寡妇家上门找猫的,便是这读书腻味了的小薛。 这孟寡妇正是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不仅身段窈窕,眼睛也水汪汪的。她一软下声音来说话,小薛骨子里都能酥半截。 小余二十五,小孟二十一,也恰好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他们三人之间,只差两把助燃的火。 苏绒太懂这男女之间的事情了。 她活了三十五岁,又见惯了无数家庭和婚姻的悲欢离合,有些事看透的不能再透。 从十来岁的懵懂年纪,到二十七八岁的盛放之期,有多少因为寂寞和欲望产生的纠缠,始终借着爱情这个名号任意放肆。 好像无论是谁,只要一个劲的对另一个人好,彼此又看得上眼,便能成一桩好事。 ——说到底,只不过是两个人对着彼此发泄爱与被爱的渴求而已。 无关灵魂,无关情感。哪怕换上另一个模样尚可的人,同样的套路再走一遍,也照样会跌进所谓的爱情里。 他们无法承认自己是被欲望所支配的。 仿佛什么东西冠上爱情两个字,便足够神圣而干净,足够让他们相信,自己是同样不应被质疑的。 可是从头到尾,也只是自己否认着自己内心的阴暗面而已。 “二狗子,小薛还有多久到她家里?” “大概二十五分钟。” “好。”苏绒深吸了口气,抬手敲了敲门。 小孟正摆弄着小余新送的手机,突然听见门外有人敲门。 她心头一喜,便匆匆起身,娇笑道:“谁来了?” “孟姐姐?”苏绒的声音清冷而轻缓:“是我来了。” 小孟愣了下,撇了撇嘴,还是开门迎她。 苏绒仿佛并没有看出她笑容里的敷衍,温柔的寒暄了几句,俯身逗弄了几下刚生出来没多久的小猫崽。 这日子一晃就两个月,过得也真快。 眼瞅着都要过年了。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暗暗道一定要早点帮宿主逃出去。 无论如何,也要让她的爸妈和她一起过个团圆年才好。 “小薛也可喜欢这窝小猫了。”小孟笑的羞涩如少女,低低道:“他还说,将来要是去读研究生了,无论如何也要带只小猫去大城市里。” 苏绒抬头瞥见那桌上放着的手机,忽然关切地问道:“这段时间有什么麻烦么?需不需要我帮忙看眼?” “哪里的话,余哥这两天又过来了一趟,还给我捎了只城里的烤鸭。” 小孟拉着她坐在凳子上,突然叹了口气,握着她的手幽幽道:“咱们都是苦命的女人啊……苏妹妹,姐姐也帮不上你,可惜了你这么好的女人。” 合着你那当乡长的哥哥,也没法子救我出去? 苏绒默不作声地听她叹息彼此痛苦的机遇,神情都不曾动过。 这些人啊。 一个一个的索取完她能给的好处,再像模像样的给一点物质上的好处,便自以为两清了。 但凡来找过她帮忙的,有哪一个不知道她是被拐卖来的女人? 又有哪一个肯出头为她争一句公道? 她苏绒,原本是大城市里骄傲的人中龙凤。 在外有摩天塔般的职场供她厮杀拼搏,回家了还有温柔和蔼的父母。 她在大学里读过文理圣贤,在都市中有享不尽的欢愉。 他们明知她被夺走了一切,还依旧装聋作哑,甚至劝她早点习惯这里。 “看你也过得还不错嘛,对不对?” 对啊。 你们知道,有多少人的灵魂,在这个宿主的身体里,感觉过撕心裂肺的绝望吗? 要不是她苏绒既狠又坏,从始至终都没有把这群面上朴实和蔼的村民当人看,这女人会被困在深山之中,至死都不得自由。 “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孟月见她出神了,晃了晃手柔柔道:“你呀,神通再多,也终究要找个依靠,一起过日子不是?” 苏绒怔了下,终于从思绪里回过神来:“嗯?” “我看罗阳那人,虽然枯瘦了些,没有余哥身段那样好,”孟月任由心里的虚荣滋长,说话也带着炫耀的意思:“也没多少文化,没小薛身段那样好,可终究是个踏实肯干活的男人不是?” “这女人呐,总归要靠男人的。” 苏绒神情淡漠的听她说完,忽然手中的搪瓷杯一滑,温热的茶水悉数都泼在了她的身上。 “哎呀,孟姐姐!”苏绒慌张的站了起来,像是要急哭似的:“是我恍了神,糟践了你这么好看的衣服!” “不碍事不碍事,”孟月念着情分,还是安抚道:“刚好这水烧开了,我要去洗个澡,等会顺手把衣服搓了就是。” “我这几天睡的浅,精神不足,就不在这打扰姐姐了。”苏绒连声道歉,揉了揉眼睛告辞道:“我先回去休息阵子,再来同你说话。” “去吧,没事的。”孟月已经进了里屋,依稀传来了打水的声音。 苏绒简短地道了别,便退了出去。 可这一重重的门,都被她随手虚掩着,始终没有关紧。 包括大门。 没等苏绒在回家的小径上走多久,二狗子便通报道:“小薛到了。” 算上冷热水混合,还有洗头发所需要的时间。她离开的时刻刚刚好。 “好。”苏绒脚步都不曾停顿,语气平淡:“他推门进去了吗?” “……进去了。” 小薛原本和孟月约好了看小猫的时间,可敲了敲门没声。 他纳闷的唤了一声,却还是没反应。 不会生病或者出事了吧? 小薛一慌,便快步推门走了进去。 院子没人,正屋也没人。 坏了,怎么人没在屋子也没锁? 他来不及想太多,一路往里屋闯。 门推开的一瞬间,孟月正赤身裸体的梳洗着长发。 “孟姐?!” “你怎么进来了——” 水盆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第27章 被卖进深山的苏半仙#4 不用二狗子帮忙开天眼, 她都能猜到这对野鸳鸯之后会怎样。 不过……倘若小薛和孟月好上了, 那平日里为她前后出力的余哥,又会怎样呢? 苏绒瞥了眼床边的糖罐,垂眸淡笑。 她的这些大白兔奶糖, 都一日一日的快散了个干净。 小孩们如同麻雀般四散着, 作她的耳目,听了几句碎嘴都悉数同她讲。 而相对应的, 他们的父母们也巴不得从她的嘴里听见更多的隐秘消息,自然会时刻问两句又发生了什么。 苏绒在外人面前,就像个大度又好说话的普通女人,她对小孩子几乎没有戒心, 基本上问什么答什么。 罗家母子生怕她发达以后想法子跑出去, 可见惯了苏绒这安分又不爱活动的性子,也缓缓放下了戒备。 薛家要麻烦她的事情,不单是考研的这一件。 苏绒推说自己算卦不灵, 他们也不强求, 反而拜托她帮自家看看流水进账。 薛家经营着山村和乡镇的几家小铺子, 相较于其他种地的山民而言,已经算发达了太多。 他们雇了表家的亲戚来一起打理各种肉店、粮油店,但这账单如何都总对不上, 明显有人在暗中做了手脚, 不知道贪去了多少油水。 苏绒虽说没有会计功底,但从前当小桃儿妈妈的时候,还是跟着做了一段时间的财务工作, 她拿着账本琢磨验算了几个小时,倒还真找出来了是哪里有问题。 薛家虽说找她帮忙,也怕这女人使诈,还是叫小薛在旁边听着。 但无论是分析进出盈亏,还是给他们看其中的漏洞,苏绒都坦诚的如同对自家兄弟一样。 小薛听了半天,反而还没跟上其中一二的计算结果。 薛家夫妇在确定她说的是真的之后,一边嘀咕着埋汰那个穷鬼亲戚,一边对她反复道谢,留她中午在家里吃顿饭。 苏绒倒也没推辞,客气了两句便跟着去了饭厅。 “咱们这种小地方,地价租金便宜,可物价也便宜!”老薛感慨道:“听说城里的肉价都涨到多少了!我这连开了三四家店,还没人家县城里一家的进账多!” “你也不想想,人县城一天有多少人来往,你这儿每天来来回回,客人不就那么几个!”薛嫂啧了一声,安抚道:“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个了,免得他压力大。” “你是不知道啊,小花,”老薛满不在乎的挥舞着筷子,继续唠叨道:“要不是这孩子回来准备考研,我跟我婆娘真住镇子里了——镇子里房子还没装修好,听说有那个甲,甲什么玩意?” “甲醛。”小薛终于回过神来,小声道:“闻多了有白血病的。” “你这孩子,之前都恍恍惚惚的,不知道是不是读书读傻了。”薛嫂叹了口气,心疼道:“妈回头给你炖点骨头汤,补补身体。” “这知章村啊,和琼壁镇中间还是隔太远了。”老薛吃了一半又停下来,琢磨道:“要不我还是去镇子的铺子里住,没事多盯着那几个伙计点?” 苏绒像是想起了什么,佯装无意地开口道:“等明年修完了路,会好走的多。” 薛家夫妇对视了一眼,仿佛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 “小花——你这消息,是从哪里知道的?” 苏绒愣了下,摆手道:“忘了……当我没说。” “这样啊。”老薛给媳妇使了个眼色,不再多过问,愣是安静着吃完了这顿饭。 等苏绒被送回罗家以后,老薛下了摩托,匆匆把埋头打毛线的婆娘叫了过来,不管旁边小薛在看书还是发呆,激动道:“你听了小苏先前说的吗?这村里估计要开始修路了!” “她说的话,你还放在心上?”薛嫂不以为意道:“那我还说猪肉要涨五块钱哩!” “你这个傻婆娘!”老薛恨铁不成钢道:“你忘了吗,这小苏之前跟谁走得近?” “谁?” “孟乡长啊!孟乡长那个秘书,不是三天两头去她家找她写东西吗?”老薛搓着手道:“这姑娘刚才怕是跟咱说了实话!” “那也好啊。”薛嫂愣愣道:“这路修好了,你往来也方便多了不是?” “你懂啥?”老薛不以为意的嗤笑了一声,压低声音道:“老孟家,又要靠这个捞油水了。” 小孟原本还在回味之前的那段记忆,听到这话时也愣了下,明显放在心上了。 “你这么想,这铺路的沙石要钱吧?雇人打桩压地要钱吧?每天管吃管住要钱吧?”老薛是个生意人,脑子转的还是相当的快:“这一趟下来,咱们受的惠,还没这孟家毕家嘴上蹭的油多!” “嚯,”薛嫂也反应了过来,恍然大悟道:“怪不得这毕主任家的房子,能修的那么讲究!” “别说一二十万,五十万的回扣拿走,那都是商量商量的事情。”老薛摆了摆手,突然看见小薛还在竖着耳朵听,一拍桌子扼腕道:“娃儿哟,你还不快去读书?” “你这不出息点,咱们家没法子出头,活该一辈子养猪卖肉啊。” 等小薛再找空子摸去孟月家的时候,已经是三四天后了。 两个人小别如新婚,哪里顾得上说什么话,勾着脖子就天雷动地火的滚上了床。 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等都瘫在床上气喘吁吁了,小薛忽然想起了之前在家里听得传闻。 他打量了眼一脸娇羞与飨足的孟月,突然发现枕边有个手机。 “三星的?”小薛拿起手机摆弄了下,看向她:“这牌子不错啊。你哥给你买的?” 孟月原本心里有点小慌张,听他一问立刻顺坡下驴,羞涩地别过脸去,轻声道:“我也不知道,还是你懂这些。” 乡镇里的老款式,对于学校里见惯人手一个苹果机的小孟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他索然无味的把这手机放下,连多摆弄一会的兴趣都没有,开始打量附近的改变。 这一看不知道,孟月家的东西,确实这几个月里在悄悄的变。 不管是喝的茶叶,还是摆放的水果、佛像,几乎每个角落都有了些变化。 果然是她哥家要发达了。 “这山村里太闷得慌,还是在镇子里住着好。”他叹了口气,闷闷道。 “我哥也说,要不把我接去那边的旧屋住来着,也方便照应。”孟月心头一晃,忙不迭道:“到时候,咱们见面也方便了。” 孟乡长又要换房子了? 小薛心里有了底,便摆出懊丧的神情来。 “我这哪怕考得上大学,也没法子出去长见识了。” “怎么了?”孟月一愣,紧张道:“这读书是好事情啊。” “我爸妈说了,要我留下来看着猪肉铺子。”小薛又叹了口气,翻了个身道:“学费和城里的各种开销,起码要三四万,我们家供了我四年,现在真付不起了。” 孟月原本打心里觉得小薛比余哥好,就是在于他更有文化,说话见地都比那个男人高一截。 可这样的好男人要是成了个卖猪肉的屠夫,她心里那点小虚荣哪里还放得下? 孟月心里转了两遍,开始琢磨从哥哥那借点钱。 他们家又是买车又是换房子的,倒是从来没顾及过自己。 “行了,你也别着急了。”小薛欲擒故纵道:“我原本想着,等我毕业赚钱了,再迎你去见我爸妈……” “你这说的是哪里话,”孟月正动着小心思,一听他说这种话,心里的天平登时倾斜了:“我……我是个晦气人啊。” “晦气什么!尽瞎说!”小薛摸着她光洁的小脸蛋,故作认真道:“我要对你负责的。” 两个人各怀着彼此的心思和算计,索性又滚在了一起。 另一头,苏绒把写完的文档保存好导在U盘里,随手交给了旁边等着的小余。 “真是太感谢了,要不是你帮着我,这孟乡长又得找我麻烦了。”小余一脸感激道:“你教了我好多东西,我都该喊声师父了。” “别,听着怪老气的。”苏绒摆手道:“以后记住这个字体和格式,别犯错了啊。” 她目送着小余着急离去的背影,还没喝口热水,门外的毛婶也跟着打量着匆匆离去的小余,抬脚进了院子:“小花啊,我这家里的一亩秧子好像都出了问题,你帮我看看?” 苏绒回过神来,跟着她去了田里,三言两语便交代了法子。 “你说这村里几个小伙子,也都可怜,条件这么好都娶不到媳妇。”毛婶同她坐下来休息了一刻,絮叨道:“就刚才从院子里出去的那小余,放在十年前,那可是家家姑娘都抢着要嫁的热乎人啊。” “余哥好像有喜欢的人家了。”苏绒眨了眨眼道:“他性子腼腆,像是一直开不了口。” “真的假的?这说的什么话?”毛婶倒是闲的发慌,忙不迭道:“这事儿交给我了,我去跟他说道说道——追女人的事情,不就是要豁得去脸皮么!” 苏绒笑眯眯地听她喷了半天唾沫星子,推说家里还有事,慢悠悠的回去了。 小余得了毛婶的怂恿,越发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温吞了些。 他又在兜里揣了份礼物,趁着苏绒埋头写稿子的时间,骑着摩托去了孟月家里。 那头孟寡妇才送走小薛没多久,刚把内衣裤穿好,脸上都微微的发着红。 小余见门虚掩着,便直接推门而入,笑着道:“月儿——” 他一进屋子,就瞥见孟月正斜倚着躺在床上,全身上下就两件内衣,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全都看见了。 “余哥?!”孟月心知这是个误会,又抹不开面子解释,慌乱道:“余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小余被毛嫂教训了许久,脑子里全是女人欲拒还迎的那一套,索性心一横便脱了外套,直接把她强搂进怀里,开始没头没脑一顿亲。 女人的抗拒与声音越来越微弱,后来便成了断断续续的喘息。 “孟月跟小余借钱了?”苏绒佯装在听罗家兄弟讲话,低头把零碎的鸡内脏拿去喂那两条大狗。 “是的,借了五万,”二狗子继续道:“她跟他撒谎说……” “别说了。”苏绒打断道:“我对这些人的破事不感兴趣。” 目的达到了就行,别的都无所谓。 二狗子识趣的闭了嘴,不再谈论相关的事情。 苏绒谋划的很清楚。 孟月心里倾向于小薛,必然会琢磨着帮他筹钱。 但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在哥哥那不受待见,余哥也未必能帮她借到钱。 他大概率会把自己的存款给她,或者直接挪用孟乡长昧下来的钱。 县里的拨款已经打了下来,毕竟修路这事四五个月前就在规划,只是乡下行政工作效率慢,开工的也慢而已。 若是孟乡长有意吃油水,大可以让刁叔那边工程进度拖慢,再去县里哭穷求钱。 “二狗子,你帮我盯着。这钱是从哪来,又到了哪里去,只要有变动,都要及时跟我讲。” 然而这并没有让苏绒等很久。 小余本身每个月工资才一千出头,压根拿不出来这么多钱。他虽说心里确实有几分认真,但不至于把老婆本全交代给这个女人,索性在帮忙处理账务的时候,暗中挪走了五万块。 ——反正这孟月和孟建国是兄妹两,哪怕真的查出来有问题,他又能把自己亲妹妹怎样?又能把亲妹妹的男人怎样? 小余面上对孟乡长毕恭毕敬的,但是心里却多了几分不屑一顾。 孟月拿到钱以后,自然焦虑了一阵子,索性直接给了又来求欢的小薛。 她虽说书没读几本,做人倒八面玲珑。 在小薛面前,她的哥哥一直是大度体贴,还说要把她接进镇子里去住。 在余哥面前,他的哥哥又开始不通情理,连给她修修窗棱梁柱的小钱都不肯给。 孟月只觉得这些男人都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从前的苦闷和寂寞都消散了个干净,现在一想起他们,心里只有无尽的快意。 五万块的现金扎成捆,说沉不沉,说轻不轻。 小薛在接到钱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他只是试试,没想到这傻女人当真从哥哥那要了钱回来,还全都给了他。 他虽说是个去城市里见过世面的大学生,可哪里懂这些个人情世故,这钱简直跟烫手山芋一样,搞得他心神不宁。 帆布袋子被带回了卧室里,藏在衣柜深处,不敢给爸妈看见。 凭着薛家夫妇日常叹气哭穷的濡染,小薛都做不到拒绝这笔钱。 可是……该怎么跟他们讲呢? 真把那寡妇带过去? 小薛抽了根烟,心情颇为复杂。 什么过门不过门,不过都是随口诺言而已。 城里的女生,比她会打扮的多。不管是那嫣然的嘴唇,还是时尚的装扮,跟着山里的小寡妇一比,简直是天上地下。 他是个要做大事的主,断然不可能栽在这种娘们身上。 罢了,以后发达了,五万块一分不少的还给他。 碰巧鲍家的人带着小孩儿来走亲戚,还没等小薛把事情想通透,老薛便招呼他下来招待客人。 小薛应了一声,匆匆出了卧室跟亲戚们打招呼。 他们把牌桌一摆,便各自抽烟聊天去了。 小薛坐在客厅里,又开始不知不觉地发起呆来。 旁边的小胖子玩了会儿他的手机,忽然好奇道:“小薛哥哥,你们在学校里是不是很有钱啊。” “是上学又不是上班……”小薛哭笑不得的道:“花钱都来不及呢。” “可是,我听那个苏姐姐说,”小胖子昂起头来看他,眼神相当认真:“她说学校里都会发钱的。” “那是——”小薛说了一半,愣在了那里。 那是助学金和奖学金。 对啊,他为什么不提这一茬? 自己爸妈都没上过大学,也不清楚这其中的门道,这五万块钱权当做之前大学结下来的奖学金就是了啊。 “小家伙,真有你的!”他一把揉了揉小胖子的脑袋瓜,叼了根烟就上楼去了。 当天晚上,薛家上下都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拿奖学金了,恨不得放几挂鞭炮热闹下。 小薛自己心里知道其中的秘密,还是再三叮嘱父母,这村里人个个都是见钱眼开的主,平日里就没少试探他们家,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老薛看着儿子一脸谨慎的样子,心里相当满足。 这儿子长大了,既会赚钱又知道体谅家里人,自己这辈子没白忙活。 孟建国开完会之后,心不在焉的从会议室里走了出来,身后的小余边走边补着笔记,忙的不可开交。 “小余啊,”孟建国纳闷道:“你说这段日子,谁还进过我办公室?” 余锐愣了下,心里当时就慌了。 “没见过啊,我这几天都在山里陪苏绒写政府文件……”他试探着转移矛头问道:“毕主任来过吗?” “这可说不准。”孟建国满脑子都是自己藏着的那一摞钱,昨晚偷摸着数结果发现少了不少,现在整个人脑子都糊在一起了。 “对了,县里现在急着催那份报告,你等会就回村子里,跟那小苏再催一下。”孟建国拍了拍他的肩膀,烦躁道:“你下午就去,晚上把东西带回来,听到没?” 小余巴不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连午饭都没在单位里吃,骑着摩托就回了村子里。 那五万块钱,还是赶紧讨回来好了,免得最后真查出来是自己拿的,又是一通折腾。 搞不好这老孟六亲不认,直接把自己这妹夫给赶走了。 “找小花啊?”撕着萝卜干的罗老太太愣了下,忙不迭道:“小苏去小孟家了——好像是猫病了?” 小余愣了下,心想这也是赶早不赶巧,点了个头便又发动了摩托,七拐八弯的又去了孟月那边。 门口站着一个人,似乎徘徊着不敢进去,余锐眯起眼一看,发现是一脸忐忑和尴尬的苏绒。 “到都到了,怎么不进去?”他停了摩托,随手把头盔摘了下来,好奇地问道。 苏绒作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声音小一点。 “怎么了?”余锐靠近了门口,忽然脸色一白。 隔着院子,他都能听见男女欢爱的声音。 苏绒焦虑不安的搓着手,低低道:“我这来的不是时候……这就回去。” 余锐哪里还有心思管他,他觉得自己头都要炸了。 这小婊丨子还养了别的男人?! 还肆无忌惮的叫的这么欢实?! 操他妈的,自己连工作都不要了这样帮她,这女人还在这浪丨叫?!!! “轰!”余锐一脚就踹开了院门,杀气腾腾的就冲了进去! 床上的孟月正吟哦着沉浸在快感里,听见屋外像什么炸了一样,还只当是小孩在放野炮。 她满打满算这余哥每天都下午三四点才过来,两个男人断然见不着面,哪里会想其中的变故? 余锐冲进房间的时候,孟月正搂紧了埋头苦干的小薛,两条大白腿都架在他的腰上,别提有多妖娆。 “贱人!”余锐吼道:“你他妈还要不要脸!” 小薛整个人都懵了,他连余锐的脸都没看清,就直接被一腿踹到旁边,拳头直接劈头盖脸的砸下来,疼的人直接在他地上缩! 孟月慌慌张张的扯过被单,整个人往床角里退:“余哥,余哥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余锐扯着小薛的衣领,一拳头就砸的他鼻子流血,扭头如同发怒的狮子般吼道:“你告诉我他娘的还能扯什么!” 孟月见他身后还站着惴惴不安的苏绒,心知如果这碎嘴女人把事情传出去,自己没办法在这山里混下去了。 这么短的时间根本不够她思索太多,自保的本能已经开始支配大脑。 名声重要还是男人重要? 占理重要还是良心重要? “是他!他强丨奸我!!”孟月一脸痛苦绝望的看向余锐,用手指向被打的都开始喘不上气的小薛,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这个畜生——” 第28章 被卖进深山的苏半仙#5 苏绒往后缩了缩, 见这两男人打的不分上下, 孟月又在那尖叫着哭泣,心里料定时机成熟,直接扭头就跑了出去, 高声冲着邻里呼救道:“来人啊!救命!有□□犯——” “要出人命了——快来人啊——” 这乡里乡亲的都秋收完了, 正是闲的发慌的时候,一听见苏绒高声的呼救, 个个都拎着锄头镰刀跑了出来。 怎么说这苏绒也是山里的女人了,总得护着点吧? 等大婶和壮汉们都赶到的时候,苏绒这才指向孟月的院子,上气不接下气道:“快……快去, 要出人命了!” 什么?是那寡妇出事了? 大婶们登时就精神了, 一个个恨不得跟在集市里抢菜一般就冲了过去。 孟月这边正边哭边给自己开脱,小薛反应过来自己被摆了一道之后也开始骂骂咧咧地还嘴,屋子里正乱着一团呢, 几个大妈突然探头进来, 在看见小孟的半抹酥胸时噫了一声, 跟着叽叽喳喳的劝架起来。 几个男人也跟着挤了进来,一看这架势便明白了大概。 哟,怎么感觉是在捉奸啊? 他们虽然也跟着劝架, 眼睛却在那孟月的身上乱瞟, 巴不得多看到点别的东西。 “明明是你自己洗澡勾引我!”薛军上气不接下气的指着她吼道:“你这个□□,这时候倒是装起来了?” 他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没想到自己还能栽在一个寡妇身上, 头上还发绿? 这寡妇到底在外面有几个野男人? “你他妈的给我闭嘴!”余锐也觉得自己头顶发绿,哪里肯再丢脸的让他说下去,一耳光直接扇了过去。 “啪!” 孟月见来的人越来越多,自己在被单下不着寸缕,哪里还绷得住,哭的简直肝肠寸断:“你这天杀的强丨奸犯——我不活啦——” 话没说完,她便抄起手边床头柜上的眉刀,抬手就要往脖子上抹,做足了贞洁烈妇的身段。 “使不得使不得!” “把刀放下来!” “哎,你们听说了吗?”肉铺子旁边,有个大婶挤眉弄眼道:“听说三里外的住着的那个寡妇啊,被强丨奸了!” 薛嫂不以为然的赶着蚊子,嗤笑道:“人家估计巴不得,哪里有什么强不强的。” “哎,你是不知道,这孟寡妇啊,好像还在外面养了个野男人,”大婶添油加醋的道:“这野男人一推门,发现自己情人正在床上忙活呢,直接就打起来了!” “哎聊什么呢?”老薛推门出来,抬头看了眼天色,纳闷道:“小军怎么还没回来?这都几点了?” “他不是说去同学家玩了么?兴许想在那边吃饭?”薛嫂打了个哈欠,不以为意道:“孩子都多大了,你还当七八岁似的,这么紧张。” 没等夫妇攀谈完,远处有个亲戚急急忙忙的赶过来,还没等靠近就大呼小叫道:“不得了了薛家嫂子!你快去吧!” “去哪啊,我这还没收摊呢。”薛嫂摆手道:“什么事急这一会儿。” “还管什么摊子啊!”亲戚急的脑门上全是汗:“你家儿子被当成强丨奸犯抓起来了!人都已经被扭送到乡里的派出所” 薛嫂手里的割肉刀哐当就掉在了地上,颤声道:“什么?不可能的,我家小军……” “别废话了快去镇子里吧,孟寡妇怎么说也是孟乡长的妹妹!”亲戚连声催道:“等会天黑了就不好赶路了!快点啊!” 山村里破旧古老,根本没有所谓的派出所。 ——连肉铺都是今年看着大家收成好了,才意思下开的。 苏绒算准了这事会闹到什么程度,她目送着余锐骂骂咧咧地押着被五花大绑的薛军离开,自己又老实的回了罗家,虽然面上一副被吓到惶恐发抖的模样,但还是该吃吃该睡睡。 两条大狗忠实的守在她的门口,目光炯炯。 这种程度的强丨奸案,还牵扯了人身伤害之类的问题,是注定不可能在乡镇派出所里善了的。 小薛似乎被打断了肋骨,之前疼的连嘴唇都咬破了? 苏绒琢磨着情况,在油灯下剥了最后一颗奶糖放进嘴里,二狗子在旁边慢慢道:“已经按照办案流程,连着案子和人都送到县公安局里了。” “那敢情好。”苏绒淡笑道:“这县公安局,可是有摄像头的。” 第二天上午九点,还没等苏绒示意罗老太太开门迎客,便传来了沉重的敲门声。 “我们是治彰县公安局的警察,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罗老太太步子一滞,慌乱地回头看向苏绒。 “请开门,尽快配合工作。” 苏绒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开。 穿着制服的两个警察一脸公事公办的看了老太太一眼,亮出了警察证件,冷声道:“苏花在吗?” “苏……苏花?”罗老太太颤巍巍道:“你们要带她干嘛去?” “在余锐先生目击□□现场时,苏花据说也在当场,我们要带她过去录笔录。”警察收回了证件,催促道:“麻烦快一点。” “我——我是她男人,我要监护她的安全!”罗阳愣愣地挡在前面,不敢放苏花走:“要走就把我也带过去!” “那就一起去。”警察不耐烦道:“她办笔录的时候你在外面守着就是。” “好,”罗阳看了她一眼,满脸的不放心。 苏绒看着窗外飞驰的风景,佯装自己睡的很熟。 “二狗子,要编辑的微博和信息都准备好了吗?” “已经好了。”二狗子询问道:“现在就发送吗?” “对。” 从山东坐飞机赶过来,估计当晚就可以到。 在能接触电脑的时候,她就有机会和家人联系,但始终都按兵不动。 只有自己彻底离开这个环境,去人流量大、有监控和权力监督的县里,她才有逃生的可能。 哪怕侥幸能混进镇子里,就凭孟建国的一声令下,她都能被七手八脚的捞回去。 可是在县公安局……可就不一样了。 从山村到乡镇,花了三个小时。 从乡镇坐车去县里,又花了两个小时。 苏绒在警察的带领下走进了公安局,身后的罗阳寸步不离的跟着。 她叹了口气,平淡道:“洗手间在哪里?” “二楼拐角,”警察指了指方向:“我带你过去?” 苏绒站在摄像头前,刻意地停顿了一刻,抬头看向镜头,让录像里能清晰的看见自己的脸。 她伸了个懒腰,独自走进了洗手间。 没有等两分钟,又有个女警察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我有急事想跟家人说,可以打个电话吗?”苏绒站在她的旁边,笑的为难又亲切。 “没事,拿去用吧。”女警察擦净了手,在旁边等待着。 终于,终于到了这一刻。 苏绒深呼吸,拨通了那个久违的号码。 嘟嘟响了两声,便被接通了。 “妈。”苏绒再开口时,只觉得声音都哑了:“我是绒绒。” 她在那山村里不知道酝酿了多久,才终于一步步的逃脱出来。 “绒绒?!我的绒绒啊——”苏妈妈拿着电话当即就泣不成声:“孩子啊,妈妈找你找得好苦啊——” “妈,别哭,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苏绒冷静道:“你听清楚,我现在在A省厦卞市的治彰县县公安局,你直接买最早的机票赶过来,一定要带着爸爸和哥哥,好吗?” 她看向神色惊异的女警察,又低声道:“等会会有两封邮件发到爸爸的邮箱里,一定要看。” 苏绒挂了电话之后,把手机递给了那个女警察,低头洗掉了脸上的泪痕,把脸擦干了以后走了出去。 “赶紧的吧,做笔录得很久呢。”警察催促道。 苏绒点了点头,最后瞥了罗阳一眼,平静地开了口。 “其实,我不叫苏花。” “我的真实名字,叫做苏绒。” 罗阳愣了下,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说这句话。 “知道为什么,我从来不告诉你们吗。”苏绒站在笔录室门口,神色冰冷的看向他。 “你们,恶心的从头到尾,都不配念我的名字。” 她走进笔录室,随手就关上了门。 里头的警察等了许久,不耐烦道:“名字?” “苏绒。” “怎么叫苏绒?”警察愣了下:“根据报案人余锐提供的信息,你应该叫苏花才对啊?” “先生,我是被拐卖到这里的妇女。”苏绒抬眼看向他,语气平淡:“请受理我的案子。” “拐——拐卖案?”小干警哪里接过这种程度的案子,瞬间慌张道:“我要去跟领导谈一下,才能决定后面的事情……” “你可以跟他讨论。”苏绒坐在凳子上,语气平静:“我的家人会在今晚抵达这个公安局,所有的照片和信息都在微博上备份好了,随时准备大规模转发和运作。” “你们的监控摄像头已经采集了我的面孔,新闻记者我也已经联系好了。” 她抬眸看向那个不知所措的年轻人,慢慢道:“现在,你还觉得,受不受理我这案子,是你们领导能决定的事情吗?” 看起来,只是从山村到了县里。 可谁都不知道,她为了这一天,费了多少心机。 无论是不辞辛劳的为全村奔走,一点点的瓦解所有人对她的提防和控制。 还是日积月累的攒着糖块,让孩子们帮自己网罗信息,散步传言。 就连找到这几个干部和男女之间可以利用的弱点,都让她昼夜难免的思索了无数天。 终于该结束了。一切的一切,都该结束了。 直到苏绒被警察带走,罗阳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你们不能——你们不能带走她——”他吼道:“你们带走她经过我的同意吗?” “不好意思,这位先生,”警察面无表情道:“我们有义务保护被害人。” “她算什么被害人?她有证据吗?”罗阳还没来得及想出更多说辞,直接被双手拷住,下一秒便被制住了肩膀,被一个小擒拿按在了墙上。 “根据她的描述,你就是买走她的嫌疑人。”警察冷冰冰道:“我们有权力扣押你48小时,带走。” “放开我!你们都放开我!!!” 苏绒呆在温暖的室内,颇有些昏昏欲睡。 她的那些威胁,半真半假,但足够吓住那几个小民警。 被拐卖的妇女被解救出来,是件说好不好,说坏不坏的事情。 往坏处想,这是治安的重大失误,会暴露领导的无能和管辖漏洞。 从好处想,这是大力革新、彻底的保障每个人民的权益,是在为老百姓们办实事。 真的到了这个时候,那些当官的都进退维谷,脑子里只有博弈。 “苏绒?” 警察再度敲门的时候,天色早已昏沉。 苏绒被扶着缓缓走了出去,办公室里的苏家夫妇一扭头就看到了她,眼泪直接下来了。 “绒绒……妈妈好想你啊。”苏妈妈哭的抽抽噎噎地,抱紧她就不肯松手,语无伦次道:“都不能,谁都不能再把你带走了,妈妈来了啊,不要怕,妈妈来了……” 苏父虽然是个坚毅沉稳的汉子,这时候也红了眼眶,半晌没有作声。 “爸,妈。”在许久的安慰与拥抱后,苏绒抬起头道:“律师和文件都找好了吗?” “找好了,”苏父冷冷道:“我给你请了在美国博士毕业的律师,这些人都得坐牢!” “我发给你的邮件,你带来了吗?” 苏绒接过父亲打印的名单,直接放到了旁边的警察面前。 “这个名单,是这附近三座山里所有被拐卖的女人的名字和住址。”苏绒握紧拳头,任由指甲刺的自己生疼:“如果你们不去办,我就去找市里,市里不办,我就让所有私媒发通稿,闹到全中国都知道你们失职为止。”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毫无畏惧:“我知道,你们领导现在还在开会,但是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 “所有的地址和家庭情况,我都全部整理完递交过来了。这足够你们公安局赚够今年的名誉和口碑,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全看你们的办事态度。” 罗伟左等右等没见大哥和嫂子回来,心里犯了小嘀咕。 “坏事了!”远处有人慌慌张张的跑来,通风报信道:“小卖部那边接到电话,说你们家罗子被抓起来了!” 罗老太太大脑一片空白,当场就晕了过去。 “你——你帮我照顾下我妈!我去找孟乡长帮忙!”罗伟焦头烂额道:“他总能帮上忙的。” 然而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呢? 孟乡长现在也在警察局里,没玩没了的跟局长磨着嘴皮子。 他那寡妇妹妹现在被强丨奸,自己的秘书还跟他纠缠不清。 薛家全家老小和亲戚都来了,在跟小薛见了一面之后,突然捧出五万块钱来,直接去县里的纪检委,扬言要告他贪污。 碰巧这五万块钱里,夹着余锐之前写的字条,是偷偷给孟寡妇表白的肉麻话语。 他们清楚这五万块是不可能还回去的,那小娼妇断不可能再改口撤诉,索性两件官司一起打,往死里都要敲这孟家一笔。 所有的事情都乱作一团的时候,市公安局又来了人,说是要调查这里的这一桩拐卖妇女的大案。 孟乡长只觉得头顶充血,在这一刻几乎每根神经都快绷断。 他只知道,自己要完了。 苏绒本身就是传媒工作,这几个月精神恢复的相当不错,说起话来条理清晰,逻辑清楚。 县长知道这事以后,压根不敢捂着,也无心袒护那个丑闻缠身的乡长。他直接去请示市长,表示一切工作听上级安排。 市长一琢磨这连家庭住址都一个个排查清楚了,是送上来的政绩,有什么不好处理的?他索性大手一挥,为了表示自己重视妇女儿童的保护工作,直接派公安局局长来亲自办这个案子。 每个涉嫌买下被拐卖妇女的人,按照法律最多可以判三年。 而他们为了减刑和自保,几乎没有花多久功夫审讯,就哆哆嗦嗦的供出了那个长期供应被拐卖妇女的人贩子。 苏绒和爸妈站在市高铁站旁边,微笑目送一个个女人在家庭的陪伴下离开这里。 你们的噩梦结束了。 快去感受新的人生吧。 苏绒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再度抱紧了妈妈。 “今天是那几个人贩子执行死刑的日子。”苏妈妈愤恨的啐了一口,拉紧女儿的手道:“一个个丧尽天良的东西!就该被野狗一口口咬掉皮肉!凌迟处死!” 苏绒松了口气,任由妈妈温热的掌心贴紧自己。 罗家兄弟各自被判了两年,老太太在听说这消息之后直接心脏病发作,还是那几个大婶给送的终。 由于孟月到最后都咬死薛军强丨奸她的事实,不肯自打脸的改口,薛家直接在她的门口涂满牛粪,时刻等着教训这个贱人一顿。 孟乡长被查出来贪污的事实,直接被撤职并且剥夺了政治权利终身。 毕主任也连带着丢了乌纱帽,灰头土脸的去种地了。 按照苏绒过往的性子,她基本上做完任务就撤,基本上毫不留恋。 种种一切,都只当做换了一个又一个剧本,她入戏的快,脱戏的也快。 可这一次,她选择了在这里多停留一刻。 苏父苏母陪着失而复得的乖女儿,什么都肯听她的。苏绒说要再去见罗阳一面,他们虽然都觉得有些为难,还是陪她去了看守所。 法院的结案与执行还要走些程序,在尘埃落定之后,这两个兄弟都得被扭送进监狱里。 罗阳原本就干瘦,这几天在看守所里呆了段时间,现在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 他看见玻璃窗外的苏绒时,整个人都愣了下,脸上露出痛苦而又愤恨的神情。 “你还有脸过来!”他猛地往前冲过去,被身后的守卫立刻制住了双臂。 “你告诉我,罗家哪点对你不够好?!”罗阳咆哮的青筋爆起,眼睛都开始弥漫出血丝:“不少你吃不少你穿!你说别动你,我们哪个兄弟强迫过你!” 苏绒平静地坐在窗口的另一边,听他发泄着所有的愤恨与不甘,始终没有开口。 直到罗阳骂不动了,整个人都开始喘气的时候,她才慢慢开口:“骂完了么?” “没有!你这个婊丨子养的白眼狼!”罗阳咬牙道:“我们这样照顾你,你居然反手就是一刀!” “你听听。”苏绒扬起笑容,双手交叉道:“我这样一个有工作有家庭的人,被当做猪狗般卖到你们家,被给了点吃食就当做天大的恩惠。” “怎么,还要我对你们感激涕零吗?” “你要告就告那卖你的人就是了啊?是你自己命贱被人卖了,关我们罗家什么事?”罗阳完全不能理解,依旧双手撑着桌子咆哮道:“我妈她年纪都这么大了,现在两个兄弟都进了监狱,谁来照顾她?她生病了谁来管?” “如果你们这样的人不去买,会有人卖吗?”苏绒的声音不高不低,但足够让每个人都来听见:“六万块。六万块就能让一个女人丧失所有的自由和人权。我把你卖到煤矿里一辈子不见天日,你甘心吗?” “你们穷,找不到女人,就能接受这样的交易,逼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给你们生孩子吗?” “就因为你们给过钱了,她哪怕想逃出去,也要被拎回来被打到几乎骨折,这就是你的问心无愧吗?” 判三年,真的太少了。 苏绒对法律的制定几乎无言以对,但好在那几个人贩子都被抓了个干净,该死刑的也一个都没剩下,勉强能让她心安。 “你就是来这耀武扬威的吗?”罗阳露出嘲讽的神情:“你们城里人装的真好啊,回头还要把落水狗踩一通,宣告谁才是胜利者?” “哦,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苏绒回过神来,轻描淡写道:“你家老太婆心脏病突发,已经埋了。” 她话说完的那一刻,便直接从容起身,不顾身后男人的错愕眼神,干净利落的回头就走。 下一秒,她的身后便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妈!你怎么就走了啊——儿子不孝啊——” 疼么?痛苦吗? 苏绒脚步平快,眼神也干净如初。 都是罪有应得而已。 第29章 当幼儿园老师开始虐童#1 山间的村落里一下子少了十几个女人, 依旧寂静如初。? 那些买走她们的男人们, 几乎每一个都进了牢房。 唯一一个没有进的,是因为他对那个女人太狠毒,以至于她的亲人直接叫了一帮流氓痞子, 千里迢迢的过来把他乱拳打死了。 然而这样的案子, 在如今动荡不安的治彰县里,谁还有心思受理呢? 追责根本就追不到任何人身上, 群体作案也不好抓捕。 县里经费有限,断不可能派出所有警力,把那飘散到四海八方的流氓们再抓起来。 这大山深处的人们,过着依旧贫穷而愚昧的生活。 只是他们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 买卖人口, 昧着良心过日子, 是迟早要造报应的。 如果装聋作哑的任由这种事滋长,下一个被乱拳打到七窍流血的,可能就是他们自己。 “恭喜你完成X799任务。”伴随着系统音的一声轻响, 二狗子提示道:“你已获得799点成就点数, 目前剩余总点数为805点, 是否解锁新的特殊技能?” 苏绒瘫在松软的沙发上,缓缓道:“暂时不了。” 她突然发现,这种东西还是临时加比较好。 ……鬼知道后面又会遇到什么。 “是否前往新的世界?” 苏绒叹了口气, 摆摆手道:“去吧, 我选择SS级。” 宿主,我终于把你带出了那个黑暗的地方。 也请你务必……幸福的过完今后的人生。 珍惜每一寸光阴,还有你白发染鬓的父母。 再见了。 “投放世界准备中——” “三, ” “二,” “一。” 苏绒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 “嗯?”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耳侧响起,带着暧昧与宠爱:“怎么不多睡一会?” 苏绒懵了几秒钟。 这这这是她新老公?! 一上来就窝人家怀里不合适吧! 她来不及找二狗子调取信息,便被身后的男人搂进怀里。 浅浅的胡茬蹭了蹭她的脸颊,醇厚的男性气息笼罩了过来。 苏绒连着几个月都没碰过男人,这时候难得的红了脸。 她颇有些小心翼翼的转过身来,刚好瞥见那男人正勾唇笑着看自己。 “宝贝儿,是昨晚累着了?” 他的眉眸都深浓如墨,气质像极了飨足的黑豹,散发着危险而又霸道的气息。 这百分之两百是个狮子座吧,怎么感觉自己又碰到了大型兽类。 苏绒咬了咬唇,小声道:“该……该起床了。” “担心睿儿?”霍羲眉毛一挑,慢条斯理道:“小家伙交给保姆就是了。” “这大清早的,还不叫声老公听听?” 还没等苏绒支支吾吾地说句什么,他便半撑着身体靠过来,垂眸浅吻着她的脖颈。 仿佛野兽在感受猎物的气息一般。 “睿儿也四岁了,是不是该有个妹妹?” 苏绒下意识地抱住他宽阔的臂弯,指尖感受到结实的肌肉时颤了下,声音也变小了许多:“不要闹好不好。” “绒绒。”霍羲用指尖扫过她的脸颊与锁骨,眼眸温柔里带着捉弄:“孩子都跟我生过了,怎么还跟当初在高中时一样容易紧张,嗯?” “昨晚在窗台边做的时候,你可是很享受啊,宝贝……” 苏绒看着他俊美而又带着几分邪气的脸庞,忽然认识到一件事情。 她似乎终于碰到……跟自己一个段位的男人了。 霍羲把玩着她的发梢,正准备把娇小的女人直接抱进怀里,门外突然传来了孩子低低的哭泣声。 苏绒几乎是本能地完全清醒了过来,她抬手抄起睡袍匆匆一系,拖鞋都踩反了就冲了出去。 “睿儿?怎么了?” 宿主的母性本能让她对孩子的声音格外敏感,他一哭自己心里也跟着慌乱。 保姆丁姐一脸为难的给他擦着眼泪,不安地看向女主人:“睿睿不知道为什么,说什么都不肯去幼儿园。” “是不是舍不得妈妈了?”苏绒蹲下身,直接把一脸抗拒的儿子搂进怀里,温柔的安慰道:“幼儿园里有好多小朋友,对不对啊?妈妈要去上班,陪不了你,抱歉……” “可是妈妈,”睿儿大眼睛里还含着眼泪,任由苏绒抱紧他:“打针真的好疼啊。” 苏绒愣了下,扭头看向身后还在喝咖啡的霍羲:“幼儿园这两天有安排打针吗?流脑育苗和卡介苗不是一年前就打完了吗?” 霍羲回忆了一刻,皱眉道:“没有得到过消息啊。” “迟到了也没事,你先下去吧。”苏绒抬起头,示意在旁边手足无措的保姆先去照料家务。 她把孩子抱到沙发上,示意霍羲坐在孩子的另一侧,柔声道:“宝贝,老师什么时候说要打针了?是今天给你们打针吗?” “不是的。”霍睿见爸爸也陪着自己,放松了一些,小声道:“昨天也打过针,昨天的昨天也打过针。” 霍羲同苏绒对视了一眼,两个成年人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爸爸妈妈都在这里,不要害怕。”苏绒缓缓地顺着孩子的背,轻声道:“除了打针以外,老师还对你们做过什么事情?” 霍睿本能地抖了一下,摇了摇头不肯说。 霍羲的脸色已经开始变黑了。 苏绒瞪了老公一眼,再度鼓励道:“你看,爸爸这么强壮,老师也很怕爸爸的。有什么事我们都可以帮你解决……不喜欢打针,也可以不打针的,好不好?” “可是……可是……”睿睿犹豫了半天,开口道:“赵老师说,她有一个长长的望远镜,能一直伸到我们家里。” “赵老师还说,我做什么说什么,她都知道。” 霍羲的眼神变得极其危险。他太清楚这句话背后的警告意味了。 “你看,你现在没有去幼儿园,老师也没有给爸爸打电话,对不对?” “宝贝,不要害怕,爸爸最厉害了。”他俯下身摸了摸儿子的额头,怒气被强行压了下来,开口道:“给爸爸看看,老师都给你们哪里打针了,好吗?” 睿睿犹豫了好久,还是把袖子的衣服拉起来给他们看,小声地说:“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打过针。” 苏绒原本只是心里不安,越看越觉得背后发凉。 这几个地方,都有清晰可见的针眼。 可这根本就不是打针的地方——他们的孩子非常健康,根本就不需要打针。 “今天不去幼儿园了,也不打针了。”霍羲给苏绒递了个眼神,又低头安抚道:“爸爸妈妈也留下来陪宝宝,好不好?” “赵老师和刘老师……”霍睿怯生生的开口道:“我怕。” “睿睿想吃什么?”苏绒不肯再让他回忆之前的事情,轻声道:“让丁阿姨给你做汉堡包,好不好?” “要加肉松!”睿睿眼睛一亮,登时被吸引了注意力:“我还要喝橙汁!” “好,妈妈陪你吃。”苏绒柔声道:“先回房间把外套脱掉叠好,好不好?” 小家伙乖巧的点了点头,蹦蹦跳跳的回了屋子。 苏绒站起来,简短的给幼儿园和公司打了两个电话,非常简短的请了个假。 在事情清晰之前,决不能打草惊蛇。 霍睿在孩子离开之后,气场骤然变得冰冷起来。 “绒绒。”他的声音很低:“你觉得,这些老师在对他做什么?” “我们明明给他报了最好的双语幼儿园,还是国际班。”苏绒揉着头发,瘫在沙发上思索道:“左右胳膊都有针眼,明显不是正常的情况。” “等下跟孩子问清楚,但绝对不要吓到他。” 霍羲想了一会儿,起身打了个电话:“喂?老崔?送孩子上幼儿园呢?” “你把车停到路边,听我说,”他再度深呼吸,压抑着情绪问道:“先把车停到旁边。” “你问问孩子,最近学校给他打了几次针,都在哪里打的。” 还没等睿睿吃完汉堡,家门便被敲响了。 崔家夫妇带着小女儿匆匆走了进来,两个大人脸上都带着慌乱而又难以置信的神情。 苏绒心情复杂的跟他们打了个招呼,示意艾艾先去看会电视。 崔爸爸把他们两拉到旁边,语气非常不对劲:“你们家孩子身上也有?” “嗯。”霍羲皱眉道:“我觉得还有别的事在瞒着我们。” “我们在孩子那找到了这个。”崔妈妈眼睛都红了,从包里掏出了一个纸巾包着的东西,缓缓地展开,露出了里面的白色药丸:“小艾说她不喜欢吃药,就偷偷藏起来了一个。” 苏绒在心里叹了口气,唤醒二狗子道:“这个是什么?” “病毒灵,是一种抗生素。”二狗子平直道:“需要调查厂家和牌子吗?” “嗯。”苏绒难以置信的问道:“为什么老师要给小孩子喂抗生素?” “已经喂了两个月了。”二狗子调取着宿主的相关信息,解释道:“这两个老师为了保持小孩的出勤率,一直私下喂抗生素——这件事在陕西西安枫韵幼儿园,以及其他幼儿园里,都出现过类似的情况。” 苏绒愣在那里,只觉得五雷轰顶一般。 这些孩子,还这么小…… 从前的她没有生育过,见到小孩也会有不自觉地怜爱情绪。 可是当她拥有了宿主的所有记忆以后,真切的爱与链接感都无比炙热。 这个宝宝,是如何在她的肚子里一天天长大,又如何在疼痛与欣喜中诞生—— 霍羲与她,都把睿儿当做可以用生命来保护的挚爱。 可是这些女人,给这么小的孩子天天喂抗生素?! 病毒灵可是处方药啊,她们都是从哪里弄到这么多药片的? 这种药物一旦长期服用,会让孩子产生抗药性和耐药性,等到真的生病需要医治的时候,小孩的身体会无法吸收药物成分,可能连小小的感冒发烧都治不好! 这些畜生! 霍羲注意到苏绒已经沉默地快哭出来,抬手环住她的肩,眼神坚定道:“这个时候不能慌,一定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挖出来。” 崔妈妈也情绪非常低落,沉浸在自责里:“我给她洗了这么多次澡,居然都没有发现……” 睿睿吃完了之后,开始和小艾一起玩拼图。 他们坐在地毯上有说有笑,全然不懂自己曾经遭遇过什么。 四个大人坐在孩子旁边,竭力用轻松的语气道:“宝宝,爸爸妈妈问你几个问题,老师的望远镜已经搬走啦,不要怕好不好?” 睿儿抬起头左右看了一眼,声音稚嫩道:“爸爸说会保护我的,我相信爸爸。” 霍羲握紧苏绒的手,轻声道:“平时在幼儿园的时候,老师有没有打过你们?” “没有,”睿儿摇了摇头,但又好像想起来了什么:“可是赵老师踢过别的小朋友——那个小朋友在地上滑了好远呢。” 小艾拿着拼图想了想道:“老师都是掐一掐,说跟我们闹着玩的。” 崔太太倒吸了一口凉气,愣是拽紧了崔先生的袖子,才稳住了情绪。 “宝宝,你掐妈妈看看?是怎么玩的啊?” 小艾想了想,伸出软乎乎的肉胳膊,然后用尽全力拧了下她手腕上的肉。 这样的行为,不仅疼到让人可以瞬间哭出来,事后连一点伤痕都没有。 崔太太捂着脸,半晌都没有说话。 她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崩溃的哭出来。 “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不够认真。”苏绒小声地安抚着她,忍着自己内心的焦虑和痛苦:“你是个好妈妈……我们来好好解决这个问题。” 由于孩子都只有三四岁,基本上问什么答什么,没过多久他们便了解了大概。 两个孩子被送进房间里看动画片去了,剩下四个大人在客厅里相对无言。 没有性侵的行为,但是已经构成虐童了。 崔家和霍家都是有权有势的人家,那两个畜生不如的老师自然没敢做太过分的事情。 可是其他普通人家的孩子,轻的被天天拧胳膊拧腿,喂不明成分的药水,重的还会被踹打扇耳光。 这是人间吗? “我要去告他们。”向来温文尔雅的崔先生都已经冷静不下来了:“我现在就想一把火烧掉这个朝华幼儿园。” “先在家长群里把老师踢掉,跟家长说清楚这件事情。”霍羲思路非常清晰:“你不要跟两个老师有任何沟通,反正微信群主是你,咱们先让家长们把孩子都接回家。” 多呆一分钟都是受罪,他几乎不能想象每天孩子都在经受着什么。 “我们去请律师,”崔太太哆哆嗦嗦道:“每个月一万多的费用——他们不保护我们的孩子就算了,拿了钱还——” “请律师有用吗?”苏绒反问道:“你知道中国的法律里,虐待儿童的红线在哪里吗?” “什么意思?”霍羲明显也不了解这方面的事情,皱眉道:“长期喂抗生素、虐待幼儿,不管是在肉体还是心理上的伤害都已经非常严重了,这都不够把他们关进去吗?” 由于系统已经给出了详细的解释,苏绒握紧他的手,语气沉重而疲惫:“诸如牙齿脱落或者折断2枚以上、缺失半个指节等情形才可能构成轻伤,他们做的这些事情,连判个刑事案件都不够。” 霍羲不怒反笑:“这他妈还说的过去吗?连故意伤害罪都算不上吗?” 这么小的孩子,难道非要遭受骨折之类的可怕事情,才能算他妈的轻伤? “你要知道,这就是法制不健全的后果。”苏绒按住他道:“我们现在都不能慌。首先要明白的是,园长知不知道这些事情——是整个幼儿园都如此,还是只有这个班如此。” 早晨时再生一个的玩笑,现在回想起来都让苏绒不得安宁。 再生一个?多一个孩子在这种地方受罪吗? 崔家夫妇渐渐冷静了下来,他们在微信群发声之后,电话和信息就没有停过。 “我们先去和家长们开会,晚点回来和你们沟通怎么办。”他们每个人神情都有些恍惚和难以置信:“我到现在都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样。” 这两个老师,是怎么能狠下心到对毫无反抗能力的孩子做出这样的事情的? 苏绒和霍羲在餐桌旁对坐许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你是怎么想的?”苏绒抬头看向他。 “不管这件事是不是在幼儿园里都这样。”霍羲的声音冰冷而压抑:“这两个女人,都得死。” 不管用什么方法,他都要彻底的报复回来。 睿儿还那么小,竟然毫无知觉的被喂了两个月的抗生素药片。 他甚至无法想象,如果妻子没有发现这其中的隐情,孩子又会继续吃多久,将来真的生病的时候,他们又会有多无助。 就连现在,小孩的身体估计都已经有了耐药反应,还要咨询医生有什么副作用,又该如何来缓解这长久的伤害。 “还有这个幼儿园。”霍羲顿了一下,咬牙道:“我真想派人把这里面统统砸掉。” “按照常规的情况,还有过去类似的事件,”苏绒想了很久,皱眉道:“你不觉得,这件事不管是闹到媒体,还是找警察,最后的结局只有一种吗?” “幼儿园关停整改,过段时间再继续开,两个老师引咎辞职,再去别的地方继续祸害孩子,或者自在的过日子。” 她似乎犹豫了很久,才再次看向霍羲:“咱们家的存款还有多少?” “什么意思?”霍羲愣了下:“你想□□?” “倒也不是不可以,”他低下头,语气非常认真:“但是要找稳妥的帮手……” “不,这样风险太大了。”苏绒摆摆手,握住他的手心,感觉到这个高大而看似坚强的男人,其实也在微微发抖。 “我们把这个幼儿园买下来吧。” 霍羲看着她,怔了半天。 这个主意,跳脱了他能想到的思维框架,但是完全可行。 以霍家的财力,以及他们公司所持有的资本,不管是投资还是购下这个私立幼儿园,都完全不成问题。 “把这两个老师框在我们的势力范围里,才方便我们动手。一旦他们离开远走,事情只会更麻烦。”苏绒越说脑子里越清晰:“孩子这段时间都放在家里,由保姆照看,我现在根本不放心再送他去任何一家幼儿园——哪怕是公立的。” “买幼儿园的事情你来办,公司的事情都好说,”霍羲肯定道:“我和崔家负责跟家长做沟通工作。他们的孩子肯定还是要照顾,我会尽快搞定教室里视频监控和家长轮值的事情,你来策划和决定其他的。” 我会在你的背后,毫无保留的为你做一切事情。 他们夫妇原本就是职场上相辅相成的一对璧人,只是原宿主因为孩子被虐待的事情,导致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重度焦虑症和抑郁症,系统才选择回溯时间,让苏绒来更好的处理这件事情。 苏绒也庆幸自己还保留着原有的记忆,不至于入戏太深。 ——如果是她的孩子被这样喂药,她连凌迟这两个畜生的心都有。 她取来了工作用的电脑,坐在霍羲旁边,开始马不停蹄的分析这家幼儿园的各项数据和估值。 “不能用我们公司的名义去买。”霍羲思考道:“我派子公司的董事出面,咱们都别打草惊蛇。” “我是这样想的。这两个老师未必有长远的目光,能思考到这其中的关联。”苏绒冷静道:“但是他们一个未婚一个已育,那个赵老师的儿子,也该派人盯下日常上下学的情况。” “我不会伤害那个无辜的孩子,”她叹息道:“但对这个贱女人而言,所有的手段都不要吝啬。” “现在两个老师都被踢出了微信群,肯定会察觉出来什么。”霍羲观望着电脑屏幕上的数据,忽然挑眉道:“哪怕是为了顾及群愤,家长们肯定会选择跟幼儿园们撕起来——等手续和流程走完以后,我们再把这两个老师召回来?” 他的意思很简单。 目前来看,保下这两个老师,目前是不可能的。 把孩子继续交给他们,无异于继续让孩子们受虐。家长们必然会去跟幼儿园讨说法和赔偿,老师在之后也肯定会被开除。 但以霍羲和她的性子,这件事绝不可能善了。 “哪怕等几年,都绝不能放过她们。”苏绒望着他,冷静地点头道:“交给我了。” 第30章 当幼儿园老师开始虐童#2 他们并没有来得及构造一个完整的计划, 就被崔家夫妇叫去了附近酒店的大包厢里, 继续开紧急会议。 能负担这样昂贵育儿费的家庭,哪怕不算非常有地位的人家,在北京混的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可是这样一个吞金如土的幼儿园, 不但不履行基本的职务, 还在暗中恐吓和伤害他们的孩子,简直没有任何做事的道德底线。 苏绒跟着霍羲走了进去, 看见大概来了二十余位家长,有的爸妈把孩子带给爷爷奶奶照顾,夫妇们一起过来开会。 每一个人的神情都肃穆而压抑,隐约间还能听到低低的啜泣声。 崔先生大致的介绍了下情况, 严肃道:“现在, 基本上大家都了解了幼儿园里的情况,也跟自己的孩子沟通过了。” “在跟隔壁班的几位家长交流之后,喂病毒灵、殴打踢踹等恶劣行为, 并不是普遍情况。”崔先生叹了口气, 再度开口道:“不管如何, 家长集体起诉幼儿园,并且要求相应处罚和赔偿,是非常必要的。” 两位律师已经到场, 开始和其他家长讲解可以用哪些名义起诉, 大概可以判多少年。 “我觉得,我刚才的思路有问题。”苏绒靠着霍羲,小声道:“应该先放任这两个老师辞职受罚——总归会拘留一段时间的, 坐牢也说不定。” “然后在他们重获自由之际,想办法引诱他们进陷阱里?”霍羲眉毛一挑,语气平静:“家里的钱都归你,想怎么折腾都行。” 在骚动之中,有个男人突然开口道:“那个刘老师,好像是园长的亲戚。” “什么?我就知道!”旁边有人接茬道:“那园长估计也知道情况,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认识赵老师,这赵静听说是教育局哪个小官的闺女,”又有一个家长恼火道:“人家来这种地方混混日子,每个月工资都一两万,还他妈的糟蹋我们家孩子!” 苏绒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讨论,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这一次的任务,大概要比过去的几次都漫长。 在山村她呆了三四个月,但是现在要等那两个女老师被告、刑拘、再入监,出狱都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 “二狗子。”她调整了下坐姿,用意念唤醒了系统:“这两个老师,预计会判多少年?” “按宿主原经历的情况来说,会以‘虐待被监护人’罪,判处不到一年有期徒刑或拘役。”二狗子感应到了她所疑惑的问题,补充道:“由于这两位老师都有人帮忙疏通关系,最后都获得了缓刑。” 判处一年不到——还缓刑? 苏绒虽然对法律不太了解,但也听得懂字面的意思。 哪怕法院判处她们坐牢,这两个人都能继续自由活动,还可能被减刑。 理由不外乎是‘认罪态度良好’之类的鬼话。 如果请的律师足够好,还能继续给他们减刑,那不到一年的有期徒刑,就跟个笑话一样。 霍羲从老崔那听完了大概的分析,阴沉着脸出去抽烟,顺手把苏绒也带了出去。 酒店里人来人往,嘈杂的让人更加烦躁,他索性把苏绒一路牵到楼下,两个人直接离开了那里。 天色已经昏沉,路边没有什么人。 霍羲握着她的手缓缓散步,偶尔吐个烟圈。 “两个老师的背景都调查清楚了。”他缓缓站定,看向妻子道:“赵静并没有所谓的背景,她爸是个城管而已。刘华确实和园长有关系,多半会被护着。” “赵静什么学历?” “大专。”霍羲厌恶的开口道:“要不直接找个没人的地方,把她头一蒙带走算了。” “到处都有监控,不太现实。”苏绒想了一会,寻思着开口道:“如果我们尽快地买下幼儿园,可以直接重新跟她签订合同,让她做更次等、无法接触幼儿的活计。” 睿睿已经习惯了在这里上课,他们接手这个幼儿园,也是方便孩子恢复安全感。 心理医生已经以邻家大姐姐的身份派去了家里,开始暗中帮孩子调整记忆和认知。 家长们也决定明天一早就跟幼儿园交涉,但在崔先生的安抚下,所有有传媒关系的人都按兵不动,不轻易对外做任何报道和渲染。 “你希望,她们能得到怎样的惩罚?”苏绒定了定神,开口问道。 “惩罚?”霍羲把烟在垃圾桶上按灭,深呼吸了一刻道:“起码要感同身受才可以。” 孩子们的心理上的无助与委屈,身体上的疼痛与异常,还有家长们无时无刻的自责和痛苦…… 一样都不可以少。 苏绒想了一刻,凑在他耳侧说了几句。 霍羲眼神一变,再度看向她:“这倒是个好法子。” “你会觉得我恶毒吗?”苏绒略有些不安的看向他:“会不会有点过激?” “怎么会呢。”霍羲叹息了一声,上前把她抱紧,脸埋在她的肩侧。 “……得亏有你在。”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朝华幼儿园的事虽然没有上新闻,但几乎在一天之内,就传遍了附近的四五个小区。 不知道是哪个家长走漏的风声,又或者是这一整个班的孩子都不再出现,引起了其他班家长的主意。 在以崔先生为首的家长代表和幼儿园交涉时,越来越多的家长电话开始往幼儿园里打,有的家长慌慌张张的把孩子领走,甚至在园区里就开始检查孩子被打针了没有。 朝华幼儿园的口碑开始不断下降,虽说大部分孩子还是正常上下学,可家长们看向每一个教师的眼神,都渐渐变得警惕与不信任。 园长虽然心知肚明自己侄女都做了些什么,但没预料到这些家长会抱团上诉,开始跟她没完没了的纠缠。 另一方面,在霍羲和苏绒的共同督促下,这个幼儿园的经营权和股份都在不断谈判着价格,董事和股东原本就有意出手这种带污点的产业,见另一方的代表人颇好通融,心思也就更加活跃。 三天后,幼儿园不堪舆论和家长的质问,宣告停业整改一周。进一步加强监控和幼师培训,并且宣布已经停职两位涉案幼师,积极配合警察调查。 一个月后,法院判决两名涉案幼师‘虐待被监护人罪’,量刑为八个月有期徒刑,并且是缓刑。 两个月后,幼儿园被转移了经营权和所有权,股份也被低价大量转售。 刘园长在听到消息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股东一换,领导人一换,她这个位置就未必坐得住了。 当初幼儿园出事的时候,她虽然为了安抚群众,像模像样的‘下台’了一段时间,但是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忏悔、公开会议、介绍改善设施的情况。 一批批家长听了各种新得的好处,都渐渐安分了下来。 刚好新的学年开始,旧的一批毕业,新的一批又进来,她这个园长的位置就又暗中坐了回来。 还没等她探听消息,上面的董事便发了一纸文书,将她降职为副园长。 新来的荣园长直接空降,劈头盖脸的将她一通数落,连办公室也当天就给占了。 荣园长是个高挑的中年女人,她不仅做事雷厉风行,还非常擅长使唤所有人。 在她空降的当天,刘瑾就一口水都没喝着,从早到晚带她熟悉安保环境、厨卫情况,简直跟年终工作报告一样,把这刘瑾折腾的够呛。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的时间,荣园长慢条斯理地敲了敲桌子,开口道:“听说之前有两个老师,犯了点事情?” “他们对孩子太粗鲁了些……已经停职了。”刘瑾忙不迭道。 “你跟他们还有联系么?”荣园长把玩着桌上的钢笔,看着这女人坐立不安的样子:“这园子里缺个保洁员,还缺个后勤管生活物品补给的。” “明天把她们两个叫过来,再问问?” 苏绒是何等聪明的人,她在办妥了这些事以后,压根不会自己出面。 公司里多得是忠心耿耿又心思活络的老狐狸,随便捞一条出来都能帮忙演一出戏。 她窝在霍羲的怀里听完荣恬的汇报,把玩着手里的白色药丸。 “嗯?”霍羲搂着她翻阅着公司的财务报表,漫不经心道:“在想什么?” “在想用哪一种。”苏绒轻声道:“在她们的饭里掺药,用维C的药片太便宜他们了。” “用维C?祝他们长命百岁吗?”霍羲放下了PAD,语气冷淡道:“这两个女人,不是最喜欢病毒灵了吗?” 那就多吃一点好了。 苏绒侧身看向他,心里还是感慨了一番。 宿主是个温柔恬静的性子,他平日里便处处压抑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将獠牙和利爪都收了起来。 结果虐童案出了之后,这霍羲怕媳妇被吓到,就秘密的把那两女人痛殴一顿以后扔进了大西北的深山里,但宿主却误以为她们寻了关系逍遥法外,直接得了焦虑症和抑郁症。 也不能说是谁做错了,只是互相都担心彼此,生了误会而已。 这男人,当真是心狠手辣。 他每次开口提议那些个黑社会的手段时,都是极其认真的语气。 要不是她拦着,搞不好那两个女人就真的被扔进水泥里沉江了。 霍羲无论是浓墨般的眉眼,还是那种冷冽的姿态,都如同獠牙毕露的豹子一般。 似乎谁敢触怒他的逆鳞,都会被毫不犹豫的咬断咽喉。 “那就病毒灵。”苏绒把药片放到床头柜上,垂眸思索道:“幼儿园后厨的人手也替换过了,会单独给他们备料,另外这赵静的儿子在哪上学,平时是谁接送,基本上都搞清楚了。” “那看来原计划基本上没什么疏漏。”霍羲垂首浅吻了下她细长的脖颈,缓缓道:“再给她的老公身边安插个荡丨妇好了。” “嗯?”苏绒抬眸微笑道:“想让他们两口子离婚么?” “那要看她自个儿造化了。” -2- 刘华和赵静没想到自己还有再回幼儿园的一天。 她们见惯了北京的繁华与物欲横流,谁还肯回老家去谋份薪水颇少的差事。 但这虐童的事情一出,她们两就跟过街老鼠似的,偶尔还有家长找上门来,没法报复她们就直接泼油漆,甚至把一桶桶的垃圾倒在她们门口,吸引苍蝇与老鼠的光顾。 这赵静虽然躲在门后,可楼上楼下的邻居可受不了。 没过两三天,房东就找上门来,话里话外都在赶人。 ——北京的房子可真的不好找。 为了儿子和丈夫能正常生活,赵静被迫一个人搬到了五环以外,可还没等行李衣物安置进家具里,又有家长不知道怎么就找上门来,故技重施的再来一遍。 到底是谁泄露了我的住址? 刘赵二人三个月内搬了四趟家,愣是被穷追猛打的骚扰搞得神经衰弱。 她们最后为了节省房租,两个人一起住进了棚户改造区的低矮民房里,门口还特意弄了个摄像头。 然而花百来块布置的摄像头,不是被水泼的短路,就是在深夜被捅坏,从来都没有一个善终。 刘瑾给她们两打电话的时候,赵静都快哭出来了。 “园长,我们压根就找不到工作啊。” 这北京的幼儿园像都被通风报信过一样,一听说他们的名字,连客气一声都没有就直接挂电话了。稍微好些的收银员之类的活,往往刚上岗没几天,就会被莫名其妙的辞退。 这还让人活吗? 这两个女人过惯了安逸日子,现在压根受不了每天在后厨干脏活累活的日子。每天半夜下班回家,都恨不得抱头痛哭一场。 “你们这之前做的事情,闹得也挺大的。”刘瑾叹了口气,缓缓道:“现在幼儿园里,有两个职位空闲着,又都是后勤类的,你们来吗?” “我们怎么回去啊?”刘华眼泪都出来了:“我们这一露面,肯定又有家长天天堵门口,搞不好还会打人啊!” “你懂什么,一个保洁员的工作,就扫扫拖拖,还得带帽子口罩,压根没人认得出来你们。”刘瑾回忆着荣园长的交代,继续道:“还有个管理员的工作,那都是在后勤部忙活,家长压根都不知道在哪儿能找着人,怕个啥?” “荣园长还交代了,这是看在你们诚心悔改的份上,有意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刘瑾压低声音道:“往后你们两吃饭都去刘华办公室里,荣园长会派人单独给你们送,听明白了吗?” 两女人对视了一眼,还是松了口气。 虽然这两工作没从前轻松风光,但总比现在的脏活好。 荣园长第二天再来的时候,刘瑾候在办公室旁边,身后站着两低眉臊眼的女人。 “就是你们两?”荣园长瞥了她们一眼:“工资多少都清楚了么?” “清楚了,清楚了。”刘华忙不迭道:“园长,我们真的知道错了,谢谢你。” “行了,别废话了,签合同去吧。”荣园长挥挥手道:“赶紧去。” 幼儿园又恢复了从前的秩序,开始稳定的经营。 刘赵二人虽然都藏着掖着,但晚上就睡在员工宿舍里,倒也没再碰见什么闹心的事情。 时间一久,两个人便又建立了安全感,开始在刘华的办公室里偶尔闲扯。 “这有钱人家的孩子,就那么娇贵么?不就是踹了两脚,多拧了几下,至于闹成这样?”赵静摘了口罩,反手关上门嘟哝道:“现在想想,还不如当初多打几个耳光——活该!” “呵,喂药怎么了?”刘华不以为意道:“这小孩要感冒生病了,不还是会来为难我们,再说了,别的幼儿园还不是有喂药的,赔点钱不就完了吗,还至于告到法庭里去?神经病吧。” 还没等他们再抱怨下去,门口突然敲了敲门。 “是小宋来了。”赵静心想终于到饭点了,忙不迭拧开锁,接了饭又关了门。 两个人领了盒饭,开始边吃边絮絮的闲聊。 吃了两口,刘华忽然感觉不太对劲,直接伸手推了她一下:“别吃了!你看这是什么?!” 她小心翼翼的舀了一勺炒饭,给赵静看这里面若隐若现的颗粒物。 “是不是厨房的大师傅没淘米?”赵静不以为意道:“别想那么多,吃饭吧。” 刘华仍然不肯放下戒备,去旁边倒了杯热水,把那颗粒物挑出来丢到水里。 没过一会儿,那白色东西便化干净了。 “静静——他们,他们不会给我们下药了吧。”刘华一脸惨白的看着她:“我们在这吃小锅饭多久了?” “四个月?”赵静仍然不肯相信:“怎么可能——下药?” “你想想,这水,还有饭食,每次都是单独提供给我们的,”刘华越想越觉得害怕,慌张道:“你别吃了,我们这两天都偷偷出去买点干粮,看看是不是每天都有这种东西混在饭里?” 她们到底不知不觉地吃掉了什么?! 接下来的连着三天,每到中午和晚饭时刻,她们二人就躲在办公室里,等送饭的一走就开始把饭粒都挑出来,找里面的不明物质。 随着被发现的白色颗粒物越来越多,两个人的心也越来越沉。 “我们吃了整整四个月,才发现吗?”刘华连把肠子都呕吐出来的心都有,未知的恐惧让她甚至不能再思考问题:“不,我们去找厨房的人,现在就去!” 赵静连口罩都来不及带,就被她拽着去了后厨。然而大师傅一脸懵,表示什么都不知道。 “小宋呢?小宋在哪?”刘华都快疯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喂了什么东西,现在连杀人的心都有。 “你在厨房闹什么?”刘瑾闻讯赶来,高声训斥道:“还想丢工作吗?还不回去!” “这饭里有东西!”刘华崩溃道:“是你放的吗?!” “什么东西?怎么可能?”刘瑾看向仍旧呆在那的厨子:“你们的饭跟我们是一锅的,不可能被放任何东西。” “是园长!肯定是园长!”赵静忽然想到了什么,拉着刘华就走:“只有她才能使唤人做手脚!” 荣园长正专心写着报告,门突然被打开,刘华和赵静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满脸都是质问的神情。 荣恬挑眉看了他们一眼,直接抬手用座机拨了个电话:“过来吧。” “你!你是不是在我们的饭里下药了!”刘华心里已经被吓到发抖,仍旧色厉内荏的高声道:“小宋是你带来的新员工!你们两一伙下药害我们!” 荣园长并没有接话,低头把最后一行总结敲完,点了下保存文档。 赵静正欲说句什么,门外突然冲进来两个壮汉,直接关门拉窗帘,然后把她们的手机和包都一把夺走,关机以后扔到旁边。 “你们要干什么!”赵静被吓得尖叫道:“要杀人灭口吗!” 荣恬慢条斯理地把玩着钢笔,看着这两个壮汉把她们两制服住,低头发着短信道:“我跟赵瑾说一声,给你们两个开个会,等会再放你们出去。” “就是你下的药!你给我们吃了什么!!你说啊!!!” “吃了什么?”荣恬抬头看向她,语气里带着玩味:“毓婷听说过吗?紧急避孕药。” “四个月,你猜你们两不知不觉地吃了多少?” 赵静瞬间身体一僵,开始绝望的痛哭出声。 “你这个——你这个畜生——”刘华根本没听出来这话的真假,撕心裂肺的吼道:“我要去告你!!!” “你说,你们两这下半辈子,还能生孩子么?”荣恬露出轻蔑的笑意,慢悠悠道:“哦对,就算有孩子,你们也只是拿来当做施虐的工具而已吧。” “不,不是的,我要去看医生,我要去——”刘华哭的泪流满面,她甚至想把所有的胆汁胃酸都吐出来,哪怕能呕出来一点都好啊:“你这个魔鬼!” “对了,别急啊。”荣恬似乎想到了什么,轻巧道:“刘华,你不是有个上小学的亲妹妹么?” “赵静,你儿子跟她妹妹好像都已经放学了?” “你们猜猜,这两个孩子,现在在哪?” 第31章 当幼儿园老师开始虐童#3 有些人的道德底线, 就像不存在一样。 如赵静刘华这样的人, 可能对一根两三百块的口红小心的不得了,但对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却可以下狠手,用尽心思来发泄自己的阴暗面。 比起成年人世界的霸凌和欺压, 这种伤害幼儿的行为更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这些三四岁的小孩子, 是懵懂而又纯洁的。所有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都是由老师和家人来一点点塑造的。 苏绒看着监控里那两个女人失声痛哭的样子, 神情并没有波澜。 当你们的利益被践踏的时候,才想的起来善恶的存在吗? “你对我妹妹做什么了?”刘华慌乱地想要挣开束缚:“我要见我姨妈!你不能这样对我!” “她已经被我找了个由头打发走了,”荣园长坐在原处,语气平淡道:“这里隔音很好, 你要不尖叫试试?” “不——你绝对是在吓唬我们!”赵静已经折腾到披头散发, 吼道:“你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啊!你这样算什么本事!” “冲着你来?”荣园长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你知道那三四十个家长,找你们多久了吗?” “他们的孩子,身体器官才刚开始发育, 你们这样喂药针刺殴打的时候, 怎么就下得了手呢?” 既然你们钻了法律的空子, 那我们便以牙还牙好了。 所谓的精神伤害,在医学鉴定上跟闹着玩似的。 她并不认为这两个女人会被吓到抑郁症或者精神病,哪怕真的闹出这样的后果, 也多得是法子解决。 “我就知道!”赵静的眼神瞬间变得怨毒而又愤恨:“你跟那些在门口泼油漆的人一样!都是为了那几个死孩子报复我们——我只恨当时怎么没有杀了他们!” “要不扔进深山里算了。”霍羲听着监控里歇斯底里的咒骂, 扭头看向苏绒:“对正常人可以以牙还牙,但这种心理变态……” “你急什么。”苏绒靠在他的身侧汲取着暖意,略有些疲倦地打了个哈欠, 慢慢道:“现在是病毒灵磨成的碎沫,往后连药片都不用买。” 随便弄点什么白色的粉末,都可以让这两个女人草木皆兵。 霍羲眉毛一挑,抱紧了她,低低的叹息了一声。 “这两个人,在从业的这些年里,不知道祸害过多少孩子。” 望远镜,明明是用来看星星的啊。 荣恬等这两个人叫骂侮辱够了,才慢条斯理地打开了手机的录音器,把之前准备好的音频用功放播了出来。 “我妈妈今天为什么不来接我……”小男孩怯生生的开口道:“我有点害怕。” “你是谁啊?”小女孩不解地问道:“现在要干什么?” 这都是几个月前,他们秘密采集的录音。小孩本身在学校里,只是被拦下来问了几句话而已,就连录音的过程都是完全隐蔽的。 但是对于这两个女人而言,已经如同五雷轰顶了。 “你要什么?要我死吗?!”赵静崩溃道:“你不要伤害他,我知道错了,我是畜生……” “原来你也有心啊。”荣园长把音频暂停,挑眉看向她:“等我们的人喂完病毒灵,把该扇的耳光、该踹的那几下,都如数奉还之后,我们就放她们回来。” “不要!我求求你,我求你了好不好……”刘华哭的涕泪交加:“孩子这么小,不能吃这么多抗生素啊,你不要打她好不好,有什么苦让我替她受啊!” 她们现在彻底的感受到了那些家长内心的绝望与内疚,在这一刻,心急如焚又手足无措的感觉,简直可以让人昏厥过去。 “真的知道错了?”荣园长打量着她们狼狈的神情,突然坐直了低声道:“你们真的明白,你们过去做了什么吗?” “对不起,对不起——”赵静痛哭的语无伦次:“求求你放了我的孩子,他那么小,他只有七岁啊。” 荣恬向她们身后的两个保安使了个眼色,清了清嗓子道:“走吧。” “什么?”赵静懵了一刻。 她原以为,她们两人会在这里被侮辱,被殴打,可是这样就结束了? “两个孩子都早就被接回家了,”荣园长揉了揉眉头道:“你们自己收拾下东西滚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们了。” “药呢?”刘华怒气冲冲道:“你到底给我们喂了什么?我可以去法庭告你!” “别忘了,你自己还在缓刑中。”荣恬平静道:“我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药的事情。” 什么意思? 这个女人只是来找她们两质问和发泄愤怒的? 赵静和刘华面面相觑,内心的恐惧再次升腾而起。 在这一刻,赵静忽然极其希望这下药的人就是荣恬。 起码凶手就站在面前,还可以质问一二。 无尽的恐惧与惊悚感再次包围她,两人大脑里现在都是一片空白。 到底是谁给她们下了药? 她们又吃下了什么? “我是从前那个班里孩子的姨母,”荣恬拎起钥匙,缓缓站了起来:“这次把你们关在办公室里,也只是想让你们感受下,我们这些家长都经历了多少痛苦。” “但是刚才你们所说的药,我只是顺势拿来吓唬你们而已。”她晃了晃钥匙,示意自己要走了:“食堂有监控,那个小宋是刘瑾介绍进幼儿园的,也根本不是我的熟人。” “你们如果认为是我有意害你们,大可以自己去翻翻监控。” 在当天傍晚,两人就都递交了辞呈,连夜离开了这个城区,各自分散着逃离。 苏绒收到短信通知以后,随手掂了掂刚磨出来的开心果粉,看向挂掉电话的霍羲。 “荣恬演的不错,这两位已经快疯了,一个在西城区挂了急诊,一个正在往海淀区的医院跑。”霍羲坐在她的身边,开始拎起水果刀给她削梨子。 “买下幼儿园的这个主意,当真不错。”他切下一小块梨子,动作轻柔的喂给了她:“睿儿到底还是孩子,现在在新的班级里天天蹦蹦跳跳的,听老师说变活泼了不少。” 这个幼儿园,不仅可以在他们的完全掌控下安全运营,还足够布置这一个局。 先把刘赵二人逼到无路可走,再假慈悲的放她们回来,最后用饭中的白色粉末,来开启恐惧的第一环。 有的时候,人是可以自己把自己逼疯的。 所有的幻想和恐惧都毫无边界,她们会不断猜测到底是谁在黑暗中窥伺,日夜都不得安眠。 “没必要每天都盯着。”苏绒叼着梨块道:“先是隔一两个星期,再隔几个月,让她们发现自己的饭里有粉末便好。” 倘若她们要自己解决每一顿的伙食,开始习惯去某个超市买散装大米,就提前去拌入少量的坚果粉。 倘若她们去找了新的工作,有了新的固定进食场所,就安插人混进去,再故技重施一次。 这两个女人,这辈子都会惊恐于这种阴魂不散的纠缠。 哪怕他们真的收手了,也会在无尽的日常琐碎中寻找新的疑点,并且怀疑自己的身体在日渐衰竭,每天都不得安宁。 苏绒在确认那两个败类都彻底得到报应之后,干脆利落的选择了离开这个世界。 霍羲和宿主的感情很好,她也没有理由在这儿多呆,干完活就撤,也算是基本的职业道德。 她现在隐约的听懂了,二狗子从前讲的许多事情。 像她这样的穿越者,便如同冥冥中的‘福报’,帮那些曾积德行善的人们解决她们并无力改变的事情。 宿主们都意识不到她的存在,却会自动消化掉苏绒所给予的新记忆,并且以为这都是自己的所作所为。 很多事情,都是从一个改变开始的,只是有的人怯懦或畏惧,不敢迈出第一步。 被家暴的女人、忍气吞声的包子、手足无措的母亲。 她们被自己的善良与保守所困扰,徘徊在各种内心的挣扎里,无力改变自己的生活。 在苏绒离开以后,她们会渐渐的再次回顾过去的一切,恍惚的开始意识到,改变是充满未知的行为,但也会带来新生。 而新生,总是充满希望与惊喜的。 苏绒以灵体的身份,又去了从前的世界,看望了那几个家庭。 也不算无药可救啊。她们虽然对那段记忆感到惊讶,但也跟着变得更清醒和强大。 苏绒突然想起来,从前自己还是少女时,对渣男情根深陷时的执迷。 那个男人脚踏两只船,恶毒又欺软怕硬。 可是当时的自己,就像脑子里灌满浆糊一样,爱他爱的不可自拔。 当时的朋友们在劝了几轮之后纷纷放弃,都觉得她不可救药,已经是个纯傻逼的存在了。 就在某一天,那个苏绒突然觉醒过来,干脆利落的踹了那个男人,开始改头换面的按时上学上课,日子过得越来越阳光积极——就仿佛在冥冥之中,突然被救赎了一样。 会不会,也曾经有穿越者来过,帮她度了一劫? -2- 再次醒来的时候,苏绒呼吸一滞,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喵。” 她眨了眨眼,发现一只美短正压在自己的胸口上,相当惬意的摆了摆尾巴。 “哟呵,醒了?”远处传来噼里啪啦的码字声,随着干净利落的一声回车,林朔笑眯眯地转了圈椅子道:“今天想吃什么?” 猫似乎完全没有挪屁股的意思,依旧压得她呼吸费力。 苏绒从被子里抽出双手,勉强地把猫主子举了起来,放到了枕头的另一边。 这是SS级世界……对吧。 她揉了揉眼睛,开始打量这个异常宽敞的卧室。 怎么感觉……这房间面积跟自己家的差不多了? “对了,你昨天好像说想吃披萨——必胜客还是好伦哥?”林朔摸了摸下巴,认真思考道:“我喜欢好伦哥的蛋挞。” “都可以。”苏绒摸索着爬了起来,抱着被子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这是两个房间合在了一起,而且连办公桌都是双人式的波浪款。 电竞椅、机械键盘、一架子的同人本和新书。 在林朔专心点外卖的时刻,苏绒唤醒了二狗子,开始读取资料。 “你记得今天要四更哟,”林朔挥了挥爪子:“需要给你泡杯咖啡吗?” “谢……好的。” 宿主和她老公——都是写手吗?! 苏绒几乎是瞪了半天信息板,用意念咬牙切齿地问道:“也就是说,我还要替宿主码字,替她填坑?!” “是的,如果耽误工作进度的话,会扣除成就点数哦。”二狗子语气非常轻快:“宿主现在在连载综英美同人文,相关设定和全本都已经载入记忆了。” 对的,她脑补的各种车也已经在我脑子来乱晃了。 苏绒沉默了坐在床上,头一次有种想逃跑的感觉。 当会计也好,当全职主妇也好,都是循规蹈矩还方便作弊的事情。 让她来连载小说,还要日更万字,系统这种人工智能又不能代写,怎么办啊。 她确实有宿主的记忆,但是没有她的手速啊混蛋…… 难道说她来这的任务,就是帮忙日更万字填坑吗?! 林朔只当是老婆还没睡醒,他把泡好的咖啡放在床头柜旁边,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就坐回去码存稿去了。 键盘噼里啪啦的响了一半,他突然停了下来,开口道:“绒绒,我忽然想起来,你家里人打电话来了。” “啊?我家?”苏绒回过神来,点头道:“我等下就回。” 她现在的身体只有二十几岁,还套着轻松熊的睡衣,脑袋上顶着两小熊耳朵。 苏绒慢吞吞的踩着兔耳朵拖鞋往外走,看了眼客厅的投影屏幕,还有散落的Wii和XBOX手柄,头一次有种脱戏感。 她……还真没扮演过宅女的角色。 趁着在洗手间里刷牙洗脸的功夫,她再次把相关人物资料都调取了一遍。 林朔,笔名君临,是终点文学网的大神,擅长仙侠修真题材,因为最近卖了部影视版权,已经跨入年收入超过两千万的梯队。 而她的笔名为南樱子,是在晋江扑腾的小粉红,收入虽然跟老公比不在一个重量级,但每个月也有几万进账,在同龄人里算混的相当不错的了。 这对小夫妻志趣相投,平日里一起依偎着逛逛B站刷微博,忙起来互相督促着码字催更,日子过的跟神仙眷侣一般。 ——如果没有她那个倒霉弟弟的存在,大概就可以算非常完美了。 这苏茂比她小两岁,从小就被宠惯着长大,七八岁时就被娇惯出一副大爷脾气,从来就没听话过。 小学时跟着初中生在外面鬼混,初中开始跟社会人员往来,抽烟喝酒样样都沾,高中都没考上,还是爸妈费老大劲托了关系,勉强读了个中专文凭。 相比之下,宿主简直跟外面捡来的野孩子一样。 她的衣服总是三四年一换,甚至靠穿亲戚们淘汰的旧衣服过渡。 大学学费靠教育贷款解决,自己愣是同时打两三份工外加拿奖学金,才勉强够每个月的生活费和其他费用。 好在宿主喜欢读读写写,在晋江连载时被编辑一眼看中,开始风雨无阻的每天三更。 ——连着大学四年,包括过年期间,她都没有断更过。 由于脑洞新颖、连载勤快,她自然而然的人气一路走高,渐渐也有了自己的出版作品。 大概是生活艰辛不易,宿主脑子还算清醒明白,凡事自己兜着底,没跟家人透露任何自己发迹了的事情。 就连这二线城市里相当不错的房子,也只当做是林家爸妈的结婚礼物。 如果苏家知道他们实际收入的话,不知道会摆出什么嘴脸出来。 不管是苏绒还是林朔,在苏家人眼里,都只是两个勉强能吃饱饭的写手而已。 唉。怎么感觉这弟弟,会是个大麻烦呢。 苏绒看着手机上再度跳跃的来电提示,颇有些头疼。 “……妈?”她闷闷道:“怎么了?” “哎呀小绒啊。”袁艳声音提高了八度:“你可终于接我电话啦?” “妈你小声点,”苏绒被吵得把手机都拿远了:“我这儿工作忙不开,你有事快说。” “不就是敲键盘写写东西嘛,有什么工作不工作的。”袁艳高声道:“我跟你说啊,你弟弟要来武汉找工作,今天下午就到,你记得过去接啊!” “什么?哎你们起码提前跟我说一声啊?”苏绒颇有种被摆了一道的感觉:“你们就不怕我去北京出差了吗?” “哟,你那破活儿还出差呢?”袁艳不以为意道:“你弟弟不容易,一个人来武汉打拼,肯定要你们多照应下,他口味重,你做饭的时候多放点豆瓣酱啊。” “什么意思?”苏绒直接从马桶上站起来了,连裤子都没来得及提:“你说他要来我家住?” 不行,绝对不行。 苏绒作为人精,知道这一个麻烦不拒绝掉,就会衍生出一串的麻烦。 这弟弟的为人处世,在她的记忆里简直跟恐怖片一样。 他要是来自己家…… “妈你听我说,”苏绒打断道:“我跟小朔刚结婚半年,还想要孩子呢,能不能别让他搅和我们啊?” “你什么意思啊?绒绒我告诉你,茂茂他是你亲弟弟!”袁艳直接就火了,扯着嗓子道:“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连自己亲弟弟都不要了,就急吼吼的给他们老林家生孩子啊!” 最常用的借口,压根就不好使。 “那行啊,妈,”苏绒冷冷道:“我这么说吧,我们家快揭不开锅了,最近都在拖欠稿费,我们顿顿都吃的面条。你要是心疼你宝贝儿子,就直接每个月打两千块钱过来。” “钱钱钱,你跟自己家里人谈钱?”袁艳气势完全不输她:“你没钱,你那老公还没钱?他舍得饿你,舍得饿你弟弟!开什么玩笑呐,买得起武汉这种地段的房子,还没钱吃饭啦?骗谁呢?” 这女人战斗力有点可怕啊…… 苏绒搜刮着脑子里的主意,正欲开口,电话又传来了狂风暴雨的一阵数落:“你嫁出去了也得记着家里!别让人家笑话咱们家出了个多白眼狼的闺女!你亲生弟弟都不管你活着还有什么用啊?” “下午三点自己去接!工作记得帮他找找!别废话了,挂了啊!” “嘟嘟嘟嘟……” 苏绒举着电话,简直能感觉到那唾沫星子都溅到自己脸上了。 林朔站在洗手间门口,见老婆一脸呆滞的举着电话,明显都被喷懵了。 “我可怜的小绒绒哟。”他上前揉了揉她的脸,俯身帮她把睡裤和胖次一起提了起来。 苏绒:“……” 他们一起吃完了披萨和蛋挞,中间还看完了几集《齐木楠雄的灾难》。 林朔笑的跟秋田犬一样,苏绒依旧满头黑线,闷闷地坐在旁边啃鸡翅。 “好啦,等他找到工作了,我们就可以让他搬出去啦?”林朔揉了揉她的脸,拿纸擦掉她嘴角的油,笑眯眯道:“不生气了好不好?给你吃果冻?” 苏绒试图保持正经的神情,严肃道:“如果他住进来,这家就没法住下去了,你信不信?” “怎么会?”林朔眨眨眼:“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苏绒虽然没跟这苏茂有过正面接触,但是脑补一推理,都能猜出来大概。 “首先,白吃白喝肯定是的吧?” “他那大爷性子,肯定会把家里搞得到处都是垃圾,哪怕爬蟑螂都不会打扫屋子吧?” “最后,谁知道他会不会在屋里抽烟喝酒,带乱七八糟的女人回来?” 苏绒越想越觉得画面感十足,推理的停不下来:“搞不好还半夜唱歌听摇滚!” 林朔小心翼翼的瞅着她,半晌开口道:“……那咱们,私奔去?” 第32章 你家是有皇位要继承吗#1 “私奔?”苏绒愣了下, 任由他给自己的睡裤打了个蝴蝶结:“现在几点?” “十二点, 还有两个半小时,”林朔满意的打量了一眼,琢磨道:“我们把主卧锁起来, 然后只给他住侧卧呗?” 反正这弟弟也快到武汉了, 又没法子赶他回去。 敌不动——我动! “好!”苏绒心想这也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了,飞快道:“客厅里所有值钱的都搬到衣帽间去!” 光是那一摞的游戏手柄、传感器和光盘, 都贵的要命。 客厅里的陈列柜都是他们的作品和收藏的书,就直接上锁,其他房间里贵重物品也都分门别类的装进收纳箱里,然后往衣帽间一扔。 苏绒心想这也是刷新自己世界观了……防弟弟跟防贼似的。 她一扭头, 发现林朔在往鼓鼓囊囊的行李箱里塞果冻。 “不用放那么多零食的。”她忙不迭道:“我们轻装上阵, 等会出门以后电话能不接就不接,把苏茂扔屋里给钥匙就成。” 她已经做好了把床单带褥子都全部扔掉的觉悟了。 夫妇两就打包了一个行李箱,里面装着两三件衣物、两台笔记本、移动音箱和一盒布丁。 行李箱寄存在附近的五星级酒店里, 等时间差不多到了, 他们便一起去了车站, 把那倒霉弟弟给接过来。 不管怎么说,基本的事还是要应付下的。 如果就把苏茂扔在车站,自己老妈又要炸锅, 然后再电话轰炸一通。 苏绒在出站口等了又等, 眼瞅着林朔的游戏都通关了,那小子还是没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才有个头发乱糟糟、睡眼惺忪的男人玩着手机走出来。 “苏茂!”苏绒挥了挥手, 意识到一个问题:“你行李箱呢?” “我没带,就带了充电器。”苏茂不以为意道。 “你要过来找工作生活的啊,”苏绒都懵了:“衣服总得带两件过来吧?” “我妈说了,我那些衣服都太旧,穿不出去。”苏茂低头玩着手机,都懒得看她一眼:“叫你带我去买。” 不能打人,绝对不能打人。 苏绒深呼吸,然后开口道:“我们要逃债,已经不能住原来的房子了。” “什么?”苏茂愣了下,终于抬起头来:“真的假的?那我怎么办??” “房子给你住,我们勉强给你三千块钱,”苏绒一脸郑重道:“那几个讨债公司的每天都在找我们,我们没办法回小区照顾你——只能看你自己了。” “不是吧姐,姐夫不是挺有钱的吗?”苏茂仍然一脸莫名其妙:“你骗谁呢?” “对,他是有钱,”苏绒看向捧着手机的林朔,咬牙悲痛道:“可是他嫖女人还赌博!” 林朔正刷着微博,听到这话都懵了。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啊。 “就是他!他把家里的钱都赌完了!现在成天有人在找他!”苏绒演技在线,眼眶都盈了泪:“弟弟啊,你一定要争气,姐姐全指望你了!” 林朔一脸的手足无措,只好木讷道:“对,我之前炸金花,一不小心都输掉了……” “要不是我把他拎出来,家里房子都没了!”苏绒一脸恨铁不成钢:“你这个败家货!” 林朔默默点头接锅,心想好好好你说啥就是啥吧。 苏茂完全没预料到他们还来这一出,匆匆道:“你们等会,我给我妈打个电——” “银行卡在这里,姐姐要走了!”苏绒抹泪道:“别跟妈说我过得不好,我怕她难过。” “快走吧,我怕他们跟过来了,”林朔非常配合的严肃道:“快点!死女人!” 苏绒任由他拽着自己往另一边跑,还挥了挥手跟苏茂道别。 反正这混小子知道自己家在哪,总会摸过去的。 “等会手机关机,别浪费时间。”直到上车戴好安全带,林朔才侧身敲了敲她的小脑袋:“你的四更还没写。” 苏绒在这一刻变得四肢僵硬,试探道:“老……老公?” “怎么啦小绒绒?”林朔打着方向盘,随口道:“抽屉里有果汁和小蛋糕。” “不我是说……你能帮我更新下么……”苏绒可怜巴巴的看着他:“我好累,想休息一会。” 林朔沉默了一秒钟:“我们不是说好了,每个月最多在你来姨妈的时候帮忙吗?” “老婆啊,断更会影响手感,越断越容易进入咸鱼状态。” 苏绒抱着小绵羊抱枕闷闷道:“那你每天几更啊。” “还是老样子啊,八更。”林朔随口道:“日更两万多而已。” ……我老公是触手怪吗? 一天八更?什么叫两万多而已? 他们开着车到了距离家两条街的五星级酒店,拎着行李就上了楼。 猫已经提前放到了宠物店,估计得代为照顾一段时间。 这儿就像个豪华版的避难所——不仅视野开阔,有相当不错的办公桌和椅子,关键是吃喝拉撒都能轻松解决,还有人定时来收拾房间。 苏绒慢吞吞的把电脑打开,外接键盘设置好,再找到云文档。 旁边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再次响了起来,仿佛完全不需要构思的时间。 的确,她因为在强推榜单上,最近都需要日更万字以上来冲收益。 原有的记忆都已经消化完毕,宿主的写作思路也不断涌现出来。 苏绒虽然开始的有些慢,却还是能渐渐跟上原有的速度,一个小时能码出两三千字出来。 人物之间的纠缠、合理铺设的剧情线、还有大大小小的伏笔…… 林朔把剩下几章敲完的时候,瞥头看了她一眼。 老婆认真的样子超可爱啊。 他推了推眼镜,笑着打开了作品页面,开始日常在评论区挑着回复评论。 到底经验太少,苏绒写了一半,便觉得身体都快被掏空了。 这六千字,简直跟榨汁一样。她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毛巾一样被拧来拧去,就为了挤出点灵感出来。 两个人静默地坐在一起,各自忙碌着工作,直到七八点才停了下来。 “晚上出去吃?”林朔把大纲的树状图又修改了下,琢磨道:“不过酒店的自助也很不错。” “我还有三千多没有写完……”苏绒委屈道:“好难啊。” “等会吃完回来再写,”林朔抿了口热茶,提议道:“要不去吃日料?” 苏绒点点头,谨慎的保存了三次文档。 从工作中解脱后,她才有空来思考这次的任务。 林朔牵着她的手,带她去找小巷子里的日料屋。 她便跟着穿过夜风与街市,开始神游。 很多任务,似乎都看起来很好解决。 ——离婚不就完了吗? 至于这么费劲的周旋吗? ——这么极品的家人,还不断绝关系啊?也太包子了吧? 苏绒叹了口气,把心里的吐槽都赶了出去。 宿主们都是普通人。 他们是活生生的人,有爱,有不舍,有各种千丝万缕的情感。 他们也并不算太富有,如果不管不顾的抽离开这个家庭,要承担更多的工作和生活压力。 更何况,不仅是和老公的新生家庭也好,还是和母亲那边的原生家庭也好。 时间如藤蔓般让他们有了诸多羁绊,硬生生的分离同样可以疼的撕心裂肺。 就像宿主,哪怕父母明显偏心又重男轻女,她也做不到不管不顾的离开这三个人。 因为他们是家人啊。 那个市侩又精于算计的袁艳,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妈妈啊。 那个顽劣不堪的苏茂,是小时候会仰着头喊姐姐的弟弟啊。 每个人都有过温情的一面,哪怕在记忆里短暂而又模糊,也会让人感觉到由衷的眷恋和不舍。 他们的恶劣是真实的,与她之间的链接感,也是真实的。 就如同生活本身一样。 “上菜了。”林朔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认真道:“我们今晚再努把力怎么样?” 苏绒正捧着汤准备喝一口,下意识地懵了几秒钟:“努……把力?” “对啊,过两天就有漫展了,”林朔笑眯眯道:“今晚努力存存稿,后天就可以放松玩一整天啊。” 原来是努力这个…… 苏绒闷头喝了一口汤,慢慢道:“我觉得我的手都快断了。” “那就不勉强。”林朔挥爪道:“你的榜单还有四天就写完了,到时候恢复日更六千,休息的时间也会多一些。” “阿朔。”苏绒用筷子夹着八爪鱼刺身,懒洋洋道:“你说要不我们搬个家,就去新的地方定居好了。” 按照苏茂的性子,必然会什么都跟袁艳说,她又无法割断与这家人的关系,还不如躲得越远越好。 “新房子?”林朔咬断拉面,回忆了几秒钟:“去哪栋房子住?” “哈?” “对啊,是去光谷那边的新城海岸,还是汉口的世纪花园?”林朔一脸认真的看着她:“徐家汇那儿的香榭巴黎是毛坯房,肯定不合适。” “对了,北京也有三处房产,要不我们住二环的那套?” 第33章 你家是有皇位要继承吗#2 苏绒懵了一刻, 完全没有消化过来。 他他他不是个写手吗?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房子! 脑子里的记忆开始自动跳跃出来, 清晰的指引她找到了原因。 林朔同学,父母是汽车集团的总裁。 有——没有搞错? 苏绒任由林朔在旁边咬着糯米团,艰难地回忆着宿主当时发现真相的那一幕。 宿主和他网恋了三年, 又恋爱了两年, 期间只觉得他是个很投缘的同行,既没有问家世, 也没有问资产。 林家爸妈虽然头疼儿子又宅又直男,一看有个这么可爱的姑娘愿意嫁他,倒也没太关心家世和背景。 能真心对儿砸好就够啦。 所以直到宿主被求婚之际,她才突然发现——这货怎么可以这么有钱?! 寻常姑娘发现这件事情, 简直心头一阵狂喜。 这辈子吃喝不愁了啊! 然而宿主在得知真相之后, 整个人都陷入巨大的悲痛中。 她太清楚自家爸妈和弟弟是个什么德行了…… 现在结婚一年,苏家上下都被蒙在鼓里,都亏她跟老公的一致合作。 该瞒的绝对都要瞒住, 不然绝对会折腾的鸡飞狗跳。 “苏绒, ”林朔见她又在发呆, 撇撇嘴敲了下筷子:“我要闹了啊。” “你……你也要闹吗。”苏绒僵硬的看向他:“你放过我吧。” “从你麻麻给你打电话之后,你就一直心神不宁的。”林朔揉了揉眉头,一脸无法理解的看向她:“所以为什么不给他们几百万, 直接摆平就够了?” “结婚之前我就提过啊, ”林朔给她盛了碗寿喜锅的热汤,随手夹了个香菇喂给她:“他们要什么,直接给就好了, 你这样多累啊。” “你觉得,这样就可以打发走了吗?”苏绒吃了几口开始喝汤,一脸无奈的看向他:“胃口都是越养越大的,现在我压制着,还隔三差五找我要钱,往后呢?” “如果你放任他们索取,一开始是房子车子,再然后就是你们公司的股权,最后几百万说没就没,你信不信” 想着法子花钱,谁不会啊。 可是她弟弟不学无术,又到处惹乱子,如果真被苏家父母连哄带扶的送到林家集团里,指不定给她捅多大篓子。 “那我们先去国外度个假?”林朔竖起手指提议道:“我们去秋叶原看漫展吧!” “唔,好像……” 还没等苏绒说完,电话铃再次响了起来。 这次是林朔的手机。 他虽然拔了私人用的电话卡,防止被骚扰个不停,但是工作用的卡还是正常工作状态。 毕竟商务合作太多,长期关机也会给合作方添麻烦。 但是这个号码,是只有苏绒和林家父母才知道的。 林朔给她夹了两块天妇罗,把手机翻了出来,愣了下:“号码被系统自动标记为警方诶——警察来找我了?!” “我这辈子还会被妖妖灵打电话诶绒绒!”他扭过头来看向苏绒:“看这里!” ……怎么感觉你反而很兴奋。 “咳咳。”林朔清了清嗓子,佯装出一片正经的样子:“您好?” “您好,是林朔先生吗?这里是汪家墩派出所,”电话里传来更严肃的声音:“请问紫金花园6栋203是您的住所吗?” 林朔愣了下,看向同样僵住的苏绒:“是的——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一位自称是您亲属的男性,在您家中请锁匠开锁门、橱柜以及保险柜,现在已经被报警拘留了。”对方快速道:“请问您认识这名叫做苏茂的男子吗?” 我这个弟弟,果然是魔鬼啊。 连这种法子都想得出来,他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苏绒在这一刻,突然很心疼这一桌子的菜。 她还没吃多久啊…… “好的,我们马上赶过来。”林朔快速回复了几句,神情同样有些恍惚。 他挂了电话,按了服务铃道:“麻烦再来一份烤鳗鱼谢谢。” 还吃吗! 家都被撬了诶你确定还吃吗! 苏绒这时候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情非常复杂。 “安啦,菜都上了急什么。”林朔嚼着香菇认真道:“越是这种悲伤的时刻,越要对自己好一点啊。” ……你还真是淡定啊。 夫妇两买完单之后,直接叫了出租车去了派出所,警察倒也见惯了这种出家贼的情况,神情非常淡定。 “是交保释金把他接出来,还是报案?”余警官晃了晃证件,公事公办道:“需要我带你们去看下他么?” 苏绒托着腮帮子,略有些沮丧的开口道:“现场是什么情况?” “所有的正规锁匠都在对应辖区有备案,所以对保险柜之类的东西都很谨慎。”余警官解释道:“当时他推辞说技术不够,在离开之后就迅速报案了。” “现场多处有暴力开锁的痕迹,但是……你们家的门质量都还不错,就是玻璃柜碎了。” 林朔听到这里,笑了起来:“我就说这个牌子很阔以。” 你关心的点完全错了吧喂。 正常的老公听说小舅子是这种德行,离婚的心思都该有了吧。 “麻烦您……多关他几天吧,不好意思啊我出去接个电话。”苏绒僵硬地微笑着起身,跟警察赔了个不是:“给您添麻烦了,不好意思哈。” 她匆匆出了办公室,打开了手机。 果然,三十多个未接电话,还有无数的未读微信消息和语音。 苏绒深呼吸,然后拨通了袁艳的手机:“妈。” “你终于知道关机了?啊?”袁艳急的都恨不得自己赶过来了:“你跟林朔那混账东西瞒了我们多少啊?说什么负债累累家里没钱了,怎么家里还有个保险柜啊!” 得亏自己并不是宿主。 苏绒对这个女人,一点感情都没有。 冬天的风刮在脸上跟刀子似的,苏绒再度深呼吸,冷冷道:“我们家有保险柜,他就可以自己撬?” 她听到了脚步声,是林朔跟过来了。 在这一刻,她突然有点想哭,说不清是哪种情绪涌了上来。 “哟哟哟,连你弟弟都开始提防着啦?”袁艳冷嘲热讽道:“你的钱就不是他的钱啦——帮着你弟弟怎么啦?天经地义!人家当姐姐的还给弟弟买房子给彩礼呢,你倒好!还把你弟弟当外人防着!接出来没有啊?” 苏绒有些仓皇的回头看了眼林朔,索性破罐子破摔道:“你把我当过自家人吗?” “自家人?你倒反问起我来了?”袁艳烦躁道:“你弟弟到底接出来没有啊?叫你好好照看他,你连饭都不给她做!” 下一秒,她被冻的冰冷的耳朵突然被捂住了。 林朔也不知道这种时候该说什么,索性伸出双手来帮她捂捂耳朵。 苏绒怔了下,任由他站在自己身后帮自己捂耳朵,语气冷淡道:“既然说我没有良心,那我就更没良心点好了。” “袁艳,你听清楚了,我从现在起,不会再帮苏茂一步,也不会再给家里打一分钱。” “苏茂从小到大添了无数乱子,我从二年级开始给家里洗碗扫地。” “你听好了,我不欠你任何东西——以后都不要再联系了。” “你什么意思?你要跟我断绝关系?”袁艳怔了下,不可思议地骂道:“翅膀硬了是不是?老娘从小没少你吃少你穿,你就这样对我!你还有良心吗!” “良心?我从小到大付出了多少,年年都被数落我有没有良心,那我弟弟呢?他为这个家做过什么?”苏绒怒极反笑:“既然我没有良心,你又何必来找我呢?” “别的也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她只觉得心里都是冰的,叹息道:“我会搬家卖房子,你就当我不存在吧。” 所有的质问都是为了榨取,回应也毫无意义。 她随手就挂了电话,把袁艳的号码拉黑,然后松了口气。 林朔放下了双手,小心的把老婆圈在怀里,小声道:“你更新还没有写完。” 苏绒:“……” 他们简单的办完了手续,一起坐车回家看了眼情况。 路走了一半,电话又响了起来。 苏绒看到苏洪两个字,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还有个人忘了拉黑了。 她叹了口气,把电话按掉,准备拉黑。 大概是对这个年代的电话不熟悉,她指尖一滑,直接接通了电话。 “苏绒!”苏洪的声音响的整个车都听得见:“你快把你妈妈气晕了知道吗!你这个不孝的女儿!” 快车司机神态惊讶的在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仿佛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我不孝?爸,每个月的五千块钱,你们自己找苏茂去要吧。”苏绒握紧了林朔的手,毫不犹豫的回击道:“你们从小捧到大的亲儿子,肯定会好好孝顺你们的,我挂了。” 她懒得再听后面的谩骂,直接挂断了电话,利索的拉黑。 林朔瞥了她一眼,正经道:“我爸妈那边都打好招呼了,我跟他们说,你们的家事他们都别掺手。” “嗯……但是,”苏绒忍住泪意道:“我有点难受。” “不哭不哭……”林朔把她按进怀里,温声道:“小绒绒最可爱了,谁都不许欺负我老婆。” 这个身体,和所有的记忆,都承载着宿主的情感和本能。 苏绒在这一刻,极其真实的能感受到她的渴求。 她想要爸妈的爱啊。 她也想像弟弟一样,被关心,被在意,而不是跟附属品一样,在苏家毫无存在感和地位。 越想要就越得不到,到头来都成了执念。 家里依旧静悄悄的。 苏绒开了灯,环视了一周。 这混账就在家里呆了一下午,就搞得跟龙卷风过境了一样。 有明显翻箱倒柜的痕迹,恐怕是在找财物。 外卖吃完了都没有扔,散落在茶几上,油溅的到处都是。 她叹了口气,低头收拾着东西,开口道:“阿朔,你去看下,有没有丢什么。” 林朔已经进了他们的主卧,半晌没有动静。 直到苏绒把客厅大致收拾干净,他那边都没有再吭声。 “怎么了?”苏绒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起身走了过去:“丢了什么?” 林朔跪坐在地上,眼神有点慌:“我的笔记丢了一本。” 他是日更两万的写手,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 平时的灵感总是在各种时刻冒出来,用手机录都会很麻烦,索性随身带着一个小本本,记录各种世界观的设定、剧情主线的构思等等。 日积月累之下,小本本也攒的越来越多,都被他当做二老婆放在柜子里,小心保管着,不时还会回顾。 苏绒也跟着愣了下,喃喃道:“苏茂不会……” “统共五本,最近的一本没有了。”林朔昂起头来看她,委屈道:“老婆——” 苏绒深吸了一口气,严肃道:“那本子里记了什么?” “你的淘宝账号密码,还有现在在连载的后半部大纲和各种细节,”林朔揉了揉脸道:“丢了就算了,你赶紧换个密码吧。” 苏绒心知这货总想着帮忙清空购物车,但是她无法确认这本子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我去跟苏茂谈。”她淡淡开口道:“还丢了什么?” “因为卧室的门被打开了,IPAD和订婚戒指不见了。”林朔依旧坐在那,慢慢道:“跟余警官的清单差不多,但是,你确定要不和解吗?” 如果这件事不私下和解,苏茂就会落下盗窃的案底。 但是……他也不差这一桩底子了。 “嗯。”苏绒想了想道:“余警官那应该会把赃物都归在一起,我们去问问?” 他们再度回到派出所,简单解释了下发生了什么,以及丢了哪些东西。 余警官点了点头,把赃物袋签字后取了回来,语气有些忐忑:“请问……您真的是君临吗?” 林朔一看本子在里面,就忍不住傻笑起来:“是呀嘿嘿嘿。” 我果然红了呀,到哪都有粉丝! 没想到余警官眼睛一红,拍着桌子道:“你把落墨和玎珰写死就算了!为什么还要给悦月发便当!她做错了什么!悦月她可是女主啊!” “呃这个……” “你这个禽兽!”余警官完全克制不住他那暴脾气,就差拎着他的领子吼了:“两百章啊!!我通宵追你知道吗!!!你发便当的时候能不能有点人性啊!!!” 苏绒忙不迭拦在中间,赔着笑道:“冷静冷静哈,别激动。” “你水字数就算了!卖腐也算了!三个软妹你都写死了!” “余警官辛苦了哈——”苏绒反应超快的拽起了林朔,拎着包就跑了。 直到两个人冲到街道外面,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我还以为他想找我要签名。”林朔喃喃道:“他居然凶我。” “你啊。”苏绒叹了口气:“你还是安心写种马文吧。” “你忘了我们家养的那三条金鱼了吗!”林朔一脸认真的看向她:“它们都死了,我文里的那三只当然也要陪葬啊。” 请不要把你的角色用只来形容谢谢。 苏绒揉了揉他松软的头发,无力道:“走吧,我现在只想回去睡一会。” 至于其他的糟心事,等醒了再说吧。 当天晚上,两个人打着哈欠继续赶稿,一直写到了一点半。 苏绒几乎控制不住摸鱼的冲动,但是只要偷偷开网页就会被敲头,最后索性老老实实的码字。 等最后一个句号敲完,她把键盘往前一推,转身就跳到了床上,四肢张开瘫了过去。 林朔大概是有些心有余悸,拿着手机把小本本的内容全部敲了一遍,内容直接传到了网络云盘上。 苏绒不知不觉地睡着,抱着羽绒枕开始做梦,迷迷糊糊地听到了一个声音。 “苏绒,你爸妈找上林家爸妈了。” 苏绒猛地惊醒过来,却发现林朔不见了。 所有的美梦都在这一刻消散干净,苏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口道:“林朔现在在哪里?” “他在跟他爸妈说清情况。”二狗子询问道:“需要转播或者怎样吗?” “说清情况?”苏绒皱眉道:“他替我把事情挡下来了?” “是的,他吩咐他的父母直接拉黑电话,说你母亲现在不太理智,有什么事都归他来处理。”二狗子尽职尽责的开口道:“需要了解更多吗?” 苏绒叹了口气,她突然不太指望拿下这个世界的成就点了。 宿主心里渴望母亲,可是这家人压根就不讲道理,也未必爱她。 等自己走了以后,她不可能做到完全与这家人断绝关系,总会试探着和他们再恢复联系,然后又开始新一轮的纠缠。 而这样无休止的恶循环,很有可能影响他们的婚姻。 怎么办才好啊。 苏绒发了会儿呆,门口突然响了一声,林朔踩着拖鞋走回来了。 他大概是怕吵到她睡觉,跑到了安全通道打电话,身上都冷飕飕的。 “老婆?怎么没睡了?”林朔爬上床,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蛋:“饿了吗?” “阿朔。”她缓缓开口道:“你说我们住到国外去,怎么样?” 并不怎么样。 宿主不会英语,也是个纯正的中国胃。 而且就算在国外,她也会渴望得到父母的关注。 原生家庭的魔咒就如同无形的绳索,缚着她的脖子。 “嗯?想去哪里?”林朔很认真的看向她:“想移民吗?” 苏绒叹了口气,抱着他沉默了一会儿。 算了,干脆做好人做到底吧。 她来替宿主度过这段难熬的岁月,直到把问题彻底解决以后再离开。 “二狗子,从今天起监控苏家的情况,每天汇报给我听。” 不能放弃任务,随便交差离开又毫无意义。 谁知道下一个任务会不会更困难呢? “要不这样,”林朔也想了很久,突然认真的开口道:“我们去跟他们好好谈谈吧。” 苏绒愣了下,不可思议的回应道:“怎么可能?你也看到了,他们都不讲道理!” “但是人总该趋利避害吧?”林朔思考道:“如果把你得罪走,他们不光什么都得不到,还会丧失每个月的经济补贴——这根本就毫无好处啊。” 苏绒想了想,认真道:“可能他们觉得,我永远都不会走吧。” 反正从小到大都乖巧懂事,叛逆期都跟不存在一样。在这几个家人的眼里,自己恐怕也只是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便宜货色。 “那你就用实际行动证明给他们看。”林朔的眼神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你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心软。” “好。”苏绒淡淡道:“我知道了。” 实际上他们也并没有出国度假的时间。 没有过多久,林朔突然发现自己被抄袭了。 他的作品一直是大几万字的长篇,不仅世界观宏大,连剧情设定也是伏笔众多、一波三折。 但是在某天连载的时候,林朔偷偷摸鱼看了眼评论区,突然发现有人在讨论另一本书的作品。 那本书不仅人设跟他的作品极为相似,连剧情都是照搬他——就和洗稿一样。 由于是直接抄袭的作品,自然写起来极快。 所有角色的名字一换,再用写作软件补上每一处的风景描写、服装细节,哪怕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原创的成分,照样有一群人看的津津有味,甚至还丢出高额的打赏。 苏绒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几乎心都凉了。 她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是谁的手笔—— 苏茂这个畜生! 林朔一开始并不愿意让她掺和这件事,但是眼看着瞒不住了,也只能偷偷溜出去抽根烟冷静一下。 他知道她一直不喜欢烟味。 苏绒踩着拖鞋噔噔噔下楼,拽着他就往家里走。 “哎哎哎老婆烫!”林朔哀嚎道:“我不抽了啦——” “谁管你抽不抽!”苏绒难得凶了起来:“这事不能忍!” 我们去告他! 第34章 你家是有皇位要继承吗#3 与女性文学不同的是, 男频在抄袭方面, 容忍度更高,维权难度也更大。 ‘抄你是看得起你’这种想法荒诞的蔓延,而写作软件的使用也显得更司空见惯。 苏绒本身是从事影视业的, 她并不能理解苏茂这种书都没读完几本的盲流, 到底是怎么完成这么高强度的小说写作。 二狗子指引着她找到了所谓的‘小说写作输入法’,只要敲出对应的关键词, 比如‘男外貌’、‘宫殿描写’,输入法里会自动跳出一大串的文字,任由她挑选。 这——这也太侮辱同行了吧? 苏绒突然想起来,自己当初演戏的时候所面临的问题。 一代人兢兢业业, 吃饭睡觉都在钻研剧本, 如同面对高考一般时刻要保持状态,不能出戏。 可一转眼冒出了一批新的鲜肉小花,他们抠图、滥用替身, 哪怕不到场都可以完成工作。 这样一对比, 自己夜以继日的勤勉付出、掏空心思的写作创造, 就跟笑话一样。 林朔由于很早就开始涉足这个圈子,本身对抄袭也见怪不怪。 他见老婆毛都炸了,忙不迭安抚道:“宝贝儿啊, 你也是干这行的, 别着急啊。” “抄袭这种事情,哪里能说告就告啊。” 苏绒愣了下,皱眉道:“不能这么解决吗?” 她确实没有扮演过写手的角色, 也对这一行了解颇少,只能本能地想在法庭上解决一切问题。 “嗨,你忘了当年的《锦绣未央》和《三生三世》吗?”林朔把她牵回家,一边顺毛一边给她倒茶:“当初三生三世的粉丝,天天跳脚要人家上法庭告唐七,都恨不得去原作者家门口扯大旗游行了。” “但是林朔,你不要忘了,苏茂现在写的这本书,被当成重角捧起来了。”苏绒完全无法放松,眉头紧皱:“刹彼中文网本身才成立四年,勉强混入行业中流,现在难得出现一个像你这样的替身,我刚才都上网查过了——他们一直在给苏茂最好的榜单,不断地给他滚流量和关注!” “一旦这本书被炒作到足够的热度,就极有可能卖出各种类型的版权!”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冷静一点。”林朔坐在她的对面,握住她的双手认真道:“可是只要这本书出版,校对时就可以让专业的人帮忙把所有类似的情节都调整改动——哪怕你做调色盘都没有用。” “那就趁他现在没有出版的时候下手,”苏绒咬牙道:“我们找终点的编辑去跟他们交涉!” “你要知道,苏茂抄的是我的所有剧情,可是他写的每一句,都不是直接复制我的文档,两本书重合的语句几乎没有。”林朔严肃的看着他:“哪怕他用了写作软件,他们的网站编辑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这本书的盈利足够抵消掉所谓的善恶。” 不不不,肯定有办法的。 苏绒再度深呼吸,让自己闭上眼睛。 她现在以写手的身份,完全想不出来该怎么办。 体制和法律并不能约束这些混蛋,但也绝不能放任他们再这样下去。 我还扮演过什么? 豪门?巨贾?商人? 她睁开眼睛,声音突然变得冷静而又凌冽:“刹彼中文网,现在在第几轮融资?” 林朔只觉得眼前的小女人气场一变,颇有些陌生。 “什么?” “既然是刚成立四年的互联网公司,那就必然还在发展中,不然也不会这样急不可耐的捧苏茂这种抄袭货。”苏绒嘲讽的笑道:“当年晋江刚刚发展没多久的时候,就把流潋紫跟唐七接连赶出去,也是难得的有良心了。” 林朔有钱归有钱,可是他还就真的不清楚金融和公司运作方面的事情。 他本身是个纯粹的宅男,只爱创作和各种二次元的东西,以至于偌大的家底都交由父母帮忙筛选的理财高管代为打理。 “你刚才说的第几轮,是什么意思?”林朔见她打开了电脑,开始查阅公司的相关信息,只觉得一头雾水:“轮什么?” “一般规模的公司,差不多有五轮融资。”苏绒指尖飞快地输入着相关数据,在二狗子的指引下调查这家刹彼中文网的运营公司情况。 “初步成立,只有些创意和构想,便是种子轮。” “核心团队集齐,产品和运作模式有了雏形,便是天使轮——大概可以融资几百万元。”苏绒看向林朔,语气轻快道:“而像刹彼中文网这样的,现在就在A轮融资当中。” 他们需要更多的资金流入,来扩张服务器和网站规模,进一步吸引更多的写手入驻,同时投放更多的广告。 “我懂了。”林朔狐疑道:“老婆,你什么时候懂这些了?” “这——咳下一本可能写商战,所以提前看过一些相关的。”苏绒摆手道:“刹彼背后的刹彼文化网络科技公司,现在还在北京发展,想必也会优先考虑北京一带的投资人。” “嗯。我爸妈的总公司也在那边。”林朔隐约猜到了她的意思:“你是想——” “我们去商业狙击。”苏绒的眼神里露出了杀意。 先从高层下手,控制了苏茂上面的人,就可以控制住苏茂。 这种时候,发展所谓的舆论攻势,未必有用,反而可能让苏茂的笔名更加黑红。 林朔的粉丝都可能因为被相关的新闻吸引注意力,去看苏茂的抄袭文。 如果在微博和论坛里竭力激起风浪,只会起反效果。 他们很快定了飞机,当天下午就去了北京。 林爸爸和林妈妈听说儿子和儿媳妇要来,开心地直接推掉了晚上的应酬,在家里做了一大桌子的菜,还专门开车去机场把他们接回来。 路上苏绒笑的又乖又甜,两三句就把林家爸妈都夸得心花怒放。 “这次是回来采风还是办签证?”林妈妈一直心疼苏绒,把她当亲闺女看:“听小朔说你想出国玩,这出去散散心也挺好的。” 苏绒坐的颇正,放缓语速认真道:“我是和阿朔来讨公道的。” “怎么了?”林爸爸愣了下,扭头看了眼一脸傻白甜的儿子:“咋了?” “有人抄袭林朔。他们网站的编辑明知故犯的纵容包庇。” 林朔的那本《苍穹之昴》是点击过亿的爆文,连晋江的大半常驻读者都有追他的更新。 这刹彼中文网的上下的大小编辑和看客,有谁不知道这苏茂玩了啥花招? 每个人纵容他的理由,都估计千奇百怪。但苏绒并不关心。 林爸爸和她大概聊了一会,在路上就听懂了她的意思。 “小绒,你是真心疼我家朔朔。”老油条当然清楚儿子有多迷糊,语气也严肃起来:“现在北京还关注文娱互联网公司融资的公司,主要是青枚、元止、风和、泽薇尔这四家。” “就这四家么?”林朔倒是愣了下,茫然道:“我还以为投资公司跟葡萄串似的,压根数不过来。” “这投资可都要钱呐,小子。”林爸爸笑了起来:“这么多热门行业,当然各有关注。不过这青枚集团里有个高层,是我打高尔夫球的老友,明天我给他打个电话,过来一起喝个茶吧。” 统共就四家,一点点排查下去就好办。 苏绒听着他们父子的聊天,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不是这林家媳妇。 “二狗子。”她用意念询问道:“这刹彼网络公司现在在找哪家公司融资?” “青枚旗下的速链金融。”二狗子回应道:“正在洽谈中,还没有签合同。” “那如果失败了呢?” “失败的话,与青枚有合作的公司也会收到相关的信息,并且对这家网络公司的估值和财报都更加谨慎。” 苏绒松了口气,心想这就好办了。 他们在下车之后没有再聊工作相关的事,一家人叙旧寒暄,每个人的神情都温和亲切,让人颇有些感慨。 苏绒倒没有太融入这其乐融融的家庭聚会中,她一面微笑着感谢林妈妈亲手端来的热汤,一面吩咐着二狗子调取更多的资料给她。 苏茂现在的笔名为柳炼,写了本翻版的作品,仗着出色的情节和人设破围而出,一本成神。 他不仅更新量大,而且把林朔出于文学艺术需要所写死的人都想法子复活了。 原本林朔写的,是仙侠史诗。有生离死别,有悲欢离合,每个角色都有血有肉,仿佛被注入了灵魂。 现在苏绒的翻版,把这本巨著改成了无脑的后宫爽文,所有的女角色都胸大无脑,仿佛是只为了向男主献媚般存在,没有任何女角色死亡——她们都一厢情愿的接受男主处处留情的人设,一个个都成了意淫的产物。 苏绒看着相关的数据,突然很心疼林朔。 他无疑是爱着他笔下的每一个人的。 他怎么会不难过呢。 林朔本身爱写东西,但花了很久才红起来。 他一直有自己的坚持和信仰,不肯单纯的为了爽而爽。 要不是这傻白甜一直勤奋的天天日更两万字,早就跟着情怀一起扑街到外太空了。 -2- 第二天,苏绒起了个大早。 她虽然清楚这林爸爸和高董的交情之好,但心里仍然会有几分忐忑。 林朔见老婆难得精神满满的化妆打理自己,窝在床上睡眼惺忪地唤了她一声。 “绒绒——要抱抱。” 苏绒正画着眼影,扭头瞥了他一眼,安抚道:“等会……” “不嘛。”林朔赖在床上打了个滚:“我要宝贝老婆抱抱才起得来。” 苏绒感觉自己最近无言以对的次数有点多。 她认真搞定了自己全身上下的装束和装饰,转身坐在了林朔的身旁,俯身给了他一个吻。 林朔眼睛亮亮的看着她,举起双爪道:“还要抱。” 别把我的头发弄乱啊喂…… 苏绒心里叹了口气,还是认命的抱住了这个穿着小熊睡衣的老公。 “绒绒啊。”林朔亲了亲她白皙的脖颈,一本满足的懒懒道:“我感觉你变厉害了。” 苏绒心里一动,语气别扭道:“变厉害了还不好么?” “唔,不知道。”林朔摸了摸她精心打理的卷发,温柔道:“你保护我,我保护你,不都挺好的嘛。” 在一起就够了。 苏绒任由他抱了一会儿,温声道:“起来了,我帮你挑好了西装。” 林朔在她的脸庞吧唧了一口,一本满足的笑眯眯道:“老婆真香。” 林朔宅归宅,但一直保持着精瘦的身材,更适合穿那些能露出锁骨和脖颈的休闲装。多亏这西装处处衬垫托出形状,不然真不够他穿出所谓的气质和姿态来。 苏绒帮他弄好了领子和袖扣,又挑了副暗蓝卷草银纹的领带,开始凝神打一个温莎结。 林朔张开双臂任由她忙活,低头瞥了眼这个结,好奇道:“你连领带的新打法也研究过了?” 嗯……毕竟我是个冒牌货。 苏绒尽职尽责的伺候好了这个大男孩般的老公,陪他去跟林家爸妈打招呼,又一起简单沟通了一下大概的思路和想法。 在此期间,微博不断地弹动着私信的提示,她仅淡淡瞥了一眼,便不再关注。 实际上,苏茂在得势之后,就不曾停过炫耀和骚扰。 林朔早就先知先觉的把‘柳炼’这个加V的账号拉黑了,但苏绒倒留了一手,不再屏蔽他的消息,任由这个人渣弟弟肆意嘲讽侮辱。 苏茂从来没有感受过这么铺天盖地的关注和追捧。很多粉丝压根不管抄袭不抄袭的污名,追更追的开心就护着他,甚至喷那些过来为林朔打抱不平的人,嫌他们打扰了自己看文的性质。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是偷来的,可是钱在这里,名气在这里,光环也在这里。 编辑给了他最好的榜单作为肯定,打赏和订阅的钱都滚滚而来,而他只用打开姐夫的小说,一章章的山寨过去,把角色的名字改一改,最好把那几个女角色的胸都写大一点,屁股腰之类的能露多露。 苏家在知道林朔的真实身份时,没一个相信的。 就那个笑起来一脸孩子气的女婿,是个啥很有名的作家?搞错了吧? 直到苏茂亲自给他们看自己拍下的笔记照片,又给他们看相关的新闻和介绍,袁艳才知道自己的女儿掉了个金龟婿。 她当即就给这对夫妇打了电话过去,然而自己的号码依旧被挡在黑名单里,换号又没人接。 “好啊——这小子居然这么有钱?!”袁艳看着儿子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早知道当年彩礼就要个千把万!怎么着也得三套房子!” 苏茂原本心里理亏,不想讲自己也发迹了的事情,但眼瞅着袁艳开始没完没了的念叨这林朔,心里还是颇有些不爽。 他思索来思索去,还是透露了些自己也声名鹊起的消息。 袁艳在听说儿子也出息了的时候,差点蹦到天花板上去。 “茂茂!你现在真成大作家啦?赚多少钱啊?!” “不多不多。”苏茂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道:“这几个月也就二十来万吧。” “居然能有这么多稿费!!!”袁艳都惊了,笑的合不拢嘴,忙推旁边同样一脸震惊的苏洪道:“看看看看!还是儿子好!这得亏生了二胎,养了咱茂茂宝贝出来!” 苏洪听到儿子能一口气赚二十来万,眼睛都直了:“长进不少啊小子!” 苏茂压根懒得管自己这些所得都是抄来的,还在那嘚瑟:“就我姐那穷酸样?呵!去她的吧!” 下午茶的地点定在了某个高级会所的包厢里。 高董跟他们一一打了招呼,热情的跟林爸爸寒暄许久,这才坐下来,开始听他们讲相关的事情。 苏绒口齿伶俐,两三句话就交代清楚了前因后果,还不忘点名这家公司的全称和法人、老板的名字。 高董一听见有几个熟名,感觉像是手下递来的文件里见过,忙不迭给秘书打了个电话,吩咐他赶紧过来。 很快,相关的信息一并被递了过来,看的高董陷入沉思。 “我们公司,旗下有个叫速链金融的子公司,确实在讨论是否参与这个互联网公司的A轮融资。” 林爸爸心领神会,给老友倒了杯茶。 苏绒掏出了准备好的数据和表单,一并递给他看:“劳您过目。” “这个刹彼中文网,之前确实发展的很不错。”高董虽然清楚老友的事情,但是也有些可惜:“这很有可能成为第二个终点文学网啊。” “那可不一定。”苏绒掏出PAD,给他看整理的一目了然的PDF文件:“您看,这是这个网站旗下三个频道的金榜作品。” “统共三十六本,有八本是涉嫌或确认抄袭、六本有刷分痕迹。”苏绒语气明快,同时又诚恳的让人无法拒绝:“您也看出来了,这样的网站,是并没有原创能力和正确的经营理念的——它纵容抄袭和剽窃,也纵容不正当经营手段,这种公司在金融界里,您也清楚会是个怎样的下场。” 确实能红一时,但跳得高,摔的也惨。 高董非常诧异的看了眼这个能说会道的女人,他虽然好奇这林家媳妇是何方人士,一套套的相当凝练又能打动人,但手中的数据和各种实锤,都让他移不开眼睛。 是啊。这样的网站,是靠偷来的东西刷出来的成绩。 又能发展到哪一步呢? “我知道了。”高董推了推眼镜,意味深长道:“如果你们帮我避开了一个祸患,我这老头子还得好好感谢你们呢。” 交易失败的消息传来时,刹彼的高层都懵了。 不是说好了要融资了吗?都考察了那么多次,开会都开的他们快疯了。 怎么说不合作就不合作了?! 他们都挑好了新的服务器供应商,连写字楼在哪扩点办公位置都满打满算,怎么会说撤就撤? 更恐怖的是,伴随着青枚风投的直接退出,其他几家公司都开始变得更加谨慎,哪怕跟其他的小网站沟通天使轮也不再关注刹彼文化。 煮熟的鸭子说飞就飞,也太蹊跷了点。 刹彼的胡总愣是到处求爷爷告奶奶,才勉强探听到了一点儿消息。 他把人家林氏集团的太子给得罪了。 啥玩意儿啊?! 胡总听得一愣一愣的,当场就掏出手机百度一下。 林氏集团——不是搞汽车产业的吗? 关他们互联网公司啥事儿啊…… 他手下的公司虽然不能跟这种大鳄比,但总也多了不少门道,跟终点那边的高层也有些交集。 胡总哭丧着脸去找关系拼酒局,眼看着自己的公司扩容黄了,才听出来最深层的一重关系。 ——这林家集团的太子,就是终点文学网的君临。 卧了个大槽。 这特么都——都能抄到他头上去? 这富二代写个毛的小说啊!去当纨绔子弟不行吗! 胡总虽然知情自己公司里那几匹黑马的水分,也知道好不容易网罗来的大批读者都是靠这些抄袭货留下来的,但他千算万算,知道那些穷酸文人干不过资本,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给资本操翻。 靠!真他妈的背时! 苏茂这边正嘚瑟着呢,两三句话就把爹妈都哄得心花怒放,好像自己已经分分钟出版实体卖影视,下一秒就要成为百万富翁了。 “儿啊,我的宝贝,你把你的书给妈看看呗。”袁艳哪里还管的上那个跟她断绝联系的便宜女儿,一脸讨好的凑到电脑旁边:“妈晚上给你炖肉吃!” “看书多没意思,我给你看每天我有多少打赏!”苏茂嗤笑了一声,点开了作品页面。 那相当夸张的点击率,看一次心里美一次。 下一秒,却跳出了锁文的页面。 苏茂愣在那里,完全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锁——锁文了?!” 第35章 你家是有皇位要继承吗#4 苏茂以为是网站BUG了, 一遍遍刷新着这个页面, 可是锁文的窗口依旧没变。 也就是说,源源不断的读者都会被挡在外面,他的小说不能再盈利了。 “这是咋了, 儿子?”袁艳在旁边看的一头雾水, 追问道:“是不是电脑中毒了?” “你别烦我!”苏茂不耐烦道:“你先出去!” 袁艳倒是习惯了儿子这种颐指气使的态度,嘟哝了两声就出了房间。 苏茂本能地打开了刹彼中文网的首页, 他的书被撤下了所有人工/自然榜单,连影子都看不到。 怎么会——不可能啊。 苏茂写了几个月,自然清楚这其中的利润损失。 站内短信里,管理员用鲜明的红字提示他涉嫌抄袭, 已经锁了他的专栏和小说, 并且需要跟编辑沟通。 对了,还有编辑! 他慌慌张张的登陆了QQ,然后发现编辑勾矢发来了一串的通知。 抄袭? 呵, 我又没有成本成段的抄。 这都能算抄袭的吗! 苏茂压根懒得看完那一串的文字, 恼火的给勾矢发消息:“为什么要锁文啊?有人举报我吗?” “是的。”勾矢明显等了他一天, 回应的非常快:“请尽快改掉所有的雷同语句,并且公开道歉。” ——胡总压根不知道苏茂抄的是创意和点子,他袖子一挥, 吩咐这逼崽子要么改掉道歉要么滚蛋。 “那我要是不改呢?”苏茂倔脾气上来了, 恼火道:“我不改他们又能怎样?” 不就是抄了点好词好句吗,难道其他人读书写作文的时候没有抄过吗? “不好意思,苏先生。”勾矢现在完全没有当初的热络和亲切, 公事公办道:“如果您拒绝修正您的行为,那么按照合同,您需要解V并且退掉所有的稿费。我们会自动抹掉您的笔名,并且将相关作品全部删除。” “你——你居然!”苏茂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事情的严重性,拿着鼠标的手开始抖起来。 苏家爸妈会惯着他,他的姐姐会忍着他,可是合同和法律可不会对他网开一面。 苏茂从小就是个挥金如土的主,虽然网站防了一手,只让签约作者提取稿费的一半,但是他连积蓄和投资的头脑都没有,提款到手就花掉,现在银行卡里就剩几百块了。 也就是说,如果他不能把前面的章节全部替换掉,那自己要背小几十万的债啊。 “要——要在多久时间内改完?”苏茂哆哆嗦嗦的打字道:“全都要改成原创的吗?” 老天,他这几个月已经连抄带改写了两三百万字啊,而且他哪里会写小说啊?! “呃,你难道还没有看新闻吗?”勾矢现在才发现哪里不对劲:“你不知道……你已经在网上出名了吗?” 啥? 什么意思? 苏茂懵了一刻,都顾不上回消息,匆匆忙忙的开始搜索自己的笔名。 苏绒由于是穿越者,压根就没有手下留情。 她在确认青枚撤资、刹彼老总私下登门道歉、苏茂被锁文之后,第一时间安排了老公接受记者采访。 锁文之后,苏茂便失去了盈利的可能,这时候再动用新闻媒体,就等同于痛打落水狗了。 他的笔名会遗臭万年,毫无翻身的可能,也没有人能够闻声去看他的作品,因为网站早就内部承诺过一系列的措施,绝不可能再让那本垃圾抄袭小说露面。 不要忘了,林朔刚卖出了影视版权,他的上一本《绝风传》即将被拍成电视剧,连演员都定的是炙手可热的大咖。 他现在早已身价水涨船高,名气被作品的改编联动的带热,粉丝也滚了新的一大批。 这种情况下,早就有媒体星星点点的报道他被抄袭的事情。 伴随着苏绒的授意,林朔坐在镜头前,心平气和的说明了前后因果,出示了相关证据,并且表达了自己的诉求。 “第一、请即刻停止抄袭作品的盈利,并且删除所有的相关文字。” “第二、请公开向我道歉。” “第三、请将目前盈利所得,全部捐给希望小学,并在社交网站上出示相关凭证。” 打扮斯文的林朔看着镜头,眼神沉稳而又锋利:“否则,我会依法追究更多的赔偿。” 视频一出,直接进了热搜。 《绝风传》的剧组巴不得能炒些热度,还专门打电话过来,问要不要帮忙联系水军。 粉丝们原本都是因为林朔的小说粉他,现在一看真人清爽干净、又一派温文尔雅,迷妹数量开始以恐怖的速度上涨。 林朔在采访视频被疯转的时候,公开艾特了这个‘柳炼’的微博,在表示希望粉丝们不要使用过激手段的同时,温和而又不失严肃的警告了他一番。 限时一周,请作出应有的回应。 ——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重写三百万字?你当我是八爪鱼吗?! 苏茂简直头皮都要挠破了,偏偏又想不出别的法子来。 他前脚刚跟父母吹下比天还大的牛皮,现在难道要觍着脸去借钱求帮忙吗。 很明显,现在不仅要回应网站的单方面要求,还要按照林朔所说的,把钱统统捐给希望小学。 他哪儿有那么多钱啊!当初去五星级酒店招妓开房都不知道花了多少,连退货的可能都没有! 苏茂急红了眼,想起来苏绒的微博还没有拉黑她,直接在自己的一串谩骂和嘚瑟的消息下仓皇求饶,几乎把好话说尽,就差磕个头喊声姑奶奶。 苏绒坐在林朔旁边,慢条斯理地看着微博私信,神情一片淡漠。 “……老婆。”林朔抱着她的脖子,蹭了蹭她的脸:“我在视频上是不是很帅。” 苏绒挑眉看向他,给了个奖励性的吻:“很可爱。” 她留下这些,只为了防一个后手,但至少在这一周里,她不会给予任何的回应。 时间在一点一滴的流逝,苏茂看着作者后台里的大几百章,头疼的无以复加。 他当初怎么就想不开抄这么多呢? 而且自己用的是写作软件,这几百万字里原创的恐怕就是些转折语,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哪一句是自己写的。 勾矢表示的很清楚,每一章都要彻查,如果发现还有不合格的,网站会给予全站通告和罚款处理,毕竟合同当初也防了一手。 这狗丨日的合同! 苏茂文化程度低,又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哪里会在签合同的时候认真看条款啊。 他完全没想到当初纵容自己的编辑现在跟换了个人似的,问题是哪怕他现在急的火烧屁股了,时间还是毫不留情的在一分一秒的流逝。 怎么办?请枪手代改吗? “对了,苏先生。如果您把文章替换为毫无意义的乱字,系统会自动检测出来的。”勾矢冷冰冰的提示道:“而这种行为会违背合同里第二十三条的第四则规定,同样会导致您作品解V,并且必须退还所有稿费。” 苏茂看着QQ对话框里扎心的文字,忽然觉得自己跟赌徒一样,输掉了一切。 这种时候,尊严还有什么用? 他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推开了房门。 “儿子,写完小说啦?来吃点水果啊,妈妈给你买了最贵的红心火龙果!”袁艳一脸讨好的冲着他笑道:“咱们的大作家也要注意眼睛啊!” “作家个屁!”苏茂原本心里充满了愧疚,想跪下来祈求爸妈的原谅,眼瞅着袁艳一脸巴结的样子,怒从心中来,黑着脸道:“我要被苏绒那个傻逼娘们儿害死了!” “什么?!”袁艳完全无法联想发生了什么,怔怔道:“苏绒怎么你啦?” “她——她举报我抄袭!”苏茂虽然知道羞耻,却还是吼了出来:“她跟她那个混账老公!现在要我把所有稿费都捐出去!” “什么意思?你的钱关她什么事?他们林家那么有钱,怎么可能惦记你的十几万呢?”苏洪原本在旁边看报纸,这时候也抬起头来,一脸不可思议:“再说了,你抄不抄袭关他们什么事!” “我抄的就是他林朔的!”苏茂吼道:“他那么有钱那么有名气,给我抄下怎么了?!藏着掖着不给我钱就算了,现在还说要告我!” 袁艳都慌了,忙不迭把果盘放到茶几上,慌慌张张道:“不至于啊,我们打几个电话跟他好好说说啊,不就是抄了点东西吗,你不捐钱又怎么样?” 苏茂由于游手好闲了十几年,也不懂网文圈子的那些弯弯绕绕,还真以为自己会被告到坐牢,他现在连哭都哭不出来,只能干嚎:“我姐这是要整死我啊——” 更灾难性的后果还在后面。 苏洪面上虽然没怎么夸奖,可背地里跟公司亲戚一圈人把牛皮都吹尽了。 几乎跟他有关联的人,都知道他生了个有出息的作家儿子,一个月可以赚大十几万,而且粉丝多到出门要戴口罩。 可是现在…… 第36章 你家是有皇位要继承吗#5 更灾难性的后果还在后面。 苏洪面上虽然没怎么夸奖, 可背地里跟公司亲戚一圈人把牛皮都吹尽了。 几乎跟他有关联的人, 都知道他生了个有出息的作家儿子,一个月可以赚大十几万,而且粉丝多到出门要戴口罩。 苏绒压根就不心疼苏家, 她和林朔找到了专门打版权官司的顶级律师, 又再次接受了刹彼中文几个高层的登门道歉。 若是平时,刹彼的人也不太会把这种事儿放在心上。 可是现在——现在的这个公司, 正是急需融资的风口浪尖,恨不得把网络上下的□□都消除掉,就连某些搜索引擎那儿都打点了不少钱,生怕融资的大佬们看不上他们。 林氏集团稍微掺和掺和, 都会折腾的他们像王八一样翻不过身来。 苏茂在私信里已经再三跟她求情, 然而苏绒就当没有看见,在北京该喝茶喝茶,该逛街逛街。 苏家在这个时候, 几乎每个人都急的恨不得四肢都拿来打字。 苏茂心知自己惹了个大麻烦, 又搞不定这几百万字的抄袭文, 只好哭丧着脸再去找爸妈。 “什么?你再说一遍?”袁艳都懵了:“你叫我们掏个十万块钱——帮你请枪手?” “妈,你还没明白现在的事情吗。”苏茂求人归求人,倒是完全不肯放下架子:“苏绒这个贱人联合她那个狗丈夫, 直接让网站拿合同怼我。如果我这最后五天里搞不定这几百万字, 我就要交双倍的稿费出去,一份给网站,一份给他妈的希望小学!” “那那你稿费是多少钱啊?儿子?”袁艳忽然想起来他跟自己吹的牛逼, 突然脸色一白道:“几百万?” “没有那么多,这四五个月大概提款了二十来万,”苏茂搓着手道:“可是我都花干净了。” 苏洪一直黑着脸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二十来万!你拿去干什么了!” 苏茂再混蛋,也做不到当面跟父母说自己拿去吃喝嫖赌了。 他憋了半天,摆手道:“就是,就是全花了。” “不给!不给了!”苏洪一拍桌子道:“他爱告你告你!爱怎么着怎么着!” “老苏!你疯了吗!”袁艳都快急哭了:“这是咱亲儿子啊,他要被告到牢里去了,你都舍不得掏钱吗?” “亲儿子?你觉得他把你当亲妈吗?傻娘儿们!”苏洪一瞪眼睛,突然吼了起来:“亲儿子会给咱们家添四十多万的债?亲儿子会上电视臭名昭著!我老苏丢不起这个人!” “你这是怎么了?”袁艳愕然道:“你这——你平时不都挺护着孩子的吗?今天吃了枪药了?” “你知道四十万是多少吗?”苏洪直接站了起来,气势压得母子两都头皮发麻:“四十万!咱们两存款加起来才三十来万!你是打算这辈子都不过了,留着给这畜生儿子擦屁股到死吗?!” 苏洪本身也是个糊涂人。 他虚荣、自负、爱显摆。 以至于苏茂这事儿一出来,几乎所有交际圈子里的人都开始渐渐发现,那个网络和电视新闻里的抄袭货,就是他苏洪从前吹嘘的作家儿子。 一时间,所有的传言都纷纷扰扰的飘了过来。 “什么啊,原来老苏那孩子是抄袭的啊?” “原先还有鼻子有眼的吹自己儿子多能写东西,我还指望这苏茂给我家宝贝儿讲讲作文怎么写呢!” “你们知道吗,这抄袭啊,就是偷!他儿子这是在偷别人的钱!听说是要被告的!” 稍微婉转点的,还知道在他的背后指指点点。 可公司里的人,从来都巴不得八卦些家长里短。 苏洪在单位里没少得罪人,上司看他也就那样,没有任何照拂的心思。 这件事一爆出来,几乎每天上班的时候,苏洪都抬不起头来。 他没有太多道德感,觉得抄袭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他在意的身边人的议论,在这种时候简直能让他心脏病发作。 只要苏洪一进公司,几乎所有人都会抬头看向他,要么捂嘴窃笑,要么交头接耳。 碰着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休息和午餐的时候,还会端着杯热茶过来调笑他。 “哟,你那宝贝作家儿子又在写什么呢?” “啊呀,听说现在打官司可贵了,老苏你要多加班啊。” “可不是呢么,对了,把你们家电脑收好啊,万一又抄几本被查出来,怕是连房子都要卖掉哟——” 苏洪是重男轻女,是瞧不起苏绒,可是现在这宝贝儿子快把自己棺材本都败干净了,他哪里还顾得上那些陈腐的念头,脑子里本能地想要摆脱这个累赘。 “苏洪!你别忘了,这苏茂也是你宠成这样的!”袁艳哭了起来,搞得像家里死了人一样:“苏洪你个臭老不死的!听说要赔钱就嫌弃我们娘儿两了!你还是人吗?!” 苏洪听得脸上发烧,他甚至开始想邻居们会不会听到自己家里的动静,又会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他一把站了起来,把袁艳推到了另一边去,一把就扯住了苏茂的领子:“你!” “你干什么!”苏茂都慌了:“爸!我错了!” 苏洪阴沉着脸看向他,一把蛮力把他拽了出去,直接关到了门外:“滚出去!自己这一屁股破事不解决掉,就别回苏家!” “我们苏家没有你这种抄袭货!” 他狠狠地摔上了门,然后喘着粗气蹲下来,半天都顺不过气来。 “你——你居然把咱儿子赶出去了!”袁艳已经头发散乱,脸上也狼狈一片,睁大双眼道:“你想让咱们家断子绝孙吗!” “断子绝孙?你还想活着吗?”苏洪在盛怒之下,反而清醒了过来:“我问你,你想不想活下去,你这辈子还过不过?” 袁艳没想到他会反过来质问自己,怔怔道:“你什么意思?” “你清醒一点,”苏洪扶着桌子缓缓站起来:“这儿子你宝贝了二十多年,给咱们家带来了什么?” “从小就是差点送到少管所的主,之前为了买手机连家里的钱都偷,还结交那些街头的混混——你自己的脸上就过得去吗!”苏洪压根不给她反驳的时间,语速飞快道:“你想没有想过,这四十万如果你给出去,咱们家会成什么样?” “治病的钱哪儿找?房贷的钱去哪里还?你还说要买房子给苏茂娶媳妇——就他,就他?!” 袁艳只感觉一头凉水浇到了头上,整个人如陷冰窟。 “养老……养老还有绒绒啊。”她哭丧着脸,试图给自己的下半辈子找到些依靠:“绒绒那么有钱,咱们两生了病,她总会照顾咱的吧!” “苏绒?我那宝贝女儿早就被你得罪干净了!现在连老子的电话都不接!”苏洪似乎把自己重男轻女的种种事迹都忘了个干净,这时候倒数落起她来了:“你现在倒是活明白了?这苏茂再不敢出去,绝对又会巴望着找咱们要钱!你难道不会给他吗!” 袁艳没什么文化,但是生活纠纷类的节目还是看得多。 她虽然打心眼里瞧不起女儿,却也明白,这败家儿子大概率不会给自己好好养老。 “我不给了,我一分钱都不给了。”袁艳简直想把存折缝进内衣里,哆哆嗦嗦道:“他说什么我都不给钱了——这辈子,我一分钱都不给他了!” 老夫妻坐在一起,趁着怒意一同数落起这混账儿子来,倒是越说越觉得心里快意。 是啊,这祸害儿子,从小到大都害得他们到处道歉赔钱,每年都不得安宁。 可是这女儿呢?又会自己打工贴补家用,还嫁了个有钱的老公,混的有头有脸,根本没让他们操半点的心。 相比之下,这儿子又有什么卵用? 不就是多了根屌吗? 苏绒听完二狗子的转播和汇报,把玩着手机,笑的风淡云轻。 这人啊,都是被利益驱动的生物。 哪怕重男轻女,也是因为他们曾生活的舆论环境,偏向一致的重视男丁的生育,决定了他们的观念。 舆论的肯定,同样也是利益的一种。 愚昧的人总会跟着潮流走,却未必能赶上新的潮流。 当初生产力低下,农村和乡镇都处在黑暗丛林法则里,自家生不出儿子来,就会被其他男人多的家庭保护。 所以经济生产力落后的穷困地方,就格外的多生多育,哪怕养出一窝子不识字的文盲儿子,也不会好好养大一个女儿。 可是现在时代早已变化的天翻地覆,他们还陷在陈旧的观念里,执迷不悟。 罢了罢了。 真指望这老夫妻两能真心爱这宿主,简直如同天方夜谭。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嗯?陌生的号码,来自北京? 苏绒眯了眯眸子,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您好,是苏绒女士吗?”对方的声音彬彬有礼:“我们是碧世传媒的负责人,想与你洽谈下影视改编的事情。” “请问您有兴趣,谈谈这本《绝世之乐》的影视化改编吗?” 第37章 昏君啊!昏君!#1 “影视化——改编?”苏绒懵了下, 本能地应道:“我明天下午有空, 可以约谈吗?” “好的,您看约在哪里方便?” 挂了电话之后,她深呼吸了一刻, 扭头看向还在专心码字的林朔。 我这是, 突然天上掉了个馅儿饼下来? 林朔由于过于投入,压根没注意她的目光, 十指噼里啪啦的敲来敲去,十分钟可以敲好多行出来。 “阿朔。”苏绒唤了一声:“我有点事想问问你。” “诶!”林朔的眼睛依旧盯着笔记本屏幕,飞快的应道:“等我这章写完!大概还有二十分钟!” 苏绒打了个哈欠,给他泡咖啡去了。 “二狗子。这件事儿, 怎么之前的资料里都没写过?”苏绒看着茶叶上下翻腾的样子, 慢条斯理道:“我可不记得有这么一茬。” “在宿主原先的人生里,苏茂顺利的入住了她和林朔的家里,然后赖了整整半年。” 苏绒懵了下, 不可思议道:“宿主难道就不知道把这货赶出去吗?!” 白吃白喝就算了, 这弟弟可是见钱就拿的主, 呆在家里怎么可能让他们安心过日子啊? 再说了,退一万步,这对夫妇可都是靠码字为生的。 就苏茂这个折腾劲, 他们两怎么可能静得下来写东西。 ——就连现在业务熟练的苏绒, 有时候听见林朔的键盘声都会灵感断掉,都开始习惯带主动降噪式的耳机了好吗。 “只要宿主闹,袁艳就以死相逼, 或者让苏洪出面训斥她。”二狗子倒是不介意把之前的世界线讲给她听:“报警了也没用,因为宿主总是忍不住对爸妈服软,她太害怕失去那个家了。” 也是,哪个孩子能放得下父母呢。 能做到割断血肉这种事的,要么是心中的热血都冰透了,要么是已经绝望了太多次,毫无任何挂念了吧。 苏绒抿了口茶,倚在门边看着林朔的背影,轻声道:“所以,宿主当时并没有写完那本书,直接断更了?” 遇到这样恼人又无从下手的事情,恐怕什么都写不出来了吧。 “她的那本书需要大量的精力和构思,在苏茂住进来的第二个月,就开始BUG频出,弃文率直升。读者都抱怨文的质量越来越差,连带着让宿主的状态更加糟糕。”二狗子如实道:“更糟糕的是,林朔和她因为苏家的事争执了太多次,又无法下狠手赶走苏茂,只好带着她去酒店暂住。” “那还可以啊。”苏绒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这不逃出去了么。” “可是宿主并不能割断和苏家的联系。”二狗子解释道:“苏茂不断地粘着她,索要钱财和各种好处,宿主每次受了气又去找林朔哭诉,后来拖了两三年,还是离婚了。” 苏绒愣了下,突然明白为什么这次会逆推时间,让她从开头就进行改变。 这宿主哪怕积了再多德,也敌不过这毒瘤般的一家子啊。 等林朔反应过来,自己三章都写完了,媳妇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喝茶,压根不介意他工作的过于忘我。 “怎么啦媳妇儿~”林朔凑过去亲了她一口,突然愣了下。 “嗯?”苏绒察觉到他好像注意到了什么,但完全想不出来。 她哪里露破绽了? “我总感觉,你变了。”林朔看着她,语速有些慢:“你以前这个季节,总是懒得涂唇膏,嘴唇也老是干裂。” “可是现在的你,嘴唇连一点伤口都没有,每天都喝茶早睡。” 苏绒愣了下,心想总算是碰见个靠谱点的老公了,勾起笑容道:“你喜欢哪样的我?” “怎么说呢。”林朔想了想道:“这种改变总归是好事情,说明你开始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但有时候,我看着这样的你,又觉得有些不熟悉。” 早点解决完宿主的差事,把她还回来吧。 苏绒抬手揉了揉他的头,轻声道:“会熟悉的。” 由于早就与晋江签署了相关的合同,苏绒只大概和合作方了解了基本的意向和定价,然后拜托对方去和自己的编辑沟通。 谈的成谈不成,都总归给了她一个噱头。 苏家的爸妈,总还是要想法子给宿主讨回来的。 五天之后,被锁的章节没有一个字被替换掉。 苏茂直接像个负债累累的赌徒,从此在人间蒸发。 苏家的老夫妻倒是松了口气,不再在家里谈论与他有关的一切。 他们突然明白,这儿子这辈子都估计跟无底洞一样,除了消耗他们的存款和精力之外,不会反馈给他们任何的温情和报答。 袁艳虽然还是会偶尔唉声叹气,但也明显的感觉到生活轻松了起来。 不会有小混混隔三差五的上门喝酒,也不会有警察半夜敲门,追问他们和某桩盗窃案有关的事情。 就在他们过得茫然而安逸的这一刻,苏绒终于发了消息过来。 “爸,妈,我的书确定要拍成电视剧了,我想请你们吃个饭。” 苏家夫妇面面相觑,几乎愣了好一会,才欢呼起来。 他们虽然知道女婿是何等出息又高身段的人,但是林朔始终离他们不远不近,现在也和林家拉黑了一切的联系方式,自然距离感十足。 苏洪心知自己从前对女儿苛责的种种,也不好意思吹嘘女婿有多出人头地,他和林朔统共就没有喝过几次酒,两个人像是点头之交的陌生人,若是牌友多追问几句,恐怕自己又会露了破绽。 可是苏绒,毕竟是他们的亲女儿啊。 袁艳原本无精打采了一阵子,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脸上也开始洋溢着无法按下的笑容。 她一面碎碎念着数落这苏绒这几个月的种种不是,一面又兴高采烈的开始一件件挑衣服。 林朔作为丈夫,还是陪苏绒一起参与了这场久违的家宴。 他在内心中并不满这岳父母对自己老婆的待遇,但从未在表面上表露出来。 苏绒淡笑着请父母入座,然后神情随意地掏出了两个红包。 “爸,妈,这两张卡里,各自存了十万块钱,算是女儿给你们赔不是了。” 袁艳和苏洪对视了一眼,都颇有些手足无措。 从前女儿给他们支付宝转账,那都是账户上数字跳了跳,没有任何的重量感,也没有任何形式可言。 可是现在到他们手里的,可是一张银行卡——里面还各自存了十万块钱! 苏绒笑的羞涩而温柔,像极了一个孝顺的女儿:“这天气也越来越冷了,回头我带你们去买几件大衣和靴子,从前是我不好。” “哪里哪里,是我们太惯着那混小子了!”苏茂压根不想提过去几个月的事情,摆手道:“绒绒啊,过去的事都别计较了,我们好好过日子吧。” 他们夫妇现在根本不关心这儿子的死活,只在心里恳求他别再回来打扰自己的清闲日子。 “往后我多回来看你们,”苏绒笑道:“等我这头忙完了,带你们出国旅游去,怎么样?” 袁艳的表情又惊又喜,她忙推了一把愣着的苏洪,连声道:“好得很!好的很!” 苏绒心知这林朔对宿主的情深,也不肯在这世界里多呆。 她在离开之前,还是再三叮嘱了这林朔几句,一副媳妇撒娇的姿态,听得林朔直点头。 从今往后,这苏家父母如果狮子大开口,都由他出面摆平或敷衍,不要让宿主为难。 苏茂早就逃窜到了遥远的城市,继续过着偷鸡摸狗的日子,看样子也不会再回来烦扰任何人。 也算是圆满解决了。 “确认前往其他世界吗?”二狗子询问道:“是否选择开启某特殊能力?” 苏绒想了想道:“暂时不用。” “走吧,去下一个世界。” 她的视野再度陷入了一片黑暗,耳边传来清晰的系统音。 “正在调整语言系统——” 等等,语言系统?又要去外国吗? “灵魂身体融合中——” “准备投放——” “三。” “二。” “一。” 苏绒是被硌醒的。 她躺的非常……非常不舒服。 她摸索着坐了起来,环顾了下四周。 我现在……是跑到古代了吗? “您现在的身份,是玄国的皇后。”二狗子友善的提示道:“需要了解大概情况吗?” 这一次的她,是一国之后,地位荣耀无双,坐拥享不尽的锦绣荣华。 而她的君王,岑越,是她少时倾慕的太子,不单模样俊美如画,也是个才思双绝的主。 “那还真是一手好牌啊。”苏绒摸着下巴看着资料上的岑越,舔了舔唇角:“这薄唇浓眉高鼻梁,一看就不是个好打发的主儿啊。” 岑越的皮相,放到现代来看,那就是个天生的戏搭子。 若是抿唇,便可端得冰霜傲雪的姿态,连带着低敛的眉眸都带着凛然的仙气。 若是含笑,又多了几分少年郎的清润,眼神里都漾着光彩,连带着让整个人的气态都亲切起来。 苏绒不自觉地多看了他几眼,心里感叹了几句,又想起来了正事,揉揉脑袋道:“然后呢?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宿主原本的命运,是做半世不得宠的后妃,然后随着太后下台一同被废,最后在冷宫里度过后半生,郁郁寡欢而死。”二狗子简短道:“距离你被废掉,还有三年。” 苏绒懵了一刻,不可思议道:“什么东西?再说一遍?” “宿主原本……” “不不不,”苏绒打断道:“她是太后那边的人?然后一直不得宠?” 还没等二狗子解释,她便直接起身,悄悄惦着脚下床找镜子。 正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杏眼圆圆,柳眉微弯,笑起来清雅的如梨花一般。 “也不难看啊。”苏绒摸了摸饱满细腻的小脸蛋,皱眉道:“家世也好,模样不差,搞得跟弃妃一样?” “主要原因在于,宿主性子单纯不会争宠,同时又是太后这边的人。”二狗子慢慢解释道:“由于苏太后背后的苏家势力过大,皇上又是年少继位,一众重臣可以说把持朝政了好多年。” 现在的岑越虽说勉强扶持了一翼自己的势力,但在大事定夺上仍然做不得主。 他有谋略才学,偏偏被这帮老臣们如同傀儡般操纵着,毫无自由可言。 ……又是熟悉的老剧本。 但凡提到宫廷,便少不了权谋斗争。 但凡权谋斗争,就有一批老家伙在那尸位素餐,搞得皇帝不堪其扰。 苏绒坐回床上,心想这皇后也怕是个假的。 自己睡醒这么久了,也不见谁来伺候一下。 恐怕这殿里的丫鬟,还没那得宠的贵人多吧。 由于感应到了她的意念,二狗子尽职尽责的开口道:“这个……这个是宿主自己要求的。” 宿主为了吸引皇上的注意力,便崇尚节俭持家,消减用度。 虽然其他宫的娘娘们都敷衍着削了一指甲盖的开支,但这呆蠢皇后是实打实的严于律己,连胭脂都没两盒。 难怪她才二十来岁的年纪,不仅没几身心悦的衣裳,从宫殿到人都弥漫着一股朴实的土味。 苏绒坐在床上想了会儿,开始翻看宿主的记忆。 她虽说姓苏,但其实父亲只是个从六品的小官,而且也只是太后的远门亲戚而已。 太后本身亲近交好的近亲,家中都男丁颇多,嫡女或庶女不是模样不端正,就是年龄不对,没一个能被安插进宫当眼线的。 这宿主虽说幼时遥遥瞥见过那太子殿下一眼,但家境平平,自身也没有念想过能如何与他交集。 所以当苏太后决定进一步把持住这小皇帝的时候,皇后的位置就砸到了这少女的头上。 苏训自然不敢违背太后的意思,替女儿应下了婚约,没多久就把她送进了宫里。 帝后婚典一趟走下来,这少女都跟做梦似的,压根不敢多看皇帝大人一眼。 “这也太纯情了吧……”苏绒揉了揉眉头,意识到自己到现在还是个雏儿。 皇上顾忌着这后妈给自己找来的老婆,一直不肯碰她。宿主又是个安静如鸡的主儿,在太后面前唯唯诺诺的,压根没展现任何内奸才能。 扶植她还不如扶植那没家底儿的小才人。 所以这皇后被夹在这对母子中间,过得也相当憋屈。 似乎是听见了有动静,门外的宫女小步走了进来,试探道:“娘娘醒了?” 隔着重重帷帐,苏绒打量了眼这模糊的人影。 这姑娘唤作银朱,是她嫁进来时自带的丫鬟,忠心耿耿又心思机敏,相当堪用。 “嗯。更衣吧。”苏绒不想在这硬板床上多呆一刻,伸手掀开软帐纱帘道:“叫小厨房备碗松菇鸡茸羹,再蒸些点心。” 她任由银朱为自己更衣,低头还打量了眼自己的身板。 这也太瘦了点,肋骨都快显出来了。 哪怕这皇上存着点温存的心思,一摸估计硌得慌。 苏绒叹了口气,一面怀念着都市里弹性得宜的席梦思,一面打量着整个凤仪殿的陈设布置。 这淳朴干净的,还比不上京中的富贵人家。 没有装饰的花瓶,桌子也简单干净,就连花都没摆两束。 她清楚自己是个冒牌货,也不敢一时兴起,把宫里搞得跟大装修一样直接换副面孔。 但有些事情,总是要细水长流替换掉的。 这皇后本身没多少事可以管,她的凤印早就落到了得宠的柔贵妃那里,六宫之事都与她无关。每天除了晨昏定省之外,都没啥好操心的。 首先要改良的,是吃住。 苏绒暂时没有见识过其他妃子的华丽裙裳,也并不太感兴趣。她示意宫女们多抱几床被褥来,把床垫厚一点。 银朱虽然纳闷,却还是依了她的意思,寻来软厚的褥子铺在了上面。 “还不够。”苏绒坐了下,仍然感觉这硬板床硌的她屁股不舒服,摆手道:“再铺两床来。” 原本就是深秋,天气在一天天的变凉,这床要还是布置的如之前那样单薄的话,她可以连着失眠到黑眼圈深厚。 苏绒从前演过带有穿越剧情的电影,也演过古装戏。 她唯独不能理解的,便是那些穿越女是如何自得其乐的呆在古代,沉迷于各种宫斗剧情里疯狂演戏上位,还为那些大辫子皇帝不可自拔。 你们都忘了4G网络和现代的各种好处了吗…… 别忘了,你曾经生活的年代,有飞机高铁,可以自由自在的在各国遨游。 有丰富的信息可以接触,一溜的综艺剧集等着被挑选,闲来无事可以去电影院游乐场。 哪怕是知青下乡,都记得偷藏几本小说解闷。 这在古代只有古书可以啃,唱戏都是些咿咿呀呀的玩意儿,当真欣赏得来? 大概是自己太粗鄙了吧,不懂得欣赏古代艺术。 苏绒探了探被褥的厚度,又躺上去感受了下。 很好,虽然没有席梦思那样舒服,但起码不会感受到那个木板的存在了。 “娘娘,皇上今晚要来……”银朱大着胆子道:“您这是想?” “今天是十五,按照宫里的规矩,这初一十五皇上都得睡在皇后宫里。”二狗子第一时间解释道:“按照岑越的习惯,应该会在得宠的妃子那用过晚膳之后,再过来睡一觉。” 苏绒轻轻嗯了一声,并没有接她的话,而是询问道:“汤羹可做好了?端上来吧。” 这儿冷的她不舒服,身子也像弱不禁风的大家闺秀,总得吃点东西精神起来。 她并不清楚自己要在这呆多久,但很明显……像这样的大任务,不可能一个星期就能解决掉。 这副孱弱的身体,让自己呆的很不舒服。 银朱虽然纳闷皇后突然好起来的胃口,但还是应了一声,很快就取来了餐盘。 苏绒拾起瓷勺,抿了一口汤羹。 ……真淡啊。 难道是这厨子不行?还是自己品味太差? “……不是所有的御膳房都能做美味的。”二狗子知道她想问什么,耐心道:“在明代万历前后,连民间都知道光禄寺做的饭贼难吃。” 翰林院文章,武库司刀枪;光禄寺茶汤,太医院药方。 ——京城四大不靠谱是也。 苏绒愣了一刻,强迫自己又尝了一口那汤糊。 哦,是真的很难吃。 她又拿起筷子,夹了半块银丝糕,咬了一小口。 很甜很腻。 这当皇后当的……还不如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小老百姓。 苏绒知道自己是被养刁了胃口,但完全不打算将就一下。 她在现代,哪怕只窝在一个城市里,都可以把川鲁粤淮扬吃遍。哪怕这菜里没有味精,单从丰富的食材、花样百出的做法,都可以把自己喂得一本满足。 现在进宫当了一国之母,怎么搞的像当初被拐卖进山里了一样。 不行,哪怕要偷摸着一点点的改,也要能满足她的基本需求才行。 苏绒叹了口气,吩咐银朱把这餐盘撤了,又把其他三个宫女也挥手驱走,摸索出一本书来,佯装要安静看书。 她暗暗给自己定了一个规矩。 一天只能动一样。 今天动了床铺褥子,就不许动别的,哪怕再想吃扬州炒饭热干面东坡肉酱肘子,都不许提。 她并不怕引起皇上的注意力,也不怕这些动静传到其他人的耳里。 她怕的是,这群人无穷无尽的联想能力。 且不说那还未见过面的皇上,单是这一群无聊到只能成天窝里斗的女人,就可以从细微的各种事情作联想。 她把被褥铺厚些,她们都能揣测是否这皇后贼心不死,想出了些啥歪主意来讨好皇上。 佯装专心看书之际,她把从前的特殊能力列表调了出来,一样样的开始看。 ——点了一级的金钱能力? 似乎可以帮自己父家添点银子,自己现在过得一般般,手头也并不算紧。 ——驯兽? 别吧……这宫里没啥动物,猫猫狗狗的不来伤害自己就行。 后面的未点亮技能排了一长串,苏绒看的都快打哈欠了,才突然让列表的滚动停下。 “二狗子,这个‘心声’,是什么意思?”她坐直了些,皱眉问道。 “心声便是,可以听见其他人的内心想法。”二狗子解释道:“满级的‘心声’能力,不仅可以自主控制是否听见,还能在五百米的范围内,听见指定人选的心声。” “也就是意念感应?!”苏绒眼睛一亮,询问道:“我还有多少成就点来着?” “855点。”二狗子询问道:“是否开启‘心声’能力?” “直接给我升到五级。”苏绒不假思索道:“现在就升。” 从前的任务都是鸡毛蒜皮的家事,她不用过多揣测就能搞定。 可这一次不一样,她本身就有被废后弃至冷宫的命运,身边又全是些心思叵测的人,搞不好自己还没搞定皇上,就被哪个妃子给陷害算计了。 这个能力哪怕放到之后的世界里,都好用的不得了,用五百成就点一点儿都不亏。 “‘心声’能力,已经开启至五级。剩余成就点数为:355点。” “不错不错……你把我上次没看完的那本《伦敦塔》调出来,”苏绒吩咐道:“我就等晚饭时间到好了。” “但是,”二狗子迟疑道:“皇上正在往您这边过来,已经快到了。” 第38章 昏君啊!昏君!#2 苏绒正准备继续看书追剧, 没想到突然来了这么一茬, 只好无奈道:“他过来干什么?” “由于你的宫中有眼线,所以更换被褥的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他耳朵里了。” 这是刚好闲着没事,过来巡查一下? 苏绒整理了下仪容, 干坐在屋里等, 顺便继续看资料。 凤仪宫里一共四个宫女,一个太后的眼线, 一个皇上的眼线,一个银朱,以及被内务府分进来混日子拿俸禄的无归属人士。 她完全不介意这两个吃里扒外的奴婢继续呆在宫里。 就如同当初深山里的小孩一样,所有能传递信息的媒介, 只要利用得当, 都可以反噬原主。 随着宫女们轻声通报,苏绒顺应着身体的本能动作,行了一套礼恭迎皇上进来。 “不必多礼。”岑越淡淡道:“皇后在做什么?” 苏绒抬起头来, 同他坐在桌旁, 慢悠悠道:“在看书。” 『怎么可能, 刚才暗卫都递了条子过来,说你盯着一页纸看了半个时辰都没动。』 清晰的声音突然在耳侧响起,差点吓得苏绒跳起来。 她还真听得见这男人在想什么啊。 苏绒略有些不安的揉了揉耳朵, 见皇上垂眸看着那书, 半晌都没有开口,又大着胆子去听他在想什么。 岑越瞥了眼桌上放着的那本诗词,又用余光打量了眼略有些不安的苏绒, 忽然有了新的想法。 『这女人昨日刚去太后那请过安,莫非是被交待了某项差事?』 “陛下……这快到用膳的时辰了,要不,您先去柔贵妃那?”苏绒扬起笑容,说话倒也还算流畅:“宫里膳食寒薄,也没预计着您会来……” 『刚来就赶人?肯定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朕。』 岑越抬眸瞥了她一眼,忽然眯了眯眸子。 『今天特意垫厚了褥子,莫非——太后催着她要孩子了?』 这帝后成婚多年,却未曾有过实质的接触,一直以来都是皇上身边的内侍瞒着上下,除了他们二人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其中的紧要。 苏绒听到这里,笑容都僵住了。 作为一个老司机,她知道破处有多疼。 这皇帝存着交公粮的心思,压根不会对她温存到哪儿去,古代又没有润滑液之类的东西,宿主身体弱的跟麻雀一样,还是……别了吧。 “朴素些也没什么不好。”岑越抬手托住下巴,语气懒散道:“便在这儿用膳罢了。” 拜托您还是走吧成吗。 苏绒低头应了一声,身后的银朱忙不迭去小厨房传达旨意。 帝后二人坐在空空如也的房间里,又陷入相对无言的尴尬时间。 本身皇帝的娱乐活动,也少的可怜。 处理完政务之后,大概能选择的,也只有看书、听曲、看舞之类的。 每年秋狩都跟小学生出去郊游似的,都算是难得的新鲜事情。 苏绒感应不到他的心思,又觉得这沉默也太难捱了点,索性开口道:“皇上去其他宫里,一般聊些什么呢?” 岑越愣了下,没想到她还关心这个,倒也回忆着同她挑着讲了一二。 “柔贵妃性子娴静,便同朕看看新培土的绿菊红芍,偶尔也一起去喂两尾金鱼。” “温妃是诗书世家,平日里读诗练字,待朕过去便一起品赏些新临的帖子。” “惠贵人喜欢舞乐,经常私下编排些舞蹈,身姿也算绰约。” 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事,说给她听倒也没什么。 苏绒听了半天,心想这皇后失宠还真是必然的。 宿主压根没啥兴趣爱好,也没什么特色能留住这皇上。她本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民女,只是刚好被太后看中,空投了个后位。 “怎么?”岑越语气一顿,若有所指道:“皇后也想如此?” 想不起想不起。苏绒巴不得他离自己远点,强笑道:“听起来倒是有趣,得空了臣妾也去看看。” 『恐怕是也想效仿一二吧。』 岑越倒也习惯了被后宫的妃子们争来抢去,此刻的他还拘于沈家的势力,不敢贸然得罪这苏绒背后的太后,索性大方些:“从前是朕忙于政务,无暇来宫里坐坐,往后多来便是。” 窗外突然传来杜鹃的两三叫声,他神色一动,心知寝宫连带着那厚厚的褥子,都已被暗卫上下搜查过了。 没有任何秘药和凶器,是安全的。 苏绒正低头喝着茶,听到这差点呛着自己。 这皇上自恋也就算了,还有被害妄想症,脑补能力也是相当可以…… “陛下,国事为重,不必劳心。”她看向银朱,语气平淡道:“用膳吧。” 这小厨房为了随时供应,都备了各式的半成品,倘若主子们临时起意,不需多时便能炮制好了端上来。 眼瞅着皇上来了,这菜式也丰富了不少。 宫女们一圈圈的传菜过来,本来就不大的桌子被摞了两层。 说是简朴,可谁真敢让皇上吃糠咽菜啊。 山珍海味还不是得想着法子一样样来,哪怕时候皇后叱责都成,这大人物他们可得罪不起。 蒜醋湖鱼、八宝鸭子、椒盐羊肉、珍菇虾丸汤。 烧鹅一例、时蔬四样,剩下的瓜果点心备在后厨里,随时等着他们吃完再上。 苏绒吃的兴趣缺缺,对这皇上也兴趣缺缺。 岑越生的清俊挺拔,薄唇轻抿的模样带着禁欲的引诱感。 若是放在现代,她定然会多看两眼。 可是眼下,这皇帝自恋又多情,还琢磨着今晚跟自己来一发,想想都觉得疼。 她一走神,神情里便多了几分漫不经心。 岑越看在眼里,有那么一丁点不爽。 这宫里上下,哪个不是眼巴巴的望着他多施恩泽,最好早日承欢诞下龙嗣,哪怕不是嫡子,也可以夺个长子的名位。 可是这苏绒,像是宫里嬷嬷未曾教习过似的,压根就不关心龙凤呈祥的这档子事。 他琢磨来琢磨去,心里越发有点不爽。 自己一直膝下无所出,这皇后也算有几分责任吧? ——难道她觉得我不行? 苏绒一愣,心想自己啃两口羊蹄子都能接锅。 你自己忌惮太后的事情,不敢碰我,现在又怪我不懂逢迎了? 岑越不知道她能听见自己的想法,面上仍是风淡云轻的,放下瓷勺浅浅道:“皇后在想什么?” “臣妾觉着……饱了。”苏绒垂眸道:“现在时辰尚早,要不陛下去婉昭仪那下两盘棋,再回来休息?” 便是睡在她那都行。 『怎么今天难得来趟宫里,这话里话外都在赶人?』 岑越眸子一眯,逆反心上来了。 『我·就·不。』 苏绒听着他傲娇的语气,只觉得有些头疼,不等岑越再开口便缓缓道:“诸事自然,随陛下的兴致。” “银朱,方才交代你的事情还没有说完——这寝宫床上的玉枕,也得换掉。” 岑越推说这宫里清净自在,便呆在一旁的软榻上看着闲书,竖着耳朵开始偷听苏绒又在交代什么。 苏绒倒也不介意他赖在这,心里嫌弃着蚕丝被经看不经用,又吩咐银朱把那两枕头都取过来。 由于皇后的身份摆在那,又有太后的后台罩着,内务府在用度上未曾敢马虎。 这两方玉枕,是上等的羊脂白玉镶边,面上一层丝绒绣着金线,不仅做工讲究,用料也是相当的奢侈。 按着这古代的用法,枕头大多都用来垫颈,睡觉时大半个脑袋悬空,用来保护发髻的完整。 苏绒掂了掂这棱角鲜明、又硬又沉的玉枕,心想自己若是睡着时磕着头了怎么办,抬手便把玉枕递了回去,挑眉道:“换成棉枕。” 银朱一愣,下意识的看向皇上,有些犹豫。 岑越倒是好奇她想干什么,只略一抬眉,示意准了。 戍时一到,帝后各自沐浴准备就寝。 烛光盈盈里,苏绒穿着寝衣走到床侧,岑越抬眸看向她,眼睛在胸前停了一瞬。 『……真平。』 也许我应该把这个能力关掉。 苏绒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吹了蜡烛,摸索着上了床。 温软厚实的床褥让她的膝盖微微下陷,身体都有些轻微的摇晃。 还没等她摸索着坐稳,带着薄茧的指尖扶住了她的胳膊。 男性特有的醇厚气息扑面而来,在黑暗中将她笼罩。 “怎么把床铺这么厚?”他的声音有些低哑:“皇后娘娘是终于想了起来,这敦伦之事还未行过?” 苏绒抬手一探,却不偏不倚地按在了他光裸的胸膛上。 她低声轻呼,下一刻被抬起下巴,冰凉的吻径自落了下来。 他像是老成的将军一般,不疾不徐的攻城略地,就连浅吻的角度也恰到好处。 既能听见她浅细又紊乱的呼吸声,又可以轻轻蹭着彼此的侧脸,犹如兽类般耳鬓厮磨。 苏绒下意识地圈住了他的脖子,心想到底是逃不过这一劫。 她被动地回应着他的索吻,纤细的长指也从线条完美的裸背一路滑到腰肌,手感平滑而又紧实,不用看都知道有多性感。 “陛下……”她小声的辩解道:“只是这冬天太冷了……臣妾没有那个意思。” “哪个意思?嗯?”他任由如墨长发披散,俯身浅咬了下她的颈侧,所探之处已有依稀的湿滑。岑越低笑了一声,在黑暗之中,星眸里带着隐秘的蛊惑:“是这个意思么?” “呜……”苏绒昂起脖颈,声音里带着细碎的呜咽,她回吻着他的锁骨与肩头,不肯示弱的轻咬了一口。 “轻点咬。”岑越的嗓音在黑暗中沙哑而又低沉:“朕可不喜欢高领。” 到底是男人啊。 这岑越初时情窦未开,可如今这一溜的女人睡下来,倒也谙熟了个中滋味。 苏绒虽是沈家指定的皇后,但也不可怠慢太多,否则不方便跟那帮老臣交差。 哪怕她怀上了嫡长子,日后出了问题也可以交给柔贵妃继养。 皇帝大人虽然是如此打算,但真的在实打实的睡过皇后之后,才隐约感觉有些事情,会不按照他的预计方向发展。 这苏绒,睡的可一点都不老实。 现在虽然是深秋,可由于皇后从前削了自个儿的用度,到了初冬才肯烧些银炭取暖。 睡惯空调房的苏绒冻的非常不舒服,直接跟猫儿似的团在了他的怀里,爪子还贴在岑越的肚子上,舍不得抽出来。 这宫中后妃虽说心思各异,谁也不敢压着皇上睡。 毕竟皇家威仪摆在那,这陪着皇上睡觉,就怕一觉睡醒被拖出去砍头。 岑越原以为是她情丨事疲乏,顾不上宫中种种礼数,也抱着她浅寐了一会儿。 他不自觉地翻身平躺,热源跟着散开,那藕臂便相当自觉地抱了过来。 下一秒,大腿也跨了过来,毫不客气的把他缠住,汲取更多的温暖。 岑越睁了一会儿眼睛,心想这皇后怕是把性子都憋歪了,从前一副唯唯诺诺的神情,怎么睡觉会这样不老实。 他半支起身子来,摸了摸她那稚嫩而又柔滑的小脸蛋,忽然心里生起些许怜惜。 绒儿到底是个单纯的孩子。哪怕已经快二十岁了,也不曾动过争宠的心思。 当初太后把她支到自己身边,可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做过任何逾矩的事情,哪怕被夺了凤印都平静淡然,恐怕是压根不在意这些东西。 不过,她好像……真的很怕冷。 想到这里,岑越的眼神又柔和了下来。 黑暗让人的思绪宁静又清晰,白日里的利欲纠缠都可以暂时放一放。 他再度躺下,把熟睡的苏绒圈进怀里,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这小东西,刚才低泣轻吟的模样倒是撩人的紧。 怎么一直把她忘在深宫里,一晃就过了五六年。 苏绒睡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还窝在岑越的怀里。 她眨了眨眼,意识到自己似乎把皇帝给睡了。 虽然疼确实疼……但风华正茂的皇帝大人,真心活儿不错啊。 难怪柔贵妃缠着不放他走。 苏绒看着岑越的睡颜,不自觉地走神起来。 这要是在现代,大冬天的可以叫个外卖,既有热腾腾的豆浆,还有汤包蒸饺三鲜烧麦。 现在住在这皇宫里,怕是吃口芒果都难啊。 岑越虽然平日里睡的浅,但也架不住这厚被褥的伏帖踏实,一觉醒来都不想睁眼睛。 这宫里处处讲究,后妃们的被褥也尽往精致典雅里整。 他睡惯了薄被硬床,这一觉醒来,只觉得从头到脚都惬意无比。 难道自己浅眠的原因,就在于这床下的硬木板上? 稍微一动都硌着皮肉,从来都没有恋床的心思。 岑越陷在棉枕厚褥里,又浅眠了一会儿,才抬眼看向还在神游的苏绒。 他的指尖把玩着两人交缠的长发,语气慵懒而又放松:“醒了?” “时辰还早。”苏绒任由他的手蜿蜒而下,也同他般陷在被褥之中,被揉的低吟了两三声,索性埋头在他的怀里,低低道:“御膳房原本要做白粥清菜来着,我给驳了回去。” 岑越倒没想到,这皇后居然还能有这般的小女儿情态,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询问道:“然后呢?” “我吩咐过了,”苏绒蹭了蹭他的胸肌,温热的气息扑在他光裸的肌肤上:“今儿的早膳要三鲜包子、鸡丝面,再来两碗甜豆腐脑。” 后宫的膳食,往往都量小盘多。 昨儿的晚膳堆满了整个桌子,但一趟下来,她压根肚子没填饱一半。 这宫里忌讳有人投毒,哪怕有三道试毒的程序,按照不成文的规矩,每盘菜也只能夹三筷,不可过多的暴露自己的喜好。 “怎的?就三样?也太精简了些。”岑越抱紧了她,感受着这温软又纤柔的身体,低低道:“还是太瘦了些。” 瘦归瘦,皇后吃起东西来,还是相当让人有胃口的。 苏绒现世里免不了要参加各种晚宴应酬,早就习惯了那些温文尔雅的做派。 她既吃的慢条斯理,仿佛织女在低眉敛眸的织着霞锦,不知不觉间却用完了一整碗的鸡丝面与豆腐脑,连包子都吃完了两个。 岑越原本想与她闲聊一二,但免不了被传染进食的速度,不知不觉也吃完了三个包子。 这吃饭就跟读书学习一样,旁边有个人效率颇高,自己就会不自觉的加快速度,一晃眼就能填饱肚子。 两个宫女伺候在旁边,倒也看的相当惊讶。 谁这个时候敢作死上前,说一句‘皇上你吃太多啦!憋吃了你会被毒死哒!’? 那估计皇上还没被毒死,脑袋就先掉了。 苏绒吸收了宿主全部的记忆,对宫中的繁文缛节记得也颇为清楚,提前半柱香的时间就把皇上送了出去,神情依旧轻松淡定,只是眼角眉梢带着浅浅的笑。 昨晚吃的还挺饱。 这第一面就滚床单,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日久生情嘛。 虽然身体现在还有轻微的痛楚,若是这古代的小家碧玉估计得哼唧个两三天。 苏绒早餐吃的一本满足,还听见这皇上偷偷打了个饱嗝儿,心情也好了起来。 ……明天试试炸酱面怎么样。 按照宫里的规矩,这一大早的皇上去上朝,群妃要过来给她请安。 当初岑越因为跟太后争执生了间隙,一气之下迁怒苏绒,夺了她的凤位,但理由还是相当给面子的。 那时候的苏绒才十五岁,柔妃二十岁。他索性说苏绒年少懵懂,先由柔妃代为理事,身传言教辅助皇后管理内务。 如今的她虽然终于快二十了,但无论是身高和脸蛋,都还是一副青涩的少女模样。柔妃倒是发育的相当不错,妩媚动人里又带着两三份天真的情态,颇得岑越的欢心。 苏绒前前后后的琢磨了一通,倒还真不想把这凤印要回来。 六宫之事,哪里是跟皇上睡个觉生孩子那么简单的? 各宫各殿的用度开支、逢年过节的庆典安排、诰命太妃的觐见慰问、外邦使臣的礼物规制…… 这一块玉印能让人忙得年年月月晕头转向,连个能搭把手算账的人都没有。 内务府、光禄寺还有各处的大太监们都要每个月过来知会通报,碰着年关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与这些相比,被妃嫔们羡慕嫉妒恨又算的了什么? 多得是人看上了柔贵妃手中的权力,多得是人也想握一次那鸾凤展翅的玉印。 这大胸又妩媚的柔贵妃倒成了替她遮风挡雨的靶子,真是得力的很。 想到这里,苏绒的眼神柔和了许多。 她压根没听见这柔贵妃和旁边福嫔的挤兑,笑眯眯地摆了摆手道:“柔贵妃最近忙着冬至时节诸宫的杂务,当真辛苦了。” 柔贵妃怔了下,心想这小姑娘怕是看上自己手中的玉印了,警惕地微笑道:“娘娘哪里的话,为娘娘分忧,当真是臣妾的福气。” “说得好!”苏绒满意点头道:“银朱,赐柔贵妃黄金百两,直接送进宫里去。” 反正这皇后小金库囤了不少钱,给点加班费也是应该的。 百两? 柔贵妃愣了下,心想着皇后还真是实诚啊,还没等她再猜忌下去,苏绒又眯眼笑着开口了:“这凤印你好好拿着,本宫最放心你了。” 这话一出,其他等着看撕逼的妃嫔们也都懵了。 她们入宫之后日子里,就指着这点乐趣过日子。 每次的晨昏定省,不都是话里话外的相互埋汰挤兑,明枪暗箭你来我往。 可皇后这意思,谁都看得出来,她是真满意这柔妃拿这凤印啊。 “本宫年纪尚轻,诸事也并不清楚,往后几年还得多跟姐姐学着。”苏绒看着柔贵妃一脸惊讶的神情,语速不紧不慢:“往后若是来永和宫里叨扰,还请姐姐多指教一二。” 这话,大有往后都归她执掌六宫的意思啊。 这皇后娘娘平日里跟闷葫芦似的,怎么突然给自己示起好来了? 出手还相当大方,完全不像是使诈。 莫非是皇上昨晚宿在她那,敲打了两句? 柔贵妃面上嫣然一笑,应了一声。 后面总归是一群女人各自闲聊,苏绒听了一会儿兴致阑珊,索性挥手令她们各自散了。 回到内殿里,她令银朱又取了一包碎银出来,自己在手里掂了掂。 这些银子,够她打赏一个月的大小太监,总共的数额也足够寻常人家大半年的开销。 苏绒慢条斯理地唤来了剩下的三个侍女,当着她们的面掂了掂手里的银子,漫不经心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三人无一敢应,生怕她给自己寻些送命的差事。 人心隔肚皮,有两个又自知自己吃里扒外,压根不敢看她的眼睛。 “你们谁肯多出一份力,从此替了那小厨房里的太监,这包银子就归谁。” 苏绒慢条斯理道:“从此以后,一日三餐都归这一人做。” “倘若讨了本宫的欢心,这打赏自然会更大方。” 第39章 昏君啊!昏君!#3 皇上安的眼线唤作觅月, 太后按的唤作洵星, 还有那个只是过来当差的,她记得叫做云寒。 苏绒坐在正位上,语气不紧不慢:“这都是寻常人家的主儿, 家里免不了还有兄弟姐妹, 那么点俸禄哪里够呢?” “这小厨房的太监虽说是御膳房里派来的,到底见识浅, 也不合本宫的胃口。”她眸光流转,语气里带着隐隐的期待:“这宫里没什么陈设,两个人隔日打扫都干净得很,倒不如多听听本宫想吃点什么——你们谁想来?” 银朱作为贴身宫女, 自然没空掺和这额外的差事。 她们三人相互看了一眼, 觅月大着胆子抬起头来,应了一声道:“回……回娘娘的话,奴婢乃是江南人家出身, 会做几样爽口的小菜, 望娘娘抬爱。” “行, 就先用着你试试。你们两先下去吧。”苏绒一扬手,就把这包碎银扔在了她怀里,笑容可掬道:“本宫想吃的东西可多了, 首先是这个炸酱面啊, 要切好新鲜黄瓜……” 按照往常的习惯,岑越只会初一十五给苏家一个面子,每个月在皇后那睡两天。 他现在突然食髓知味, 有点把持不住自己。 这苏绒在床上,也谈不上娇媚。但她软软的细碎哼唧声,让人会想下意识的把小姑娘揉碎在怀里,好像怎么抱都不够。 真是意外的对胃口啊。 岑越在乾清宫里处理政务到独自用了晚膳,才终于停下来歇了一刻。 他要了解的琐事太多了。 内外宫廷的秘闻、江南江北的变动,上至水灾蝗灾,下至官员升迁,几乎没一样是能省心的。 也得亏沈家的几个老头贪着权,帮自己分担了些事情。 哪怕贪墨两三分,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计较。 现在岑越,手头还没有能取代苏家的得力干将。 哪怕他能推翻这些老臣的党羽,但真若把他们尽数赶出去,连能顶包尽职的臣子都没有。 说来说去,也只能怪士子们迂腐死读书,不懂的打理政事。真正能堪大用的人才,压根没有几个。 岑越喝了一口汤,下意识地叹了口气。 这一个人吃饭,就是冷冷清清。 今天早上陪着皇后,不知不觉吃的饱足,上朝了都觉得掌心微热,一点都不冷。 从前他同其他妃子用膳的时候,都向来吃个半饱,似乎许久都没有过这种满足感了。 ——皇后现在在干什么? 他神色一动,打了个响指。 暗卫自梁上翻身下来,伏在他的身侧:“陛下。” “皇后今天,都干了些什么?” 暗卫虽然一直窥探着,但碍于各种限制,也不能听得太清楚,只大概把各种情形都讲了一遍。 “哦?她给了觅月一包银子?”岑越愣了下,警惕心又提了上来。 到底是沈家的人啊。 那三个宫女里,为什么但觅月抬了头? “去把觅月唤过来。”岑越垂眸道:“朕有话问她。” 觅月这头正煎着水煎包,得了消息以后哪里敢怠慢,只好连声同银朱陪不是,托她帮自己照看一二,小步便抄近道来了乾清宫。 “来了?”岑越已用完了晚膳,慢条斯理地喝茶道:“听说,皇后娘娘今日,给了你一包银子?” 觅月正跪在玉砖上思索,听到这话脸色煞白,忙不迭磕头道:“奴婢!奴婢知罪!奴婢再也不敢了!求皇上饶命!” “呵。”岑越端着瓷盏,冷笑道:“她给你你便收着。” “我问你,今天下午她屏退其他人之后,同你说了许久的话,都交代什么了?” “这……这,”觅月一脸仓皇的看着地面,却吞吞吐吐地不肯开口:“奴婢……” “说!”岑越厉色道:“你有什么瞒着朕的!” “皇后娘娘交代了,蒸鱼肉时要铺着紫苏叶,鱼线从腮侧开口鱼脊处全根取出来!”觅月被吓得一激灵,跟竹筒倒豆子似的统统说出来:“娘娘还说了,炒排骨要先姜豉再花椒,出锅前洒芝麻!” “花雕酒蒸虾可以去腥!酿蟹肉时断不可只抹蒜末,最好酿在新橙里!” 岑越听得一愣一愣的,都懵了。 花了一大包银子,就一直交代这些玩意儿? 觅月不敢抬头看皇上,又半天没听见他作声,只能拼命地回忆着先前的那些交代:“娘娘还吩咐了两三遍!今晚吃水煎包!明早吃炸酱面!中午烤羊腿烩面片再溜个肥肠,晚上要炸鳝丝卤猪蹄再炖个紫苏鲈鱼汤!” 这——这都什么东西? 愣是听得他都饿了。 岑越定了定神,发现这觅月都快被自己吓哭了,只得轻咳一声,严肃开口道:“那水煎包呢?” 觅月哆哆嗦嗦地开口道:“正……正煎着呢,交给银朱看着锅了。” 这皇后年纪轻轻的,喜欢吃独食啊。 不·像·话。 “往后,这小和子也派去凤仪宫里。”他挑眉道:“凡是皇后遣你做的吃食,你都让他端一小份到乾清宫来。” 觅月哪里敢揣测皇上的心思,忙不迭应了。 岑越皱眉一想,发现自己还真的有点饿。 刚才那几筷子下去,食不知味,压根没吃多少东西。 要不今晚再过去睡一觉,顺便蹭一趟夜宵? 这头的苏绒正嗅着芝麻的焦香,只听见二狗子又一声通报:“皇上来啦——” 她扁了扁嘴,颇有些心疼这刚出锅的包子。 是吃呢,还是不吃呢。 眼瞅着皇后低眉顺眼的出来迎接,岑越低头一嗅就闻到了一股葱香味儿。 这来的正是时候啊。 “免礼,都起来吧。”岑越漫不经心地挥手道:“皇后这身上,怎么沾着葱花香气呢。” 『别废话了,快领朕进去吃包子。』 苏绒一看他身后还跟着觅月,倒也失笑了一声,邀请他进殿小坐。 她特地挑的莲藕嫩肉水煎包,一口咬下去汁水横溢,不仅有莲藕的清脆爽口,肉馅也被鸡汁调过,香醇的让人想一口咽下。 这深秋的藕都是深埋在塘泥里的,又润又鲜,也算是难得的佳品。 皇上倒也没客气。 他原本才二十五岁,小孩儿心性也没消多少,见着皇后这有好吃的,直接慢条斯理地用了大半盘。 “赏。”岑越用帕子擦净嘴角的油花,仍是一派斯文的样子。 旁边的张公公当即捻了两枚金叶子,交给了一脸惶恐的觅月。 『味道不错,再放点花椒粉就好了。』岑越抿了口解腻的茶,神情相当满足。 苏绒眼睛一亮,在心里记了小本本。 最好来点白胡椒粉。 她并没什么话题可同岑越说,依旧如昨日般把宫婢召来,闲闲地交代事情。 岑越又倚在软枕上看书,心不在焉的开始神游。 “这深色缠枝莲纹毯看着虽然典雅,但到底太薄了些,也只是装裱下地面而已。”苏绒比划了大概的大小,吩咐道:“明儿你去吩咐内务府,这地上要铺羊毛织的厚毯,最好能将这地面都盖上。” “厚毯?”银朱茫然道:“娘娘可说的是那种大西北款式的,用粗线织成的长毯。” “不错。”苏绒点头道:“这室内外都换上,哪怕织功不如这薄毯精细都无妨。” 这窗户也感觉漏风,回头得堵一堵。 岑越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他们说话,开始琢磨晚上睡哪。 原先婉昭仪撒娇唤他去玩两把叶子牌,柔贵妃那的秋棠开的也正好看。 可是这人吃饱了,就懒得动。 『——而且皇后明儿早上要吃炸酱面。』 『——所以炸酱面是个什么东西?』 苏绒正琢磨着怎么把这绣鞋弄软和点,听到这话也愣了下。 觅月倒也真实诚啊,把明天的菜谱都报完了。 待银朱退下,她略有些无聊的打量了几眼指甲,扭头注意到佯装在正经看书的岑越,忽然扬眉道:“皇上这书看了半晌,倒是一页都没有翻呢。” 『哟,敢调笑朕了?』岑越瞥了眼她那杏眼樱唇,心情没来由的好起来。 『她这不施粉黛的模样,倒也挺可爱的。』 心里虽然这么想,他仍然板起脸来,眉眼一冷道:“皇后最近,是越发的不知轻重了。” 苏绒听到这话,反而笑了起来,她起身离了绣墩,径自走到了皇上旁边,在他身侧坐下。 岑越没想到皇后会主动凑过来,倒是有点小紧张,仍僵着姿势拿着书,动也不是躺也不是。 “书好看,还是我好看?”苏绒挑眉一笑,径自俯身吻了吻他的唇角,指尖划过他的脸颊,一路向下,在颈侧不安分的画着圈。 这古代人满脑子礼则规矩,越是不受宠的越怯懦小心,处处担惊受怕。 但苏绒向来喜欢调情撩拨,能乖巧到哪儿去。 岑越这头还懵着呢,手里的书便已经被拨弄到了一边,那小美人儿半趴在自己怀里,蜻蜓点水的索吻让人心猿意马。 她的长睫扫在自己的脸上,连带着心里痒痒的。 『这皇后……是突然开了窍了?』 『唔,她嘴唇好软啊。』 岑越脑子里胡思乱想着,面上却仍竭力保持着冷淡而又不悦的神情:“放肆。” 『对,就是这里,舔吻耳垂也好舒服……』 “放肆?”苏绒噗嗤一笑,凑在他的耳侧呵气如兰,温润的掌心直接滑进长衫内侧,若即若离地蹭着他紧实的腰际,声音无辜又绵软:“是这样么?” 长指一扫腰窝,微痒又暧昧。岑越低哼了一声,直接把她抱在了怀里,一个用力便坐了起来。 他指尖一挑便解了她胸前的搭扣,长驱直入的探进柔软的里衣之中,握住那微挺的小乳,低沉道:“就知道乱蹭。” 苏绒倒是乐得他揉捏,索性勾住了脖子,垂眸浅吻之际,还发出几声低低的嘤咛。 倒成了自己在欺负她了。 两人这一看对眼,又开始没羞没臊的从榻上滚到床上,大晚上的折腾了一个多时辰。 连着两觉睡的香沉踏实,早上的胃口也是极好。 由于资料里说这皇上喜欢虾仁,炸酱面备着的蒜香肉丁里也多添了些虾仁末儿,桌上帝后一人一碗面,三四碟爽口小菜,还配了甜香的鲜豆浆。 岑越只觉着自个儿像是京中哪位被伺候妥帖的老爷,在家中过得安稳又放松,几乎感觉不到这皇城里的处处拘谨。 临出门前,皇帝大人又偷偷打了个饱嗝儿,然后一本满足的走了出去。 殊不知这皇上放了柔贵妃的鸽子,后宫里一众妃嫔眼巴巴的从晚饭等到睡前,才又知道这皇上睡凤仪宫里了。 嘿这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这皇后自打成为太子妃起,就不得宠到现在,怎么这风头说变就变了? 小太监宫女们都被打发去探听消息,几个宫里的主儿开始琢磨着皇后是使了什么手段,自个儿这墙头是不是得换换。 苏绒闲着没事就跟听广播似的,窝榻上听着一众人心里的嘀嘀咕咕,倒也是乐不可支。 什么手段? 怎么爽怎么来啊? 这宫里是人呆的地儿吗。吃饭有规矩,睡觉有规矩,走路有规矩。 得亏她是皇后,胆子又大,这悄无声息地带着皇帝坏规矩,倒也是个有趣的事儿。 不管是寝具的乱改,还是这膳食求精不求多,就连饭后兴起直接来一发,那不都是破了从前处处循规蹈矩的习惯。 岑越虽然没感觉出来,可甜头是尝着了。 请安是自然得去请安的。 柔贵妃昨晚精心梳洗打扮了半天,到最后都没等着皇上,差点一口银牙咬碎。她请安时一瞅皇后,神情那叫一个安逸飨足,心里又记了苏绒一笔。 苏绒听着这帮妃子们话里带刺的你来我去,突然又想清楚了许多事情。 这群女人啊,都是闲的。 不管是古代也好,现代也罢。这内心空虚的姑娘但凡碰着个男人,就容易魂不守舍,恨不得二十四个小时都围着他转。 现代的男朋友若是会宠人的,还晓得放下游戏来陪她闲扯聊天,可这深宫之中,一群女人分享着一个男人,还不是轮班制—— 宫里又没电视又没手机的,可不是闲出鸟儿了么。 苏绒打量着她们鬓侧髻稍的珠翠玉碧,又开始走神。 人多的时候,心声这个技能还是偶尔关一下,闹腾的跟菜市场一样。 给她们找点什么事儿做比较好呢? 这玄国类似现世历史里的大明朝,文化啥的发展的都很不错,近年来总体上也是风调雨顺,只是皇帝即位尚短,业务还不是很熟。 她左右看了一圈这满屋子的莺莺燕燕,突然开了口:“这后宫里,算上品级最低的淑女,大概有多少姐妹?” 柔贵妃虽然心里对皇后很不爽,贤良的姿态还是要做足:“回皇后娘娘的话,这后宫之中,算上新晋的两个选侍,约莫有六十八位。” 嚯,这么多人分一个皇上啊。 苏绒想了一会,开口道:“能读书写字的,大概有多少个?” “这个……”柔贵妃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思索道:“三四十来个吧。” “会吹拉弹唱的呢?” 皇后你是想组个戏班子吗…… 殿内已经寂静了下来,所有人都能听见柔妃不自然的呼吸声:“大概有,十来个?” “那也不多。”苏绒抿了口银朱递过来的热茶,慢悠悠道:“这宫里的妃嫔,若是成日巴望着皇上来,日子也够没趣的。” 得亏这不是大明朝,阶级观念也没有那么固话,文人雅客也会写些话本小说,倒不算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她眼珠一转,慢悠悠道:“皇上白天忙着政务,下午虽说会看些书,倒也不怎么解闷子。” “宫中这么多姐妹,不如各自想些主意,半个月后同我展示一二。”她抿唇一笑,端得一片敦厚大方的模样:“若是写出出彩的话本,又或者是编出好听的曲儿来,不等本宫举荐,皇上自然也会亲眷一二,对不对?” 惠贵人面上一喜,当即便笑着点头。 皇后这意思,是鼓励后妃们各自上进,一来陶冶身心,二来也算为皇上的生活里添些趣味。 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话一出,满堂的娘娘们各自变了颜色。 她们当中,有的是诗书世家,自然擅长这皇后娘娘所言的事情。 可有的人不识大字,连笛子的握法都不清楚,听到这事直接乱了心神,慌得手足无措。 “当然,这事儿不急着半个月就出结果。”苏绒不紧不慢道:“本宫大可以固定时间下来,专门安排皇上看你们展示才艺。” “这一旬有十天,十天里七天上朝,三天沐休,回头大可以同皇上讲一声,”她语气一顿,见所有人聚精会神的模样,更是笑的温文尔雅:“六十来号姐妹,各自领了次序,趁着这机会让皇上更好的认识你们,可是个好机会呢。” 这叫什么?竞争上岗制! 她现在是皇后,也没有争风吃醋的心思,自然可以站在大方的一面,让所有人都获得公平竞争的机会。 这些女人哪怕是为了男人而活,也别成天想着勾心斗角,有时间玩那些阴狠的手腕,倒不如实在的付出些努力出来! 苏绒自从开了心声之后,听到最多的,就是不同版本和语调的悲春伤秋。 这皇上不去睡她们,她们就一个个跟死了爹妈似的,不是怨天尤人,就是期期艾艾。 所以说自己压根就不喜欢古代,一帮脑子被裹脚布糟蹋了似的女人,一点都不开窍。 “本宫也知道,你们当中有的人,从前并无机会接触这些。吟赏诗文也好、拨弄丝竹也好,终究是要学的东西。”苏绒语气一顿,严肃而又正经:“但学,总是归学的来的。一个人想不出注意,就联合着手帕交一起想。” “这失宠还是得宠,权交由你们自己选择。” 论说现状,她苏绒也算不上得宠。 可是凤位在这,皇上的庇护在这。 哪怕太后存心拿此事为难,她苏绒也有一百种法子怼回去。 既然是现代女性,那就别自甘堕落的认同古代的一切。 苏绒看着这环佩叮当的一众人,由衷的怀念过去。 到底是接受了现代教育好啊,起码能活得明白。 若是一辈子都把心思和牵挂放在旁物上,一辈子都得患得患失,不得安宁。 妃嫔见她说完,开始各自小声嘀嘀咕咕,倒像生活里多了不少依托。 苏绒淡淡一笑,慢声道:“都回去把消息带给宫里的小主们,各自努力去吧。” “本宫乏了,你们可以退下了。” 当天下午,后宫里的交流突然变得额外频繁起来。 不识文字的妃子开始去和才艺过人的小贵人搭话,平日只知道空坐叹息的婕妤开始四处重新活络人际关系。就连向来得宠的几位妃子也慌了神,开始各自给家里写信,寻些才艺过人嬷嬷进宫。 苏绒这么一来,就完全搅乱了已经成型的后宫阶级。 她让更多的人有机会往上走,同时让原本稳坐妃位的人不得安宁。 每个人都想获得更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野心。 得知这消息的时候,连岑越都亮了眼睛。 作为男人,他自然乐意后宫们更加百花齐放,女人学些诗书丝竹没什么不好的。 作为皇帝,他突然明白自己的死局该怎么走。 不是朝堂里没有人才,而是发掘人才的手段不够。 这政堂之中,更需要开发出如后宫般的机制。 从前的折子都被内阁的大臣们挑选后递上来,但哪怕如此,他都有可能一天批阅不完各种繁琐的事情。 在这种情况下,更需要人才自荐与对应的考核和奖励。 岑越向来是个聪明人,他仅仅与苏绒交谈了一下午,便清晰了后宫里新晋制度的全部,这些都可以悉数照搬给政堂,并且加以强化和发展。 ——这苏绒,当真是个妙人儿啊。 岑越望着皇后在怀里熟睡的模样,又凑上去亲了一口。 真乖。 第40章 昏君啊!昏君!#4 活的自在点这件事, 怎么算都不亏。 如果真有延年益寿的效果, 那很正常,活的越开心身体状态越好,有些老太太都七八十了也乐颠颠的走老远去搓麻将, 大概是这么个理。 若是没这种保健效果, 起码每天都能乐呵呵的,早死也比跟个王八似的憋一百年好。 苏绒大概算是天生的乐观犬儒主义, 起码在生活状态上是如此。 大事儿岑越操心,小事儿柔贵妃操心。每天睡醒了玩鸟喝茶看小说,到处转悠两圈视察下工作,也显得自己非常尽职。 这一晃眼就到了要给太后请安的日子。苏绒虽然心里不太乐意, 但还是一大早就收拾灵光了, 施施然上了宫轿。 岑越虽说是嫡长子,奈何年幼失恃,皇后害了肺痨薨了, 原先的端妃便承了后位, 一路稳稳当当的坐到现在。 虽说这几天她都在各宫逗鸟听曲儿, 但‘FM太后娘娘’频道还是有按时收听。 这苏心柔心理活动最频繁的时候,就是在睡前。 太后娘娘大概四十多接近五十岁,眼瞅着也是要进入更年期的主了, 不仅脾气暴躁了许多, 插手的事情也越来越多。 苏绒虽然最近跟皇上黏糊了不少,但从不说多余的话,也不碰他心里忌讳的事儿, 倒也没有被迁怒过。 实际上,岑越现在都觉着自己有点色令智昏,他一见着苏绒眯眼笑儿的模样,便觉得自己什么都肯给她。 “皇后娘娘,永寿宫到了。”银朱在郊外小声道。 苏绒扶了她的手,缓步出了轿子,娴熟的端出皇后般从容又温雅的姿态,小步子迈的贼慢。 她之所以挑了这个时辰,就是因为皇上想起来有事儿要跟太后商量,估计一炷香的功夫就会过来。 『怎么还没到。』苏心柔等的略有些不耐烦,在凤位上又换了个姿势。 她的儿子悌昀王近日被削了用度,听风声说要被封到更远的地方去。 原本自己年轻时不得力,没法子弄死这个岑越,现在亲生儿子还要被扔到西北去,苏心柔宫里瓷器都成柜的砸,就差当面给皇帝脸色了。 苏家其他的臣子虽然有意阻拦,但这毕竟是祖宗定好的规矩,岑越把典仪规章搬出来,美其名曰为体恤弟弟生活不易,赐他更广阔的封地,还随手封了个号当附送的。 这京中重军刚拨了一半去护送赈灾粮,连兵权都悄无声息的转给了旁人,沈家一众文臣连发火的底气都没有。 ——皇上这次话头占尽,他们根本无从发作。 『听洵星的通报,这苏绒近日像是得了宠。自己一早让她成了太子妃,不就是为了让这厮能吹吹枕边风,帮自己说两句话。』 苏心柔正寻思着怎么压榨她才好,苏绒便含着笑进了正殿,行云流水地行了一套礼,温声道:“太后娘娘金安。” 那个四五十岁的女人一声冷哼,眼角的细纹更加明显。 『这小蹄子,看起来倒是滋润了不少。』 可不是呢么。苏绒垂眸淡笑,继续听她心里哔哔叨叨。 高位者最常用的手段,便是沉默不语。 一旦沉默下来,等待着的下属就会诚惶诚恐,不断怀疑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但是苏绒现在能听见太后的一连串心理活动,压根不慌。 『罢了罢了,跟她还客套什么,不过是没落亲戚的闺女而已。』苏心柔一抬眉,冷淡道:“悌昀王的事情,你听说了没有。” 苏绒这头还跪着呢,见太后压根没有说免礼平身那句话的意思,自然继续跪的稳稳当当:“臣妾不知。” 『真不知道?』苏心柔愣了下,心里的不屑又多了几分。 『到底没有多少出息,当皇后这么多年了,连眼线耳目都没有,废物点心一个。』 “那本宫便告诉你。”苏心柔清了清嗓子,皱眉道:“这悌——” “娘娘恕罪。”苏绒打断道:“此事乃外宫私事,臣妾不应清楚。” 苏心柔跟着一滞,面色不善道:“悌昀王乃是皇家亲王,是陛下的手足,何来外室之说!” “臣妾只是一介妇人而已,无权也无才听闻这些。”苏绒继续跪在那,语速不紧不慢:“若是寻常母子逸事,娘娘大可以寻贴身宫女闲谈,若是要紧私事,臣妾也爱莫能助,无从插手。” 她轻描淡写几句话,把所有可能性堵死,就是不肯让苏心柔把后面的话讲完。 “皇后近来是越发目中无人了啊。”苏心柔眼睛里多了几分狠厉,盯着她道:“本宫想说些什么,轮得到你来说教?!” 由于跪的时间有点久,苏绒觉得膝盖还真的有点疼。 她并没有抬眼看那个老女人,不卑不亢地回应道:“太后娘娘自然可以随意言语,只是能听见多少,都看臣妾自己的造化了。” “你!” 苏心柔把苏绒招进宫里,就是存心让她当传话筒外加挡枪的炮灰,哪想得到这榆木脑袋连着几年不得宠也罢了,如今稍微长进些便开始顶嘴冲撞,当真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凤阳花染过的红指甲在青漆椅背上轻敲了下,苏心柔阴沉道:“皇后怕是忘了宫中规矩,唤赵嬷嬷过来。” 她在后宫沉浮挣扎了几十年,对那些阴损的责罚借口再熟悉不过。 “皇后,本宫来考考你,这《女诫》第六章,讲的是什么?” 这给妇人读的书,咋一看都是些三从四德的东西,但乱七八糟的能堆一大摞。 女诫女德、女则女训、孝女经女论语…… 猝不及防的提这其中任意一本的一章,谁能当时就能反应过来? 你以为这是高中生的诗句填空呢。 赵嬷嬷拿来了铁骨的戒尺,已经站在了她的身侧。 看样子,这要是背不出来一句,都得落下带血痕的瘀伤啊。 苏绒杏眼微睁,看着二狗子在0.03毫秒里便检索出来的微软黑体大字,字正腔圆地朗读道:“曲从第六。夫‘得意一人,是谓永华;失意一人,是谓永讫’,欲人定志专心之言也。” 苏心柔没想到她会背的这么流畅,简直顺溜的跟出门前刚温习过一样。 整个大殿都寂静无声,只有苏绒跟三好学生似的在那背着书。 二狗子还相当贴心的给了拼音标注,苏绒边读边在心里给了个好评。 然而太后娘娘压根不知道她背的是对的错的。 这种书被夫子先生们写了一大摞,她自己都好久没看过,只听得苏绒背的神情恬淡,半分窘迫都无,心里更是无名怒火起。 “不错,背孝经第九!” 苏绒正读的起劲呢,眼前又跳了一页出来,她语音一顿,便又背了下去:“曾子曰:‘敢问圣人之德,无以加于孝乎’子曰:‘天地之性,人为贵。人之行,莫大于孝……’” 岑越刚下朝回宫,正想问小何子皇后今儿中午打算吃点啥,自己要不要过去蹭饭,结果一听暗卫通报,这皇后跪在太后殿里,到现在都没出来。 他愣了下,神色立刻阴沉下来,大步流星的就上了宫轿。 这太后的手也忒长了些! 没想到等他示意宫婢噤声,自己走进这永寿宫里,便听见皇后字正腔圆的背书声。 那还带着点小奶音的背诵,听得让人有点想揉揉头。 太后还没察觉到皇上来了,她心想这还没完没了是不是,这小贱人难道清楚自己从前背地里怎么折磨人的,提前把所有书都背熟了? 苏心柔现在连由头都懒得找,直接冷着脸色道:“背《大玄国史》本纪第六!” 这国史连士子都也只是大致浏览过,谁会一字不漏的全背下来! 内阁里亲自编修过的老翰林都未必记得! ‘系统正在转换文字中——请等待半分钟左右——’ 岑越虽然心疼媳妇在那跪着,可又有点好奇。 这在人前不声不响的小妖精,难道真的连国史都背的出来? 反正他自个儿都没多少印象了。 苏绒抬起头来,仍旧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太后娘娘,可赐杯茶润润嗓子么?” 苏心柔没想到她会问这么一句,但心里还是一阵窃喜——就知道你背不出来!等着吃戒尺吧! 一旁的婢女倒了温茶来,苏绒跪着抿了一口,又垂眸朗声道:“和章元年春正月己卯朔,御奉天殿受朝贺,宴群臣及属国使。乙酉,享太庙。辛卯,大祀天地于南郊——” 这次连在旁边听墙角的皇帝都懵了。 这殿内外的人,一个个都鸦雀无声的听皇后在那朗诵国史,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苏心柔只感觉自己是被整的那一个,她狰狞了脸色打断道:“够了!” “怎么就够了?”殿外突然传来青年男子不疾不徐的声音:“朕可没听完。” 苏绒缓了口气,心想这狗皇帝终于不躲那看热闹了,她缓缓看向岑越,一脸苍白虚弱,明显是跪的快撑不住了。 苏心柔都被她的演技给折服了。 这小蹄子刚才还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背着书,一副可以讲一下午长篇单口相声似的架势,这时候突然又宛若水中白莲般弱不禁风,搞得岑越瞬间心疼又自责的要命。 “绒儿!”他直接把她搂在怀里,感觉她的两条腿都在抖。 苏心柔还在端详苏绒瞬间变白的那张脸,心想当年自己怎么没这能耐。 要是能说哭就哭,脸说白就白,这演技当个皇后简直跟玩儿似的。 确实也如此。 “皇……皇上……” 苏绒弱弱地说了半句话,便一扭头昏在了岑越的怀里。 岑越连跟太后发火的心思都没有,直接剜了那老女人一眼,扭头吼道:“宣太医!” 苏绒陷在他的怀里,悄咪咪的嗅了嗅贼好闻的龙涎香气息。 也不是自己太戏剧化,主要是腿真的跪累了,不想走回宫里。 还是抱着安逸啊。 这皇上身材颀长,抱着自己跟撸猫似的,两三步就进了宫轿。 她把呼吸的气息压得微不可闻,吓得岑越直接捉着手腕探脉,开始后悔自己怎么多听了一会儿墙角。 好在太医看来看去也没发觉哪儿不对劲,只能说是皇后身子骨太弱,经不起折腾。 “你,庸医!”岑越红着眼睛道:“换一个!” 太医心里嘀咕这还让不让看病了,告罪着退下,换同僚来。 同僚隔着帕子搭脉也摸不着头脑,突然皱眉道:“虽然迹象还很微弱,但是……皇后娘娘怎么感觉,像是有了?” 苏绒听到这话,都懵了。 瞧瞧这剧情!要多狗血有多狗血! 她心里吐槽归吐槽,还是唤了二狗子道:“狗砸,我真怀了吗?” ‘系统检测宿主身体情况中——’ “有了。”二狗子肯定道:“大概是十天前怀上的。” 这这这中医都能探查出来?! 中医这么流弊的吗? 苏绒压根忘了自己在平行时空里,开始严肃认真的考虑,要不要在生娃之前赶紧做完任务撤。 这皇上虽然说器大活好,但是自己也太容易中招了点……生娃得多疼啊。 等苏影后再幽幽醒转的时候,岑越仍紧握着她的手,颤声道:“绒……绒绒。” 你冷静一点,谁都是第一次当爹,别慌。 “你知道吗,太医说……你可能有喜了。”岑越简直不知道眼睛该往哪看,他现在大脑一片空白,连狂喜的心情都感觉不到:“我,我今天来晚了。” 乖啊。 苏绒摸了摸他的脸,懒散道:“皇上……臣妾饿了。” 就大早上被拎着背书,简直跟班主任突击检查似的。 当年她高二时背个梦游天姥吟留别,简直翻来覆去一晚上没被顺溜,跟要了亲命似的。 所以说应试教育要不得啊。 觅月当即被招了过来,听着皇后有气无力的报了六七样菜名,还嘱咐着滑鱼片老粥得烫姜丝洒碎葱,切不可放豉油。 皇上在旁边也越听越饿,一边听一边点头。 吃还是皇后会吃啊。 这消息本身真假不定,哪怕是真的也得按下来,等胎稳三月后再看着宣布。 岑越虽然说最近越来越喜欢媳妇了,但脑子还是留了那么一点。 这苏绒,到底是苏家的人啊。 苏家三个老臣如鱼骨般卡着他的朝政,拔也疼不拔又硌的慌。 作为一个男人,他当然不会想着让自己的女人为难。但就怕自己越来越信任的枕边人,其实是个包藏祸心的内鬼。 岑越怀着那么一丢丢的负罪感,亲了亲安详打盹的苏绒,看着睡眼惺忪的她试探道:“朕想奖赏你些东西……不如给你父亲升官两级如何?” 他心里祈愿着她不要如那太后一般,却也不知道自己想听到怎样的回答。 苏绒听着岑越心里一分钟几百字的纠结为难,倒也跟着在心里噗嗤一笑。 这人与人之间的试探,就跟玩狼人杀一样惊险刺激。 宣誓忠诚也不对,假意正色也不对。 若是起了疑心,便处处都不对,好像走哪步棋都会被将军。 她揉了揉眼睛,慢悠悠道:“既然是奖赏臣妾东西,为何要升我父亲的官?” 这话题一问,倒是非常的走逻辑。 好像没什么不对,又好像哪里都不对。 岑越原本忐忑不安,这时候反而被她问住了,只得迷茫道:“那,皇后想要什么?” 苏绒琢磨了一刻,心想那些虚的都没用。 俗话说得好啊,千言万语不如两个字。 给钱。 这钱收了不用,都能让人心里踏实不少,看着那金灿灿的都心里爽快。 她抿唇浅笑,就是不肯言语。 岑越原先还绷着几分严肃,见她开始在自己怀里乱动,又忍不住低头亲了一口,佯装警告道:“你不说,朕可不给了。” “我想要个小院子……”苏绒软趴趴道:“我也想喂鱼。” 她喜欢圆乎乎的锦鲤,最好所有颜色都来一种。 “挖,明日就给你弄池塘。”岑越大方道:“还想要什么。” 苏绒舔唇说了好几样,都绕不开这凤仪宫。 她挑的东西,既要花些时间心思,免不了让皇上过来看顾一二,又刚好在他的权利范围之内,不仅可以改善自己的生活条件,还能满足这个男人的虚荣心。 这孩子估计得过几个月再显怀,现在恐怕还在肚子里漂着呢。苏绒抿了一口藕汤,忽然又亮了眸子:“银朱,你去寻只漂亮些的鸽子,本宫想养。” 皇上对宫里的女人们并不放心,自作主张的给她请了病假,免了跟太后及群妃往来的种种借口。 她虽然还可以自由走动,但这宫城也逛够了,压根懒得动弹。 驭兽这个本事,也有趣的很。 猫猫狗狗不管性格怎样,只要她手指一转,都会控制不住的追尾巴。 鸟雀松鼠也亲近地很,偶尔还会主动跑到窗边来,给她叼个鲜红的小玫果。 相较于那些凶猛的鹰隼,苏绒还是喜欢白鸽。 这鸽子的白羽是天然的保护色,在空中一晃而过,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它自带导航,自古也是传信的宠儿。 银朱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便带了只雪白的鸽子来了中庭。 苏绒揣着羊毛筒子缓步上前,歪头看了一会儿。 这红宝石一般的眼睛,可真好看啊。 “备纸笔。”她简单道:“本宫写点东西。” 苏训正埋头写着公文,忽然一只鸽子扑棱着飞了下来,在他的手侧歪着头咕咕了一声。 苏大人从未见过这只鸽子,但他一眼便瞅见了爪子上绑着的信筒,动作利索地即刻取了下来。 细细一读,竟然是绒儿自深宫中传来的。 他因为再无续弦,也无缘去见女儿一面,如今得了消息,是既悲又喜。 女儿独自一人在宫中生存,如今渐渐得了宠,实在是好事。 心疼归心疼,但苏大人一行行的读下去,眉毛皱到了一起去。 苏绒虽说是深宫妇人,对朝政诸事竟然皆了如指掌。 她不仅清楚皇上新颁布的新晋制度,还极力鼓劝自己与儿子都积极响应,断不可怯懦不前。 苏训为官多年,虽然品级一直没提上去,但总懂这其中的要害。 如今的苏家可以说是尾大不掉。 虽然势力看起来庞大无比,但是又毫无用处,如同吃空饷般毫无差别。 几个老臣越来越力不从心,那些个被帮扶的公子哥又腹中空空,压根不堪大用。 这个时候自己若还有意出头,进一步做深苏家的势力,无异于把刀往自个儿脖子上横。 他往下一读,又愣住了。 『平陵苏家与盛京苏家,应是两家。』 『即便沾亲带故,亦应义正言辞,为国当先。』 苏训握紧手中的纸笺,半晌没有缓过神来。 苏绒这意思,是要苏训趁着皇上改革的功夫,对这盛京苏家下手啊。 在旁人眼中,这苏绒的苏,与苏心柔的苏,自然都是同一家。 但实际上,他们作为旁亲,从前是住在江东,若不是苏绒被太后相中、入京为后,这儿也没个闲差给苏训留着。 如果真如女儿所言,以这个契机替皇上出声,只有两个下场。 这件事,都等于直接否认两家的密切联系,而且等于撕破脸相战。 要么他们倒台,从此风云骤变,实力重组。 要么自己倒下,女儿也因此失宠。 皇上——会希望看到哪种结果呢? 这苏太后身后的一群人,都是些外强中干的货色。 就连苏训自己都不希望,看着这些蛀虫般的东西盘踞在六部里糟践俸禄。 罢了,苏训起了身将信烧掉,又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一盒八叶参,剪下一缕细须来系在鸽子纤细的腿上,将它放飞。 他在窗边看着那鸽子渐渐失了踪影,深呼吸了一刻,转身唤了家奴过来:“去把少爷叫过来。” 苏绒正看着小说,突然窗边传来翅膀扑棱的声音。 她眉毛一挑,任鸽子停在自己的袖上。 腿上倒是什么都没有,只系着些草茎。 苏绒解下草茎,低头嗅了下。 深重而又微涩的味道,是参须。 这人参,是用来制定心丸的主料。 她唇角一扬,心知这事稳了。 第41章 昏君啊!昏君!#5 吃饱喝足, 还是要发展娱乐活动的。 苏绒原本还抱着两三分交友的心思, 想和其他的妃子们聊聊天逗逗猫,可当她靠近她们的时候,几乎每一个人面上都笑颜如花, 心里却只有提防和揣测。 所以真的有这种能力之后, 反而做什么都很累。 苏绒叹了口气,心想这还怎么玩。去一次两次还好, 可这都怀孕三个月了,虽然肚子看起来依然平坦,这串门都串不熟,还不如一个人窝着自在。 后宫到底是这些女人的职场, 恐怕能真心相对的姐妹花没几个。 她随手要了纸笔, 画了个大致的款式,吩咐内务府给自己组一套跳棋出来。 围棋费脑子,象棋又不会, 还是这玩意儿简单啊。 内务府虽然被皇后一天一个主意玩的有点怕, 但是也不敢怠慢, 用云子的材质连夜造了一副出来,毕恭毕敬的送了过去。 虽然皇上有意克制,怕皇后遭哪个小贱人暗中嫉妒算计, 也就六七天宿在凤仪宫里一次, 但他没事儿就过去蹭刚热乎出炉的燕饺/汤包/云吞/鳝丝粉,宫里几乎上上下下都知道这皇后是真得宠了。 心思机敏的几个妃子,也试图照猫画虎这么来一发, 皇上倒也不推阻,跟着尝了几次,就兴致缺缺的不再来了。 开玩笑,她苏绒内有川鲁粤淮扬,外有意法美日泰,随便扔几本菜谱出来都能砸晕她们好吗。 “皇后又在玩什么呢?”岑越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一眼就望见了那剔透的棋子。 苏绒也是第一次怀孕养胎,巴不得身边有个活人陪陪自己,两三句话便讲清了玩法,开始同他边闲聊边下棋 “跳棋?”岑越相当聪明,即刻就琢磨出大致的战术,捻着棋子开始同她对弈。 苏绒本身玩什么都只是过个瘾,也没有求胜的心思。但是二狗子这个金手指随时自动分析最佳下法,简直跟开了作弊器一样方便。 岑越一开始还同她一样,安逸又放松,下着下着开始端坐久思,半晌都不肯挪一个子。 苏绒虽然等的有点无聊,倒也不会开口催人,索性又开了小广播,听宫里上上下下的人在想些什么。 宫女太监们都忙得同上班族一样,脑子里尽是成套的事情要做,还得见人就作揖行礼打招呼,光是听一小会儿都觉得累。 妃子们现在多了不少心思做,每旬的才艺展示如同小选秀一样,现在各个都挖空心思开始忙活。 她听来听去,心想五百米的范围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刚好能监控到几个核心人物。 皇上有时候在外朝上班,她听不到也不要紧,反正回后宫后岑越还是会思索政事,随时可以听一会权当补课。 太后和柔贵妃都住的不远,虽然有时候信号不太好,需要往北挪几步坐下,但大抵听得清楚。 岑越思索了半天才想清了之后三步,沉吟半晌执起一子连跳四步,终于吁了口气。 “指尖靠右第二个,往前跳五步。”二狗子随口道:“这局你赢了。” 苏绒一挑眉,依他所言,几步连着跳下去,看的皇上又开始苦思冥想。 你是玩不过人工智能的啦,当年阿尔法狗大杀四方,就没谁能玩的过他好么。 她又找到了太后的所在位置,开启了指定心声模式。 苏心柔正跟贴身的唐嬷嬷在内屋里说着话,还刚好在数落这苏绒的种种不是。 苏绒噙着笑一一听着,倒也心里痛快。 她越骂自己,越显得她无能自己流弊。 当年在娱乐圈混的时候,她苏绒靠自己的能力抢了多少资源,愣是在成名之路上树敌无数。 ——那又怎样? 来咬我啊。 岑越正凝神想着,见皇后笑的狡黠又有点小得意,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无奈道:“你这小东西。” 『胸虽然平的很,但是脑子是真不错啊。』 苏绒心里翻了个白眼,顺势亲了亲他的手背。 『不如,咱们再如从前一样?』秦嬷嬷眼瞅着主子都开始抹泪了,怂恿道『这皇后摆明了有根逆骨,也不服娘娘的管教,还不如换一个。』 『如从前那样?』苏太后定了定神,倒是有点恍惚。 『当初顺淑皇后死的时候,所有人都觉着她是肺痨不治,一个怀疑的都没有。』秦嬷嬷早就习惯了为太后做种种阴毒的事情,压根没多少负罪感『这苏皇后连个眼线亲信都没有,只要把那觅月支开,皇上能发现什么?』 苏绒愣了下,只觉得一股寒凉瞬间从背后往脊梁里蹿。 岑越的生母——居然是被她们联手害死的! 她虽见识颇多,却没有这般近距离的与谋杀擦肩而过,恐惧如同渔网一般无形的张开,直接让她脸色发白。 岑越正费了半天功夫,终于又连着跳了三步,正含着笑抬头,却看见苏绒一脸慌乱无措,连细指的骨节都攥的发白。 “绒绒?”他出声唤道:“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苏绒看着这个被蒙在鼓里的男人,一时间内心五味杂陈。 他自幼丧母,还要与一众皇子争夺皇位,一个人蹒跚着走到如今,当真忍了数不尽的苦。 而那温柔端庄的先皇后,竟然是被这歹毒的太后毒死的! “皇上。也许说来突兀,”她突然把棋盘推到一边,叹了口气:“臣妾突然想到母亲临死前的模样了。” 岑越愣了下,下意识地坐到了她的身侧,把娇小的女人抱在怀里,轻轻抚着长发道:“你原本就身子骨弱,现在还怀着孩子,不要太伤感。” “母亲是被传染了肺痨,临死前脸色虚白,”苏绒靠着他温暖的胸膛,眼眶跟着红了:“……简直白的跟纸一样。” 岑越的动作明显一滞,语气多了几分严肃:“你的母亲……也是肺痨而死的?” “是啊。”苏绒叹气道:“这肺痨会让人隔三差五的低烧不退,当真折磨。” “低烧?怎么会?”岑越几乎没有过脑子,却越想越觉得惊慌。 『我母后当年沾上肺痨的时候,虽说总是咯血咳嗽,但从未听通报的太医的提过发烧之类的事情。』 『还有,我当年最后见她一面的时候,母后两颊都泛着淡青色,父皇还不让我多看一眼,把我推了回去。』 『难道我母亲——得的并不是肺痨?!』 他们这些皇室成员,从小到大都读的是诗书典章,谁会对这种医科常识有所了解。 再者,古代医术虽然治疑难杂症都颇为拿手,但对重金属中毒的认知几乎没有多少,不然那些皇帝也不会大把大把的吞些丹药追求长生不死。 苏绒心知这岑越已经动了疑心,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两人十指交缠。 她低低叹了口气,慢慢道:“都说这宫里是吃人的地方,但宫外的人家又何尝不是呢。” “这宫中的手段,未必能有宫外的阴毒。” “此话怎讲?”岑越还在思索着刚才她说的那些病状,却还是下意识地接了一句:“你听说过?” “这宫内起码品阶分明,自有尊卑长序,可宫外只有小妾正室,多得是谋害正室谋求上位的歹毒妇人。”苏绒靠在他的怀里,声音很轻:“臣妾曾听说,这有人把些毒物掺在饮水饭食里,每日只加这一毫一厘的分量,可一旦时日久了,这正室就会重病缠身,无人清楚是何缘故。” 岑越愣了一刻,突然握紧了她的手。 他忽然,有种非常不好的联想。 苏绒仿佛压根没有察觉出他的异样似的,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可是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了下来,在这一刻如同张开了獠牙一般疯狂蔓延。 待苏绒渐渐睡沉之后,岑越起身去了乾清宫。 “召孙太医过来。” 孙太医心想估计又是询问保胎的事情,笑的一脸殷勤,结果一跑过去却发现太监的脸色都有些戒备。 “这是怎么了,崔公公?”孙太医徘徊在门口,小声道:“皇上不高兴了?” “铁青着脸呢,赶紧进去吧。” 岑越看着眼前的太医,半晌没有作声。 孙太医被吓得跪着发抖,不断回忆自己哪儿做错了。 “朕问你。”岑越抿了口茶,冷声道:“你从前是仵作出身,二十岁攀了师父当了太医,是不是?” “小人知错!”孙太医登时开始磕头:“求皇上饶命!” “停,”岑越身子往前一探,皱眉道:“朕再问你,若死时面色发青,喉咙有血,脸上隐约又白点,是什么原因?” 孙太医不做仵作多年,现在一大把年纪也反应不过来。 他愣愣的想了一刻,保持着磕头的姿势道:“是……中毒。” 下一秒,一个瓷杯狠狠地被摔了出去! “哐当!” 碎瓷四溅散开,直接擦着他的耳朵就飞了出去! 孙太医大气都不敢出,现在连讨饶的话也不敢讲了,只战战兢兢的跪在那里。 “什么毒?”岑越怒道:“朕问你什么毒!” “水水水银!”孙太医仓皇道:“若牙齿打量脱落,口腔频繁出血,两眼青灰有血丝,双颊也发青,定然是水银没错!” “水银?”岑越惶然地靠坐在龙椅上,喃喃道:“宫里……怎么会有水银。” “陛下,这水银乃是丹砂加热后析出来的物事,虽然便宜廉价,但既可以避孕,又可以拿来做镜子,”孙太医脑子一懵,什么都一骨碌的全说出来了:“这青楼老鸨往往下些水银至茶里,若单是只喝一两天倒也无事。” 无事?避孕? 岑越这个时候,什么都想明白了。 母后的药和茶,都被下锅手脚。 正是因为她感了风寒,频频咳嗽,才有人往这药中下毒。 服用了大剂量水银的人,会不断的口腔出血,咽喉肿痛,自然咳的没玩没了,甚至开始咯血。 这下毒之人,甚至还极有可能买通了那问诊的太医,让所有人都以为母亲是染了结核! “下去吧。”岑越冷冷道。 直到孙太医连滚带爬的跑远,他才唤了崔公公过来:“去,把当年服侍先皇后的起居注找来。” 任何事情,只要是这皇帝存心想查清楚,几乎没有什么所谓的悬案。 苏绒佯装嗜睡,窝在暖和的被子里监控着所有人的动向。 秦嬷嬷是在第二天夜里失踪的。 太后虽然慌张无措,可手下的人都问了一遍,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岑越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开始怀疑太后。 他无疑明面对簿,只想确认自己的猜想。 这秦嬷嬷到底是无权无势的老妇人,家中被太后赐的银子养的开枝散叶,儿女都在宫里谋了好差事,子孙绕膝都不为过。 岑越阴沉着脸没有多言,这老嬷嬷便吓得哆哆嗦嗦,什么都肯招了。 她以为这皇帝把什么都查出来了,现在正要杀她。 当天晚上,秦家一族都在睡梦中被缚走,以巫蛊之罪抹了脖子。 苏训由于前些日子在朝廷上请奏要厉查六部冗政空职,儿子又弹劾盛京苏家狼狈为奸,这几日里都睡的提心吊胆,生怕被苏太后手下的人找麻烦。 没想到自己脑袋还没掉,听说太后久疾不治,已经仙逝了。 这可是一点迹象都没有啊。 苏训跟苏御听了这消息,都懵了。 太后一崩,这按礼制就得辍朝行丧,他们两也不用跟文武百官舌战了。 “爹。”苏御想到妹妹之前写的那封信,抬眉问道:“莫非,妹妹早就知道,这盛京苏家要倒台了?” “哪怕不知道,现在也知道了。”苏训扶额道:“这苏太后虽然兄弟多,也算人丁兴旺,可是实权这些年都在被皇上架空,虽然还没全数折腾完,可好歹从前有苏太后扶持着,时不时给皇上施压。” 苏太后若是仙逝了,这苏家便再无半点后宫的助力,而且…… “丁忧。”苏御愣道:“按照礼制,官员父母若去世了,按礼应丁忧辞官,回祖籍守孝两年。” “不错,虽然盛京苏家中的几个大员都是这苏太后的近亲,但几乎都拜过她一声干妈。”苏训抚掌道:“这是一箭双雕啊。” 太后去世,不仅皇上守孝,这苏家的各个男人都得守孝。 这无疑是方便皇帝进一步架空他们的权力,直接改变了整个格局。 今儿晴朗无云,苏绒扶着银朱的手,摸着浑圆的肚子,在一众侍卫的陪同下缓缓散着步。 苏心柔并没有死。 她直接被当场废了位置,被秘密的架去了冷宫。 不管这太后权势再大,不管有多少后妃倚靠她扶持她,这后宫的女人,到底没有可能蓄养重兵。 当时岑越带着暗卫直接将她擒走,这老女人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至于她未来会受到何种折磨,又会如何死去,都与自己毫无干系了。 太后一倒,从前的种种都不成阻碍。 苏绒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 古代的空气,到底干净又清新啊。 她是穿越者,在结束这项任务之后,就会抽身离开。 但是这几个月来的记忆,都会在被系统优化之后,再注入宿主的脑子里。 包括她这现代的思考方式、行为姿态,以及对岑越的种种手段。 这宿主但凡有点脑子,就该自己再回顾一遍,对比着搞清楚从前做错了哪些步骤,好好的接手这本应富贵荣华的人生。 到底是古代啊。一点挑战性都没有。 ……也可能是金手指太BUG了,这能探听别人心思的能力,放在现代都超好用的呀。 苏绒忽然想到了什么,挑眉道:“二狗子,把X任务列表给我看一眼。” X.765 抑郁症与焦虑症——从精神病医院逃脱,成功离婚 X.714 昏迷后被妹妹抢走家庭——争夺与复仇 X.626 嫡亲皇女的归宿——摆脱算计,与远嫁异族的命运 X.611 娱乐圈的宠儿——在四个影帝里找到真爱 X.608 异地恋与异国婚姻——与初恋终成眷属 …… 苏绒用指尖挠了挠下巴,心想感觉换了一溜啊。 哦对,之前有两项被自己解决掉了。 这排第一第二的,大概率不会去尝试。 她很讨厌这种奇葩又狗血的剧情……生存条件差就算了,身边简直一个正常人都没有。 能被妹妹抢走的家庭,能好到哪儿去啊。 那后面的呢? 这四个影帝里挑老公是个什么意思? “宿主是顶级电影集团总裁的独女,自带金主身份,”二狗子解释道:“然后有四个截然不同的追求者和炮友,身份都是影帝。” ——和,炮,友? 苏绒心想这女人倒是跟自己一样带着点渣属性,又爱玩又心冷,不然不至于把这四个男人都玩的团团转。 “但是你们系统,不是能看见人家的一辈子么,”她不解道:“所以难道你们不知道真爱是谁吗。” 搞不好,四个选项都是错的,就没一个是真爱她。 这娱乐圈乱的跟蛛网一样,几乎所有人都是名利场的傀儡,宿主身份又是电影集团的继承人,身边献殷勤的男女估计也多的跟苍蝇一样。 “由于四个候选人都是影帝身份……所以在举止上几乎都无懈可击。”二狗子耐心的解释道:“而且宿主本身是女性,有怀孕的可能。” 苏绒愣了下,心想这帮王八羔子也是会玩,搞不好一个个当种马似的勾引她无套内射,就等着奉子成婚呢吧。 “目前任务失败的611位穿越者,基本上都被撩的意乱情迷,然后和其中一位仓促结婚,或者意外怀孕。”二狗子无奈道:“这种延时性任务,系统会自动探测未来发展的变化并判定,凡是婚后各自出轨,又或者草草离婚的,基本上在结婚当天都能得到结果。” 你们这高科技也是流弊啊。 苏绒怔了半天,突然问道:“还真的有……真爱这种东西吗?” 不管是七八十年代,还是现在,这白头到老的夫妻虽然也不少,但真的是因为爱情吗? 习惯、经济、时代风象,什么都可以让两个人不得不互相搀扶着。 她虽然为了所谓的理想老公在这一个个世界里奔波,其实也只是活的太累了,不想再回到从前的那个世界里继续折腾。 哪怕这看起来无所不能的系统许诺了,事成之后会给个完美老公当做奖励,苏绒也对此不抱有任何期待。 “所以,你想尝试一下么?”二狗子询问道:“你当前的任务已经攻略成功了。” “不,”苏绒想了想道:“我选择X.626.” 她总感觉,这古代的任务出奇的简单。 自己有金手指,也有现代人的脑子,一切都好办的很。 虽然这心声的功能,可以探听这四个影帝的真实想法,可事情的发展未必会那么一帆风顺。 他们既然都是入戏的能手,未必会在亲吻自己的时候去思考其他的事情。 作为同类,她太懂这种变色龙的存在。 真正的入戏,就是连自己也笃信于此。 心声的范围只够500米,当他们离开自己的时候,又压根什么都监控不到。 这个新冒出来的任务,确实是个大麻烦。 与其去碰的头破血流,还不如先完成些自己有信心的任务,获得更多的成就点,一口气再多开几个特殊能力。 X.626的任务描述已经看过了。 这个公主虽然是嫡女,生的冰肌玉骨又才貌双全,可惜是个女儿身。 而几乎没有一个公主,能逃脱被当做联姻工具的命运。 不管是嫁到异族还是何处,能有善终的更是少之又少。 “正在调整语言系统——” 苏绒熟稔的闭上眼睛,开始缓缓地呼吸。 “灵魂身体融合中——” 她突然有了一个全新的想法。 “准备投放——” 与其雌伏于哪个男人的身下,曲意讨好成日献媚,倒不如自己号令天下,睥睨众生。 “三。” “二。” “一。” 这一次,她想做女皇。 第42章 女帝之路#1 醒来的时候, 苏绒只觉得自己像陷在一朵云里。 好舒服……完全不想醒过来。 她下意识地动了下, 纤瘦的长指扫过金丝绣纹繁复的锦被,顿了一下。 十六岁的少女缓缓起身,宛若梦呓般喃喃了几句, 又上下打量了自己几眼。 这大概是自己穿过的……最年轻的身体。 这里是云英国的紫渊城, 自己是这棠梨宫的主人,亦是唯一的公主殿下。 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 都带着少女特有的朝气蓬勃。 “按照原定的命运,你会在半年后被指婚给游牧民族的大汗,用来维系两族的和平共处。”二狗子见她沉默了半晌,慢慢道:“而宿主在嫁过去之后, 会因为种种原因抑郁成疾, 两年后便郁郁而终。” 苏绒缓缓地下了床,纱门外的珑华闻声道:“殿下?” “不必进来。”苏绒闲散道:“退下吧。” 她打量了眼镜中的自己,又遥遥望向了轩窗外的万里长空。 “二狗子, 你把任务具体要求再说一遍?” “保住宿主的真实地位, 只可往上, 绝不能降低。” 如果嫁到北疆去,虽然还有个听起来尊贵的封号,可恐怕会沦落成女奴般的存在。 毕竟北疆那边都是鞑靼们的地盘, 他们想对她做什么, 这宫里都无人知晓。 苏绒的指尖扫过那掐丝珐琅彩的胭脂盒,头一次不对这宿主的容貌感兴趣。 本身这些任务都是X级,既可以随时中断, 又可以重新开始,她只是一直有个想法,在心里蠢蠢欲动。 论胆识,论手腕,她苏绒不比这里的任何一个男儿差。 既然那五个皇子可以竭力争权,她为什么不行? 现世的历史里,唯一成功上位称帝的女人,只有一个武则天。 但武后能接下这江山,大半要感谢李治的无脑宠爱。 那皇帝当初不顾宫廷的种种诘难,把自己的小妈从寺里接回来,又宠着她一步步上位,最后还纵容她接触朝政,代为批阅奏折。 能当上女皇真是对亏命好。 但凡有些戒心的当权者,都不会这样一步错步步错。 可是自己现在又有什么呢? 父皇从前赏下的庄子和封地? 还是母后的庇护宠爱? 顶多相对有钱而已……苏绒叹了口气,又点开了天赋列表。 “我现在还剩多少成就点?” “355点。”二狗子回答道:“需要开启新的特殊能力吗?” 苏绒看着简直毫无尽头的列表,思索的有些茫然。 ——想夺丨权上位当皇帝,需要什么? 军力? 若是能控制住这京中大半的军力,倒也确实有可能,但是又从何做起呢。 还有什么?义正言辞的借口,让文武百官都能心服口服的那种? 苏绒愣了下,忽然反应了过来。 这个朝代,同中国的唐宋没有什么区别。 不管她想怎样,都得在道义上过得去。 也就是说,她需要一个皇子作为傀儡,当她的跳台。 还不够。苏绒沉思了许久,竭力找出最核心的东西。 能让所有人俯首帖耳的,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利益。 给贪官钱财,给清官信仰,给佞臣权欲,给弄臣宠信。 她想做皇帝,就必须能收拢这朝野里各自站队的文武百官,让他们簇拥着那个傀儡皇子登临大统,让其他炮灰哥哥们都各自滚蛋,再由他传位给自己。 ——这计划简直跟做梦一样。 “二狗子,我之前是不是解锁过……财力这个东西?”她想起了什么,试探道:“当时解锁了几级?” “三级。”二狗子如实道:“还差275点成就点点满。” “点满了会怎样?”苏绒皱眉道:“这古代身份,又不可能靠炒股之类的一夜暴富。” “如果升至满级,您会获得无尽的财富。”二狗子平直道:“比如您名下的庄子里,可以挖出金矿来。” 金,金矿? 苏绒懵了一刻,心想这金手指还真会玩啊。 “我想想,先不急着点满。” 除了需要钱打通关系、收买人心之外,她还需要什么? 列表终于在手指的轻轻一点下停止了滑动,定格在了一行字上。 “这个呢?瞬移?!” “满级的瞬移能力,可以在二十公里范围内进行瞬间移动,技能冷却期为一分钟。”二狗子智能计算道:“您现在剩余355点成就点,如果将金钱能力点满,则剩余80成就点,可以开启第一阶段的瞬移能力。” “也就是说,您可以瞬间移动到十公里范围内的任意地点,冷却期为十分钟。” 苏绒愣了下,心想这也太划算了点。 这也是她选择挑战X级任务的主要原因。 如果单纯靠在SS级任务里刷成就点,做一次才只能赚五十,想解锁一整套能力必须做十个任务才够。 而这种高难度挑战只用做一次,就有六七百点可以供她挥霍,还可以随时退出。 “就按你说的解锁。” 她无视了系统冰冷的机械音,开始翻看整体的资料。 当前国力昌隆,虽然和北疆的游牧民族一直关系冷淡,但也没有互犯边界,只是确实这云英国崇文轻武,压根打不赢人家,只能靠各种外交手段来维持和平关系。 父皇已经年过六十,越来越心力交瘁,疲于应付国事。 他一共有六个皇子,其中早夭了一个,其余五个都正处风华正茂的年纪。 大哥苏麒是主战派,为人冲动耿直,对她也疼爱有加。虽然被母妃一族的人极力怂恿争位,但兴致缺缺,只想在兵部领兵操练。 二哥苏奕是皇后所出,被立为太子。虽然才识过人,但并无帝王应有的狠绝之气,为人恃才傲物,外强中干,在军事和国事上都暴露出懦弱的一面。 三哥苏慎是宠妃所出,醉心诗书无心争宠,并不被父皇看好,也无意去讨好任何人。 而根据资料所述……他是个断袖。 苏绒看到这里,眉毛一挑。 由于二狗子做事向来尽心尽力,还特意标注他是个纯0,厌恶跟女人的任何肢体接触,直到老死都没有碰过父皇硬塞给他的皇妃。 而他的枕边人,是被太子强行纳入旗下的御史大夫,沈似。 这三哥爱上了二哥的狗头军师,也算是禁忌又刺激的危险关系啊。 “后面的资料太长,我懒得看了,你告诉我最后是谁赢了?” “五皇子,苏珉。”二狗子简短道:“他设计陷害太子,让他以谋逆之罪被贬,又使计把大皇子派往边疆,最后毒杀了仍与他争位的四皇子苏韧。” 这名字太多,有点记不住。 但是重点,苏绒还是听出来了。 自己是嫡女,也是太子的亲妹妹,但两个人关系似乎非常一般,反而是异母的大哥更疼自己一些。 这五个皇子里,有个心狠手辣的货色,把前头的一帮哥哥们都操翻了,后来当了皇帝。 “那那个断袖呢?”她琢磨了一刻,好奇道:“我那断袖哥哥,后来怎么样了?” “他的情人沈似,因为被认定了是太丨子党,在太子倒台之际也被设计,最后含恨而死。” 而苏慎那个痴情人,虽有心杀了这上位成功的狗皇帝报仇,但无权无势又没有手腕,最后也只能孤独终老,寂寞一生。 这两男人之间的基情倒是感觉挺虐的啊。 也许他会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入手点。 但刚才自己草草想出来的思路未必可以执行,身边还缺一个足够强劲的军师。 正如武则天有狄仁杰,万历帝有张居正一样,她缺个能堪大用的人才。 帝王和能臣,本身就是相互投资的关系。 苏绒眼珠一转,把这一摞的资料页关掉,好奇道:“你这个搜索功能,能帮我检索一下,这整个紫渊城里,最聪明的人是谁吗?” 二狗子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可以是可以,但是需要更新系统。” “啥?”苏绒愣了下:“什么意思?” “系统更新大概需要两个时辰左右,因为跨时空加载数据很慢。”二狗子艰难道:“在更新之后,相关功能会更智能齐全,并且UI交互界面也会更简洁大方。” “确认更新系统吗?” 也就是说,一旦她同意此刻更新系统,所有特殊功能都暂时无法使用了? “是的。”二狗子简短道。 “去吧。”苏绒大手一挥道:“我去宫外转转。” ‘提示——系统开始更新v63.0.2版本,用时预计3小时34分钟。’ 下一秒,所有的界面都消失无影。 她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 这哥哥们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虽然还没有被封到外省,但都已经搬出了后宫,住在了宫外皇帝御赐的府邸里。 由于要考核他们的能力和才华,早在四五年前,父皇就开始让他们各自进入六部的指定位置,接受各种历练和考验。 作为脸盲和记名废,虽然刚才资料乌泱泱看了一堆,但是唯一有印象的就那一个断袖。 苏绒琢磨了一会,决定先想清楚这金矿该怎么整。 按照刚才的提示,自己已经开启了五级财力,田庄下已经生成了巨额的金矿,可以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但现在的第一个问题是,她是仍住在宫里的公主,虽然有出宫的机会,但去哪都显得太招摇了些。她的手下几乎没有什么得力的干将,珑华必须陪在身边左右照应着,也走不开。 这是有钱没法花啊。 她低头琢磨了一会儿,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珑华。” 贴身侍女再度被唤来,俯首帖耳的等待着吩咐。 “从今以后,本宫只要呆在这里屋中,没有任何吩咐的情况下,谁都不许放进来。”苏绒把金矿的事放在了一边,皱眉吩咐道:“如果父皇和母后进来,你就说我屏退左右,独自散心去了,听懂了吗?” 珑华虽然不明白她想做什么,还是乖顺的点了点头。 很好,以后就靠瞬移出宫。至于民间少女的打扮之类的,总有法子能办好的。 苏绒在房间里翻找了一刻,顺利找到了用来跟庄子管家寄信沟通的一方玉印。 回头等二狗子重启好了,她得空要去趟那西郊的庄园里,至少确认下这管家的忠心程度。 按照剧情的常规走法,系统反正也处在宕机里,不如到处转转,偶遇几个特殊人物,或者触发点啥特殊事件。 但是俗话说得好啊。 不作死就不会死。 她这一出门,势必皇上皇后哥哥们都能听到风声,干点啥也在监控范围内。 罢了,睡觉。 长公主大人揉了揉屁股,往舒适软和的大床上一瘫,被子都没盖就睡着了。 这宿主作为皇室里唯一的小公举,从小就在万千宠爱里被呵护着长大。 她的床用软垫棉枕铺了四层,睡上去松软又适意。 门外候着八个宫女四个太监,单是镜侧的一柄梳子,都是一寸百金的沉香木雕成的。 苏绒睡的安逸放松,压根没有大任在身的紧张感。 她慢条斯理地起床吃了个饭,在傍晚的凉风中去御花园散了会儿步,正打着哈欠准备去抱只猫儿来玩,系统才再次‘叮’的一声开始运行。 “二狗砸。”苏绒这时候吃饱喝足,精神也格外的好:“你搞定了吗?” “是的。”二狗子简短道:“根据记载,最后一个指令是让我查询人物,是吗?” “嗯哼?”苏绒点了点头,心想结果不会是我自己吧。 “根据智商和各种数据的综合判定,”二狗子清晰道:“最聪明的人,是澹台夜。” 弹抬耶? 苏绒愣了下,皱眉道:“啥玩意儿?” “系统新推出了全息投影功能,需要启动吗?” 伴随着她点头的那一瞬间,一个男人坐在了她的身侧,正抬手逗着一只鸳鸯眼的白猫,仿佛压根没觉察到自己的存在。 身边突然多了个男人,吓得她差点从凳子上蹦起来。 苏绒看着这个他束在身后的如墨长发,小心的伸手戳了戳。 手指穿过他的后背,一切都只是幻影。 澹台夜。整个朝代里最年轻的正二品光禄大夫。他在二十四岁时以妙计疏导三省水灾,被皇上加封金章紫绶,亦被人称为金紫光禄大夫。 十五岁时,澹台夜以状元的身份入朝,十七岁时独自率军平定东藩之乱,让白发老人心甘情愿的跪下受诛,十九岁提出屯田尺桑令,在父皇的圣眷下一往无前,成为整个朝野里传奇般的存在。 哪怕眼前的这个人并没有任何温度,苏绒都生出几分敬畏的心态,小心翼翼的绕到他的身前,打量了一眼。 狂抛赋笔琉璃冷,醉倚歌筵玳瑁红。 这句唐诗用在这个人的身上,恐怕再合适不过。 他凤眸微眯,气定神闲里透着几分桀骜。 长眉入鬓,犹如上好的松墨一笔而就。 虽说是率兵出征过的主儿,可他肤色是暖玉般的莹润浅白,衬的那额前一缕垂落的长发更恣意洒脱。 苏绒看了许久,竟有几分想亲吻那薄唇的冲动。 真是翩翩公子世无双啊。 这锦鸡补子朱紫官袍,穿在旁人的身上都是浓艳烂俗,可在他的身上却显得妥帖得宜,衬的连手腕都泛着淡淡的光泽。 “这澹大人好兴致啊,刚回府就想着逗猫。”苏绒连猫都没时间看,仍试图瞅出这公子胸腰的轮廓。 “是澹台大人,复姓澹台。”二狗子在更新之后,话也渐渐变多,开始主动介绍更多相关信息:“他由于心思深沉,又颇得皇上喜爱,虽然诸皇子都争先恐后的试图献媚讨好,但到最后都没有站队。” 苏绒舔唇一笑,多了几分征服的心思:“这瞬移的能力,能用了么。” “带我去他的书房。” 澹台大人虽有些困倦,但先前的字帖在上朝前才临了一半,放着让人有些心神不宁。 “喵——” 他示意婢女将那猫儿抱走,独自顺着抄手游廊回了书房。 还未推开门,盈盈的烛光便顺着缝隙洒落,让他不由得脚步一顿。 “是谁?” 桌侧的少女抬眸望向他,神情淡然自若,并无半分的慌张。 她梳着双环望仙髻,大袖纱罗衫用乱针织出银紫流云纹,披帛亦是宫中规制的上等锦绣。 唇不点而朱,眸熠熠生光。 澹台夜微一皱眉,反手关上了门,悄声行礼道:“见过长公主殿下。” 夏夜宁静,还能听见两声间或的蝉鸣。 苏绒挑眉淡笑,轻巧道:“澹台大人可知,我为何会在这里?” “嗯?”澹台夜随手给她斟了杯凉茶,丝毫没有任何惊讶的情绪:“下官不才,还请直言,长公主是为谁而来。” 『恐怕是为了寿山王吧。』 你猜错了。 苏绒垂眸沉默了一刹,缓缓道:“近日里,登门拜访大人的,估计不少吧。” 每一个,都是为了拉拢他为党羽。 “我,是为了你而来的。” 澹台夜动作一定,再度凝视向她的眼睛。 少女的眼睛清澈而又沉稳,却无半分倾慕与痴迷。 难道说…… “人人都想让澹台大人为他们做些什么。”苏绒说话不紧不慢,也不卑不亢:“但无人关心,澹台大人到底想要什么。” 他是这紫渊城,乃至整个云英国的第一鬼谋,二十七岁便坐拥正二品的荣华,更有无数皇子官臣争先恐后的给他奉上金银财宝。 可这些,都不是他要的。 『呵,有趣。』 澹台夜缓缓眨眼,语气危险而又带着玩味:“那依着长公主殿下所见,下官需要什么?” “你在意的,不是这国家昌隆鼎盛,也不是任何人的臣服跪拜。”苏绒同样凝视着他的眼睛,缓慢道:“以你的天赋与手腕,夺走苏家的皇权,都易如反掌。” 也正应如此,他明明可以身居太傅之位,到现在都只得了个光禄大夫的虚名。 父皇始终都在提防这个男人,他愿意给他所有的荣耀与赞誉,却不敢让他触碰权力半分。 而澹台夜也从未让他紧张过——从始至终,他都独来独往,谢绝与任何人结交近友,宛若冰崖峭壁上无人可及的雪莲。 男人的气息一沉,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方才的他,还只是慵懒眯眼的猫,这一刻眸里的光芒都犀利起来,宛如终于见到了猎物的狮子。 苏绒如同未曾察觉到他的变化一般,继续沉稳而又从容的开口道:“你真正享受的,是解开死局的每一个瞬间。” “锋芒毕露也好,才华横溢也好,活到你这个份上,几乎没有什么物质的东西可以绊住你。”苏绒话音一顿,笑容也变得了然而老练:“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从你十五岁入宫起,每一项看似无解的难题,都是你主动揽下的。” 你真正渴望的,是自己才华淋漓尽致的呈现,是征服这一切无解题的满足感。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如冰锥般笔直地敲进了他的心里。 澹台夜神色未变,可姿态却前所未有的紧绷起来。 他知道自己会遇到知音之人,却从未想过,会是这样一个素未谋面的少女。 她明明居于深宫之中,从来都深入简出,不问世事,却洞察他如孪生兄妹一般。 “告诉我,”他沉默了很久,才低声问道:“这些话,都是谁教你的。” 苏绒轻巧一笑,慢条斯理地低头抿了口茶。 “公子还未察觉吗?” “我们,是同类。” 室内又一片寂静,只剩烛火的噼啪之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澹台夜才再度开口。 “你也想争这九五之尊的位置,是吗。” 他抬眼看向她,两人的目光都如兽类一般,沉稳而又野心勃勃。 “好。”男人低声一笑,慢慢道:“我归你了。” 第43章 女帝之路#2 这句话既有效忠宣誓的意味, 可听起来暧昧而又露骨, 恐怕没几个姑娘能把持的住。 然而公主殿下是过来交代公务的。 “时间也不多,既然已经效忠了,那听本宫说清三件事情。” 她挑眉道:“澹台大人如此聪慧, 定然不需要纸笔吧。” 澹台夜微笑着看向她, 不再言语。 『定力相当不错,有趣。』 任何能留下痕迹的东西, 都可能成为把柄。 苏绒再度定了定神,清晰开口道: “第一、本宫西郊的分庄贰肆下的荷花池底是一片金矿,从今日起,这庄子地契归你, 玉印也归你。如果外人问起, 你自己想法子摆平。” “第二、父皇年事已高,此谋不可拖延,本宫择定傀儡之后, 会再度过来与你商谈。” “第三、澹台大人, 这宫中上下, 你还看得上谁,直接拟好名册,我自然会派鸽子过来取。不用考虑他是否与你或本宫交好, 只需把名字报给我。” “——听懂了吗?” 她说话从容轻快, 条理清晰,像极了习惯发号施令的上位者。 澹台夜缓缓点头,笑的玩味:“好。” 下一刻, 苏绒忽然轻拍桌子,掌风便灭了那道蜡烛。 等他再回过神时,桌侧已无人影。 直到回宫之后,苏绒都在回味着那个眼神。 她就喜欢这种自带危险气息的男人。 澹台大人至今尚未婚娶,恐怕一是为了避开任何政党的示好与结姻,二是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 这种人若是在国家有难之际被重用,自然是锦上添花。但倘若他寂寞了,便是下一个乱世奸臣。 鸽子很快被琅华踏着夜色取了过来,依旧顺着苏绒的喜好,羽毛雪白眼睛明红,还会主动用小脑袋蹭她的掌心。 这澹台夜到底是个聪明人,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句都不问。 若是寻常人见公主坐自己书房里,多半也会试探着盘问两句。 没有好奇心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情。 好了,现在最大的助力到手,一切都可以顺利成章的往下走。 公主殿下在房间里写写画画一晚上,用英文拟了个大概的思路,大大方方的将鬼画符似的纸笺瘫在桌上,便取池子里泡热水澡去了。 她清楚自己虽说只是个嫡女,但宫里未必没有谁的眼线,当自己公开离开寝宫之后,定然还会有人来查探一二。 有二狗子在,其实并不用手写,用意念都可以在文档上画图列表,压根用不着她还寻纸磨墨。 但这字迹工整的英文计划书,一方面纯粹是打发下时间练练笔,一方面是为了卖个破绽,钓鱼上钩。 银朱被她刻意的带到了汤池的屏风外,就为了等那心思不轨的人进去。 哪怕没有二狗子的监控,她都可以用扑香粉亦或者布置发丝的法子,找出这宫中的内鬼,但眼下金手指功能太齐全,都用不着自己费脑子。 泡澡香蒸,再给长发用花瓣精油保养一遍,她安心享受着生活,压根没什么危机感。 “宫女醉月来过您的房间了。”二狗子提示道:“她查看了一遍您桌上摆放的物品,然后跟一个小太监递了条子。” “那最后消息传到谁那里?” “……太子苏奕那。” 苏绒动作一顿,打了个哈欠道:“没想到是我亲哥在惦记我,也算是血脉相承了。” 她没有再问下去,直接上床滚被子里睡觉,一夜香沉无梦。 第二天一早,苏绒便穿好一身行头,去皇后宫里请安。 待一帮妃子们差不多聊够了,她笑眯眯地起身,对着母亲盈盈一福道:“母后,待下午午膳过后,儿臣想出宫见见哥哥们,不知可否领个牌子?” 皇后向来娇宠闺女,当即应了声好,眼眶微红道:“绒儿也大了,再过个半年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趁着现在晴光正好,多出去走走吧。” 苏绒笑的温柔和婉,同诸妃安慰了她几句,心里开始思索到底先去看谁比较好。 这五个哥哥当中,两个直肠子死脑筋,两个心机婊,还有一个是忧郁文艺男青年。 四哥苏韧的资料,她后来也大致看了一眼,倒跟雍正爷有几分相似之处。 都隐忍持重,专心政务,也都被皇帝暗中看好,拥有相当不错的潜能。 更重要的是,脑子清楚,不方便操控。 这五个哥哥里,肯定有人要被她扫地出门,一早调到远疆去,避免节外生枝。 “备轿,出宫。” 苏绒再度打开了资料页,皱眉思索起来。 “去太子府。”她开口道:“另外,替本宫备薄礼一份,也算是有个礼数。” 苏奕忙了一中午,此刻终于回府能抿半口热茶。 他正欲浅眠休息一刻,门外传来了丫鬟的通报,说是长公主来了。 “苏绒?她怎么会来?”太子的脸上没有半分喜色,他犹豫了一刻,还是点头道:“请她进来。” 苏绒还没进屋子,就听见这太子殿下在心里数落自己不是个东西。 她依旧笑得风淡云轻,盈盈行了个礼,就径自坐了下来。 两兄妹虽说是一母同胞,但见面时生僻如外人,几乎没什么可以聊的。 核心原因,在于苏奕嫌弃这妹妹,在政事上半点能帮到自己的都没有。 『那莫大人乃是皇上跟前得宠的近臣,这蠢女人居然不肯嫁,当真是不识货!』 苏绒略有些诧异的抬眼看了下苏奕,立刻就回想起了记忆里的那一段。 在苏绒十五岁的时候,苏奕就开始蠢蠢欲动巩固政党势力。 他找上了还算懵懂的苏绒,想让她出言求个婚约,嫁给自己看上的重臣。 这样,按照姻亲关系,那莫珩便会成为和自己一根线上的蚂蚱,不想同流都不行。 ——敢情这是个想卖妹妹的主儿,被拒绝以后还恼羞成怒了啊。 看来自己到哪儿都免不了碰着奇葩亲戚。 “此次前来,可有事?” 苏奕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带着股浓浓的开门送客的意味。 “哥。”苏绒露出惶恐的神情,怯生生道:“听嬷嬷说,我将来要嫁到草原上去,是不是啊?” 『你也就这点用了,还不想嫁?』 『苏麒那个死脑子,一天到晚都想跟鞑靼打一仗,若是这蠢货妹妹跟他撒娇,指不定就跟父皇请旨北上了。』 想到这里,苏奕的脸色更阴沉了几分,他压低声音道:“妹妹,当初哥哥劝你嫁给莫大人,你怎么都不肯,如今还想逃婚不成?” 『等等,除了那掌管吏部要务的莫珩之外,我怎么还忘了一个人?』 下一秒,苏奕的脸上突然浮现出狂热的神情:“澹台夜!澹台大人你可听说过!” 苏绒被吓了一跳,摇头道:“既然父皇有意让我远嫁,那便听父皇的吧。” “你这个傻丫头!这时候了还想着听话呢!”苏奕的眼神瞬间变得热忱起来:“哥哥跟你讲,这澹台大人才貌双绝,是上等的好人家!你若是有心求这桩婚事,父皇这么宠你,肯定会应允的!” 『这澹台夜二十七了都不婚娶,只怕是个断袖,苏绒这女人要是嫁过去,搞不好要守活寡哟呵呵呵呵……』 『但不管怎么说,这澹台夜都是香饽饽般的存在,至今为止一个交好的近友都没有。自己若是与他攀了亲,等于直接坐稳了这皇位啊。四弟五弟还争什么?统统玩儿蛋去吧!』 苏绒忍着心里的恶心和笑意,挑眉看向他:“哥,我哪里好意思说这些。” “哥哥既然如此为我着想,能不能替我探听一声呢?” 苏奕还没有听懂她话里的用意,满脑子都在幻想这澹台大人为自己鞍前马后的模样,狂喜着点头道:“妹妹,你终于肯听你二哥一句话了!哥明日便去找父皇,替你求这婚约!” 要不然怎么说,男人总有好攻略的一面呢。 这人地位权势越高,便越容易自负又自大。 苏绒笑吟吟的出了太子府,等着明天看笑话。 这云英国同鞑靼之间,要么利益交换,要么政治联姻。鞑靼想要内陆的金玉粮食和美人,内陆想要鞑靼的勇士骏马和牛羊。 谁都贪心想多要一点,眼下的交换也只是暂时的而已。 如果不是那可汗两年前来京时看上了宴席上嫣然一笑的苏绒,政治联姻这个选项压根不存在。 ——是嫁掉毫无用处的女儿,还是低价卖掉大笔的粮桑锦缎,用巨额的代价继续换取和平的发展时间? 这皇上老归老,小算盘倒也打得精。 他不可能为了女儿所谓的幸福,就把她嫁给她喜欢的人。 太子这时候急不可耐的求婚,反而会暴露自己急于上位的嘴脸。 “不回宫,去寿山王府。” 苏麒在兵部工作繁杂,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寿山王妃同苏绒谈笑甚欢,两人如亲姐妹般絮语闲聊了一下午,还一起在院子里赏荷喂鱼。 “绒绒过来玩了?!”苏麒看到苏绒的时候,明显精神了不少,大声笑道:“薙儿,把家里珍藏的石冻春取来!今儿得好好喝一杯啊!” 苏麒能吃能睡也能打,长得也颇为壮实,看体格都是当将军的料子。 他心思单纯,但也清楚这宫中人人算计的实情,唯独宠爱这唯一的一个妹妹。 苏绒倒也没有推辞,一家人坐下来畅饮寒暄,一起吃完了这顿晚饭。 寿山王妃知道她有话要单独跟苏麒谈,随便找了个由头便提前离开,留他们二人在正厅里,连带着把婢女小厮也驱走了。 “怎么?可是宫里有谁欺负你?”苏麒左右一瞥,皱眉道:“跟大哥说!大哥护着你!” “哥。你还记得鞑靼的事情么。”苏绒抿了口冰凉的美酒,慢悠悠道:“二十年前,他们占了扶风郡,还大肆烧杀掳掠,祸害了不知道多少百姓。” 苏麒一愣,神色沉了下来:“所以父皇动心想把你嫁过去的时候,我第一个不同意!” 杯子当即被砸碎在地上,哐当一声四分五裂。 “这帮狗杂碎们!如今还觍着脸想娶走我妹妹!我就这么一个妹妹!” “哥,你想过为什么,这游牧民族要来抢掠东西么。”苏绒看着他,神情平静而又认真。 “为什么?”苏麒喝的有点上头,大着舌头问道:“还不是帮狗娘养的,都是狼子野心,没有仁义!” 这根本就不是道德观薄弱的问题。 “不,哥哥。”苏绒提高了些声音,徐徐道:“他们不懂农桑,秋冬无收无获,只有靠用牛羊置换粮食才能过冬。” 但是粮食是死的,牛羊是活的。 这春耕秋收,哪怕某一省的农作物因洪涝颗粒无收,其他省市也总有收获,可以相互接济。 可是一旦牛羊出了瘟灾风灾,那几乎是一死一片,也没有哪个部族能帮扶一把。 “你的意思是?”苏麒酒醒了一些,却还是转不过弯来:“咱们派农民过去种田?!” “不,这样只会让他们更加繁荣。”苏绒冷冷道:“联姻只能救一时,若想灭了这帮鞑子,不能心软。” “他们有牛羊,我们有豺狼虎豹,他们有烈马铁弓,我们就有火烧连营!” 对待敌人,绝对不能手下留情。 苏绒清楚,这时候哪怕扔张热兵器的构造图给他,从量产的工场设计,到兵士们操作熟悉,能成套的发展下来,都得至少三年。 三年,自己恐怕会等的尸体都凉了。 “妹妹,你这主意我懂,可咱们去哪儿捉虎豹咬他们的马?”苏麒无奈笑道:“你忘了,这游牧民族,是跟着水源和牧草四处换地方,哪怕我这儿能凑六百匹狼,都未必能找着他们!” “哥,你知道比虎豹更可怕的是什么吗。” 看似温婉柔弱的少女抬起头来,眼神凛然而又犀利。 “是鼠。” 看起来渺小脆弱,却拥有超乎想象的强大力量。 苏麒愣了一刻,半晌都没听懂:“田鼠?!” “准确的说,是鼠与兔。” “这种品性的动物,不仅生存能力极强,繁殖速度也快,”苏绒微笑道:“如果成批放到草原某处,自然会如野火般疯狂蔓延,几乎是无解的存在。” 她是现代人,自然要用现代人的手段打败这些人。 动物生态战这样的主意,可不是一般的古代人能想清楚的。 自然平衡中的生态圈一环扣一环,始终都被无形的手调控着,保持一个大致的势均力敌。 但倘若有人蓄意引入更多的种群进入,则会造成无法预估的影响。 正如现代的佛寺放生巴西龟,造成河流里鱼群被灭的情况一样。 这草原上的狼和草鼠,是大致平衡的关系。 但倘若引入了大量的家兔田鼠进入草原,这里会因为没有猫群的存在,直接沦陷。 “可是,这与抵御鞑靼有什么关系?”苏麒懵道:“这兔子和老鼠是能吃能生,但把它们都放进草原里,对骑手的战斗分毫没有影响啊。” “哥,你忘了吗。”苏绒放下酒杯,轻巧道:“这两样都吃草,又都会打洞。” 鼠兔都繁殖能力极强,并且所到之处都是各种洞窟。 它们不仅能抢夺马儿们生存必备的大批粮草,还会咬伤新出生的羔羊和马驹,传播瘟疫和疾病。 游牧民族跟着水源和牧草走,但势必要策马奔腾,不可能一群人慢慢地在草原上走着找新的栖息地。 一旦群马奔驰,这些隐藏在野草下的洞窟就会成为地雷般的存在。 马蹄铁虽然能辅助抓牢地面,防止脚底打滑,却并不能帮这些马儿抵抗数不胜数的大小洞穴。 一旦鼠灾猖獗,草原处处都会是洞窟,马匹只要一个踩空就可能摔伤骨折,在高速奔驰的情况下甚至可能丧命。 她甚至能估算大致的蔓延速度。 如果抓上千只老鼠,一齐带到草原边缘或深处放生,后果不堪设想。 老鼠的疯狂繁殖,会进一步给狼群提供食物,而当狼群壮大之后,又会去扑杀羊群和人群。 几乎是个无解的死循环。 苏麒也终于反应过来,这计谋有多毒,他一面心疼妹妹为了自保不知费了多少脑筋,一面又吞吞吐吐道:“那这些老鼠……万一跑到附近的城市去,怎么办?” “哥,你忘了吗。咱们都是定居的汉人,都可以养家猫。边疆也好内陆也好,到处都有他们天敌的气味,”苏绒笑了起来:“可游牧民族,能养多少只猫儿呢?” 这猫可不像狗与羊,是能被呵斥圈养的动物。 他们在草原上到处流浪,哪怕想法子养些猫,也没办法把它们限制在那营帐里。 草原上到处都是鲜活的小动物,自然会诱惑那些猫儿出逃。 何况猫的繁殖能力,可远远比不上田鼠和野兔。 “我知道了,绒绒,我明天就想法子派手下抓老鼠!”苏麒一拍脑袋,咧嘴笑道:“还是绒绒最聪明了。” “哥,你听我说,你现在是皇子的身份,诸事都要小心,千万别被人寻了把柄。”苏绒严肃道:“这件事情,你明天去找澹台先生再问一遍,最好听听他的建议。” 睿智如他,自然会帮大哥寻找更完美的入手点。 “澹台夜?”苏麒为难道:“小妹,你有所不知,这澹台是个孤傲的人儿,连丞相的面子都未必会给。” “不要紧的。他自然会见你。”苏绒坚定道:“你信我一次。” 兄妹两又依依不舍的说了会儿话,才在夜色中告别。 好了,大哥二哥都见过了。 最麻烦的三位还在后头。 苏绒在回宫的路上虽有些困,还是忍着睡意继续盘着情况。 大哥是个明白人,而且并无对女性的轻视,反而会认真的思考她的建议,是可用之才,必须好好护着。 二哥相对而言,比较煞笔和炮灰,哪怕她不使绊子也大概率自取灭亡,可以暂时放一边。 按照二狗子的描述,这五哥可是个阴狠毒辣的角色,如果这时候不把他干掉,那后果大概率会非常糟糕。 等等——如果自己用超能力,直接将他废掉呢? 直接瞬移去他的厢房里,半夜锁喉杀人,再抽身离开…… 苏绒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努力把这个有些阴暗的想法摇出脑海里。 她没有必要为了一个任务,给自己留下终身的心理阴影。 那些参加过战争的人,哪怕是远距离点射都要接受终身的心理疏导,自己何必为了一个任务,感受一个活跃的生命在掌下被亲手扼杀。 那也太魔鬼了一点。 虽然听大概的意思,这哥哥真要动起杀心来,未必会对自己手下留情,可苏绒还是想选个人道些的主意。 等轿子抵达棠梨宫的时候,公主已经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琅华小心地唤醒了苏绒,又询问她要不要再喝碗热汤驱驱凉意。 苏绒迷迷糊糊地摆手,任由婢女们伺候自己沐浴再更衣。 她刚准备上床睡觉,又听见窗棱被鸟喙轻轻地啄了啄。 嗯?是澹台那边的消息? 苏绒眼睛一亮,揉了揉眼下床开窗,把鸽子放了进来。 纸条舒展开来,只有四个名字。 沈似、莫珩、上官凛、孙幽。 “二狗子。”苏绒唤醒了系统,皱眉道:“你跟我一个个讲下,这后面四个都是谁?” 沈似,也就是三哥苏慎的心上人,也是他的致命弱点。 掌握了他,就掌握了苏慎。 莫珩,原吏部尚书,现尚书令。 论权论德,都无人能敌,更是被皇上深刻信任的重臣。 得到他,就等同于划走四分之一个朝廷,他的一句话,都可以动摇父皇对储君的选择。 上官凛,辅国大将军,兵部的实际掌权者。 苏绒看了眼资料页上白胡子老头儿那凶巴巴的样子,不是很自信。 这老人活的时间久了,都一个比一个精啊。 这最后一个孙幽,又是谁呢? 怎么资料页没显示? “可能不属于三省六部范围内,”二狗子自动扩大了搜寻范围,再次查询结果。 看到资料的那一刻,苏绒懵了几秒钟。 这孙幽,竟然是给皇上端夜壶的一个小太监。 既不是宫里由头有脸的太监头子,也不是那个声名显赫的权臣。 这澹台夜连皇帝近身的太监全名儿都清楚,倒还真是个厉害人啊。 只不过这皇权跟尿盆沾上关系,真是想想都觉得臊得慌。 第44章 女帝之路#3 第二天一下朝, 苏麒便跟兵部告了声假, 去宫里找了老皇帝。 他没敢提一句苏绒,生怕父皇心里不赞同,因此对妹妹生了嫌隙, 把一切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早在苏绒坐轿离去之后, 苏麒的酒便全醒了,直接骑着绿螭骢快马去了澹台府。 既然妹妹说他会见自己, 那自己便信一次。 没想到平日里大门紧闭的澹台府,在通报来由姓名之后,竟为他开了门。 澹台夜一改平日里冷言少语的作风,亲自出来把他迎进了府里, 笑的一派客气。 原因非常简单。 这苏麒, 是个表里如一的心性。他既不热衷于争名夺利,也不会算计亲友,这连夜前来拜访, 必然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而这苏麒, 必定会与苏绒又沾上两分联系。 寿山王虽然逻辑和思路都不如苏绒清晰, 但毕竟是个直肠子,把关键词往桌上一扔,这澹台大人就什么都懂了。 “殿下是想, 靠群鼠狡兔来制服这鞑子们”澹台夜心里一亮, 心想这定是苏绒布的计谋,仍不动声色道:“此事必须私下领兵千人,带着铁笼一路北上才好。” “可是就算要一千只老鼠, 我派百姓们捕抓,也太为难了些。”苏麒皱眉道:“若说只收些兔子,还算简单……” “又有何难?”澹台夜噗嗤一笑道:“殿下难道以为,这老鼠当以只来计量?” “不然呢?”苏麒愣道:“我弄错了?” “一石老鼠换一两纹银,限额一百两。”身长玉立的年轻人含笑竖起长指,慢悠悠道:“你只要给一个限定的额度,百姓们便会把这当做头等的便宜,争先恐后的过来占。” 苏麒出身皇族,并不懂这老鼠是多贱的物事,他只觉得这小动物活泼好动,肯定难抓的很。 要不是澹台夜出言提醒,他可能直接拍军队去田里刨土抓去。 “离边疆城市越近,越要打扮的如商贸旅人,关卡士兵都要捂紧嘴巴,切莫走露半分风声。”澹台夜垂眸思索着一环扣一环的影响,语气平淡道:“还有,这铁笼应放在布料之下,放生之时应挑个无月之夜,速去速回。” 苏麒虽然不爱读书,但对他这样的能臣心里还是存着几分敬畏,此刻边听边点头,愣是把所有的细节都记了下来。 他越琢磨,越不放心把在这事儿交给属下,索性自己带领亲兵去趟北疆,诸事亲劳亲为才好。 这件事不仅关系到是否能削弱鞑靼的整体军力,还与妹妹的终身幸福有关。 皇帝草草上了朝,正准备回殿内再眯一会儿,却听闻寿山王求见。 大儿子来找我有什么事儿? 苏钟眯了眯眼,示意宣他进来。 苏麒倒也不含糊,三言两语把事情交代清楚,顺便拉澹台夜当垫背的。 他本能地觉得,这个男人会站在自己的身后,也可以靠他来争取父皇的信任。 老皇帝听了半天,还是感慨良多。 要说实诚,还是大儿子实诚啊。 自己垂垂老朽,早朝都未必能天天起来应付,几个皇子争来抢去的献宠,不就是为了多谋些好处,苏麒倒好,自请领兵北上,压根眼里就不把那些利益当回事。 这真正关心天下苍生的,也只有他和四儿了。 “朕准了。五千精兵够不够?”苏钟声音有些含混,眼睛里却依旧炯炯有神。 “多了,父皇。”苏麒耿直道:“澹台大人交代了,要冒充成商旅行人,最好消减至八百人左右,不可更多。” “行,早去早回。”苏钟摆手道:“朕知道你牵挂绒儿的终身大事,若是那群蛮子再上门骚扰,我就推说她病了,要缓个两年。” 苏麒愣了下,猛地点头,又跪下行了个大礼,匆匆离去。 这头苏绒夏眠悠长,刚揉着眼睛起床洗漱喝汤,冷不丁听见二狗子提示大皇子要出征的消息。 ——这,这么急切的吗? 她掰着手指一算,这来去得半年不到,父皇又答应了拖一年婚约,那这事儿基本能成。 老鼠这种东西,能吃能睡还能生,这一路颠簸过去,路上折损的数量和新生的数量,估计刚好成正比。 八百余人吃剩的粮食餐饭都可以倒进笼子里,只是每笼都需专人佩戴护具伺候,每日洗刷打扫,切莫不可传播瘟疫。 凡是病鼠,一律统统扔进烈火里烧死,断不可留下祸根。 “澹台夜已经交代完了,”二狗子没等她思索完便提示道:“刚才苏麒换装出府前,澹台大人亲自登门拜访了一刻,还把诸项要事都记载了单子里。” 是个细心的主儿。 苏绒垂眸一笑,匆匆用了早膳,再度决定出门拜访。 另一头,苏奕满怀心思的去了乾清宫里,压根没见着苏麒一面。 他满脑子都是如何开口,好把那便宜妹妹卖出去。 等这苏绒嫁给澹台夜之后,自己大可以露出长兄的宽厚模样,借着机会同澹台大人交好一番。 哪怕这澹台故作清高,不愿与他共事,在外界看来,这金紫光禄大夫也是自己门下的人了。 老皇帝正担心着苏麒此去成功与否,又听见二儿子求见,难得笑了起来。 “进来。” 苏奕继承了皇后的样貌,几步走起来也是丰神俊朗,看的老皇帝面带笑意,伸手示意他坐近一点。 两三句寒暄之后,苏奕一脸谨慎又恭敬的再度起身行礼,小心道:“儿臣此次前来,是为了妹妹的婚事。” 苏钟愣了下,皱眉道:“继续说。” 苏奕低着头,压根没发觉父亲脸色变了,继续道:“妹妹已到了出阁的年纪,儿臣以为,这草原天高路远,又都是异族,妹妹在那里未必能过的幸福。” “与其如此,不如嫁给宫里适婚的俊才,也算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好,好一个佳偶天成。 苏钟冷笑了一声,慢悠悠道:“那太子以为,谁最合适?” 苏奕心头一喜,心想果然有戏,抬头颤声道:“光禄大夫——澹台夜!” 到底是个蠢笨不堪的愚子。 苏钟气息一沉,垂眸抿了口茶,冷冷道:“为什么。” “澹台大人为国尽忠尽责,既有潘安之姿、比干之德,又有子牙之才,”苏奕虽然感觉到皇上情绪不太对,却还是硬着头皮道:“如此一来,这紫渊城中,无人可出其右!” “太子到底是关心皇妹啊。”苏钟慢条斯理地放下瓷盏,语气平淡:“朕问你,绒儿昨日去了你府里,是不是?” “是。”苏奕愣了下,忙不迭端出一副兄长的姿态:“她同母亲道思念长兄,便领了牌子过来探望我。” 可既然如此,为何出来的时候,公主满脸泪痕,直接去了寿山王府? 寿山王又如何想了一夜抗击鞑靼的对策,还单枪匹马去了澹台府,只为求那位大人出谋献计?! 两件事情一连起来,便暧昧了许多。 苏钟虽然人老了,心思依旧活络。 “朕问你,昨日长公主来见你时,穿了什么花色的衣裳?” 你的心思,根本就不在你那个妹妹身上! 苏钟到底是宫斗政斗中活到最后的胜利者,对苏奕这样假惺惺的嘴脸再熟悉不过。 苏绒是真心去看望他,可这混账东西未必把她当了妹妹! 苏奕脸色惨白的看向皇上,失魂落魄道:“儿臣……儿臣不记得了。” 这澹台夜,计谋过人、才绝天下,但凡给予任何分毫权力,包藏了一点祸心,都足以颠覆整个皇朝! 十五岁就考取状元,十七岁平定藩王之乱,这样的能臣,如何能用! 他这辈子都注定了做苏家的寒刀,在无波无澜时,必须用刀鞘封住锋芒,不可随意放出来! 可苏奕这蠢东西,竟然想将这澹台夜据为己有,连卖妹妹的昏招都能想起来。 太子之位都在你手中,还如此急不可耐的想争夺更多权势—— 怕是活的不耐烦了! “魏公公,传朕旨意。”苏钟凝视着茫然又手足无措的苏奕,冷冷道:“——太子奕性鲁直且犯上作乱,即今日起,废除太子之位,降为东岐王,幽居京中!” “未经召见,不得进宫!” 他的五个儿子,谁有心动自己都未曾提起的这一柄狼刀,谁便触了逆鳞! 苏奕猝不及防的听到这番话,被吓得哆哆嗦嗦,愣是只敢磕头求饶。 他完全想不清楚自己做错了什么,但父皇突然勃然大怒,此刻再争辩只会错上加错,还不如先示弱才好! 当了三十年的太子,如今说削就削,简直无颜面对世人! “还有。”苏钟看向魏公公,仿佛根本看不见这拼命磕头的儿子,继续道:“宫内诸人,谁胆敢提废太子之事,直接贬为庶人,永不得入宫。” 他是九五至尊的皇上,犯不着跟任何人解释! 苏绒领了玉牌出宫,倒也不急着去王府。 二狗子那边监控着多处的动向,她索性在久负盛名的茗春楼里小坐,在包厢里吃吃点心听听小曲儿,也算自在。 还没等那丝竹再起一阙,忽然一蓝袍公子推门进来,径自旋身落座。 “公主好兴致。” 苏绒瞥了他一眼,慢慢道:“新出炉的蛋黄莲蓉饼,来一块?” 澹台夜从善如流的接过撒着芝麻的软饼,垂眸咬了一口,笑的温文尔雅。 他这副样子,多了几分人间的烟火气息,也算让人觉着亲近些。 宝蓝素缎碧罗袍,长发高绾幞头巾,更衬的脖颈白净修长,薄唇浅淡姣好。 “鼠兔之计,恐怕也是公主的手笔。”他侧身为她倒了一盏茶,抬眸道:“是从哪里得的灵感?” ……我要是说《狼图腾》,你也没看过啊朋友。 苏绒懒得解释,正巧监控画面终于有了动静。 她还未来得及抿一口那凉山秋露,就匆匆道了一声告辞,抬脚就冲了出去。 轿子一路东行,路上苏绒急急催了好几道,巴不得这轿夫们飞毛腿似的快跑。 自己是公开出行,前后耳目太杂,不便使用瞬移,只能用这样落后的法子赶路。 好在她卡的时间很准,没等轿子落稳,便抬脚入了海阳王府。 家丁瞥见个神仙之姿的少女,忙不迭拦道:“且慢!殿下在会见贵客!” “本宫也是你们可拦的?!”苏绒抬眼一眯,亮出了那道玉牌叱道:“退下!” 一众奴仆无人敢得罪公主,只得屏息退散。 苏绒顺着二狗子的指引,绕过繁复的楼台庭院,径自走进了最幽深处的小院。 她薄唇轻抿,抬手就推开了那扇紧扣的门。 很明显,三哥苏慎在这儿逍遥惯了,连锁门的习惯都没有。 “吱呀——” 两个男人交缠在床榻之上,被压在身下的苏慎正高声浪丨叫着,明显快到了巅峰。 在苏绒现身的这一瞬间,沈似猝然一惊,直接低哼一声就交差了。 “先收拾干净。”苏绒仿佛完全不认为裸裎相对有何问题,行云流水的挥袖就坐,落落大方道:“需要等你们沐浴么。” 苏慎被她瞥见自己的狼狈模样,此刻寻死的心都有,可身后的异物都没有拔丨出来,此刻站也不是躺也不是。 沈似原本就是个斯文的士大夫,虽说忍不住这三皇子的诱惑,隔三差五便过来同他寻欢作乐,可没想到公主会突然出现,而且是一派了然的姿态。 ——明显是觉察他们的奸丨情多时了。 等这两人面红耳赤的再出现在苏绒面前时,苏慎的脸都快红的滴出血来。 “今日之事,断不可同父皇言语!” 他哪怕不承大统,也是皇族之人,如果这雌伏于男人身下的消息传出去,皇帝极有可能将他们二人都灭口。 天子的威严,是连带着他们皇家子孙每一个人来维护的。 苏绒慢条斯理地把玩着护甲,挑眉道:“你猜,四个哥哥知不知道此事,若是知道了,又会如何处置?” “你什么意思?!”苏慎把一脸自责愧疚的沈似拦在身后,恼怒道:“绒儿,你小时我待你不薄,你如今却要这样为难我吗!” “哥,是我为难你么?”苏绒扬起头,又是一派天真的少女模样:“你可曾想过,沈大夫是个什么身位?” 他是御史大夫,是监察中央百官的最高长者。 这样的官职,一举一动都会牵连满朝文武的心跳,此刻却在此与他纵情欢乐,日日流连忘返! “那又如何!”苏慎嘲弄道:“御史大夫便不可有喜欢的人么?” 沈似却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不,慎儿,她不是这个意思。” “你为什么还向着她说话?”苏慎余怒未笑,满心都是被撞破奸丨情的愤怒与暴躁:“苏绒,你这次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还未等苏绒接话,门外有个小厮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大惊失色道:“不好——不好了殿下!太子被废了!” “什么?!二哥他怎么了?!!”苏慎直接站了起来,惊惶道:“父皇虽说喜怒不形于色,可不至于突然就废了二哥啊!” “皇上还说了,宫内外任何人再提起此事,皆即刻贬为庶人!” 沈似脸色苍白地按住他的肩,喃喃道:“要变天了。” 苏绒依旧坐在那里,仿佛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慢条斯理道:“三哥还想吼我么?” 小厮一见公主在这里,瞬间懂了什么,忙不迭又退了下去。 “你!本王现在无暇与你纠缠!”苏慎恼怒道:“我现在就去找二哥!” “那,倘若我说,大哥出塞,二哥被废,皆是我的手笔呢。”苏绒莞尔一笑,依旧是岁月静好的一派模样。 “寿山王什么时候离了京城?!”沈似惊道:“为什么我这一点消息都没有?!” “怎么可能,”沈似不假思索地否定道:“你一介女流——” “是你?!”他又猛地抬起头来,望向沈似又看向苏绒,咬牙切齿道:“你算计了大哥二哥,现在又来抓我和阿似的把柄!” “怎么可能?!你竟然如此心计!!!” “哥。”苏绒懒洋洋道:“你真以为,不索皇权,不问世事,便可避开这红尘的洪流了吗?” 苏慎只觉得五雷轰顶,半晌都缓不过神来。 “不可能是你——你为何要算计手足——” 沈似身体一僵,盯着苏绒咬牙道:“你是来跟我们谈条件的对不对?” 他天姿聪颖,又是官宦世家,怎么可能不懂这些弯弯绕绕。 “可是阿慎无权无势,你有什么好索取的?!” “简单啊。”苏绒浅笑道:“我想让他当皇帝,再将这天下都移交归我。” 这句话说的轻描淡写,宛如索一杯茶般自然。 苏慎只觉得自己对她的所有认知都被颠覆了,就好像平日里脚边无声无息的一块石头,竟然是窥伺多年的恶狼一般。 “当皇帝?我?你?”他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跌跌撞撞的找到能扶着的东西,一脸的惊慌:“你明明是一介女子!” “我既然可以让大哥一去不回,二哥一夜被废,也可以让你们鸳鸯离散,永不相见。” 苏绒低头把玩着指甲,轻声道:“沈大人这些日子,恐怕瞒的也够辛苦吧。” 她怎么会什么都知道?她凭什么什么都知道? 苏慎只觉得脑子转不过来,僵硬地扭头看向沈似,一字一句道:“你瞒了我什么?” 沈似沉默了许久,低声道:“太子、汝宁王和博平王都找过我,希望我可以归顺效忠。” “这党争权斗的中心,自然在如沈大人般声势的人儿身上。”苏绒非常满意沈似如此的配合,淡淡道:“三哥你沉醉山水书画,可保得住这沈大人?” “他若站了队,自然也要跟着成王败寇,要么风头无尽,要么一世不得翻身。” “那倘若他不站队又如何呢!”苏慎恨道:“那澹台夜为官十二年,不也连近交都没有嘛!” “澹台夜无父无母,是牛棚里被拾荒的老人喂大的。”苏绒提高声音道:“可沈似的背后,是整个紫渊沈家!” 沈似如同被当头棒喝一般,惨白了脸色,颤抖着坐了下来。 像他这样的世家如果不站队,只会在风雨飘摇中衰败下去,毫无福泽百世的可能。 “连你——连你都怕她!”苏慎看着苏绒的眼神,已经如见到活生生的夜叉一般:“你想要称帝,关我与他何事!” 真正的上位者,不会回答所有的问题。 苏绒用悲悯的神情看着苏慎,低声道:“三哥,你若是同沈大人归顺与我,我亲手保你们两交好百年,再无烦忧。” “沈大人,这三位皇嗣请你入瓮,谁会真的在乎你的死活?” “难道你就在乎吗?”苏慎死死的看着她,逼问道:“你不也是想利用我们吗?” “我不一样。”苏绒平静道:“我比他们聪明许多,也清楚每一个人想要什么。” “也正应如此,澹台夜大人已效忠于我的麾下,誓死追随。”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连沈似都猛地睁圆了眼睛。 他眼前的这个公主依旧是娇小孱弱的少女模样,可无论姿态气度,都如天生的帝王。 “你在骗我——不可能!”苏慎仓皇道:“你就不怕我出去告诉父皇,说你要篡位!” “请便。”苏绒微笑道:“你大可以昭告天下,看看有谁肯信。” 就连说书人都不敢这么编——一个十来岁的娇小少女,竟致力夺丨权,还驯服了这紫渊城的第一鬼才,澹台夜! “行了。沈先生是个明白人,自然会做出选择的。”苏绒缓缓起身,口吻如在名利场中的老人:“至于你,三哥。” “从一开始就选择了放弃的人,不过是漩涡中的一叶浮萍而已。” 生死有命,我即是天。 第45章 女帝之路#4 对于沈似而言, 于情于理, 站在苏慎这边都不会错。 他是宠妃之子,本身母家荣华富贵还不沾兵权,比其他几位兄弟都更胜一筹。 更重要的是, 苏慎实打实的闲了五六年, 虽然早就出门立府,但从不过问多余的事情, 自己呆在礼部点卯交差,连皇上都清楚他的脾气。 沈似平日虽然常来这里,但都隐匿于轿辇之中,也没几个外人能瞧见。 大家都是闻着味儿的苍蝇, 太子得势便巴结太子, 太子失势就鸟兽作散换墙头,谁会关心这么个没有志向的王爷? 在苏绒离开之后,沈似红了眼睛, 又絮絮同苏慎讲了许久。 虽然二狗子提示了是否直播, 但苏绒还是关掉了监控。 她再清楚不过, 接下来会是个什么发展。 这沈大人原本就偏爱他,也无心为哪个皇子鞍前马后,若是苏慎肯归顺自己, 他势必也会出手相助。 这苏慎是个痴情种, 也是个无脑儿。既不为家族考虑,也不为自己作长久打算。凡事得过且过,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就他那德行, 也只够做个金玉其外的傀儡,安心呆着接受调度便是。 她刻意择了个禁忌的时间前去打扰,就是了能在这一刻吓住他。 人越不设防的时候,越是容易被唬住。 搞不好还会留下深刻的心理阴影,把她和恐惧从此联系在一起,见着就怕。 这没脑子的人啊,最容易盲从,两三句话一糊弄,就什么都信了。 若是苏慎四处求证,找澹台探听下这些话里几分真几分假,她苏绒倒还要高看他一眼。 回到宫里之后,苏绒又进入了家庭生活剧的状态,继续扮演那不谙世事的少女。 前脚跟皇后太后撒娇聊天,后脚去乾清宫里给父皇捶背捏肩,总之怎么刷好感怎么来。 她出手大方又温柔可人,不光这一众皇亲国戚看着她就眉开眼笑,连上下宫人都打心底里喜欢她。 眼瞅着乾清宫去了几次,那个被澹台夜提了一笔的孙幽也终于现了身。 那个干瘦矮小的年轻人看起来畏畏缩缩的,在那几个身份略高的大太监面前都不敢说话,明显是个小喽啰的角色。 有时父皇会召见重臣,她便在后阁供女眷等候的厢房里等着。 “你叫什么名字呀?”苏绒见那小个子又低着头来斟茶,笑吟吟道:“看你挺眼熟的。” “奴才叫小……小卓子。” “不,我是说真名。”苏绒耐心道:“谁喜欢自己跟宠物似的,被个小名儿呼来唤去的?” 小太监略有些诧异,却仍不敢抬头,小声道:“大名……叫,叫孙幽。” “好,记住了。”苏绒笑眯眯地递了他一枚金叶子当做打赏,继续问道:“平日,都是你在伺候我父皇么?” “谢谢公主!公主哪里的话,”孙幽惶恐道:“奴才是小辈儿,也就晚上能当值,照看皇上起夜之类的,偶尔陪着说说话,不堪大任。” 这老太监们年纪大了,谁熬得住呢? 宫里资历老的,也是进宫略早的那批。 他们在上位之后,顶多白天在皇上面前继续当孙子,赔着笑端茶倒水,跟往常的许多年没有多少区别。可一出了这宫门,回到自己的府邸,那日子过得不必达官贵人差。 也就如孙幽这般进宫不久,又稍微得力些的小太监,无论冬夏都得强打精神守夜,随时听候皇上的差遣。 苏绒留了个心,依旧保持着三五天看望父皇一次的频率,频率不高不低,却足够多见这孙幽几次。 每当她在后阁静坐的时候,便会亲切的唤他一声大名,两人闲闲聊个几句,直到父皇那边的大太监请公主进殿为止。 而每一次的聊天时间不多不少,既不会冗长的让双方尴尬,又足够探听几句消息顺便塞个金叶子。 随着时间变长,苏绒蓦然就懂了这澹台夜的用心。 这是个精明人儿啊。 在现代都市里,谁控制了老人,谁便控制了老人的遗产。 所以总有些小保姆伺候着就伺候到床上去了,成了老头儿的新情妇——若是能翻身领个证,那就成了这个家最高的女主人。 这古代皇宫里虽然关系多了好几层,但如果能控制那个在皇上身边说得上话的,着实是多了个大杀器。 这相熟的老太监都是明白人儿,断然不会和哪个皇嗣过分贴近。他们操劳一生又无子嗣,只想再熬几年日子,待皇帝驾崩后告老还乡,过个富贵轻快的日子。 这帮太监们被驯的服服帖帖的,也动不了什么争名夺利的心思——连子嗣都没有,争了权力留给谁? 想让那帮老狐狸们在皇上身边带话,简直比登天还难。 可是孙幽这样的,就截然不同了。 入宫时间不长,又年纪青涩,是个还没被岁月打磨过的小年轻。 皇上见他面熟,免不了偶尔闲聊几句,时间一久也习惯了被他伺候。 这孙幽看起来朴实简单,做事情兢兢业业不敢有半分马虎,也确实讨人喜欢。 苏绒默不作声的想通了些事情,在计划里又添了一笔。 公主这专心过日子,有几位就懵了。 第一懵的是废太子苏奕,他当初因为苏绒的一句话去找了皇上,现在直接被剥了位子,在王府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到底哪里错了?! 他身边的谋士尽是些酒囊饭袋,还有人猜测是哪个皇子背后进了谗言,皇上是早看他不顺眼了。 在这种关头,愚钝如苏奕都知道不能轻举妄动。 怎么着都得等个一年半载,等皇上消气了再去他跟前晃悠。 殊不知半年之后,这天下都换了个人做主,压根没他的事儿了。 第二懵的是三皇子苏慎。 这公主打了个措手不及,结果就没声了。 他原本都抱着壮士断腕的悲痛心情,随时准备着这苏绒再折腾点什么事儿出来,结果连着两个月风平浪静,这妹妹跟忘了他似的,压根不来王府里言语。 就她这样,难道真的能成事?! 苏慎虽然心里不解,但也只敢问问枕边人沈似。 可是沈似同澹台夜通过消息之后,就跟被下了降头似的,一门心思的站在苏绒这边,还安抚他稍安勿躁,继续如往常行事即可。 澹台夜倒是不懵。 他这如死水般无趣的生活里终于能找些乐子,哪怕苏绒不上门找他,他也能从蛛丝马迹中猜出来她在做什么。 宛如一匹独狼,他隐匿在夜色之中,观察着她的所作所为。 这个少女,仿佛有无穷的新鲜之处,每个主意都令人拍掌叫绝。 眼瞅着盛夏一过,初秋降临,苏绒琢磨着到了搞事情的时候,用簪花小楷写了个奏章,一拍桌子就去了澹台府。 也不是她有意拖延,这盛夏时节里连着出事,已经是人心惶惶,连皇上心里都时刻不得安宁,要稍微等一等,再继续折腾。 澹台有夜读的习惯,一个人常年独自在书房小憩看书,从无旁人进来打扰。 只见烛光又是一动,那公主便坐在了窗边的藤椅上,慢条斯理道:“打扰了。” “嗯?”澹台夜抬眸一瞥,挑眉道:“又有何打算?” 苏绒不多解释,直接将那纸笺展开,递给了他。 “桑基鱼塘?” 青年愣了下,皱眉开始细看。 这紫渊国风调雨顺,地形又处于冲积平原,如同泰国一般的地理情况和气候。 苏绒琢磨了一刻,又借着系统看了大半个月的书,终于选定了这个法子。 所谓桑基鱼塘,就是在挖深鱼塘,垫高基田,再用塘泥培土种桑养蚕,塘里养鱼的农作法。 这个法子的妙处在于,合理的利用原有的多余田垄,在农田附近新设鱼塘,同时发展多项农工活动。 现在还是初秋,等政令一层层的发布下去,估计附近一带的农民都已经秋收完毕,开始进入农闲的状态里。 合理利用秋冬的闲暇期,逐步试点推广桑基鱼塘的法子,不仅可以改善土质、创造更多生产力和收入之外,还能进一步利用农妇们的劳动力,发展丝绸纺织工艺。 这桑树长得快,基本上都不用管太多,等树叶冒出来摘下养蚕即可。 如果皇上有意大力推广,更可以直接掏笔银子补贴下桑树苗儿。 “你打算将这封奏折,交给海阳王?”澹台夜提笔取纸,直接用行楷再次誊抄一遍。 他一出手,落下的字迹便换成了苏慎的手笔,不仅连行笔的习惯改了,连奏折里承前启后的转折语都替换成了苏慎惯用的口吻。 苏绒忘了这尺牍奏章里的各种文书规矩,暗自庆幸自己先来找了他一趟,又开口道:“我觉得,可以先指定一个郡试点运行,如果效果彰著,再进一步扩大范围。” 澹台夜笔顺一顿,又垂眸续了三行,无论是表意遣词都典雅精致。 “我明天去见一趟海阳王。” -2- 桑基鱼塘这个计策,不仅要考虑当地百姓的执行程度,还要考虑附近的丝绸市场、商贸范围以及交通发达程度。 苏绒虽然有二狗子在手,但毕竟是个演员出身的,对具体的运作流程不算清楚。 他们秉烛夜谈直到子夜,连圣旨的稿子都改了三遍。 一切都等着被打包梳理好了之后,再交到苏慎手里,由他上朝时当众提出,以达到一鸣惊人的效用。 “我这哥哥,当真是个不开窍的。”苏绒含笑道:“他读完这篇文章,未必能懂,还请澹台大人指教一二。” “自然。”澹台熟稔的研墨落笔,又补了两句歌颂皇上英明神武的俗句。 他写的文章还是透着三四分清气,得露几个蹩脚的地方才不会让人怀疑。 苏绒在夜色中离去,也没有再叮嘱任何言语。 澹台夜枯坐了半晌,才吩咐婢女去把仓库里那一套江湖郎中的行头找来。 他这府邸虽然往来的客人少,但盯着的眼睛多。 苏慎这头正听着小倌儿们唱曲呢,突然身后被人轻拍一掌。 “苏绒?!” 他慌乱地转身,却看见了最陌生的那个男人。 澹台夜身着粗布方巾,正慢条斯理地撕下那抹假胡子。 “是你……”苏慎心知自己养的这窝小倌儿们都没见过达官贵人,也断然不认识这江湖郎中是谁,仍忙不迭的将他们赶走,只留他们二人呆在这小院子里。 等那张奏折被摊开,苏慎都懵了。 “这是什么?” “先背下来,全背。”澹台夜慢条斯理道。 “这么长——全背?!” “对,要背到能朗诵的地步。”澹台夜笑吟吟的点头道:“我在这等你。” “对了,晚餐我想吃清蒸鲈鱼、蟹黄豆腐、翡翠白玉卷,再来一份熘虾仁。” 苏慎心想这苏绒跟澹台都是怪物,只得苦着脸起身出院吩咐了一趟,又灰溜溜的跑了回来。 沈似这些日子翻来覆去的跟他陈明要害,他渐渐地也能听懂大概了。 如果不参与这场权谋斗争里,沈家就必须站队,也未必能赢。 但如果他也入场,那沈似就竭力去保他。 最重要的是,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澹台大人,也在这一边。 这‘醉心田园’、‘挚爱山水’之类的话,在很多程度上,都是给自己的颓废生活打个幌子而已,显得稍微那么正经又风雅一丢丢。 如果年纪轻轻就犬儒主义上身,要么是经历太多真的看破世事,要么就是混不上去,索性混吃等死。 苏慎多年不看书,如今澹台大人仙风道骨的往这儿一坐,只好硬着头皮背。 都是成年人,也没理由拖延推诿,该背就得背。 苏慎背的慢,就一遍遍的读,原本连这上下的词藻都念不通顺,读到最后竟然也掌握了平仄音律,气势便渐渐的出来了。 澹台夜安心陪了他一整个下午,直到快到了用晚膳的时间,这苏慎才把一长篇的桑田论背熟。 这时候,哪怕澹台不多讲解,他也已经懂了大半。 “明天上朝的时候,背一遍就成了?”苏慎眼巴巴的看着他,心里还是慌得很。 “先吃饭。” 晚饭时间里,这海阳王像是突然对瓷碗竹筷起了十二分的兴趣,恋恋不舍的吃了两碗饭一碗汤,像是极力延长这吃饭的时间。 澹台夜坐在另一边,心不在焉的在想其他事情。 他自然开始怀疑这苏绒来去的方式,但始终都琢磨不透。 更令他警惕的是,这苏绒竟像能识破自己在想什么,两人昨夜商谈许久,一句多余的废话都不曾谈过。 待茶足饭饱,两人又回到了书房里,继续点烛夜谈。 “看懂意思了吗?” “大概懂了,”苏慎忙不迭道:“但如果父皇问我是缘何想起——” “你这些年也没少出城巡游。”澹台夜垂眸慢慢道:“公主这是想让你装作十年磨一剑,一鸣惊人。” 她有意把苏慎这些年的不作为,都改换成坚韧厚爱的为民思虑,直接用超脱的政论来刷新所有人对他的认知。 苏慎拿着卷轴的手一抖,不可思议道:“这文章,是苏绒写的?!” “嗯,下官只是誊抄了一遍而已。” 苏慎只觉得又是沉重一击,半晌没回过神来。 这妹妹……虽然养在深宫里,无论眼界还是格局,都比他长远数倍。 自己从前得意的那些东西,此刻真是相形见绌。 “既然都背熟了,那我们来简单确认几个问题。”澹台夜见这青年一脸纠结的样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慢条斯理道:“如果群臣中有人反对,你该如何?” “辩驳?这是治国方针,关系百姓福祉!” “不。”澹台夜淡笑道:“一切……交由皇上定夺。” 苏慎愣了下,点了点头:“知道了。” “如果皇上询问其中未详细说明的事情,你该怎么办?” “——臣尚未想清楚?” 到底是个糊涂人啊。 “罢了,就教你一次。”澹台夜凝视着他的双眸,声音不高不低:“如果下位者质疑,就移权给上位者。” “如果上位者问责,就挪转给下位者。” “你要做的,不是占哪一方的声势,而是把这桩事做成。” 哪怕你把所有的决策都交给高层,把责任和难处都推给低层,只要说话得体,该认的活儿一分不推,功劳一分都不会少。 “如果,是同位诘难,有意苛责呢?”苏慎不确定道:“两个弟弟都是能人,他们未必能纵容我出位。” “那就卖惨示弱,把水搅浑。”澹台夜打了个哈欠,浅淡道:“会了吗?” 苏慎思考了一会儿人生,勉强点了点头。 第二天早朝的时候,三皇子突然站了出来,说有要事相奏。 老皇帝刚好心情不错,笑着准了。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超乎了每一个人的预料。 苏慎站在台下,抑扬顿挫的将奏章尽数背出,若少年时朗诵《山河赋》那般,不仅字句条理清晰,从头到尾都流畅无比,犹如准备了多时。 更为惊人的,是这奏章中的内容。 开头先说自己偷闲五年,游遍千山万水,又突然画风一转,开始描绘民生疾苦,不仅将民间处处的景象描绘的如画卷般铺展开来,还结合本国的风土气候,提出了桑田论。 这一设想,不仅能改善水利,缓解农桑的运水之苦,还能进一步扩大产能,将种桑养鱼、沃土肥田等诸利合在一起。 苏钟一开始听得龙眸微睁,越往后越眼神发光,仿佛重新认识了一遍这个看似顽劣不堪的儿子。 其他几位皇子在一旁听得胆战心惊,几乎每个人的颜色都有所变化。 这苏慎,什么时候这么能耐了?! 沈似站在澹台夜的身侧,笑的宠溺而又骄傲。 等这洋洋洒洒的一通政论背完,连看监控的苏绒都忍不住想鼓个掌。 三哥这朗诵功力可以啊! “臣以为,此政论大胆冒进,多处异想天开,未必能如此实施!”五皇子手下的弄臣一瞅主子脸都黑了,直接跪下道:“桑苗何处供应、养蚕如何作业,这农人们都不知道,如何又能懂海阳侯的复杂设置!” “望三思啊!”另一边四皇子的臣子也跪了下来,阻拦道:“如今正是秋收之际,若贸然颁布此令,不仅会耽误时辰,还可能延误来年春种!” 苏钟凝视着意气风发的苏慎,缓缓开口道:“慎儿的意思呢。” 倒是许久都未曾这么唤过他了。 苏慎心头一喜,仍绷着神情,一脸恭敬的跪下叩首道:“一切交由父皇定夺。” “这主意不错。”苏钟挑眉道:“只是种桑养蚕之事,确实百姓未必悉数清楚,你觉得应当如何改善?” 苏慎保持着俯首的姿势,沉稳道:“应交由工部屯田司,再三拟定细则后颁布。” 苏珉心想这煮熟的鸭子都快端上桌了,又来了个捏着筷子抢肉的,心一横也跪了下来,作揖道:“父皇!此举未必可行,且可能破坏水土架构、加深洪涝之灾!” 他这情急之下想出来的话,不仅逻辑混乱,还明显给苏钟提了个醒。 若是平常种田,一旦洪涝泛滥,便颗粒无收。 可一旦桑基鱼塘之举扩散,哪怕洪涝之后,鱼塘会进一步丰收高产,桑基缫丝也不会被影响。 当真是洞察之政! 虽然心有赞许,但他还是看向了依旧长跪不起的苏慎,挑眉道:“慎儿觉得呢?” “儿臣虽沉思五年,但仍有不足之处,赏罚功过都不足百姓福祉重要!”苏慎把姿态俯的极低,恳切道:“——一切听父皇定夺!” “不错。”苏钟抿唇轻笑了一声,缓缓抬起了手。 “传朕旨意,赐海阳侯黄金百两,晋爵一等!” 第46章 女帝之路#5 苏绒再次去找澹台夜, 是为了莫珩。 二狗子虽然给的信息足够全面, 可是苏绒作为一介宫眷,根本没条件接触这宫里的大臣。 莫珩是谁? 原吏部尚书,现尚书令。 所谓尚书令, 就是尚书省的长官, 只对皇帝一人负责,职位如同当朝宰相。 这莫珩年近四十, 但仍然看起来清俊挺拔,丝毫没有任何中年人的感觉。 更重要的是,他曾经被澹台夜救过一命。 两年前,莫珩意外落水、高烧不醒, 太医们轮流看过, 连药房里最衿贵的紫金参都抬出来给他吊命,偏偏就是没法让这大人醒过来。 澹台夜听闻消息之后,只身一人去了尚书府, 屏退了所有人, 在他的身侧呆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 等澹台大人再出来的时候, 莫珩便已幽幽醒转,连气色都好了许多。 太医们被这件事刷新了认知,虽然都秘而不宣, 但仍有碎嘴的小厮把事情传了出去。 有人说澹台夜是药神转世, 三根金针便医好了莫珩大人。 有人说澹台夜是妖人作祟,就是他施了蛊术,让莫珩的马受惊, 直接冲进了银雾湖。 坊间的传闻越来越多,但始终不得详解。 莫珩在痊愈之后,也再三的向澹台大人登门道谢,但始终被客气的留着喝一杯茶就请出门外,绝不让他多留。 就连当初略起警戒的皇上,也长吁了一口气。 所以,澹台夜到底在莫珩的病榻前做了什么? 莫珩又是因为谁受惊落水? 一切成了无解之谜,随着新的趣闻轶事涌现,也渐渐悄无声息。 苏绒坐在他的桌前,嗅了嗅杯盏里微热的红茶。 “喜欢么?配些奶酥如何?”澹台夜似乎心情大好,眼角都带着淡淡的笑意。 “嗯?”苏绒抿了一口,惊讶道:“带着果香。” “这次来找我,又是为了谁?”澹台夜抬手支着下巴看着她,长长的睫毛显得眸光悠长:“莫珩?” “确实是他。”苏绒垂眸想了一刻,开口道:“莫大人,也许并不需要本宫出面收复。” “嗯哼?”澹台夜笑眼弯弯的看着她:“公主消息倒是灵通啊。” 『猜到了。』 苏绒抬头看向他,认真道:“虽然澹台大人并不需求权力,但本宫许诺,事成之后,许你丞相一职。” “怎么,公主就不怕我乱政夺丨权,再从你手中拿走这位置?”澹台夜声音一沉,带了几分挑衅:“连你父皇,都不敢让我碰那玉印一次。” “因为他不懂你。”苏绒闲闲道:“你虽然喜欢投身于漩涡中心,却懒得去搭理那些杂碎。” 做皇帝,势必要处理内外宫事务,更要把心时刻提在针尖上,既要提防外朝的藩国不轨之心,又要警惕枕边人的种种算计。 但是做丞相,想管的事可以大包大揽,厌倦的可以尽数推给其他下属,可以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拥有最大程度的自由。 “莫珩的确认识我,也欠我一份恩典。”澹台夜抿了一口茶,慢慢道:“不过,我不会这么轻易的帮你。” 苏绒试图去听见他的任何思绪,可耳边仿佛被静音了一样,什么都没有。 “苏绒,你猜猜看,当初我做了什么,让莫尚书直接痊愈了?”他凤眸一眯,语气里带了几分诱惑:“你若能猜出来,这莫尚书是为何惊马,我可以帮你把上官凛也一并解决掉。” 苏绒眼睛一亮,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又陷入一段沉默之中,一个在沉思,一个在回忆。 而回忆,总是有声音的。 苏绒低头抿着冒着热气的红茶,听着澹台夜把那一段往事又回顾了一遍,再次由衷的感慨自己选择了这个能力。 她缓缓放下了茶盏,轻声道:“莫珩大人,是自己策马坠湖的。” 他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称病退朝,避开当初的那段争锋。 当时四、五皇子旗下的狗腿子们还未找到归属,太子还不是太子。 宫外两省地震,钦天监催着皇帝立苏奕为储君,朝中上下人人都争论不休,眼瞅着皇帝就要询问尚书令的意思。 他莫家上下世代为官,如今朝中有十余号人都有姻亲远戚的关系,一旦莫珩站边,等同于无数亲眷也选择了队伍。 “您当时坐在他的病榻旁,只低声说了三个字。”苏绒目光明亮起来,直视着澹台夜道:“从君心。” 莫珩不是不懂这其中的道理,只是面前的三种选择好像都会招惹祸事,索性一同避了才好。 但皇帝是人,人的心都是偏的。 澹台夜这一句话出来,莫珩忽然就懂了。 他突然回忆起,皇上对苏奕的种种宠爱于眷顾,但凡这太子不自己作死,恐怕都会是继承大统的人。 尚书令在能下床行走之后,就第一时间去了乾清殿,再三请愿立苏奕为皇太子,作为储君。 后来的事,就不用多言了。 谁都不会想到,苏奕会因为一句话被立,又因为一句话被废。 澹台夜眼睛都不眨的听她说完,眼中并无赞许之色。 苏绒原本跟乖学生似的把正确答案说完,期待着看到他的诧异与惊艳神情,没想到气氛直接冷了下来,径直降到了冰点。 “苏绒。” 澹台夜凝视着她的双眼,一字一句道。 “你果然会读心。”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直接劈进了苏绒心里。 什么?! 她甚至没来得及隐藏自己诧异的神情,被他一览无余。 不可能——他明明是个古代人! 这是怎么被揣测出来的?难道他还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吗?! “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术法,”澹台夜语气沉稳,眼睛依旧如锁定了猎物一般:“我许下种种好处,只是为了引诱你上钩而已。” 苏绒强绷住了神情,咬牙笑道:“澹台大人这是在质疑我的脑子?” “哦?公主如此天才非凡?”那个墨发披散的男人举起了右手,平淡道:“我的掌心里,藏了哪个字?” 『止』。 苏绒心里一凛,冷冷道:“没有。” “你的掌心之中,什么都没有。” 澹台夜抿唇一笑,展开了他的右手。 只有清晰的掌纹,一个字都不曾写下。 “还真是聪明。” 他忽然站起身来,一寸寸地俯身靠近她,低沉道:“那公主殿下,方才的那个故事,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当初立储之事,闹得皇宫内外沸沸扬扬。”苏绒毫不畏惧的直视着他的眼睛,逼着自己不能有一寸的慌乱:“按照澹台大人的法子,也只能如此逼莫珩大人出府。” “故事讲的不错。”冰凉的指尖划过了她的下巴,轻巧的强迫她抬头对视自己:“可惜,那些都是我编的。” ——怎么会?! 苏绒瞳孔一缩,连拍开他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她仿佛被人找到了弱点,给直接按的死死的。 “嗯哼?又懵了?”澹台夜松开了对她的钳制,若美人醉卧般半靠在这鸡血木长桌上,淡笑道:“你这如猫儿炸毛般的样子,还真是可爱。” “澹台大人逾矩了。”苏绒语气强硬道:“皆是一派胡言!” “实际上,莫珩当日晕厥,不是因为惊马落湖,而是因为中毒。”澹台夜托着下巴轻巧道:“他身患消渴症,又在喜宴上暴饮暴食,落在水中以后病症加重,这才昏迷不醒。” “你真的会医术?!”苏绒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你为了诓我——还特意编了一整个故事出来!” “你刚才讲故事的样子真有趣,”澹台夜浅笑道:“说的我都信了。” “居然——”苏绒彻底破了功,捂着脸瞬间想钻到地下去。 亏她还全信不疑,将整个故事又绘声绘色的讲了一遍! “你这术法,对旁人用用,倒也能捞着不少好处。”他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语气里不自觉地带着淡淡的宠溺:“可我平日里都收敛思绪,你又能听的出来什么?” 苏绒呆呆的任由他捏脸,仿佛被拎住后颈的猫儿一样,半分挣扎的能力都没有。 “为什么?” “为什么?”澹台夜挑眉道:“所思所想,哪怕不会被他人听见,也会表现在肢体语言上。” 戒备、空虚、紧张、欢喜,哪怕面孔毫无表现,从走路的姿态、肩膀的松弛程度、侧坐的角度,尽数完整的暴露出来。 澹台夜在朝中的时候,就纯粹的如同一张白纸。 他的身侧没有气味,神情永远恭谨恬淡,无论何时何事,行走的姿势都不会改变分毫。 就如同勘破人间的谪仙一样。 苏绒看着他,忽然什么都不想问了。 这样的人,学什么都快,因为洞察力已经到了惊人的地步。 他会的,绝对不止一门医术。 恐怕这个世界里所有的知识,都已经在他的掌握之中。 “我问你。”澹台夜从桌子上慢悠悠地滑了下去,又端坐在了凳子上,打量着这个略有些惊惶的少女:“你,为什么想当皇帝?” 为什么? 苏绒下意识的开始思考答案。 她贪慕权力,享受山呼百应的无上荣光吗? 不,等这皇位到手之后,她就会想着脱身离开,内心对那玉玺半分眷恋都没有。 她想做皇帝,既是因为她骄傲的不甘屈于人下。 更是因为,这是游戏中最难的选择,而已。 苏绒一直都活的很寂寞。 她进娱乐圈,便一路靠着巧言令色和对自己的那一股子狠劲,一路神挡杀神的走到了事业的巅峰,不仅拿下了国内的四大奖项,连国外的知名电影也担当女主,拿下了最佳女主角的提名。 她学语言,便英法粤娴熟如母语,连咬字时尾音的弧度都惟妙惟肖。 而当人在世间活到淋漓尽致的地步了,便也高处不胜寒了。 苏绒一度觉得,自己都快得道成仙了。 她置身于人群之中,只感觉处处都可以戴着虚伪的面具圆滑交际,可处处在心里都毫无交融感。 那些男男女女,对名利的追逐,对快感的放纵体验,都如同浮世绘里的众生,庸俗到虚假的地步。 活到了这个份上,还有哪个男人配的上她呢? 在婆媳纷争里也好,在深山荒村里也好,哪怕把她扔到家暴成风的地狱之中,她也有一百种方法活下来。 ——活的太明白并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人性宛如被切开的洋葱,每一寸都被她看的透彻。 也因此,才更加寂寞。 澹台夜见她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并没有催她,而是又给她续了半盏热茶。 “苏绒。你也只是,在享受这场游戏而已。” 他垂眸望着徐徐升起的水面,看着茶叶沉浮,声音低沉而又温和:“我们拥有一样的彷徨,也拥有同样的一份孤独,难道不是吗?” 苏绒怔怔的看着他,只觉得有种面具被摘下的难堪与悲伤。 就好像突然被看穿了最真实的自己一样。 也仿佛最深处的脆弱,被人轻而易举的看穿了一般。 她原以为,自己会这样一直孤独下去。 杏眸里沁出了氤氲的水雾,只无声的那样看着他。 “在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便知道,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他缓缓起身,站在了她的身侧,眼神里透着几分怜惜:“真正渴望权力的人,在提到野心的时候,眼睛里的狂热是藏不住的。” 你活的太冷静,冷静能让我感觉到那一分置身事外的游离感。 “不……”苏绒哽咽道:“我……” “你只是觉得,仿佛没有什么可以再挑战的而已。”澹台夜温柔的将她抱在怀里,任由眼泪打湿自己的袖子:“既然喜欢,皇位便送给你好了。” 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桑田新政开始在小范围的郡县里推行。 出乎意料的是,百姓们都热火朝天的响应了这一号召,似乎并不是被微薄的桑苗补贴所吸引。 其实仔细一琢磨,谁对钱生钱的法子不感兴趣呢? 这桑田新政改善了空间和水源利用,京区的丝绸市场向来繁盛,此刻是个明眼人都知道这新政会给他们带来更多的收入,何况皇上还补贴种桑苗的钱。 前脚官方监察使刚走,后脚宣讲使又来了。 这宣讲使先感谢了一番皇上的良苦用心,又表示自己的俸禄全是海阳王掏银子给的,巴拉巴拉就开始讲桑树的种植细则,连旱涝时的处理方法都讲得头头是道,一看就是行家。 宣讲使愣是一股人若散沙般分散至各省各郡,开始推讲这桑田制的种种好处,不仅渲染了皇家对百姓的关心体恤,还顺带全面普及了一通农耕方面的各种知识。 没办法啊,这农民识字率低,只能靠宣讲的。 前头苏绒跟澹台大人达成秘密的共识,后脚便一起找了趟海阳王,顺带相当大方的给了他五千两黄金。 这五千两,足够雇佣一千余宣讲使和监察使,去全国各地巡游宣讲。 前头宣讲使讲完走人,后脚监察使过来检查效果,建立系统的整套机构,对下层称赞海阳王的种种好处,对上层却把功劳都归功给皇帝。 这做人做到决处,也算完全挑不出毛病了。 苏绒虽然有瞬移的本事,但也只敢在澹台府中来去,再从秘道穿至邻居的空房子里,从小门出去。 她很少出去遛弯,但有时候逢着休沐的日子,夜市上人来人往,混迹在人群之中倒也还算安心。 澹台夜对于她的种种可疑的事情,包括读心术在内,都不多问一句,仅一派平和的任由她离开再回来,顶多也披上斗篷帽檐,陪她在这人间走一趟。 苏绒暗中布置着种种,苏慎也渐渐接触的越来越多。 他始终不解的,是苏绒对自己笃定的自信。 “你就不怕……我登基之后,把你直接贬为庶人,断了你任何的念想?”苏慎一脸的忐忑,完全没有在外人面前的那几分气度:“你不要忘了,我坐上这龙椅,就变成发号施令的人了。” 苏绒看着他,浅笑不语。 即便如此,这朝廷上下,也尽是我和澹台的人,与你半分钱关系都没用。 哪怕是沈似——他为了沈家,也必须站在澹台夜的身边。 每个人都是力量和利益的奴隶。 老皇帝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倒是终于动了再立储君的心思。 苏钟每天起床都变得迟缓而又费力,他感觉自己像是风中残烛,做什么都渐渐力不从心。 但是这储君,不能再轻易立了。 他看见了太子如何从平和从容的模样,一步步变成如今急功近利的丑恶嘴脸。 自己现在还没有驾崩,也必然想活的久一点,这上下的臣子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万一是盼着自己早点死,好进一步献媚上位呢? 苏钟始终不信任那可称鬼才的澹台夜,只肯唤来沈似和莫珩,问问他们的心思。 莫珩这一次出奇的谨慎,在苦思冥想半柱香的功夫之后,才提了一个主意。 “陛下若想看看这些皇子们是个怎样的德行,大可以佯装重病,拖上两个月。” 虽然大皇子还在归来的路上,但其余的几个皇子,肯定也会有所动作。 “可是这样一来,”沈似为难道:“江山社稷,会不会被动摇?” “沈大人,皇上如果称病不朝,定然由我们三人来共同主持朝政。”莫珩严肃道:“朝策奏令,由澹台大人定夺,我来再度审核确认,你虽然面上签字盖章,傍晚再跟皇上过目一遍。” 苏钟听到这里,也相当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年纪大了,当真应付不来频频的早朝,如今称病休息两个月,也算能专心调养身体。 “如果皇上还不放心,大可以同上官凛大人商榷二三。”莫珩恳切道:“上官大人不慕名利,对国家尽忠尽职,到老了都没有多少家产,是两袖清风的良臣。” 这兵权在他手里,也断然出不了乱子。 苏钟听到这里,松了口气,满意道:“这个计策,断不可走露半点风声。” 莫珩、沈似、上官凛,大概是这宫里他唯一信任的三个重臣,有他们在,哪怕自己稍憩数日,也不可能出什么乱子。 “皇上圣明。”沈似再次作揖道:“臣以为,此事可与陛下亲信的太医略通一二。” “哦?”苏钟挑眉道:“沈大人有什么主意?” 沈似权衡再三,艰难开口道:“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 苏钟愣了下,明白了他的意思。 新年过后,皇上称病上朝的消息,来的突兀而又令人措手不及。 文武百官虽然依旧天天早朝,同那三臣共商国是,但谁都开始在心里嘀咕,这老皇帝会不会一病不起。 没想到,这一病就是两个月,连半点风声都没有漏出来,这皇帝到底如何了。 后妃们自然是轮流伺候着,四个王爷也常常前来探望。 寿山王秘密地回了京城,带来了大好的消息。 ——草原上已经鼠灾泛滥,如今鞑靼们自顾不暇,连秋收后的抢掠都没有再如往年般出现。 他们连抢过冬食物的兵力都没有了。 被搜刮来的无尽老鼠如瘟疫一般循着味儿去寻找他们的粮草—— 这些老鼠大多是百姓们抓来的田鼠,早就吃惯了精细的粮食,看不上草原里生硬的草籽。 他们如同无孔不入的魔鬼,直接跟着逃窜的牧队一路吃光粮草,甚至不怕火把的威胁恐吓。 鞑靼们都是游牧民族,既不敢乱洒□□,怕毒坏了驯好的猎犬良隼,又不敢放火烧原,只能被动的到处换地方。 寿山王在远处窥伺了许久,才终于松了口气,带着精兵们撤离草原。 这招子虽然阴毒,远远毒不过那些蛮子们□□掳掠时的畜生样子。 直到春深,皇上也没有好起来。 原先每天来嘘寒问暖的孝子越来越少,只剩寿山王和海阳王日日前来,不仅关切父皇恢复的如何,还亲自扫洒擦拭,如同普通人家的儿子般尽孝。 还没等春闱开始,五皇子突然一夜之间声名鹊起,成了百官交口称赞的风头人物。 称赞他政绩的奏章越来越多,连生日时的贺礼车队也在城东排了老远,都堵塞了往来的道路。 虽然颇有些没头没脑的,但跟风的人越来越多,连说书的茶馆先生都开始赞美这平仁王爱民如子的形象起来。 “这一招如何?”苏绒看着天边的三四风筝,眺望道:“一般人,可应付不过来呀。” 澹台夜站在她的身侧,手里握着风筝的线轴,低眉浅笑了一声,放长了棉线。 风筝越飞越高,突然便被强风断了线,如折翼之鸟一般猛地腾起,随着气流被卷至了看不见的远处。 蓄力半年,只为了这一记堪称致命捧杀。 绒儿好手腕啊。 第47章 金主大人与四个影帝#1 苏慎得了二人的再三劝诫, 风雨无阻的父皇床侧伺候着, 每日热帕子替父皇擦手净脸,闲着无事还一卷卷的抄佛经,愣是坚持了接近半年。 而在这半年里, 苏珉简直风头无量。 他原本就被分到了吏部, 动动手指就可以影响官员的考核升迁,现在老皇帝卧床不起, 他索性包揽了更多的政务,在朝议时侃侃而谈,比那个木头三哥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 也不知是因为沈似和莫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者是五皇子原本就党人数众, 到了春深之时, 苏珉开始插手奏折的审议递交,连沈似的处理都会过问一二,仿佛当朝的新皇。 苏绒只隔三差五去澹台府喝茶吃果子, 偶尔谈笑两句。 越纵着他, 他便自取灭亡的越快。 她刻意叮嘱了沈似, 让他有事无事向苏珉讨教两句,这讨教的次数多了,苏珉便忍不住插手了。 沈似有意露拙, 苏珉又自大的愿意处处指教, 可他想不到的是,在沈似回头见了皇上以后,又开始叹息苏珉插手过多, 自己无从推辞。 直到春末,皇帝才突然好转。 老皇帝精神抖擞的站在了文武百官面前,只简单解释了两句,便颁发了两道诏令。 第一,贬平仁王为居庸侯,即日起封至西南封地。 第二,立海阳王为储君,今日起开始监国。 两道诏令一颁,直接惊动了整个紫渊城。 这平仁王的名声来的莫名其妙,被捧得也莫名其妙,偏偏这个当事人不自知,也不想着如何推脱,别人给他下套子他就钻,此刻直接落了下乘。 海阳王当了半年的孝子,此刻直接被立为储君,也算是头等的便宜事。 苏钟跟太医配合的极好,这半年里不仅神情恹恹,偶尔还口角流涎,说话含糊不清。 苏慎不仅为他前后伺候着,还捧着奏折一段段的念给他听,神情永远恳切真挚,进退都有度得宜,挑不出半分的错来。 苏钟是个眼冷心热的主,他装病了半年,倒也看清了世事冷暖。 生了五个儿子,也就两个把他当父亲看,时时刻刻的牵挂想念,没有任何的虚假。 老皇帝不知道的是,在他卧病在床之后,河西爆发洪涝,四皇子日夜不休的在忙碌着治理水患,压根没时间去他的病榻前表演。 他也不知道,这五皇子虽然有争宠的心思,但一切都是被澹台夜手下的重臣们合力表演出来的戏码,所谓的结党,也只是众人的里应外合而已。 苏钟自以为自己聪明绝顶,起夜时还会跟那端尿壶的小太监闲聊几句,生怕那两位大臣把自己蒙在鼓里。 可是这宫中,也只有他活在众人架构的假象里了。 三个大臣或沉默,或遮掩,或避重就轻,完美的糊弄了这个意高志满的老人,把储君的位置捧到了苏慎的面前。 老皇帝,是在入秋之时驾崩的。 苏慎即位如新皇,在执政半年后随意挑了个由头,把位置让给了苏绒。 四五皇子被远封的远封,驾崩的驾崩。 太子早已是个废人,苏麒虽然惊愕不已,却也不会舍得对这妹妹做什么。 按理说,这一国之君的位置,不是说让就让的。 但是如今群臣在暗中都早已站好了队伍,谁都心知肚明自己的主子是谁。 半数人被苏绒纳入麾下,半数人拜在了澹台夜的袍尾。 整个皇朝都如同此二人的掌中之物,无半点神秘可言。 苏绒登基为女帝的那一天,晴日昭昭,万里无云。 澹台夜守在太和殿外,等候着他的女皇。 在太鼓玄钟的一声闷响之中,那位帝王缓缓走了出来。 十二旒白珠浅浅摇晃,十二章锦绣刻画着日月星辰。 龙凤交缠,山火纵横,整个龙袍上金银纹交织辉映,在晴光下熠熠闪耀。 她披了玄黑的外袍,眉眸用黛粉点画出上挑的弧度,红唇轻抿,无半分少女的羞怯与惊慌。 女皇走出了殿外,接受群臣的礼拜臣服,编钟同钟鼓之乐齐鸣,赞颂着新皇的英明神武。 同时被册封为丞相的澹台夜站在她的身侧,仅抿唇淡笑。 直到整场仪式走完,群臣才再次齐齐跪拜,高呼吾皇万岁。 澹台夜捧着那一方玉玺,缓步行至她的面前,再次注视她的双眸。 两人相处了整整一年,如经年的老友,又如对弈的棋手。 苏绒凝视着他的双眸,安静地抬眉淡笑。 他缓缓的曲起双膝,跪在了她的面前,将那玉玺举至眉前。 “吾皇……万岁,万万岁。” 苏绒接过了那被重锦包裹的玉印,沉稳道:“爱卿平身。” 他们的视线再度相交,如墨的瞳眸里映出她的模样。 缄默而又温柔,宛如一个无声的吻。 在这一刻,千人跪拜的这一刻,她突然愣了一下。 玉阶华庭之中,只有他与她对立相望,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天下山河,突然都成了她与他身外的伴衬,就连那些跪拜的群臣,都成了无足轻重的泡影。 苏绒握紧了那沉甸甸的玉印,忽然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 在与他对视的那一刻,她好像……动心了。 接下来的日子,几乎每个人都相当舒坦。 女皇上位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加薪。 随着苏慎的桑田新政被广泛效仿之后,江南一带在这一年里收获了接近双倍的两产,国库即刻充盈起来。 俸禄按照工作量大范围调高,同时冗官冗职被撤换为其他新立的职位,既不使那些人丢了铁饭碗,又满足了新的行政需要。 女皇宅心仁厚,革除了一系列的严刑重罚,又调整了农税的比例,进一步促进了国家的全面昌隆。 新的年号立为元熙,仿佛整个国家都迎来了一个崭新的春天,欣欣向荣的往上走。 虽然绝大部分人的日子都变好了,成天都过得相当乐呵,但有一个人成天辗转反侧,越想脑子里越乱。 女皇陛下不得不给自己多敷了一层粉,才能盖住黑眼圈。 动心这种事,从来都不是浅尝辄止的。 就如同饮酒一样,当你发觉自己开始浅醉的时候,已经停不下来了。 苏绒是情场中的老手,她虽然有过很多次愉快的床笫之欢,但恋爱这件事,已经可以称作为久违了。 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自己的欢喜与忐忑,对此并不觉得轻松。 这一切,都只是个任务而已。 她是强行改变剧本的戏中人,也只是扮演着这么一个角色而已。 任何一个演员,在走出剧组之后,都要从角色中抽身出来,保持清醒和冷静。 可她现在动了心,就如同坠进了梦里,如何挣扎都有些醒不过来的意思。 在登基的那一天,二狗子便已提示了任务进度,表示可以跳转到下个世界了。 可是苏绒以担心原主应接不暇为借口,硬生生的拖了半年。 这半年里,她让所有的政务都走入正轨,即使那个公主魂魄归窍,仅凭着她留下的记忆,都可以流畅的继续执掌大权,不会出半分的过错。 澹台丞相依旧过着优哉游哉的日子,虽然每日同她闲坐,却再无任何逾矩的动作。 他看的见她眼中的惶然与彷徨。 但是如果她自己想不清楚,他不会再多走一步。 澹台夜是个洞察而又耐心的人。 他知道苏绒身上有太多没有明说的秘密,但这辈子还很长,他可以慢慢等下去。 “苏绒。”二狗子提醒道:“不可以再拖了。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半年,再强行留在这里,按照系统判定,你也会被自动传送出去。” 对着奏折发呆的女皇怔了一下,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这澹台夜,无论从容貌还是才德,都完美的契合了她的所有要求。 可他偏偏是这局中人,她也只是平行世界的过路者。 罢了,就当做是幻梦一场。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们可以为你清除相关的所有记忆。”二狗子斟酌道:“整个过程,不会有任何痛苦。” 苏绒放下了奏折,把玩着那白玉扳指,闭眼深呼吸。 她理不清自己想要如何,又能如何。 这过客的身份,都差点被自己忘了个干净。 ——要告别吗? 这一次,她突然胆怯了起来。 她害怕如果真的站在他的面前,某些内心里压抑的东西,会开始如同野草一般蔓延。 抱歉,我做不到。 如果再不离开这里,我害怕我会离不开你。 “走吧,去X.611.” 机械音再次响起,开始尖锐的提示相关进度。 “记忆融合中——” “准备传送——” “三。” “二。” “一。” 在丧失意识前,她好像听见了他的脚步声。 苏绒再次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久违的King-size大床上。 她揉了揉眼睛,仿佛做了一场大梦。 有关现代的一切,又再次鲜活的同记忆开始吻合。 自己在古代呆了整整两年,都已经习惯了没有互联网和现代交通的生活。 “哎。” 她下意识的叹了口气,试图坐起来。 身体却显得格外沉重和笨拙,让人有些反应不过来。 怎么回事? 苏绒愣了一下,下意识的举起了双臂。 ……这大胳膊小胳膊上的赘肉是怎么一回事? 等等?! 我变成胖子了吗?! 她懵了一刻,如同触电一般从床上弹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去找镜子。 “二狗子!” “二狗子!!!” 苏绒看着镜子中那个臃肿的女人,满脸的不可思议:“你告诉我,这个女人有多重!!!” “身高175,体重90kg。” 九十公斤?! 九十公斤都跟猪一样重了好吗?! 就她这样子还想找真爱?四个影帝跪着表白自己也看不出来啊。 她手足无措的捏着脸上下巴上脖子上的赘肉,又试着在原木地板上蹦了两下。 哦天哪这声闷响。 好可怕。 苏绒这时候连哭的心情都有,她一想哭,又想到了当时被他抱在怀里摸头的情景。 怎么还记得他,好糟心啊。 苏绒躺在床上滚了一圈,心想自己这是完蛋了,都开始串戏了。 以前在那些世界里跳来跳去,都是做一个放下一个。 那一溜长得都不错的老公,也是睡完就忘,她现在连名字都不记得了。 可是澹台夜的那双眸子,简直跟刻在心上了一样,闭着眼睛都能看见。 苏绒你这是脑子瓦特了啊。 她在床上又打了个滚,忍不住叹了口气。 自己现在就跟单方面失恋了一样,虽然说跟人家手都没牵过——这种怅然若失的感觉真的好挠心啊天哪。 “需要清除记忆吗?”二狗子在升级系统之后,话也多了起来:“你这是头一次啊,穿越之后,二十分钟过去了都没有找我询问任务细节和资料。” “不,就不!”苏绒简直想瞪他一眼,抱着枕头闷了很久。 俗话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俗话说走不出旧的感情,很可能是新欢不够好。 下一秒,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电话备注为‘小叶叶’。 嗯。在记忆里,是这四个人之一。 苏绒看了一眼时间,接通了电话。 “宝贝儿。”电话中的声音成熟又性感,一度宠溺的邀请道:“中午带你去吃帝王蟹好不好?陆家口新开的那家肋排屋也相当不错。” 苏绒愣了下,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上的那一圈肉,冷淡道:“再说吧,先挂了。” 她没有等那个男人再言语什么,直接挂了电话。 手机里微信挤了几千条消息,既有工作群里的各种讨论,也有从一线到十八线小明星的各种问候和邀请。 久违啊。 自己自从接受了这个系统的邀请之后,好像好多年都没有碰过娱乐圈相关的事情了。 苏绒打了个哈欠,吩咐道:“把我这个宿主的资料调出来。” 这宿主胖虽然说胖,还是个富二代出身,但也是个厉害人物。 她和苏绒一样,都是个处女座,十九岁时靠着老爹给的启动资金创立了君悦直播平台,直接在五年里将它发展成了行业一哥,又靠着手里攒下的钱成为了游讯游戏公司的大股东,两年里让这家MOBA手游公司营收翻倍。 苏封作为太蕴影视集团的老总,向来宠着他的宝贝女儿,在她二十岁时便让她开始逐步接管各种业务和项目,宿主也非常给力的捧红了三个现象级的巨星,让公司进一步做大,成为娱乐圈里炽手可热的影视集团。 现在的宿主,刚满二十七岁,虽然没有顾及体重太胖了些,但无论从手腕还是才识,都是让人心生敬重的女强人。 苏绒看到这里,还是感慨了几句。 自己见过那么多金主,没想到自己也有成为金主的这一天。 这宿主明显是下一任集团的总裁,现在的地位也相当的高,在业界都得了个‘捧谁谁红’的赞誉。 她揉了揉眼睛,从床上爬了起来,在衣柜里翻找运动套装。 ——衣柜里全是大尺寸的定做名牌,就是没有运动吸汗的衣服。 顺着记忆,苏绒给助理打了个电话,让她带一套运动衣裤上来。 虽然事业发展的如日中天,可是身体健康还是要顾及的啊。 这走两步就累的不行,总感觉会短命…… 苏绒也不知道自己会在这呆多久,但她受不了这样臃肿又笨重的身体,索性给宿主做个顺水人情,帮忙减个肥。 微信里的一堆邀约和申请都暂时丢给秘书分类,现在是中午十一点,刚好运动一个小时吃饭。 苏绒琢磨了一刻,又打电话叫了个私人健身教练,在别墅二楼的健身房里挥汗如雨,直接把手机扔给了助理。 “绒……绒姐。”小孙怯生生的道:“江先生给您打了三个电话了。” “没空。”苏绒正咬着牙跟着女教练在那做舒展运动,只感觉自己全身的细胞都在抗拒运动,意志力快撑不住了。 “从今以后,午饭和晚饭都给我换成健身餐——沙拉里不许放沙拉酱!” 她哪怕装扮的再精致,也掩盖不了这肥胖的身体。 必须减肥,不然这任务没法做。 “可是……可是江先生已经等在门外了。”小孙哪里敢得罪公司里的一哥,惶恐道:“您看我能把他放进来吗?” 苏绒这头正拉伸着韧带,疼的猛吸了一口气:“随便!” 宿主是两年前,因为重病一场打了激素药,才跟吹气球似的胖起来的。 她那时因为工作过度操劳,身体虚弱得了脑膜炎,三个月胖了二十斤。 在之后的日子里,宿主痊愈之后被呵护着喂了不少补品,活蹦乱跳之后还要参加大小宴会和应酬,压根没有瘦下来的机会。 当然,健身运动本身就又痛又累,意志力不够根本坚持不下来。 “嗯?怎么突然开始运动了?”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的轻笑声:“小绒儿这是突然受谁刺激了?” 苏绒侧眸瞥了一眼,却见着江淮径直脱了夹克外套,舒展了下筋骨,开始和她一起运动。 这个男人,是被她一手捧红的。 五年前,他还只是个籍籍无名的龙套角色,却被宿主一眼看中,开始给予针对性的训练,资源也越接越好。 江淮原本就外形俊美,身材修长又线条轮廓明显,既可以胜任需要颜值来撑的角色,也可以扮丑扮傻。 令粉丝们趋之若狂的,是那股风流倜傥的气质。 “深呼吸——开始拉伸上肢!” 苏绒同江淮同时举起双臂,开始跟着私教进行下一轮的动作。 她的思绪抽离了一刻,再度回到了资料上。 在得到苏绒的肯定和鼓励之后,这个男人乘胜追击的接下多部大剧,从男三走到男一的番位,又接了名导的电影,处女作便赢下了金月奖的影帝。 是个天生的戏骨,玩世不恭的性子倒也有趣。 苏绒往下扫了一行,差点跟着动作岔了气。 这个江淮,是她长达四年的床伴。 床——伴。 就是之前系统里提过的那个炮丨友吗?! 她惊愕的看了一眼江淮,后者则勾起笑容来:“嗯哼?” 苏绒再度深呼吸,跟着私教弯腰抬腿,做下一组动作。 宿主在一场宿醉时,误打误撞的把这男人给强上了。 他们一发不可收拾的滚了一宿的床单,后来便如同上瘾了一样,不定期的在公司私下见面,一个吻就可以开启一切。 太蕴集团的摩天大楼里,有一层楼是不出现在电梯按钮上的。 整个16楼,都是苏绒的专属,只有按下特定的数字组合,电梯才会停在那里。 这一层楼是苏封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更是她独来独往的秘密基地。 在江淮没有与她上床之前,这里只是供她按摩放松的专属疗养区。 在那场宿醉之后,那里便成了他们秘密聚会的地方,既可以避开狗仔们的追随,也没有任何人探究的目光。 ……这玩的也太丧心病狂。 后来宿主生病变胖,江淮也未曾改变过什么。 他的绯闻只是为了配合公司的宣传需要,私下没有和任何女人有过接触。 在这五年里,他也只碰过她一个人。 私教一走,苏绒就瘫在了瑜伽毯上,江淮蹲在她的身边,笑着戳了戳她的脸颊。 “小可爱,你还好么?” 苏绒瞪了他一眼,拍开了他乱动的爪子。 “让我静一会儿。” 江淮看着她气喘吁吁的模样,噙了笑容拿过软毛巾,帮她一点点擦净额头和脖颈侧细密的汗珠,吩咐小孙倒杯热水过来。 “以后陪你,健身慢慢来就好,别急。” 苏绒瘫在那里,任由肌肉酸痛的都开始发抖,一句话都不想说。 她突然明白,这任务为什么被攻略了六百多次,到现在都没有被谁终结掉。 这四个男人,恐怕一个比一个难搞啊。 第48章 金主大人与四个影帝#2 虽然系统非常为她着想, 几乎每个世界的穿越时间都安排在了周末, 但是当苏绒睡醒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快垮了。? 长期不运动,导致了她现在从腰到腿甚至脖子, 都酸痛的动一下就疼。 一个人想要保持健康的身材, 真的好不容易啊。 苏绒强迫自己花了五分钟坐起来,忍受着肌肉和精神的双重疲倦感, 下床开了电脑,开始看今天的文件。 她现在暂时把事情都交给了下属,自己回归半休假状态,只负责重要事情的抉择。 几个大项目都已经进入紧张的制作中, 也没有什么自己需要操心的, 现在的自己只需要做好两件事——减肥瘦身,过正常状态的生活,以及和那四只雄性依次接触下, 确认下大概的情况。 “睡醒了?”江淮的脑袋从门口探了进来:“我给你烤了华夫饼——用的是脱脂奶粉。” 苏绒定了定神, 忍住了把枕头甩到他脸上的冲动。 这个男人之前拿了她的别墅钥匙, 之所以昨天连着打了三个电话,原本只是想闲聊两句,却感觉出她哪里不对劲, 特意回来一趟。 对啊, 这货是自己的长期床伴,怎么会没有钥匙。 ——得亏睡觉的时候下意识的锁门了。 由于苏绒的心理活动太多,她半天都没有吭声。 江淮沉默了几秒, 收起了笑容,缓缓坐在了她对面的床边,侧身看着她。 完美的线条随着动作进一步绽现,他穿着简洁干练,白皙的手肘由于下厨露了出来。 有趣的是,今天的装束原本是英伦风格的羊毛衫配白衬衣,可他戴着她家的小熊围裙,迷之搭配倒好像也挺好看的。 “我昨天发现,你睡前锁门了。”他摘下了装饰用的黑色眼镜框,垂眸淡淡道:“其实不用这样。” “如果需要我离开,可以直接明说,没有必要这样拒绝我。” 苏绒用鼠标关掉了邮件页面,转身看向他,沉默了几秒道:“按照公司的时间表,你现在应该已经在飞机上,并且开始准备新的古装戏拍摄了。” “我推了一天。”江淮依旧凝视着他,语气淡淡道:“我昨晚想与你道别。” 但苏绒睡的很早,而且锁着门。 他只低头拧了下门把,便一言不发的披上风衣转身离开了。 “你开始健身运动,我担心你会肌肉痉挛,想帮你揉一下。”江淮的声音放得很低,便有种低音炮的质感:“我们之间,不应该只有满足欲望的关系。” “最起码……我们可以做朋友。” 苏绒叹息了一口气,略有些烦躁的揉了揉眉角。 她实在不习惯应付这样温情的场合。 自己虽然也比这宿主好不到哪里去,起码不会同时招惹三四个男人——当然,也可能是他们主动追了过来,宿主并没有拒绝干净而已。 “好了,我们先去吃早饭。”她缓缓道:“我们重新从朋友做起吧。” “过去的很多事情,先暂时放在那里,等我想清楚了再谈。” 江淮虽然外形阳光而又爽朗,可内心也太细腻了些。 那个男人抬眉看向她,眼神明亮了几分:“我还给你煮了两个温泉蛋,走吧。” 就在这时,门禁的视频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苏绒住的是上海富豪区的独栋小别墅,这里到处都居住着有头有脸的人物,包括江淮在这里都购置了房产,一般人是没办法通过重重的安保关卡进入的。 江淮正给她端上了热烘烘的煎三文鱼华夫饼,下意识道:“我去开?” “不用吧。”苏绒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 她放下了手里剥了一半的白煮蛋,起身走到了门口。 视频电话画质非常清晰,以至于她可以看清他的整个上半身。 苦亚麻色的碎发被烫出了韩系的款式,锁骨和脖颈都大半露在外面,卫衣松松垮垮透着嘻哈的风格。他的眼睛正望着摄像头,在屏幕上显得格外的水润而又明亮。 叶亦流。美国出道的亚裔歌手,先后刷爆了中外的多个唱片销量榜单,从未在微博买过热搜,却拥有顶级的流量和商业价值。 虽然拥有偶像级的外貌与身段,但无论是舞蹈还是唱作能力,都可以说是业内的顶尖水平。 苏绒在把他和记忆中的男人对上号了之后,僵硬的回头望了一眼笑容里透着痞气的江淮。 开不开都感觉很不祥…… 第一天来至于这么折腾吗。 她深呼吸,然后在江淮的注视下接通了电话。 “嗯?”叶亦流挑眉道:“昨晚为什么没有接我电话?” 苏绒瞥了眼凑过来的江淮,他依旧挂着笑容,但是多了几分危险的意味。 “好了,你先进来吧。”她叹了口气,心想迟早都得来这一出,径直开了门禁。 这种正宫上门兴师问罪的感觉是什么鬼啊。 叶亦流几步便到了门口,在开门的那一瞬间便看见了抱臂的江淮,落落大方的换了拖鞋,行云流水的过去洗手,然后坐在苏绒的旁边给她剥另一个鸡蛋。 这一幕如果被狗仔们拍到,几千万的粉丝会疯的。 ——总感觉自己混娱乐圈的记忆都快被淡忘了。 苏绒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左右确认没有人尾随跟踪,也没有长镜头架在远处,才谨慎的关上了门。 在她磨蹭的这点功夫里,叶亦流已经剥好了一个水煮蛋放在碗里,又开始敲下一个。 “你过来干什么?”苏绒任由江淮给自己递上热咖啡,示意他多放一块方糖,语气坦然而又平静:“我昨晚睡得很早。” 在这一刻,叶亦流抬起头来,却瞥向了在帮她切华夫饼的江淮。 他的眼神从他的穿着打扮,一路看到他胸前的小熊围裙,又落回了那枚没有剥完的水煮蛋上。 什么也不询问,什么也不质疑。 “我明晚的演唱会,你会来吗?”他的声音很闷,仿佛有些许的不开心:“昨天请你吃饭,不理我。” “给你打电话,又不理我。” “你变了。” 他说的自然而又随意,仿佛压根看不见对面坐着的江淮一样。 苏绒的神情虽然毫无波澜,但内心有点崩溃。 到底是在名利场混久的一帮人啊。 怎么带动情绪,怎么透露暧昧的信息,怎么和情敌示威,都玩的挺溜啊。 不说别的,这样一个面容精致的男人坐在身边,语气稍微低沉一些,经验少的姑娘都会忍不住安慰两句吧。 她在别的世界做任务,都是靠自己的丰富经验轻松解决。 可是这群人和自己是同层次的生物,经验比她只多不少,段位一个比一个高。 没等苏绒开口,江淮突然扬起微笑,托着下巴懒散道:“她昨晚很累,确实没空。” 明摆着是暗示他们两春宵一度,压根没空搭理他。 还让不让人吃早饭了? 叶亦流神情一动,把那枚白净的蛋放进小瓷碗里,轻声道:“下午陪你出去走走?” 苏绒慢条斯理地吃了半块华夫饼,轻描淡写道:“我等会自己开车回公司加班,不需要你们陪。” “该回剧组的回剧组,该去演唱会的去准备演唱会。”她放下了刀叉,抿了一口咖啡慢慢道:“探班或者去看演唱会,都看工作安排,我并不能确定。” 第一招,叫公事公办。 扯往夕的相处习惯也好,扯彼此的约定也好,都大可以用工作全挡回去,至少把刻意营造的暧昧气氛打破,免得这两个男人开始明秀暗撕。 饥饿的身体在疯狂的催促她多吃一点,苏绒狠了狠心,还是把碟子往前一推,淡淡道:“饱了。” 她没有再观察那两个人的反应,径自去了卧室,开始换工作装。 没有班也得强行加一回,看剧睡觉都成。 再呆这儿,绝对会被想法子黏住的。 在记忆之中,这四位都自带小妖精般的性子,既会讨她欢心,又处处陪伴伺候着。 原主虽然过去忙着工作,可最近两年都跟他们纠缠不清,有时上午出去约会,下午换人喝茶,晚上再叫江淮送她回家顺便滚床单,哪怕工作满档,都能抽空去打高尔夫球顺带聊个骚。 首先,要把这么过密的交往频率降下来。 苏绒一面系着扣子,一面暗暗吸气。 她不清楚每一个人的交往动机是什么,系统也不会什么都提醒的清清楚楚。 做事情不能急,一步步来。 她再度推开门时,江淮已经将衣帽架上的风衣取了过来,自带贤妻般伺候老公的姿态,闲闲道:“晚上回来吃饭么?” 苏绒瞥了眼沙发上看似在玩手机的叶亦流,抬手抓过江淮的手腕,一个用力把他拖进房间,反手把房门关上。 “怎么?”她勾唇笑道:“吃醋了?” “怎么会。”江淮平视着她的眼睛,语气平淡道:“等你回家,不好么?” “剧组不去了?”苏绒反问道:“你想做什么?” “嗯?万一我去了剧组,你就被谁拐跑了怎么办?”江淮轻笑了一声,没有半分犹豫的意思:“违约金我付得起,那些都没有你重要。” “江先生。”苏绒试图用语言来拉开距离:“我想,我们还没有恋爱吧。” “对,我们是纯洁的肉体关系。”荷尔蒙的气息伴随着他的笑容散发出来,成熟又带着几分引诱:“你没有腻,我就不会走。” 如果按照自己的审美,这种男人当床伴,可以各方位都打满分。 苏绒再次深呼吸,抬手挡住了他的吻,低低道:“听话。” 她的嗓音轻柔却不容置疑,仿佛一个经验谙熟的主人,在再度安抚略有些焦躁的宠物。 “你在不安,对吗。” 她看向他,眼神平静的不带有半分感情:“在我瘦到七十公斤之前,我不会和任何人谈恋爱。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好,我订明早的飞机。”江淮亲了下她仍旧横在两人之间的手背,乖巧道:“晚上回家吃饭好不好。” ——我就应该收走这栋别墅的钥匙。 苏绒叹息了一声,转身开了门。 “亦流,你今天怎么过来的?” “上午在朋友家听新曲的demo,也在这个小区里。”叶亦流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眼睛依旧明亮而有神:“可以送我么,刚好顺路。” 江淮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去厨房自顾自的洗碗洗锅,不再刷任何的存在感。 “走吧。”苏绒拎起了车钥匙,任由叶亦流打量着自己的那件风衣,挑了双自己喜欢的高跟鞋,略有些摇晃的站了起来。 温热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无声地搀扶着她走了出去。 叶亦流虽然已经二十七岁,但皮肤和五官状态都好的如同二十出头。 很多黑粉怀疑他在韩国合作专辑时有没有整容,但紧接着老粉们把不知道从哪儿翻到的童年照和少年照掏了出来,打脸嗙嗙响。 如果说俊美这个词可以拿来形容江淮,那华美这个词可以用来形容他。 天生的衣服架子,无论是粗布糙剪,还是时装周新款,似乎只要是衣服搭在他的身上,都能穿出公子哥的派头出来。 完美的容貌配上磁性的声音,直接秒杀了一众少女和阿姨,哪怕坐四点抵达的红眼航班,都有无数人等在VIP出站口,就为了能够望他一眼。 苏绒随手把钥匙交给了他,示意等到了他公司的地下车库再由自己开回去。 她坐在了后座,佯装着靠窗发呆,继续翻阅更多的资料。 更有趣的是,叶亦流虽然是个天生的音乐才子,但还抱着玩票的性质,演了好几部电影。 他虽然中文很流利,但毕竟不是科班出身,不管是台词还是神情都不够自然,论能力也顶多算个四流演员, 就算如此,一群粉丝们也如痴如狂的给他二刷三刷四刷,全程舔屏舔颜,高呼亦流男神嫁我,简直和邪/教一样。 电影界虽然讲究资历和能力,但架不住某些高层的女儿变着法子哀求,最后强行给他颁了个影帝奖以资鼓励——微博自然又是一场狂欢。 鼓励什么呢?鼓励他那相当一般的表演吗? 苏绒看到这里,忍不住噗嗤一笑。 叶亦流漫不经心地转着方向盘,淡淡道:“我并不知道……你想健身。”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苏绒笑容浅浅,压根不回避这个话题。 “你走路的姿势。”他慢慢道:“我当时通宵练舞之后,也和你一样。” 腰腹和大小腿都酸痛无比,走一步疼一步。 ——也许刚才穿高跟鞋时的搀扶,也是他有心之举。 苏绒开启了心声的能力,但并没有听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这两个人,都是所思即所言,目前对她没有任何的隐瞒。 她揉了揉小臂,皱眉道:“这条路,可不是去你公司的。” “嗯,我也不知道在往哪里开。”叶亦流抬手揉乱了柔软的碎发,轻声道:“我是只想和你待一会儿。” “不要拒绝我。” 苏绒沉默了一刻,试图回避道:“你的……” “演唱会已经全都安排好了,而且今天是周六。” 随着红灯亮起,车子稳稳停下。 他转身看了她一眼,神情很认真:“有很重要的事吗?” 苏绒看这他那副强行乖巧的样子,突然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你呀。” “我会去演唱会的,之后的庆功宴可能不参加。”她的神情放松而又温柔,如宿主毫无区别:“带我去公司吧,那里有多余的车,你可以开走。” 叶亦流转过身去,闷闷地嗯了一声,又低低道:“我给你留了最好的位置。” 手机又一次亮了起来,是小孙发来的会议提示。 刚好下午有场和盖尔影视公司的会议,需要熟悉下资料和文稿。 苏绒随手给她回复了一条确认的消息,开始浏览排序靠前的邮件。 车子开得很稳,路线也选择了最快的那一条。 太蕴集团的地下车库是分等级的。 F级核心人物拥有单独一层车库,并且也拥有独立而又僻静的出入口。 大概是从前来过这里,叶亦流熟门熟路的开了进去,又接过了她的另一把车钥匙,准备自行离开。 还未等他再开口说句道别的话,远处忽然传来了轻快地声音:“绒姐!” 苏绒下意识的转过身去,看见一个眉目俊朗的少年蹦了过来,笑眯眯道:“好巧呀,一起上去吗?” “这位是……叶先生?”少年眨了眨眼,不失礼数的同他握了握手,友好道:“我很喜欢你的新专辑《Br□□o》,电子音的穿插非常有个人特色。” 叶亦流愣了下,简单的点了点头,看向苏绒道:“我先回去了。” “嗯,路上小心。”苏绒微笑道:“再见。” 他再次看了一眼那个笑眯眯的男孩,转身启动了旁边的另一辆跑车,径自离开了。 “绒姐。”少年又唤了她一声,眯眼道:“还看呢,都走远啦。” 苏绒从包里掏出了电子名牌,同他一起上了电梯,按了第二十层。 难以想象的是,太蕴集团如今的台柱子之一,就是这个十九岁的男孩。 他五岁时童星出道,十岁签入太蕴集团旗下的凝光影业,十三岁时在练习生中被宿主一眼相中,直接被赠与了最优秀的影视资源,开始频繁的参演各种大IP剧目,再凭借优秀的作品得到诸多导演的认可,如今开始试水电影作品。 “越歌。下午要洽谈电影合作的事情,你应该收到消息了吧。虽然是虞导名气很大,……业内也挺多人怕他的,”苏绒看着那个哼着小曲儿的少年,总有种他在摇尾巴的错觉:“但是在我的印象里,他是个非常会□□演员的好导演。如果试镜成功的话,你会学到很多新东西的。” 一般这种内部定角儿的电影,都会有个象征性的试镜,只要发挥正常都一般能过。 但这一次的……可能会比往常的都严格许多倍。 《山海长歌》是流行网络奇幻小说改编的剧本,大量的CG镜头会极端考验演员的功底。 由于技术的难度,两家影视公司决定共同合作,一个负责几乎全部的定角儿,一个推出超一流的导演和技术。 盖尔影视本身成立于美国,拥有超过三十年的行业经验,并且掌握行业顶尖的数字摄像和CG制作技术。 公司主体虽然在美国好莱坞的产业区,但由于中国市场的庞大,近年也在上海和北京开设了分公司。 这一次的合作,不管从投资、剧本还是阵容来看,都将成为前所未有的超级大项目。 “其实,我有点小紧张。”少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浅笑道:“亲我下好不好呀~” 苏绒愣了下,忽然反应了过来。 这货也是攻略选择之一! 他才十九岁啊——宿主你是禽兽吗?! 越歌从十三岁进入公司开始,就接受着宿主指定的经纪人和各种资源,偶尔还会被她接见鼓励,一路势如破竹的往前走。 他十七岁拿走了视帝的白玉兰奖,十八岁捧走了业内最专业的金龙奖,几乎人生的每一个重要选择,背后都有宿主的影子。 没有她的鼎力相助与倾力教育,绝对不可能有他的今天。 宿主确实是火眼金睛,捧的每一个人都回赠了她超脱想象的高回报,不管是江淮还是越歌,都天生一副戏骨,会给这个世界留下无数的经典。 可是这算什么? 幼驯染吗?! 苏绒在吻合记忆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都僵硬无比。 宿主的记忆虽然全盘归她了,可是心态和心路历程都不在记忆里面啊! 那些场景和画面都如同电影放映一样,她压根琢磨不出来宿主是以什么心态,把越歌从正太养成到少年的。 ——养大了就可以杀猪过年?! “绒姐?”越歌见她僵硬的样子,还以为她被自己吓到了,慢悠悠道:“我又不是老虎……” 苏绒用非常古怪的眼神打量了他几秒,在电梯打开的那一瞬间冲了出去。 这个任务感觉已经不是X级了。 她甚至没有心情琢磨最后一个男人是谁…… 一个器大活好多金温柔的床伴,一个颜值无敌的国际知名偶像,还有一个从小养成的视帝天才。 六百一十一个人都死在了这看似无解的选择上,哪怕有金手指加持都无济于事。 “二狗子。”她几乎是逃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前所未有的紧张感无法控制的蔓延。 直觉告诉她,她必须要提前了解全部的信息。 苏绒强迫自己调整呼吸,手略有些颤抖的接了杯温水,抿了一口颤抖道。 “最后一个男人是谁?” “盖尔影视这次派来的名导,虞冷之先生。”二狗子慢条斯理道:“也是宿主大学时交往四年的初恋。” 苏绒捂着心口,缓缓的跌坐在了地上。 第49章 金主大人与四个影帝#3 这种感觉就像车祸一样。 一个撞击接着一个撞击, 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苏绒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 吩咐秘书和助理都不要进来打扰,一个捋顺了所有的时间线。 十七岁赴美留学,认识了同系的年轻教授, 并且在之后恋爱了接近四年。 回国后选择分手, 在仿效外网建立直播平台的同时,接手了父亲集团旗下的娱乐公司, 开始挑选艺人、选拔练习生,也在这时相中了还是小孩子的越歌,对他开展了单独的训练和教导。 二十二岁时直播平台爆红,越歌也拿下了多个奖项, 在发现他越来越成熟的同时决定再碰一个, 于是相中了籍籍无名的小演员江淮。 到了二十五岁,这两位都已收获了高口碑的奖项和作品,一切工作步入正轨, 宿主开始有计划的放假休息, 在布拉格散步的时候遇到了去采风的叶亦流。 ……这姑娘的人生比自己还彪悍啊。 苏绒翻阅完了其他的资料, 好奇道:“二狗子,宿主是为了什么跟虞冷之分手的?” 这个影视学院在美国名誉极高,虞冷之本身也是拥有多部作品的新锐导演——虽然比自己大十来岁, 但是从资料里的动态画面来看, 虽然标注的是三十五岁,但面容也非常年轻,透着股温文尔雅的气派。 也不算老…… “当时的宿主决定回国深造, 以不喜欢异国恋为理由,与他和平分手。”二狗子解释道:“虞导当时正好在执导一部大制作的电影,常年在各国的取景地奔波,两个人在最后恋爱的一年里只见过三面。” 那确实不是出轨或者钱的问题。 苏绒作为同行,非常心领神会的叹了口气。 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富贵夫妻又能好到哪里去。 ——这钱又不是天上下红雨来的? 真正能做到小富即安的,几乎没有几个。能进入中层以及上流机会的人,每天都要接触无数的机遇和信息流,等同于说到哪儿都能见着金山银山,就等着往家里搬。 很少有人能在巨额的财富和名利面前,做到无欲无求,安心陪家人过种田流的安逸日子。 毕竟人总是有野心与欲望的。 她重新审视了下自己制片人的身份,以及完全没有瘦下来的那一胳膊赘肉,叹了口气开始看剧本。 还没等半本看完,又传来了三声短促的叩门声。 嗯? 苏绒心里虽然有些不悦,却还是开口道:“我说过了,有什么事等开会前半个小时再沟通。” “也没有什么事。”虞冷之拧开了门把,动作自然流畅的走了下来,径直坐在了她的面前,笑意里透着几分危险的意味。 几乎是本能,苏绒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 虞冷之虽然看起来还是青年才俊的模样,可身上散着股老狐狸的味道。 这种感觉是她在圈子里浸染多年练出来的——但凡见到这种人物,大脑都会本能的发展警报。 “虞导。”她沉默了半天,冷静道:“我这里还有工作要处理,麻烦下午会议过后再寒暄。” 不管怎么样,先把人赶出去总没有错。 “哦?”虞冷之笑眯眯道:“你就不关心,那只被你扔在美国的柯基吗?” 苏绒懵了下,顺着记忆问道:“爱尔?她……她怎么会在你身边?” 原主在离开美国的最后半年里,机缘巧合下被朋友送了只毛绒绒的小柯基。 可惜她诸事繁忙,也没多少时间可以照顾它,只来得及取个名字,共同生活了两个月,就将她转手托付给了另一个大学好友。 如果不是虞冷之提起它,她根本不会想起来那只毛绒绒的小奶狗。 “去年她生了一窝宝宝,现在已经做了绝育,安心养老了。” 虞冷之如同与老友寒暄般,无半点与老情人见面的局促感:“当初把她抱回家的时候,爬楼梯都是靠拱的。” 苏绒怔了下,放下了戒心来:“有照片吗?” 男人轻笑一声,打开了手机,给她看那一窝毛绒公仔般的小狗狗。 她不知道的是,在这漫长的六年里,他始终守着那只懵懂的小狗,呢喃过多少次她的名字。 苏绒本身就很喜欢猫猫狗狗,看了几张心情也好了起来,差点忘了自己手头还有好些资料没有看完。 记忆虽然都融合完毕了,但剧本总会一稿接着一稿的赶,她连人物分析和演员安排候选都没有看完。 “这几年,你做的相当不错。”虞冷之微笑着看向她,收起手机道:“我看到了你手下的直播平台和一众演员,但没有想过,我们会这么快合作。” “越歌是出色的演员,他肯吃苦,身段柔韧,可以应付大部分的打戏,吊威亚时也非常灵活。”苏绒下意识地推销道:“还有白茗,她……” “苏绒。”虞冷之凝视着她的眼睛,声音温润沉稳:“我是为了你回来的。” 苏绒怔了下,垂眸淡淡道:“与工作无关的事情,我们可以有空了再谈。” 我不会有空的,你放一百个心吧。 “当初聚少离多,是因为我和你都在拼搏事业,”虞冷之并没有介意她的回避,语气温柔道:“可是,我们现在都有时间了,不是吗?” “虞先生,”苏绒抬起头来,认真道:“我现在有了更多的选择,也暂时没有择偶的意向。” “嗯?”他浅浅笑道:“难道有比我还优秀的男人吗?” ——这个自!大!狂! “是比我有权势地位,还是比我长得好看?”虞冷之缓缓前倾,语气犹如在安抚闹别扭的小孩:“我们值得重新开始一次。” 还没等苏绒想出新的抵赖法子,门突然被轻敲了两下,传来越歌清脆的声音:“绒姐,吃点小饼干吗?” 苏绒眼睛一亮,扬声道:“进来。” 越歌捧着一碟现烤的曲奇饼干,推开门探头进来:“虞导?” 虞冷之放松了坐姿,淡淡道:“坐吧。” 倒有种女主人的姿态。 苏绒笑着同越歌聊了两句,低头啃了两块饼干,心想今天这是第几次连环撞车了。 “按照资料显示,今天是越歌的生日。”二狗子友情提示道:“往年的生日,宿主都会为他精心准备礼物。” ——所以真的是在玩养成吗?! 难怪早上在车库看到我的时候,眼睛里都是小星星啊。 苏绒眉毛一跳,当着虞冷之的面抱歉笑道:“越歌,我最近有些忙不开,没有来得及准备礼物……” “嗯?晚上一起去江滩玩儿吗?”越歌随意地解开了两颗衬衫扣子,揉乱头发傻笑道:“或者去看个电影?” 他仿佛日本少女漫画里走出来的高中生,和一旁的虞冷之画风完全不一样。 由于穿的单薄,锁骨和脖颈的线条都不自知的裸露出来。 少年的身材似乎总是颀长又舒展,哪怕穿着衬衫都可以瞥见腰身的轮廓。 难怪明明是实力派出道,却收获那么多的女友粉。 苏绒正下意识地打量着他,却听见了虞冷之的声音。 『……更好的选择?』 『看来是真的心野了,要带回家好好管教一下。』 她下意识的看向那个男人,对方的眼神依旧无辜而平静,仿佛并没有想什么出格的念头。 很好,当着初恋的面跟别的小鲜肉讨论约会。 苏绒心想今天份的作死量已经快超额了,脑子里又闪过江淮一副家庭煮夫的模样,随手摘下了自己去年买的卡地亚手镯,递到了他的面前。 “晚上有事,这个可以吗?” 越歌怔了下,接过了那个铂金色的镶钻手镯,忽然脸就红了。 还没等苏绒反应过来,他便略有些慌乱地站了起来,支吾了一声绒姐你先忙,便握紧手镯跑掉了。 ——难道我无意中做了什么很了不得的操作? 苏绒眨了眨眼,一旁的虞冷之淡淡道:“卡地亚的真爱系列,这礼物挑的还真是不含蓄。” “我的小男朋友可爱吗?”苏绒没有半分示弱的意思,毫不退让的看向他:“送什么不都是个心意而已。” “你就不担心,下午的试镜会里,我将他一票否决?”虞冷之挑眉道:“绒绒,你想宣示什么?” “不,你不会的。”苏绒浅笑道:“我太了解你了。” 当初他和她热恋期的时候,都能面不改色的给论文批个F,这货怕是把公事公办四个字刻进骨子里了。 “别的无需多说,”虞冷之平静道:“我给你找了最好的医生,有空去调养下身体。” 苏绒愣了下,意识到他在指当初服用激素变胖的事情,她点了点头,低声道:“谢谢。” 总会瘦下来的,不要紧。 话虽如此,在中午聚餐的时间里,苏绒只觉得自己像停留在人间炼狱一样。 公司不仅有五星级餐厅级别的自助餐厅,还在地下一层配了茶餐厅和粤菜馆,从糖醋排骨到梅汁烧鹅,几乎每一道菜都看的她想饿狼扑食。 难怪会这么胖啊。 伙食好成这样,简直在考验她这个胖子的自制力。 苏绒用了几乎全部的自制力,才仅拿走了一个三明治和酸奶,一脸慷慨就义的神情出了餐厅。 她走了几步,意识到有谁跟在身后。 越歌拿着一小碗圣女果,正悄悄的看着她。 那个手镯,送的感觉略尴尬啊。 苏绒心想这时候要回来也不太对,只含着笑打了个招呼。 “健身的时候,记得补充点维生素。”越歌神情依旧有些腼腆,小心的把小碗递给了她:“这个热量很低的。” 苏绒愣了下,随手接过了小碗,尝了一个。 酸甜可口,简直跟营养剂一样在安抚她烧灼的肠胃。 如果不是这身赘肉挂着忒重,她可能现在就冲进餐厅来三碗饭了。 “绒姐。”他再度抬起头来,小声道:“我好喜欢这个礼物。” 这种早恋一样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苏绒揉了揉他的头,安抚道:“乖啦,好好准备下午的试镜台词,等你的好消息哦。” 她没有等越歌再说句什么,径自匆匆回了办公室,反手关门落锁,再度唤醒了二狗子。 “我问你,这四个人里,中招率最高的是谁?” 她是来做任务,不是过来谈恋爱的。 如果是过去,但凡攻略对象合她胃口,苏绒几乎都没什么心理负担。 接吻也好调情也好,都有种占便宜的感觉。 可是现在的她,几乎不想和这几个男人再怎么纠缠。 久违的脱戏感,出现的非常不合时宜。 今天早上江淮想要吻她的时候,手简直本能地就挡在了两个人中间,拒绝了后面的一切。 “中招率?”二狗子询问道:“你是想查询,前面的六百多位穿越者,高频的选择了谁吗?” “我不明白。”苏绒皱眉道:“这四位里,总有一个是对的吧,这六百多个人,肯定会选择其中一个,四个都试一遍难道不行吗?” “任务描述是,为宿主赢取圆满的婚姻。”二狗子慢悠悠道:“恐怕要么是被迫选择,要么是没有完整完成任务。” 苏绒怔了好一会儿,终于回过味来,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 她不仅要搞清楚谁真的爱她,还要把其他三位都合理劝退,避免婚后不清不楚的纠缠和困扰。 道德感这种东西,往往都会和经济地位挂钩。 那帮富豪们养十几个小老婆的时候,不会有任何逾矩的负罪感,反而会认为这是对自己身份和能力的肯定。 同样的,这四位拥有了今天的地位和财富,哪怕自己真的选了其中一个结婚,如果不提前和其他三位斩断关系,之后可能还是会被引诱和蛊惑。 普通人哪里能承受这么高昂的生活成本,估计还会担心和男人们交往过密,会不会被邻居们戳脊梁骨。 所以说有钱人就是麻烦啊。 下午的会议一波接着一波,先是多方会谈外加拉关系,再共同讨论《山海长歌》的剧情点设定和选角角度,直到三个小时的睡意撑过去了,才能开启最令人期待的试镜环节。 苏绒全程挑着不起眼的角落坐着,偶尔瞥两眼专注发言的虞冷之,心想自己真的是到哪儿了都要加班。 当写手要帮忙日更万字,过来做金主还得周六加班。 还是做女皇好啊,想忙就忙,不想忙就都扔给澹台丞相,随便他折腾。 等等。 最近想他的次数,是不是太频繁了一点。 “确实很多。”二狗子慢条斯理道:“你今天在脑海中回忆他的模样6次,思考他正在做什么4次,相关思想浮现12次。” 苏绒差点一口水呛出来,艰难的用意念回应道:“也没有……这么多吧。” 自己原本是个渣属性点满的姑娘,可现在难得的有节操起来,看见小鲜肉也没有揉揉脸的想法,只想划清界限,不多暧昧。 这种处世态度虽然没有错,可毕竟还在任务之中,她要扮演宿主那副浪荡样子,就得入戏。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四处传来了热烈的掌声,还有好事者的口哨声。 她抬起头来,瞥见越歌走上了舞台。 虞导下午临时修改了要求,从原先的有实物表演,和重点剧情表演,改成了CG场景饰演。 什么是CG场景? 龙,峡谷,甚至连手上的神器,可能都是后期要一层层建模渲染补上的。 而演员站在绿幕前,全程只能靠调动自己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在只知道台词的情况下,自行续上所有的动作和表情,还要配合CG设计人员的特殊要求,进行走位和身姿变化。 越歌依旧穿着单薄的衬衫,手腕上的碎钻闪耀着光芒,闪的虞冷之神情一冷。 “毕方?你就是那只传说中的神鸟?”他眼眸一亮,台词自然而又流畅。 修长的手抬了起来,仿佛凭空托举着一只落下的鸟儿,随着它的下落骤然一沉,又恢复了平稳。 “那天听东君说,大泽的寒雪化了,”他往前进了一步,仿佛想带着毕方鸟去看望什么。 “看,精卫正睡在那里,都过了六百年了。” 整个舞台上空无一物,甚至连绿布都没有,只有平实的木地板。 苏绒看着那个精灵般的男孩在舞台上自在而又放松的模样,突然想起了当年的自己。 我在刚出道的时候,也是这样,一走上舞台,整个人就开始不由自主的绽放。 再尴尬的台词,再中二的动作,到了越歌身上,就显得极其顺理成章,压根没有突兀的感觉。 人们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指引,仿佛看见了雪松下隐藏的秘道,仿佛瞥见了那重重山峦外飞来的又一只毕方鸟。 《山海长歌》原本就是东方奇幻题材的网络小说,架构宏大、构思精致,更重要的是,男主简直像是给越歌量身订造的。 既要有少年的面庞和身段,又要足够能打能扛,完成大量的打戏。 更重要的是,那种剔透而纯粹的质感。 苏绒在开会的时候,翻来覆去的把剧本看了三遍,自己都对其中的几个角色颇为心动。 得亏这是平行世界,不然她就换回真身想法子抢角色了。 在越歌表演结束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再次欢呼鼓掌。 虞冷之注视着台上那个自信而又清爽的男孩儿,脸上也露出无奈的笑容。 『难怪她会被这孩子蛊惑住。』 苏绒脸色一白,想起来这导演还是自己前男友,又有点想拔腿就跑。 她匆匆站了起来,借口道朋友出了点事儿,需要提前离开。 原本这次会议就是走个过场,大角色基本上早就定了人选,眼下虞导没有提出任何质疑,一切都非常OK。 苏绒直接开着车回了别墅,又反应过来家里还有个人,完全不得清净。 她硬着头皮开了门,还没等进门换拖鞋,就闻到了一股令人怦然心动的烤面包味儿。 “嗯?这么早就回来了?”江淮依旧系着围裙,手指和脸颊上都还沾着面糊。 “我说,”苏绒憋了两句,慢慢道:“你喜欢我吗?” “嗯?”江淮扬起笑容,明显意外而又惊喜:“当然啊。” “宝贝儿,我好爱你的。” 她放下了手里的提包,缓缓走上前去,再次深呼吸。 有的事情,必须确认一下。 还没等江淮放下手里的面包托盘,苏绒便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如偶像剧里男主角一般抬手挑起了他的下巴,垂眸吻了下去。 仅蜻蜓点水一般的浅吻,很快就分开了。 『绒绒这是受了什么刺激了?』江淮颇有种被吓到的感觉,只站在那愣了下,皱眉道:“谁欺负你了?” 苏绒站在他的身边,忽然感觉什么都明白了。 自己现在,宛如被澹台夜给标记了一样。 她不仅不再对任何出色的异性产生兴趣,连接吻的时候,都没有从前那种愉悦的感觉,心里只有抗拒。 我真的爱上他了。 苏绒揉了揉眉头,低低道:“江淮,我问你。” “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下一秒,托盘哐地就砸到了桌子上。 “你听我解释。”她略有些不安道:“我现在,明显有几个桃花债要结算清楚。但是在结婚之前,我会想法子都搞定。” 江淮愣在那里,第一反应竟然是略有些羞涩的亲了一口她的脸颊,小声道:“我愿意。” 最简单粗暴的法子,就是找个人先结婚。 哪怕选错了,大不了在得出结果的时候再全部重来。 真正的绿茶婊,就会徘徊在四个男人中间,不主动不拒绝,佯装着‘啊都是你们来追我的’,‘哦我真的好困扰啊,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我’。 苏绒非常熟悉宿主那套吊着男人胃口的套路,可她现在不想玩了。 “我是说,公开式的那种结婚,你也愿意吗。” 昭告天下,哪怕没有祝福都无所谓。 江淮却笑容更加灿烂的上前一步,握紧了她的手,任由黏黏的蛋奶面糊蹭到衣服上。 “我的荣幸。” 第50章 金主大人与四个影帝#4 江淮烤了香草泡芙和小饼干, 苏绒心里强撑着减肥的念头, 也被那股甜香味勾引了过去,低头各吃了一个。 代价便是,健身的各组动作要多做一次, 时间再延长半小时, 晚上睡觉前还要练瑜伽。 私教和他们约了时间,在晚饭过后如期上门, 江淮倒也没有在意所谓的机票和剧组约定,直接跟助理电话推了那部无关紧要的古装戏——反正导演们还在寻找开机时用来祭天的仔猪,也不算耽误了人家的进度。 苏绒给自己留的时间,是两个月。 结婚这件事, 只是一个借口。 从理智上说, 她哪怕跟江淮口头约定了婚约,也不会第二天拿个二十块钱去领证。 无论是婚礼的准备、那三位的一一告别、还是自己对江淮的确认,都需要时间来不断推进度。 她根本不清楚这江淮是不是最对的爱人, 但她选择了他, 原因很简单。 江淮, 是可控范围内最安全的选择。 他是自己公司旗下的艺人,是陪伴了她多年的老友,清楚她的喜怒哀乐甚至是身体, 相对而言, 脾气也更温和一些。 虞冷之骨子里的精明和算计,给苏绒一种非常不稳定的紧张感。 她如果不立下婚约,很有可能之后会被他带着节奏走, 哪怕能听见所谓的‘心声’,也没有任何意义。 越歌年纪还小,少不经事,未必能心平气和的跟她一起处理这堆棘手的桃花债。 至于叶亦流,那个流量巨星。 苏绒想到他的时候,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哪怕她这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挣了天大的福德,都不会选择跟这种被过分关注的男人恋爱。 光是粉丝们无孔不入的恨意和怨念,都可以让她猝不及防的受伤。 ——这种光环太过耀眼的男人,不知不觉地就会成为无数少女阿姨心里的理想情人,只要他还单身一天,她们就可以疯狂的做梦脑补,幻想所有跟他美好的故事,并且以老婆自居。 自己的身份还不是明星,是争议性颇多的‘金主’,背后没有天然的粉丝团帮忙控制舆论,麻烦程度可想而知。 一旦事情失控,不仅自己的声誉和私生活被影响,就连公司的营收都可能被波及。 “在想什么?”江淮见她抱膝坐在瑜伽垫上,盘腿坐在了她的身侧,动作自然的牵起她的脚腕,用温热的掌心帮忙按摩、疏通经络。 他的指尖微热,力度也不轻不重,从脚腕一路蜿蜒向上,连膝关节两侧都处理的如医生般专业。 苏绒任由他摆弄着,还在琢磨怎样摆脱那三位的事情,她定了定神,开口道:“我要瘦到至少一百三十斤。” 宿主身高175cm,只要体重降到130斤,就可以足够迷人。 正常人的BMI指数应该保持在21~24的标准,太低了会枯瘦如竹竿,也就符合韩国人的那种畸形审美。 她突然想起了从前为了摆脱他时随口说的‘不谈恋爱’,颇有种自打脸的感觉。 打脸就打脸吧。 “在此之前,你对外是我的未婚夫,你能接受吗?” 她没有提的,就是对内。 拿肥胖做掩护也好,拿结婚为由头也好,总之先把江淮稳住,但不要再有任何越轨的行为。 哪怕是演员,也没有几个会牺牲掉所有。 她现在突然有了节操,心里便像多了层屏障。 “嗯?已经答应你了呀。”江淮笑意浅浅,掌心开始不安分地往上试探:“要不在这健身房里做一次,你看这儿还有镜子。” 苏绒被他撩拨的呼吸略有些紊乱,眼前却突然浮现了澹台夜的那双眸子。 沉静而又深邃,犹如子夜的星辰。 “不,不不……”她略有些慌乱的推开了他试探的长指,深呼吸了一刻道:“我的意思是,我们先……暂停肉体关系,从朋友,或者恋人开始做起。” 这几句话听起来,前后相当矛盾。 “你也看到了,我身边的男人太多,可我不想再胡闹下去,”苏绒强迫自己入戏,把那个不安分的念头压在心底,勾起笑容道:“再说了,我没有瘦下来之前,哪怕你和我做/爱,我脑子里也全是自己的妊娠纹和双下巴。” “怎么会……你这么可爱。”江淮略有些意外,却理解她在难受什么:“虽然不明白你怎么突然这么在乎身材,可我喜欢的是你,不是你的这一副皮囊。” 是吗? 苏绒心里乱的很,也懒得思考哲学问题。 她倾身浅浅吻了一下他光洁的额头,低声道:“暂停所有的边缘性行为,我们都过得纯粹一点,好不好。”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纯粹的没有半分邪念:“只要你开心。” 江淮在过去的几年里都如同工作狂一般,虽然没有轧戏的行为,但一年接两部电视剧两部电影,哪怕不健身,都会因为高体力的消耗而显得消瘦。 他现在感觉自己像突然被命运眷顾了一样,巴不得呆在小别墅里等爱的人回家——几千万的片酬也不过是串数字,哪里有老婆来的重要。 苏绒好说歹说,让他同意两个人分床睡,给彼此私人空间。 “我没有想故意的晾着你,或者怎样。”她语气诚恳,生怕让他猜疑:“我的社交软件和通讯消息都可以对你公开,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绒绒。我知道你的意思。”江淮揉了揉她的长发,神情突然严肃了几分。 他轻咳了一声,缓缓道:“我等了你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两个月。” 『我还以为,自己注定会被辜负。』 『也并不是急着滚床单,只是想抱抱你而已。』 苏绒愣了下,不想正面回应什么,低头把体重计拖了过来,称了下。 ——178。 她露出懊丧而又烦躁的神情,一扭头发现他悄悄的捂着眼睛,透过手指缝在偷窥。 “走开啦坏蛋!” 临睡之前,苏绒忽然想到了那两张电子票证。 叶亦流给她寄了一张VVIP的台前票,如今有价无市,连黄牛都抢不到。 去,还是不去? 苏绒沉默了很久,又穿着睡衣去敲了江淮的门。 “你觉得,我怎么做才合适?” “你之前……好像跟他滚过床单吧。”江淮的语气倒是相当轻松,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悠悠道:“他恐怕是想拉着你去演唱会后的庆功宴,把你灌醉再来一发。” 苏绒呼吸一滞,心想差点被套路了,本能道:“那我不去了。” “但是你不去,他便有机会再来找你,要么说你欠他一个人情,要么在公司的业务上刁难你。” 苏绒皱眉道:“叶亦流没有我们公司的剧啊?” “你忘了吗,现在电影和电视主题曲那么重要,会提高作品的知名度——黄导签了三首他的歌。”江淮认真时,身上玩世不恭的气质反而会带来几分反差萌:“要不我们直接公开恋情,没必要这么麻烦。” 她只要把后路斩断,叶亦流想要纠缠,也会困难许多。 “二狗子,江淮微博有多少粉?”苏绒下意识地问道。 “两千六百万。” “叶亦流呢?” “四千二百万。” 很好,一个比一个麻烦。 苏绒关掉了手机屏幕,思考道:“我鸽不鸽,都得得罪他。” “与其担心他会不会毁约,你还不如想想,他如果拿声势或者舆论来压你,会怎样。”江淮在谈论情敌时,语气意外的平静:“你忘了,他一年前跟你求婚,就是因为目睹了你喂越歌吃蛋糕的偷拍,直接发飙了吗。” 什——么? 这都是什么鬼?! “你还有几个小男友,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叶亦流算是最有存在感的一个。”江淮低低叹了口气,颇有种正房夫人的焦头烂额感:“你到底给他下了什么迷魂药,让他这么急着想和你公开恋情啊。” 苏绒怔了半天,忽然开口道:“恐怕不是迷魂药。” “什么?” 她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手忙脚乱的解锁了手机,给助手小孙打电话。 电话那头的小孙睡意昏沉,打了个哈欠道:“姐?怎么了?” “你帮我查一个人,叶亦流。”她冷静道:“必须翻墙查。” “他的性向、曾经的床伴、拥有的资产和投资情况、是否吸毒、是否滥赌,绝对都要查出来——” “这么多吗?从哪儿先开始?”小孙吓了一跳。 “从哪儿都行,最好把祖宗十八代的情况都查清楚。”苏绒不假思索道:“三天内给我结果,你今晚不睡觉都成,会给你加班费的。” 她有种可怕的直觉。 这世间的真爱少之又少,而这个集千万宠爱于一身的男人,如果这样狂热的想和自己有个结果,多半不会是什么好事。 江淮趴在她的旁边,用脸蹭了蹭毛绒绒的抱枕,突然正经道:“你下巴变尖了。” 苏绒瞥了他一眼,颇为受用的笑了起来。 临睡前,她吩咐了一声二狗子提高监控等级,在卧室门大开的情况,伴随着浑身上下的酸痛僵硬的睡着了。 江淮也相当守约,睡在隔壁卧室里,连鼾声都没有。 苏绒睡醒的时候,空气里正散着燕麦牛奶的香气。 她迷糊的眨了眨眼,看了一眼时间,磨磨蹭蹭的爬了起来。 今天……要不要先拿越歌试试手。 虽然两个人并没有交往,记忆中也没有滚过床单,可是似有若无的暧昧举动也太多了些。 原主抱着复杂的心态,一路给予他各种表演技巧和对外状态的调/教,同时又奖励性的亲一下,把这小孩子弄得云里雾里的。 她在他的眼中,虽然不至于风情万种,但也神秘而又撩人。 ——所以说这个宿主,大概是有史以来段位最高的了。 苏绒慢吞吞的洗漱化妆,不断地回顾着宿主和越歌的各种小细节,压力颇大。 “甜甜圈?”江淮晃了晃冒着小麦香气的甜甜圈,坏笑道:“蘸的是低卡奶油,糖粉也放的很少。” 苏绒瞪了他一眼,还是自制力极差的坐了过去,咬了一小口。 这男人别的不说,是真的很居家。 “江淮,我问你一个问题。”苏绒抿了一口燕麦牛奶,抬眼看他:“你爱我,是因为我当初发掘你入行,在无所求的情况下把你捧红吗?” 这个问题,可以说相当的尖锐和不友好了。 原本气氛温馨又甜蜜,江淮还一脸笑意的坐在对面,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眉毛也忍不住抽了一下。 每个人,做每件事,都应该有动机。 哪怕是爱这样复杂又解释不清的东西,也是由无数细碎的原因造成的。 “在一开始,确实如此。”他坦然而又无奈,眼底里流露出几分落寞。 “第一次和你滚床单,其实是我故意多敬了几杯酒,再扶你去了酒店——我知道我的身材和样貌,都很对你的胃口。” 恐怕在宿主的眼里,在一开始,他也有几分想靠身体来索取好处的嫌疑吧。 江淮将某些晦暗的心思毫无保留的暴露出来,但神情里连一丝的戒备都没有。 “可以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只是想偿还你一些什么。” 她纵欲而堕落,他就陪着她一夜五次,陪她喝酒抽烟。 她清心寡欲,他就陪她登山拜佛,看海听涛。 不是爱情,也无关欲望。 如果没有她过去的慧眼识人,鼎力相助,他恐怕还在龙套们汇集的那个大棚下面,瑟瑟发抖的等着接散活儿。 “然后呢?”苏绒看向他的眼神,没有责备,也没有芥蒂,澄净的犹如水晶。 “然后?”江淮下意识地想抽烟,却克制住了动作:“后来,我发现,你真正迷人的,不是这张脸。” “我爱你的心机城府,爱你的强取豪夺,也爱你在欲望和性情上的恣意。” “其实这种拷问太突然了,小绒绒。”他叹息了一口气,略有些掩饰性的揉了揉鼻子:“我说这种情话很差,得提前准备一下——我可以写五千字来赞美你的,相信我。” 苏绒噗嗤一笑,心想这一对还真是般配。 他不扭捏,直率的同宿主一模一样,也怪可爱的。 “你就不觉得接盘么?”她挑眉看向他,似乎还想再为难他一会儿:“我可有一堆的小男朋友。” “那又怎样?我本来以为,你会睡了我就走。”江淮用勺子搅着燕麦,语气多了几分低沉:“哪个男人都有占有欲,叶亦流过来的时候,我简直想把他放进烤炉里。” 可是他不能。他只能坐在旁边看着。 “也许是你玩累了,也许我是所谓的老实人。”他又抬起头来,撑起身来,给了她一个淡淡的吻:“可我们早就两清了。” “现在的一切,纯粹是因为,我爱你。” “仅此而已。” 苏绒对这个蜻蜓点水的吻还算满意,她舔了舔嘴角,微笑道:“再等我两个月。” 等我瘦下来,等我把这些男人都赶走。 “你不觉得,气氛这么好,特别适合来一发么?”江淮一脸诚恳的看着她:“你可以把奶油涂到我的身上,再慢慢舔掉。” 你敢不敢正经一点…… 在早餐结束之前,她再次同他吻别,一个人开车去了公司。 按照二狗子的指引,越歌现在正在十八楼的练功房里,在一个人对着台词,准备下午去和台词老师再磨合一遍。 由于是周日,公司的人少了一半,连高跟鞋踏着瓷砖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苏绒按了电梯,又想到了专供她消遣的十七楼,心里只觉得臊的慌。 心得多大……才敢这样胡玩。 电梯门‘叮’的开启的那一瞬间,她露出了轻快而又欢喜的神情,几步就走到了练功房前,敲了敲门。 “绒姐!”越歌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下意识地露出了灿烂笑容,直接扑了过来,蹭了蹭道:“你来看我吗!” “我要结婚啦!”苏绒一脸幸福小女人的神情:“婚礼还没想好去哪里办!你觉得伦敦郊外的庄园怎么样!” 越歌愣了下,缓缓地松开了她,半晌都没有说话。 『怎么会?』 『怎么可能?你明明应该是我的新娘才对啊。』 『是谁?叶亦流?虞冷之?江淮?!』 果然这孩子心里纯粹的很……压根没对她有什么企图。 苏绒在心里叹了口气,表面上还是强撑着笑眯眯道:“怎么了呀小越越,是觉得我太胖了,婚纱穿的不好看么?” “不……”越歌几乎无法再注视那张笑的嫣然的脸,咬牙道:“苏绒,你怎么可以这样。” 嗯,这种场景让人想拔腿就跑。 宿主你是造了多少孽,一口气撩四个。 “我不明白,真的。”他瘦削的身体靠在玻璃墙上,眼睛盯着地面冷冷道:“你昨天还送我卡地亚的真爱手镯,今天却说这种话。” “越歌。”苏绒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继续道:“我已经二十七岁了,嫁人有什么不对吗?” “哪里都不对啊。”越歌压抑着怒意,也不肯暴露丝毫的悲伤,仍旧倔强着低头道:“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啊。” “我最喜欢你了……” 他的声音也不肯退让分毫,却还是透露出疲惫和颓废:“你还是把我当小孩子看,我已经是个男人了,苏绒。” “不,这是错觉而已。”苏绒坐在了他身边的杂物柜上,缓缓道:“越歌,你从十三岁起,就做了我手下的练习生。” “我是看着你长大的。” “所以呢?所以我还是你眼中的那个臭小孩吗?”越歌直接抬高声音,眼眶都红了:“可是无论是接吻也好,上床也好,每一次你都拒绝我了,难道我不够性感吗?!” 苏绒怔了下,心里道了声真是造孽哟。 “我都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他凝视着她,语气越发的激烈:“你和江淮,你和叶亦流,甚至是虞导,从前都做过——为什么我不可以,为什么不能是我?” 越歌正是十九岁的年纪,既有少年的温润和青涩,身体却呈现出青年的成熟与挺拔。 哪怕他只是这样仰着头颈看她,都想让人狠狠地亲吻疼爱。 “我问你,这些年里,你想要实现的梦想,都做到了吗?”苏绒叹了口气,低声道:“当初我面试的时候,你也说过,你想成为视帝,你想拍电影,你想成为整个公司的骄傲。” “我虽然为你铺平了道路,让你淋漓尽致的展现自己的才华——可是这不是爱。越歌,我并不爱你。我对你的喜欢和宠爱,都是如对弟弟一样。” “有一样我还没有做到,”越歌握住她的手,声音里带着颤抖:“我想娶你啊。” 从一开始,我就喜欢你了,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 “我很喜欢的一个角色,说过一句话。”苏绒任由他握紧自己的手,汲取温暖和依赖,忍着心里的怜惜平静道:“他说,‘憧憬和向往,是距离了解最遥远的距离。’” “你仔细想一想,你真正爱的,是那个光芒四射,强大而又独立的我,还是那个狼狈不堪,被欲望纠缠的我?” 她平视着他的眼睛,低低的叹息了一声。 “你只是为了前者,甘愿去忍受后者而已。” “娱乐圈里污浊的东西,我一样都没有让你碰——可我自己是在沼泽里趟过来的,你心里未必会觉得无所谓。” “不——不是这样的,”越歌失魂落魄道:“你失意的样子,我也很喜欢……” “可是你只是,从一开始,就想成为我而已。”苏绒说话的声音很轻,却一个字一个字的扎进他的心里:“从一开始,你就把我投射成了你心里最想成为的人。” “所有的成功与强大,都是你渴望的东西,对吗?” 越歌仓皇的甩开了她的手,捂着脸道:“我现在也很优秀,我已经很成功了……” “我是你年少的梦想,但你梦想的不是爱,而是足够的地位与光芒。” 苏绒轻轻地抱了抱他,任由这孩子在她怀中发抖。 “做艺人是很苦,连爱人的自由都没有。” “可是我希望你明白,这并不是爱。” 第51章 金主大人与四个影帝#5 越歌直接消失了一个星期。 有二狗子的监控在, 苏绒虽然担心了一刻, 但眼瞅这孩子只是闷在家里,便渐渐放了心。 很多事哪怕当时想不通,时间久了总归会明白的。 宿主虽然对他存了几分暧昧的心思, 可现在好歹是自己在处理这档子事。 如果用钝刀子慢慢割裂关系, 只会让他更难受。 这样的童星,从话都说不清的时候就开始客串, 从小到大的每一年几乎都泡在剧组里面,别人在头疼期中考试小考月考,他在研究时装周该穿哪一套,定点时该摆哪种姿势。 换言之, 越歌没有和同龄人们一起长大, 也不能练习如何恋爱,在某些方面被过分保护,以至于对她产生了错觉般的依赖与爱。 他得到了太多, 也失去了太多。 苏绒抿了唇, 又做完了一组瑜伽动作, 跟着私教的动作调整气息,又开始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越歌看样子是已经解决了,然后就是两个大难题。 虞冷之最近在公司呆的非常频繁, 而她借口出国出差, 一直都待在小别墅里,白天处理邮件和公务,晚上健身按摩泡浴缸喝红酒。 唯一的慰籍, 大概就是地下室里一室的好酒。 苏绒太了解原主这样寂寥的性子,她自己的家里也藏了不少的好酒,一个人活的疲惫又冷清的时候,自酌自饮也算自在。 这十天里,她瘦了五斤,轮廓明显地变立体了不少。 苏绒又抿了一口酒,手机振动了一下。 是叶亦流发来的消息。 『还在国外?』 她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亮着的屏幕,又开始发呆。 上次的演唱会,到最后也没有去,把票转手送给了朋友。 从小孙调查的情况来看,这个男人家世清白,没有不良嗜好,在国外呆了那么多年,连违禁品都没有碰过一样。 看来不是为了她的权力和资源。 “看你这心不在焉的样子,”江淮大大咧咧地靠坐在她的身侧,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在想谁呢。” “叶亦流。”苏绒皱眉道:“我想不通。” “哪里?”江淮笑道:“在琢磨人家为什么这么执着吗?” “过分的狂热——”苏绒侧身看向他:“你作为影视行业的实力派,公布婚讯和恋情时也会再三斟酌,可是叶亦流为什么会急着想和我结婚,我有什么值得争夺的地方吗?” “苏绒,我还以为,你很懂男人。”江淮挑眉悠悠道:“你的思路,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什么?”苏绒懵了下:“难道他不是为了和我在一起?”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到。”江淮看着她,轻松道:“你当初用这一套把他泡到手,现在自己倒是忘了。” ——你倒是比我还了解宿主。 苏绒咳了一声,僵硬道:“这么说,他更多的是出于征服欲?” “就——就这么简单吗?” “你仔细想想。”江淮正经了几分,从容道:“叶亦流为什么要演戏?你觉得他是缺钱,还是缺粉丝?” “难道不是因为兴趣?”苏绒怔了下:“他作为偶像,自带那么多流量,演什么都有人追捧啊。” “所以他根本不需要麻烦自己这样——”江淮眼里流露出了几分不悦:“他如果真对戏剧有几分真感情,就不会这样干巴巴的念台词,用套路化的表情随便表演,更不会抠图轧戏找替身。” “你的意思是……叶亦流把拿影帝这件事,当成了人生中的一种挑战?”苏绒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豁然开朗,但后背也沁了一层寒意。、 “当你尝过蜂蜜以后,白糖便索然无味了。”江淮抿了一口红酒,低头道:“名利场给他的刺激,将他生活的阈值无限拔高,换句话说……他可能活的比谁都寂寞。” 能够混到叶亦流这个地位,恐怕已经如几千万粉丝所愿,拥有了神祗一般的生活。 他想得到的,只要能够实现,便都会轻松地落入他的手中。 正如他那毫无诚意几部影视作品。 哪怕表情再脱戏,连台词都念不顺,也有无数的粉丝热泪盈眶的为他叫好叫座,许多小明星要奋斗大半辈子的影帝奖杯,评委可以眼都不眨的送到他的手里。 谁都知道他不会演戏,可他们不在乎。 如果有人对此有异言,哪怕叶亦流没有听见,都会有无数人争先恐后的为他辩驳。 他们在一点一点的毁掉他。 “所以在你的思路里,我只是因为欲擒故纵的各种伎俩,才让他把我当成了目标吗?”苏绒不可思议地笑了起来:“真的是这样?!” “不是你的技巧。”江淮认真的看着她,语气平静:“你最迷人的地方,就在于你永远不把任何人放在心上。” 她强大又光芒四射,也自我的不会真正爱上任何人。 “可能作为你的未婚夫,这么说感觉要曲终人散,飞鸟各投林。”他凝视着她的眼睛,没有丝毫的怨意:“可这就是你。” 你的眼神会流连,可心不会驻足。 “江淮……”苏绒揉了揉眉角,自嘲道:“我还真的是渣透了。”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乐意。”他伸了个懒腰,放松的枕着她的大腿提议道:“要不叫声老公试试?” “万一会上瘾呢?” 苏绒瞪了他一眼,还是低头亲了一下。 叶亦流正练着吉他,手机亮了起来。 “——有空一起吃晚饭吗?” 这是转性子了? 从前对自己爱答不理的,现在怎么会主动邀约了。 他垂眸想了一会儿,回复道:“我晚上五点半过来接你,西班牙餐厅可以吗?” 这一次,对方几乎是秒回。 “好的,等你哟~” 叶亦流抬起头来,遥望着落地窗外的海湾和林立高楼,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他都快忘了,自己是怎么和这个女人搅和在一起的了。 第一次被睡的时候,自己连模样都还没记清楚,醒来时房间空无一人,只剩淡淡的香水味。 当初花了多久的心思才找到她,却意外的难下手。 几年的纠缠和试探,如同生活里难得的点缀,他巴不得让狗仔们拍到他们共处的情景,哪怕这会影响工作和生活,也都无所谓。 他需要她来打破自己的生活,打破那些金碧辉煌的桎梏。 苏绒穿了鱼尾小礼服,任由江淮站在门口,给自己披上小披肩。 “晚上好。”叶亦流抬手托住她的掌心,抬头瞥了眼江淮。 对方笑得诚恳大方,仿佛没有任何的芥蒂。 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叶亦流心里一动,为她开了车门,随后坐在了驾驶的位置上。 “晚餐以后出去散步?吹吹海风?” “都好。”苏绒微笑道:“都听你的。” 他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这个女人,今天表现的太乖顺了一点。 从前的她虽然外表跟着心情走,画风也变得颇快,可心里住着一匹野马。 然而这一次……这姑娘表现出一股刻板式的乖巧,哪怕从神情里都能看得出来。 苏绒瞥了他一眼,心想你也够细腻的,这么快就能察觉出来。 “苏绒。”叶亦流转着方向盘,不紧不慢道:“那在吹完海风之后,我们去四季酒店?” “好啊,”苏绒笑盈盈道:“想做几次?” 嗯,你果然是故意的。 他心里上升起一股不悦感,低声道:“不要这样。” 话虽如此,两人已经到了餐厅前。 叶亦流为她开了门,侍应生见到他带墨镜的模样,第一时间把他们两引至了贵宾包厢。 “不要怎样?”苏绒慢悠悠道:“你在生气。” “我不明白,最近是怎么了。”叶亦流为她铺好餐巾,低声道:“你这样刻意的故作乖巧,是想让我厌恶你吗?” “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苏绒挑眉道:“恋爱,结婚,滚床单,你想要什么,我都第一时间给你,不再增加任何难度,不也挺好的?” 她这样做,就如同强行让超级玛丽上天入地的五百关,变得跟在操场上散步一圈一样简单。 也正因为得手的太过容易,才显得一切都索然无味。 “不,你这样只会让我更想……”叶亦流下意识道。 “更想怎样?”苏绒挑眉道:“征服我吗?” 侍应生敲门进来,开始上例汤和菜肴,两人默契的闭了嘴,又演出一派平静的场合。 等门再度被关上之后,苏绒低头喝了半碗汤,眼瞅着对面那个男人神色越来越不悦。 “你从头到尾,既不想与我恋爱,也不想与我结婚,对吗?”苏绒说话坦然而又轻巧:“你只是想驯服我而已。” 她确实是一匹野马,搞得江淮头上一片草原。 可是他选择了放手,叶亦流选择了套笼头和马鞍。 哪怕用铁鞭来镇压,他都要让她臣服。 可最核心的缘由不是因为占有欲,他只是厌倦了生活,想用她来打破这枯燥而寂寞的人生而已。 “你在反抗我。”叶亦流盯着她道:“我明明已经放手了。” “你想要分手,我让你走。” “你和别的男人同居,我也没有干涉。” “你现在作出这副姿态,就是为了赶走我吗?” “叶亦流。”苏绒放下了刀叉,心想今天果然不是来吃饭的,慢慢道:“你抑郁了。” “不存在的。”叶亦流不假思索的否认道:“我没有任何自杀的念头,也并不怨天尤人。” “你在厌恶你自己,和这个世界。”苏绒轻声道:“你不爱我,你只是想用我来摆脱很多东西。” 比如这些狂热的粉丝,比如这整个毫无挑战性的世界。 他现在拥有花不完的资产,几乎所有的女人都肯对他投怀送抱。 “确实,你现在看起来温文尔雅,举止得体自然。”苏绒看向他的双眼,语气没有任何的犹豫:“可现在的你,就是一个病人。” “我讨厌你这样说话的语气。”叶亦流平静道:“请不要再这样。” “晚饭之后,我为你预约了一个很优秀的心理医生。”苏绒淡淡道:“我陪你去见她。” “她不会暴露任何的隐私,也不会让你困扰。” “那又怎样?”叶亦流烦躁道:“我已经说了,我没有抑郁症。” “是吗?”苏绒挑眉道:“我们试试,断开联系一周?” 如果我不存在你的生活里,你还能感觉一切都好吗? “在这一周里,我们不要有任何的电话短讯,我也不会让任何人透露我去了哪里。” “你想不想试试看,一周过后,你会感觉怎么样?” 他对她的,不是依赖,不是爱情。 她是他的度洛西丁,仅此而已。 直到最后,叶亦流也没有松口,只沉默着同她吃完了这顿饭,把她送了回去。 江淮等在门口,一脸温柔的接她回家。 连一声再见都没有,他就径自关门驱车离开。 苏绒熟练的把电话卡抽了出来,思考道:“我该和我爸打个电话,让他把事儿都暂时交给其他人管管。” “你想去哪里?”江淮有些意外:“你真的打算,跟他一个星期不联系?” “抑郁症就坚持治疗和吃药。”苏绒慢慢道:“我不可能因为他是病人,就牺牲掉我的一切。” 这个世界上需要被拯救的人有这么多,就连宿主也是其一。 谁也不欠谁什么。 她的眉眼依旧精致,笑容风淡云轻。江淮凝视着她,淡淡道:“你有时候冷血的,让我都刷新了认知。” 宿主不能放开他,就是这个原因。 恐怕其他人失败的六百多次里,有大半都是因为他。 无论是好莱坞的邀约,BILLBOARD的榜单,还是国内的大小桂冠。 只要他想要,他就可以凭自己的家世、人气,甚至是美色,一点点的拿下来。 世界大小的奢侈品的代言拿了个遍,恐怕也是一般人无法想象的。 “其实想感受生活的艰辛,其实也简单。”苏绒脱下了披肩,慢慢道:“自己放弃那巨额的财产和资源,或者拿刀划下那漂亮的小脸。” 那些口口声声是真爱的粉丝们,看见他变丑陋的样子之后,恐怕会悄无声息的开始离开,再去迷恋新的男人。 只要他一直精致帅气,到老去时都高端优雅,这些东西就会一直跟着他,把所有的难度都自动调成0. “晚餐吃吞拿鱼三明治,配荞麦茶。”江淮慢慢道:“饭后出去散步?” “我们准备搬家。哪儿都别去。”苏绒叹了口气道:“先去17楼住一周。” “嗯?玩儿这么大?”江淮忽然露出暧昧的笑容,明显是回想起十七楼的那段疯狂岁月:“你这是在邀请我么?” “其实你也没有信心,对吗?”苏绒突然抬眼看他,低声道:“你一直都以注定会失去我的心态,在和我聊天开玩笑,对不对?” “别这样。”江淮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每天解构别人的内心,一点也不有趣。” 话虽如此,他们还是默契的在饭后洗碗打包,带了点必备的东西加半打化妆品,然后从地下车库换车去了公司。 此刻的夜晚寂静无声,苏绒也和爸爸打完了电话,拜托他照应一段时间,然后开始了新的宅生活。 17层一直配备了几乎全套的服务人员。 甚至连私教都准备了三个,健身房有百来平。 苏绒跟着江淮四处溜了一圈,顺便看了眼宽大的室内游泳池,心想这宿主过日子也是心安理得。 这一切,都是她给自己打下的江山啊。 富二代这么多,能混到她这样霸主地位的,恐怕也没有几个。 只是太会玩也太渣了些。 她换了电话卡,也退了所有社交网络的登录状态,找了专人把所有的网络信息安全都加强了一遍,然后和江淮呆在十七楼,整整八天。 这八天里,他们依偎着沉眠,偶尔接吻,睡醒了一起看电影小说电视剧,或者开始玩XBOX以及各种主机游戏。 江淮虽然之前没接触过,但是上手极快,连招一套套的,看的苏绒都懵了。 他们像是两个沉迷于放假的少年,乐此不疲的在这层楼里找乐子。 【165斤。】 苏绒看了眼数据,松了口气。 好在这宿主基数大,所以最开始很好瘦,现在脸型都优化了不少。 她最后看了眼电子钟的时间,打开了那个关机八天的手机。 为了休息,她屏蔽掉了微博INS和推特,宛如在避难所里一样,安安心心的休息和锻炼身体。 没想到一打开微博,热搜和头条就都是叶亦流。 #叶亦流舞蹈摔跤# #叶亦流和神秘女子出入夜店# #叶亦流打人# “你看。”江淮凑到旁边,慢条斯理道:“你一隐匿,让他分散焦虑感和控制欲的目标消失,他就开始乱了。” “你不觉得,他在试图一步步的毁掉他自己吗?”苏绒低头翻了大半的抓拍和采访,发现这偶像的完美一面已经开始被破坏了。 他想要的,原本就是破坏自己这极端化的人生,在过度的聚焦中能喘息一阵子。 然而他也做不到放下名利和姿态,变成籍籍无名的路人甲。 他追逐苏绒,只是因为他想追逐一个不可能的目标,来发泄心里的仓皇和恐惧,而目前来看,连已婚妇女都会为他动心,苏绒还真不是个巧合之中的选择。 好了,不要再折磨他了。 苏绒叹了口气,拨通了电话。 通话很快就被接通了。 “喂。”另一头的声音沙哑而疲惫:“你够狠。” “走吗?我接你去见医生?”苏绒淡淡道:“想清楚了没有?” “没有。”叶亦流看着镜子中神情苍白的自己,冷冷道:“我只知道,我在不停地垮掉。” “那就把通告推了。”苏绒叹了口气,瞥了眼在旁边摇尾巴的江淮:“我开车过来接你。” “你自由了。”她挂了电话,冲着江淮挑眉道:“谢谢你陪我这么久。” “打算瘦到多少去领证?”江淮笑眯眯道:“我的收费很贵的。” “知道了啦。”她凑上去倾身一吻,慢悠悠道:“再见了,老公大人。” 在下楼的那一刻,苏绒忽然想起了那一堆成就点。 话说这个时候还是下午,公司楼下也不知道蹲没蹲着狗仔们。 要不把瞬移技能刷满……上海堵车堵的跟春运似的,还是瞬移方便一些。 “二狗子?”她唤醒了系统,询问道:“你帮我把技能点刷满吧。”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你现在的余额点数是8点,不够解锁任何阶段的技能。” “怎么可能?你是不是结算延迟了?”苏绒下意识的反驳道:“我明明完成了一个X级任务!” “那个任务已经失败了。”二狗子回答道:“按照规则,所有已获得的相关点数都会扣除。” “失……失败了?”苏绒茫然道:“怎么会……怎么可能失败?” “任务要求是,‘保护宿主的真实地位’,但是在你离开的二十天后,澹台夜发动了秘密政变,囚宿主为女奴,而且宿主现在已经陷入昏迷状态,只是勉强的吊着命而已。”二狗子简单概括道:“因此,你没有获得任何新的成就点数。” 事情进行到这里,苏绒哪里还有心思关心所谓的什么特殊能力,她只觉得自己呼吸都喘不上气来,僵硬道:“那宿主还可以活多久?” “很遗憾,宿主的灵魂大概还有七天消亡。”二狗子不带任何感情的解释道:“那个世界,和你现在所处的世界,时间流逝速度相同。” 来不及了。 七天,七天内,她要彻底解决掉虞冷之,跟江淮结婚。 苏绒飞快地下了电梯,两三步就找到了汽车,飞速离去。 第52章 女帝之路#6 她脑子很乱, 但总有几件事能梳理清楚。 第一, 苏爸爸始终希望她能找到一个好人家,对江淮也还算放心。 第二,现在的叶亦流虽然还需要她, 但也算是认清了些现实。可能从始至终, 他想要的都不是她——所以危险排除,他大概率不会影响自己的婚姻。 第三, 虞冷之虽然难搞定,可他也有重重要兼顾考虑的东西,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放弃所有。 这个世界的任务,本身就是X级, 哪怕自己有心放弃, 也可以随时选择退出。 苏绒之所以执着的留在这里,想在最后的几天里再做些什么,就是因为她有那么一丢丢的……羡慕这个宿主。 她比自己更肆无忌惮, 也更寂寞孤独。 虽然这么想很矫情, 好像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是深海中的鲸, 在寻找着对的频率,但可能生活也本身如此,谁都无法改变什么。 她只想替宿主解决掉这一桩桩的麻烦, 也算是拥抱一下当初寂寥又迷茫的自己。 叶亦流呆在自己的公寓里, 哪里都没有去。 苏绒担心有私生饭和狗仔,提前两站路下车,用墨镜和鸭舌帽简单掩饰了下, 从地下车库坐电梯上了楼。 门打开的那一瞬间,露出了虞冷之的脸。 “嗯?终于来了?”他眉目平静,淡淡道:“叶亦流睡着了。” “你怎么在这儿?”苏绒惊讶道:“你也认识他?” “我认识每一个追求过你的男人。”虞冷之给她拿了拖鞋,叹了口气:“你玩失踪的这几天,我都在给你收拾这堆烂摊子。” “你的意思是——”苏绒怔道。 “我知道你在做什么,也知道你这几天里都在哪里。”虞冷之把热好的抹茶撞奶递到她的手里,语气温柔:“你要结婚了,对吗?” ……我可怕的直觉,果然从来都没有跑偏过。 “不要害怕。我和你交往了四年,难道还不懂这些吗。”他看着她,语气里透着淡淡的怀念:“你解决了越歌,拆穿了叶亦流,下一步是不是要来找我?” “嗯,然后说,我对你的一切,都只是执念,爱情早已逝去了?” 苏绒抱着热乎的瓷杯,低着头不说话。 她知道自己玩不过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宿主当初提分手的时候,忐忑了很久,可虞冷之甚至连问为什么都没有,就果断的放了手。 “《基督山伯爵》里说过一句话,我很喜欢。”虞冷之坐在她的身边,看着茶几上的水晶鱼缸,缓缓道:“如果你渴望得到某样东西,你得让它自由,如果它回到你身边,它就是属于你的,如果它不会回来,你就从未拥有过它。” 他侧过头,看向低着头的苏绒,神情有些复杂:“我不清楚,我们之间是因为年龄差,还是个人生活信念的问题。” “可我知道,你逃避我,是因为我总给你带来沉重感。” 从大学时的怦然心动,到她毕业时的默然不舍,虞冷之把很多东西都压抑在心里,什么也没有说,只与她微笑着挥手作别。 “我很抱歉。”苏绒低低道:“我伤害你了。” 虞冷之沉默了一刻,叹了口气。 “可遇不可求,算了。” “不管怎样,祝你新婚快乐。”他拍了拍她的肩,犹如经年的老友:“不要在意未来和现在,也不要再回头遥望过去。过得开心快乐,便足够了。” 苏绒抬起头来,怔道:“这是你的真心话么。” “我提前一步过来,就是不希望,我也成为你的下一个解决目标。”虞冷之淡淡道:“我对你的感情,不是可以三言两语就否定的。” “喜欢一朵花,会把它摘走。” “爱一朵花,会想着给它阳光与水。” 他站起身来,放松的伸了个懒腰:“你的婚礼,我就不去了,等这个项目忙完,我大概就回美国,恐怕不会再回来。” 苏绒跟着站了起来,深呼吸了一刻,给了他一个拥抱。 “我爱过你。”她轻声道:“再见。” “嗯。” 叶亦流睡醒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他揉了揉凌乱的发型,瞥了眼空空荡荡的客厅:“诶?虞导呢?” “他有事,回公司开会去了。”苏绒慢悠悠道:“我今天带你去见一次廖医生,以后你都自己去。” “为什么?”叶亦流不解道:“我们做朋友都不可以吗?” “哦,主要是,最近要忙婚礼的事情,会很忙。”苏绒挑眉道:“我要结婚了。” “你……”叶亦流语塞了一刻,试图说句什么:“你……” “好了好了,天王大人,”苏绒起身把他推了回去:“快把睡衣换了,赶紧出门。” 江淮还在等她回家呢。 江淮爆出婚讯的时候,整个娱乐圈都沸腾了。 无论从颜值、作品还是口碑,江淮都是不折不扣的好男人形象。 他骚情的一面从来都只暴露在苏绒面前,在大众的心里,他简直是个教科书式的好男人。 江淮对外称,他的妻子是圈外人,希望粉丝和媒体们都不要过多关注。 可是稍微混点圈子的,都知道这个男人亲手终结了一个大魔王。 他们的婚礼定在了伦敦郊外,到场的来宾都自觉地没有外露任何照片——毕竟谁也不敢得罪这新娘子背后的商业帝国。 苏绒穿上了白纱,左右看了一圈,非常满意。 她没有完全瘦下来,但是好在身高能分担压力,看起来远远比从前匀称。 “二狗子。”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试探道:“如果我现在,选择了元神出窍,让宿主回来,会怎么样?” “任务会在五分钟后判定结果。”二狗子解释道:“我们还是会自动检测后面的命运线。” 那就好。苏绒看了眼镜中的新娘,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她自己还没有结过婚,也没必要把第一次送给另一个世界有主的男人。 “二狗子,让我脱离吧。” 新娘子好像突然恍了个神,困惑的看着镜中的自己眨了眨眼。 过去一个月的记忆重新回到了她的脑子里,一切的告别与告白都如电影画面一般,在她的记忆中流淌而过。 “江淮?” 她愣了下,提起了裙摆,匆匆地踩着高跟鞋走了出去。 一众工作人员正忙得焦头烂额,还有人在高声的呼唤她。 可这都不重要了。 新娘匆忙的找到了他挑选领带和西装的衣帽间,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同样在对着镜子发呆的男人。 “嗯?宝贝怎么过来了?”江淮愣了下,仍挑眉笑道:“想逃婚了吗?” “我想对你说,”她眼眶突然就红了起来,两手都握住了他的手,下意识地握紧:“江淮,很高兴……我很高兴,嫁的人是你。” “我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那些生死不离的誓词,我其实也没底气说完。” “可是一想到,可以和你共度余生,我就觉得很值得。” 男人沉默了一刻,温柔道:“别哭呀,小心妆花了。” 她不管不顾的亲了上去,任由他把自己拥紧。 “谢谢……”江淮在她的耳边哑声道:“我也有些害怕。” 原本以为一切都漫无尽头,可突然得到了一个结果。 “谢谢你,也给了我幸福和救赎。” 苏绒飘在上空,看着他们喜极而泣,看着他们一起手挽着手像小孩儿一样开始傻笑着聊天,忽然松了口气。 “噢,你成功了,恭喜。”二狗子颇有些意外的通报了结果:“你大概是所有穿越者之中,成功率最高的人了。” 这么多的任务,只失败了一次。 “嗯?”苏绒浅笑道:“送我回那个任务吧。” “你想再次完成吗?”二狗子沉默了一刻,再度开口道:“请注意,每个世界的最高停留年限,是五年,超过五年,一切都必须要重来。” “好。”苏绒揉了揉眼睛,再度开口道:“送我回去吧。” 她想见到他,无论如何,都想再见一面。 也许是错觉,又也可能真的如此。 她总觉得,这个男人,一直在等待着自己。 “正在整合时间线——” “融合记忆中——” “准备投放世界——” 她闭上了眼,感受熟悉的失重感。 然而这一次,连睁眼这件事都极其困难。 “需要提示的是,宿主灵魂已经消散,你的身体也在休克边缘。”二狗子简短地解释道。 苏绒不想勉强自己,直接躺平了调整呼吸,闭着眼睛道:“发生了什么?” 澹台夜至于心狠手辣到把原主弄死吗…… 二狗子难得的组织了很久语言,试图用尽量简单的方式概括这一个月里发生了什么。 原主在发现自己成为女皇之后,重新回顾了一遍记忆,觉得自己成了龙傲天式的流弊人物。 刚好那个时候苏绒刚走,澹台夜又进来找她谈国务,这公主大人就直接冷眉相对,叫他先跪下宣誓效忠。 苏绒刚听了个开头,就一脸愕然:“跪——跪下?” 你叫最宠你的大哥跪下都有点困难,还想让国相跪下来?! “然后她大幅的增加了供个人享乐的费用开支,同时开始修缮宫殿和花园。” 嗯……作死能力也很强。 “好了,关于她的事情不用解释的这么详细,”苏绒在意念里打断道:“你只用告诉我,这位女皇陛下是怎么沦落成女奴,又怎么把自己作死了。” “噢,她试图纳澹台夜为妾室,在被明确拒绝的情况下给他下药来着。”二狗子解释道:“后来眼瞅着要被夺权,她就以自尽为威胁,跳湖了。” ——??? 这都是什么操作??? 苏绒被这副虚弱的身体折腾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她费力道:“这宿主脑子这么不好使……是积了多大的福德才能被你们眷顾啊。” “也不算吧,宿主的母亲,就是太后以她的名义,每年用私人资产赈灾救人,几乎每个郡的百姓都被荫庇过。”二狗子解释道:“但是这位太后本身就运气不错,太子又在私下干过很多阴损的事情,所以系统判定了要帮着这位公主渡劫。” 行吧……怎么说都能圆过来。 苏绒叹了口气,心想现在翻个身都费劲,还不如变成灵魂状态到处晃悠一圈。 她休息了许久,都没有听见任何人走动的声音,索性直接沉沉睡去,算养下精神。 在睡着的这段时间里,先后有婢女来为她喂汤药和续命的丹丸,还有人轻柔的给她按摩手脚、翻身擦洗,避免生了褥疮。 “醒醒。”二狗子呼唤道:“澹台夜过来了。” 苏绒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身体里勉强升起了一丝暖意。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乾清宫的暖阁里,床褥依旧厚重而温暖,烛火也非常明亮。 那个男人缓缓走了进来,安静的坐在了她的身边。 他用如陌生人一般的目光打量着自己,既不肯如从前一般抚摸她的脸颊,又不仅看一眼便拂袖离去。 澹台夜看着她睁开的眼睛,垂眸道:“国事都给你安排妥当了,连叛乱的苏珉也替你镇压后贬为庶人了。” “苏绒,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苏绒艰难地眨了下眼睛,心想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虽然只有五年,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样。 可是她想念着他,这一个月里,满脑子都是如何能再见他一面。 “太医说,你现在和活死人无别,那日坠湖是我不好,没有派人盯紧你。”他仿佛在跟遥远的时空对话,眼睛也没有聚焦到她的脸上:“我总以为,我们有很多的时间,可以慢慢来。” “无论是了解更多的你也好,问问那些未解的谜团也好……”他停顿了一刻,仿佛在隐忍着什么:“可你就这样消失了。” “消失了也罢,死了也好,偏偏换了个灵魂在这躯壳里,当真以为我分辨不出来吗?” 苏绒愣了下,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 她知道,他什么都看得出来。 洞察如虞冷之,都分辨不出这灵魂的变化,可苏绒知道,哪怕这宿主的性子与自己相差无异,他也能一眼看出来,这躯壳里换了人。 宿主在还是公主的时候,也曾是温柔沉静的性子。 恍然一场大梦让她成了无双的女皇,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声望一齐交到了她的手中,才让那懵懂无知的女孩乱了方寸,变成了个彻头彻尾的熊少女。 苏绒无意对宿主的贪欲和放肆评价什么,也并不惋惜这个灵魂的陨落。 毕竟是自己作的死,怪不了别人。 宿主的动机,大概是试探自己权力的边界,却直接触怒了这个为她守护国家的男人,将她以病为由,直接软禁夺权,困在了这乾清宫里。 ——可到底是乾清宫,而不是坤宁宫啊。 直到现在,她都躺在这帝王的栖息之所里,起身走几步,就可以会见群臣的觐见,继续掌控这整个天下。 苏绒望着那又安静下来的澹台夜,吃力的想要动一下手指。 他神情一动,皱眉看向那微微颤动的手指:“琅华。” 侍女很快走了进来,神情里带着怯懦。 “伺候你家主子,别让她死了。” 他的神情又变得冰冷,还未等宫女伺候她坐起来,便直接挥袖离去。 ——喂,我回来了啊。 是我啊!!! 苏绒心想这也是日了狗了,别说张口呼救了,她觉得自己现在多动一下都可能又昏过去。 这副身体到底在湖里沉了多久,现在搞得跟瘫痪了一样! “你大概需要至少一个月,才能恢复完整的语言能力。”二狗子耐心的解释道:“原主当时沉湖的时候,后脑勺还撞到石头上了。” 很好……很好。 苏绒任由琅华过来给她喂水,没过多久又昏沉的睡了过去。 她并不习惯这样如植物人般的日子,但现在明显没有多的选择了。 每天除了吃就是睡,饭食都是磨细的肉糜虾茸粥,偶尔会变着花样让她吃些小菜。 澹台夜隔三差五还是会过来坐一会,如同个尽忠职守的臣子,坐在她的身侧慢慢的汇报国事。 他既不肯再看她的那双眼神,也不肯触碰她的手指。 苏绒虽然身体动不了,但该有的能力还是都在。 她可以看见他枯坐在丞相府里,代她处理冗杂的公务,也可以看见皇子们先后找他或担忧或激烈的质问,全都被轻描淡写地挡了回去,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 “我受够了。”苏绒烦躁道:“这简直跟植物人一样,就眼珠子能转一下。” “额外能力这么多,就没有能让我瞬间痊愈的吗?” “没有。”二狗子坦然道:“虽然有医术的能力,但也需要你自己治疗自己,如同壁虎那样的自我修复能力会改变宿主的身体,是禁止的。” 苏绒瘫在床上,想了一刻,突然起了个大胆的念头。 她不知道这么做有没有用,一切都看澹台夜的脑子了。 又是天气晴朗的下午,澹台夜还是如往常一样,屏退了左右的下人,一个人坐在她的身侧。 远处树杈上的黄鹂鸟儿突然扬翅飞了进来,停在了他的手边。 澹台夜虽然有些惊讶,却没有挥手赶走它,而是用指尖点了点它的小脑袋瓜儿。 黄鹂鸟儿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用尖细的鸟喙啄了啄他的指尖,又啄了下苏绒的手指。 “什么?”澹台夜愣了下,皱眉道:“你是谁?” 黄鹂鸟儿昂起头来,欢快的叫了一声。 完了完了……这货搞不好会以为,她成了一只鸟。 “你是苏绒么?”澹台夜盯着那只颇异常的鸟儿,心想自己怕是疯了。 “是的话,叫一声,不是的话叫两声。” ……还算有点脑子。 黄鹂鸟儿啄了下翅膀,不情不愿的叫了两声。 “那苏绒在哪里?”澹台夜只觉得大脑里一片空白。 她回来了吗? 下一秒,那只鸟儿飞了起来,稳稳的落在了那个沉睡的少女额前。 嘶……鸟爪子真尖啊。 澹台夜愣了下,他整个人如同被按住了死穴一样,既焦躁的想要站起来,又慌张无措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双冰冷的手终于握住了她的手,声音低沉中带着几分涩意:“苏绒……你回来了吗?” “是你吗?” 苏绒心想这都得靠莫斯电码来保持沟通了,也算是不容易,她依旧闭着眼睛睡在那里,宛如听不见任何的呼唤。 “不……你现在身体这么虚弱,恐怕连话都说不了。” 澹台夜想起了什么,又看向那只窝在她额头上的鸟儿:“她回来了吗?” 黄鹂鸟儿歪着脑袋叫了一声,仿佛赞同什么。 他的手掌一紧,整个人终于放松了下来。 “不要走……拜托你……就呆在这里。”澹台夜俯下身来,用脸颊贴在她无力的手掌上,如同臣服般低声呢喃着:“求你了,好不好。” 苏绒感受着他微热的脸颊,也叹息了一声。 丞相大人好像重新被注入了灵魂一样,突然就活了过来。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也不知道怎么了,他总是让人觉得死气沉沉又生人勿近,就连莫珩大人都不敢凑过去问问发生了什么。 后来女帝生病,暂时由他代为执政,每天上朝的时候,这澹台大人脸色黑的跟什么一样,吓得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生怕说错话了。 今儿丞相上朝时面带笑意,跟海阳侯还多聊了两句,看的一旁的沈大人都懵了。 苏绒看在眼里,也渐渐能多保持清醒些时刻,虽然还是不能正常的开口说话,但手指也缓缓有了抓握的力气。 往常的所有任务,都做了就忘,搞定了就跑。 自己如同个推销保险的业务员,在楼宇间四处穿梭,没有丝毫的留恋。 可这一次,什么都可以慢慢来。 她不着急。 第53章 女帝之路#7 门又敲响了几声。 澹台夜探头进来, 嘴角噙着笑。 苏绒靠在床侧, 见他跟兔子似的就蹦了进来。 这么说也许很违和,毕竟澹台夜一直是逍遥事外清冷挂的。 可当苏绒注视着他的时候,那个长发飘扬的国相两三步就蹦了过来。 “今天好些了吗?”澹台夜心情大好的俯身摸了摸她的脸, 坐在她的身侧笑道:“听琅华说, 你今儿能发出些声音来了?” 苏绒虽然心里腹诽一串,还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他的眼神温和而又安然, 仿佛归巢的燕子一般。 “你在这儿就好,我陪着你慢慢的好起来。” 苏绒也眉眼弯弯,勉强地点了点头。 如果说有什么不同,大概是她与这个人, 从过去的一年到现在, 都没有过太亲密的身体接触。 这对于苏绒而言,简直如同什么稀奇的事情。 她从前见好就收,也把一个个任务当成任务, 可以说雁过不留痕。 可是对这个人, 她一直心里多了几分小心, 又或者说……是珍惜。 是真的上心呀。 “你这一走,就又到了九月,一批早收的稻谷都已经陆续报了情况过来。”他接过琅华递来的药汤, 动作小心的吹凉了喂给她:“托你的福, 江东一带这一年大丰收,国库也充盈了不少。” “太医们说,你的腿脚大概有两个月才会好, 不过说话方面还不算清楚。”澹台夜接过丝绢,替她擦了擦嘴角,松了口气道:“我原先提心吊胆的,不敢同你言语,看你今儿能哼哼两声,向来事情不会差到哪里去。” 苏绒无奈一笑,又嗯了一声。 湖水寒彻伤了喉咙,现在一发声就疼得厉害,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待一碗汤药喝完,澹台夜放下了瓷碗,握住了她的双手,浅浅摩挲:“也不知道天天喝粥,你会不会觉得厌烦,我也问过厨子了,可此刻你勉强能嚼些东西,怕吞咽时难受。” 他们像一对老友,每日只陪伴着下午和傍晚的几个小时,似乎怎么也不够。 等又过了一个月,苏绒终于能说话了。 她成天跟老干部似的喝着热茶,说一句喝三口,澹台夜便陪在旁边,不厌其烦的给她续茶。 手脚和胳膊都渐渐能活动,身子却太虚弱了些。他便等着晴光灿烂的时候,给她裹紧狐裘披风,再用轿子把她抬到花园里,抱她坐上软椅晒晒太阳。 苏绒虽然闲得无聊,把小说和电视剧又刷了几季,但脑子没有停过。 她这次回来,是想做什么? 女人有时候做些事情,等做完了,自己都未必能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如果说喜欢,她确实喜欢澹台夜。 他与所有人不同,也明白她与众人的不同。 他和她有共同的玩世不恭,温柔起来眉眼也温润好看。 但是——然后呢? 苏绒知道,只要自己有意主动,两人总能萌芽再发展些什么。 可是系统也说过了——她最多在这里,只能呆五年。 “二狗子。”她望着澹台夜为她读书的侧影,轻声问道:“如果我不想回去,有办法吗?” “按照机制判定,在你离开之后,宿主的身体会自然消亡,任务也会随之作废。”二狗子头一次变得严肃起来,仔细解释道:“你将再也无法进入这个世界。” “同样的,如果你选择了解绑系统,你会失去所有的额外能力,同时再无与我们联络的可能,至死都会留在这里。” 苏绒愣了下,没想到还真的可以。 “那——我那边世界的家人呢?” 她的母亲在多年前去世了,父亲虽然年纪大了,但好歹有哥哥照顾着。 可是就这样,她也无法放心啊。 “我们系统在检测到被强制剥离的时候,会自动为穿越者的原宿体创造一个克隆的灵魂,她会忠实的复刻原有穿越者的言行,继续原有的生活。” 苏绒怔了半天,心想这代价也太大了些。 她没有办法把澹台夜带到现代,却也无法放下他——哪怕两个人此刻都未谈及爱这个字。 我这次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如果说一切都是为了她心目中的婚姻和爱情,为了他舍弃这一切,真的可以吗? 现代先进的一切,还有她的资产和各种牵挂…… “实际上,由于各种原因,穿越局也并没有严格管理这件事情。”二狗子叹了口气:“每个快穿者都要面临各种层面的心理问题,有很多人在回到现世之后,哪怕得到了丰厚的回报和奖励,也会陷入抑郁中。” “所以系统也被允许与穿越者提前讨论这些,免得他们破坏欲发作,在其他世界疯狂作恶,或者发生其他层面的事情。” 苏绒想了很久,又开口道:“那如果……我想把澹台带回去呢?” “这是绝对不允许的。”二狗子果断道:“灵魂和躯体的双重穿越都需要规划局的层层批准,目前没有任何可能。” 她略有些失望的沉默了几秒,心想自己不得不做一个选择了。 是陪伴他几年,佯装自己病逝,回到过去的那个世界,还是放弃现代的一切,留在这里,与他相伴到老? 丞相大人再来的时候,女皇正坐在蝴蝶兰旁,窝在厚实的绒毯里,小口小口的喝着荞麦茶。 “怎么提前下床了。”他俯身查看了下腿部的保暖,随手拖了椅子坐在旁边,撑着下巴浅笑道:“下午在做什么?” “澹台。”苏绒低头喝着茶,闷闷道:“你喜欢我吗。” 丞相大人被问的哽了一声,头一次有点懵。 他精于算计,擅长操纵人心,却也没有和哪个女子如此交好过。 其实有些事情,澹台夜自己心里也明白,可真的被苏绒这么一问,他反而支支吾吾的,头一次有种被制住的感觉。 “嗯?”苏绒抬起眼,打量了他一眼:“不敢说话了?”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直接。”他哭笑不得轻咳了一声,却又有些别扭的低头,小声道:“喜欢的。” 苏绒看着澹台的这幅样子,心想两个人怕都是中招了。 维克多·雨果当年说过,雨果说的真爱的第一个征兆,在男孩身上是胆怯,在女孩身上是大胆。 澹台夜在旁人面前都沉稳从容,在她面前越来越像个大男孩,半分仙气都没有。 自己过去几年里放纵肆意,现在奇迹般的找回了节操,脑子里只有他。 哪怕自己真被放回去,恐怕也得相思至死吧。 就跟被下了咒一样。 她不敢轻易的做任何决定,只想贪心的依偎在他的身边,两个人静静地晒会太阳。 澹台夜见苏绒半晌没有说话,还以为她生气了。 “我是不是惹你不高兴了?”他轻声问道。 “嗯”苏绒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猜呀。” 墨眸里划过一丝慌乱,他垂下头来,小声的辩解道:“我虽然书读的多……可快三十了都没有婚娶,你也是知道的。” “如何处理这些事情……也要慢慢学。” “噗……”苏绒失笑道:“你就不关心,我喜不喜欢你?” 澹台夜抬起头来看向她,眼睛里多了几分笃定,声音却还是低低的:“也是喜欢的。” 她笑容浅浅的看着他,索性又蹭了过去,任由他把自己抱在怀里。 再拖几天,有什么事……都往后再想。 偷得浮生半日闲。 虽然女皇有意休息,但是寿山王还是找了上来,一脸的忧心忡忡。 “参见女皇陛下——” 苏绒正喝着茶,差点呛着,忙摆手道:“哥,这殿里就咱们两人,别这样。” 苏麒愣了下,还是缓缓地抬起头来,一脸的担忧:“你现在……身体还好吗?” “听澹台——澹台丞相说,再过一个月,大概就能走动了。”她摆了摆手,温声道:“哥,坐啊,没必要这么拘谨。” 她虽然不清楚之前原主回来之后发生了什么,但总感觉还是生分了些。 苏麒从塞外回来之后,身形又高大了几分,不过明显被风吹雨打了许久,面孔也粗犷了不少。 “养病事重,丞相也把朝政打理的很好。”他松了口气,却还是缓缓地开口道:“不过,有一事还是想与你问问意见。” “鞑子们如今主动进贡入京,说是想求些神勇的猫。” “噗……”苏绒笑了起来:“这是鼠灾泛滥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狗头军师出的主意,本来近疆外的地方都有养猫,但早就被汉人养馋了性子,一日日只知道窝着取暖睡觉,也不知道如何捉老鼠。”苏麒说到这里,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当初他们抢掠过边疆城市的猫儿,但绑回去之后,它们不光好吃懒做,还偷吃他们烧好的肉食。” 这不理所当然嘛,这城市里的猫都是养来摸毛的,百姓家的猫哪怕尝尝杂鱼都可以飨足,哪里会去捕老鼠。 田居中的猫都自带几分野猫的习性,还真没谁能捉得住。 苏绒眼珠一转,笑眯眯道:“说白了,就是来求咱们治治鼠患的。” “这上门求帮忙,得先看看礼物厚不厚重。” 第54章 女帝之路#8 “礼物?”苏麒愣了下, 下意识地回忆道:“送了羔羊狼皮, 珠宝黄金,还有些草原的特制品……” “嗯”苏绒笑了一声,抬手拢紧了毛毯, 慢慢道:“只送我们披帛锦缎, 不送我们良弓马匹。” “你的意思是……”苏麒隐隐约约开了窍,也察觉出哪里不对劲出来。 “这样说, ”苏绒轻巧道:“如果他来借逐鼠之计,想必是已经族内告急,想跟我们低个头。” 但哪怕是低头,这帮鞑子们也不肯放下那股子衿贵劲, 像是打法叫花子似的给些无用的东西。 若说毛皮金玉, 这国内地大物博,什么东西没有,还缺他们那点儿货色吗 再说了, 这些上贡的东西里, 有没有当年从边疆城市抢走的宝贝, 还不一定呢。 合着借花献佛来了? “那我们不借?”苏麒皱眉道:“虽然我之前做事隐蔽,他们至今也不知道是我们的人故意如此。但听说草原现在鼠患和狼患都日益猖獗,有时候连牧草都能被糟蹋干净, 他们连养马都要到处找地方!” “大哥, 恻隐之心这种东西,是要留给自己人的。”苏绒冷静道,她话多说几句, 就喉咙干渴的难受,还好苏麒反应极快,又给她续上了热茶:“你说,若再拖两年,会怎样?” 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热茶,留着大将军在那苦思冥想。 “鼠患会越来越激烈,草原上的游牧会逐渐变成几个固定的地点。”澹台夜端着点心快步走了进来,漫不经心道:“于是他们的扩张问题,会一步步的变成生存问题。” “生存问题?”苏麒怔道:“那这帮蛮子们如果没水没粮了,岂不是又要来折腾我们,想着法子抢点东西?” “你先休息会,我来。”澹台夜自然地坐在了她的旁边,三个人仿佛并无君臣之别,倒像是三个近友:“将军,这两年里,西北和北塞的乱象,是不是越来越少?” “不错,”苏麒沉思道:“这鞑子们养的马匹,具探子们说,越来越少,从前如接天云霞般的羊群也在缩小规模。” “因为他们的生产力在不断下降。”苏绒下意识道:“控制不过来了。” 澹台夜淡淡瞥了她一眼,女皇大人登时乖乖闭嘴,窝在毯子里闷头喝茶了。 苏麒还挂念着北方的琐事,没注意到这对人细小的互动,他敲了敲脑袋,又不解的问道:“所以——真如你所说,再过两年,他们会被逼的狗急跳墙啊?!” “跳墙也不是跳我们的墙。”澹台夜慢条斯理道:“既然马匹减少,生产力越来越低,他们未必能攻下我们日益加强的布防。” “也就是说,”他抬起眼眸,笑意淡淡:“草原边缘的那些小部族,恐怕要遭殃了。” “什么?!”苏麒好像终于被打通了脑子里的某一处,恍然大悟道:“你们是想让那些乱七八糟的游牧民族内斗,趁着这个时间发展咱们自己?” “农业发展的非常流畅,下一步是搞定火丨药及新兵器的制备。”澹台夜给苏绒递着糯米团子,慢慢道:“火丨药一旦发展起来,势必成为大杀器。” “可是火炮和□□都容易闷炮,之前都轰死过人。” “正因如此,更需要完整的研究和探索。”澹台夜慢慢道:“此事不急,大不了再送草原三千只田鼠。” “我觉得,杀伤力倒是其次……”苏绒小声道:“现在诸地安定,也无叛乱之虞,只需想法子抵抗外敌。” 她瞥了眼澹台,顿了顿又开口道:“可以把礼炮的那些法子,加进□□之中。” “礼炮?”苏麒这回反应倒是极快:“就是多弄些轰炸的声音和光亮!” “是了!是了!”他猛地站了起来,满脸兴奋道:“那些鞑靼们都是骑马作战的,人再狡诈聪明,马也是个蠢东西!” 澹台夜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在那交谈,轻轻的顺了顺她披落的长发。 苏麒又呆了半柱香的时间,满脑子都塞满了各种鬼点子,神神叨叨地嘟囔着走了出去。 他走了之后,澹台夜垂眸瞥了眼瘫在靠椅上的苏绒,伸手把她抱在怀里。 两人静静的呆了一会儿,没有再说什么。 好像每天这样在一起待一会,日子都足够美好。 苏绒躺在他的怀里,又开始想现世的那些东西。 她突然开始想,自己如今难得的清净和安宁,是不是正因为失去了些东西,才重新又获得了一些。 自己当初在娱乐圈里泡着的时候,就如上个世界的叶亦流一样。 她没有学过心理学,也并不是个能一眼看透病症的奇才。 那时她一口咬定叶亦流有抑郁症,是因为他身上的厌世感,和曾经的自己,简直一模一样。 置身于沼泽,不断地挣扎又越陷越深。 如果现在的系统真的把自己放回曾经的世界里,自己脱下这一身的锦缎袍子,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苏绒下意识地看了眼澹台夜手上的扳指,还有这满室的漆画彩饰,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未必……未必会幸福。 她如果回到了二十一世纪,会重新获得手机、网络、各种应酬,以及重新笼罩的关注和知名度。 做明星与做女皇,可完全不一样。 哪怕自己是一国之皇,也只有这满朝文武会认得自己。 一出宫外,稍微换身打扮,这天下苍生都视她如同类。 可如果回到现世,光环与注视会再一次包裹过来,哪怕是半夜想出门吃顿烧烤,都得被各种镜头在暗中盯着。 “在想什么呢?”澹台夜抬手挠了挠她的下巴:“我总感觉,你有些不安。” “确实……”苏绒叹了口气道:“我好像想通了些事情,但还是不能做决定。” “绒绒,在你走了以后,我一个人也想了很久。”澹台夜把下巴放在她的头上,再度抱紧了她:“其实我感觉得出来,你的灵魂不属于这个世界。” 苏绒怔了下,心想这剧本也真是完全不按照套路来,她现在该说什么? “你走了以后,我派人把宫里都调查了一遍。”澹台夜缓缓道:“公主本尊在过去的十七年里,都未曾有读书的兴致,只是识字而已。” “也就是说,你所展现的才华和见识,都是在理智上,根本说不通的东西。” “我从前听过些鬼神志异的东西,可真的见识之后,还是感觉背后发凉——这是我的脑子不能自行圆过来的,也不是我能理解缘由的存在。”他顿了顿,握紧了她的手:“从前见你的时候,心里总觉得有时间可以慢慢了解,可现在,其实我也害怕。” “我害怕哪天再走进来,你又消失不见了。” “哪怕我不告诉你真相,都无所谓吗?”苏绒怔道。 “说了如何?不说了又如何?”澹台夜一声苦笑,低低道:“我把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来过。” “你是这世间的孤魂野鬼也好,还是将这公主夺舍了也好,我都不在乎了。” “嗯……”她抿了抿唇,轻声道:“我们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天气一天天的变冷,转眼就到了十二月末。 在此期间,女皇一天天地学着下地走路,每天被国相搀扶着活动四肢。 宫廷里知道此事的人少之又少,似乎有很多宫人被无声的遣散,拿着丰厚的银两重拾自由。 三宫六院都空了许久,大臣们顾念着皇上病体未愈,也不敢随意言语什么。 使臣们来了两次,态度从一开始的傲慢到现在的恳切动容,好像终于想明白了些什么。 可惜大将军似乎是多了副铁石心肠,始终不肯松口,只推托出各种听起来极其合理的由头,把他们悉数打发回去——不过礼物倒是照单收下,没有半分的犹豫。 转眼就到了冬至。 苏绒这时候已经能自己走动,只是不能劳累太久。 澹台夜原本想为她办场国宴,召来那些哥哥们同她说说话,也算是短暂的聚聚。 没想到苏绒在听闻之后,把这事儿拦了下来,只唤御膳房剁两盆饺子馅,再揉些饺子面皮的面团,吩咐琅华把丞相叫过来。 “怎么?”他一走进来,便看见娇小的少女坐在桌边,吭哧吭哧地用擀面杖擀皮儿。 “想自己包饺子了?” “嗯。” 她想家了。 这里虽然有冬至吃饺子的习惯,但总归是异乡,若是再吃一碗御膳房送上来的饺子,就真有种过客的感觉。 丞相露出为难的神情,却还是脱了外袍,挽起袖子,用从前那双写诗作谋的修长的手,陪着她一起包饺子。 一盘三鲜菌菇馅儿的,一盘虾仁馅儿的。 苏绒看他难得一副笨手笨脚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笑。 澹台夜还没注意到鼻尖沾着面粉,茫然道:“是包错了吗?” 苏绒起身亲了亲他的额头,笑的酒窝浅浅。 “没有,一切都好。” 第55章 女帝之路#9 由于宫女太监都被屏退到了殿外, 此刻又如同当初他们再度相见时的那样, 寂静的只有烛火的噼啪之声。 “从前……也没有在哪个家庭里待过很久。”澹台夜叹了口气,低低道:“虽然知道冬至包饺子,上元看灯会, 但几乎从过去到现在的每一个时刻, 都是独来独往的一人。” 苏绒拿起帕子帮他擦净了鼻尖的面粉,柔缓道:“我小的时候……父母都不在身边。” 他们都是演艺界里忙得连生孩子都没时间的人, 也没有陪伴自己的时间。 可能后来长大了的苏绒,喜怒无常又对感情冷淡矜持,和童年、青年被冷落的那十几年息息相关。 她不再能轻易地让谁进入自己的内心,哪怕遇到如此对胃口的丞相大人, 也只试探着一步步靠近, 绝不肯贸然亲近。 父母的缺位让她的心里多了一层屏障,仿佛连微笑都多了几分自发的虚伪。 “所以,我还是想问一句, 可以告诉我, 你到底是如何想的吗?”澹台夜忽然看向她, 语气里带着不确定:“你不会主动同我谈这些,我也无法揣测与你有关的一切。” “那么,你有想过未来吗?” 苏绒饺子捏了一半的褶子, 沉默了两秒, 抬眼看向他:“我愿意同你讲这些,可是……” “嗯?”澹台夜失笑道:“你是觉得,我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东西吗?” “我确实不是这个朝代的人, 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阴差阳错,我永远都不会和你相遇。”苏绒心想这又有种在演穿越剧的荒诞感,还是硬着头皮直接道:“我大概来自,几百年以后的另一个世界。” “那么,我还是猜对了一些。”澹台夜把包好的饺子放到盘子里,顿了顿道:“现在的你,属于一个怎样的状态呢?” “过客?旅人?”苏绒思考了一会儿,并不确定道:“按照我的认知,我还可以在这里再停留五年不到。” 在那之后,是留是走,都全看她个人的选择。 澹台夜垂首看着盈盈的烛光,还有那满室的金玉锦绣,沉默了很久。 “似乎这个时候,应该说一些情话。” “喜欢也好,爱也好,总之应该想法子打动你一些,好让你留下来。” 他抬头看向她,忽然笑了起来:“可我们也知道,我们之间,还没有到爱这一步。” 他们熟悉彼此,也喜欢彼此,但这一年中,两个人更多的像是一对战友,伴随着扶持苏慎上位的整个过程,一起互相出谋划策,想法子挑战这看似不可能的游戏。 “所以,苏绒,我确实应该说,你是自由的。”澹台夜轻声的重复道:“你是自由的。” “我确实无从恳求,也无从干涉。”他抬手擦了擦面粉,抬手为自己倒了杯茶,语气里带着苦涩的意味:“不过在一日,便陪伴你一日,总不会有错。” 苏绒突然想喝一杯酒,好扫空下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 她唤来了琅华,让她把两屉形状并不整齐的饺子拿去煮煮,又要了一壶西凤酒,径自给他倒了一盏。 “我身体未愈,喝不了这个。”她轻声道:“你来一杯吧。” 澹台夜揉了揉脸,接过了酒杯,突然像个小孩儿似的气鼓鼓的,半晌才开口道:“起码这五年……你会在的,对吧?” 苏绒怔了下,认真道:“我走之前,会和你道别的,好不好。” “好。”他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喝了一口后又抬起头来:“不许骗我。” “不骗你。”她笑了起来。 大概在元旦前后,女皇终于出面临朝,气色看起来还很不错。 眼瞅着离过年还有一段时间,她也并没有提前放假再休整些时间的打算,哪怕脚步仍然有些虚浮,也雷厉风行的开始清算大小的政务起来。 也不知是否是托了丞相的福,今年不仅国库充裕,各地无军乱之象,处处收成大好,奏折里都尽是些太平文章。 苏绒跟苏慎再度确认了一遍河西方向的农业改革进度,开始准备管理军籍和军饷的开支情况。 虽说这朝中大部分的臣下都是被自己和澹台联手布下的,也没有什么硬骨头倔脾气,但是只要当皇帝,就不得不被一帮老臣们催一件事情——生孩子。 苏绒虽然从前看历史书的时候,还幸灾乐祸过那帮明朝的皇帝被催着生生生,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上官凛甚至直接在上朝的时候站在百官之首,一脸‘我都是为了你好’的发表了一大篇政论,翻来覆去讲了一炷香的时间,就是劝她不要顾及虚礼,赶紧广纳后宫。 一开始澹台夜还面带笑容,听到后面笑里就透着杀气了。 这老头儿是不想要脑袋了? “陛下,民间好男儿无数,广招后宫自然可效先朝,”老头儿好像还没有注意到丞相的眼神,继续慢条斯理的建议道:“宫中诸位贤臣也有适配婚龄的子嗣,也可供陛下纳入三宫六院,以成百年之好。” 苏绒被冠冕龙袍压得颇累,还要听着这老头儿在那哔哔叨叨,她瞥了眼已经面无表情的丞相大人,心想某人估计开始磨牙了。 她轻咳了一声,安抚道:“此事,朕会在过年之后,给诸位一个交代。” 上官凛觉得这女皇陛下是在糊弄拖延,便又格外郑重的行了个大礼,朗声道:“但求陛下以国体为重——庞杂琐事,自可以交给臣等分忧。” “嗯……” 老头儿看向身后沉默不语的澹台夜,索性直接开口拉他下水:“澹台丞相,意下如何?” 澹台夜抬起眸子来,意味深长道:“陛下,子嗣之事,关系云英国绵延,望陛下慎重考虑。” 苏绒定了定神,沉稳笑道:“待择了良人,自然成婚。” 她在这个世界如果要成婚,只可能和他在一起。 但是这该怎么算? 朕的皇后跟丞相是同一个人? 虽然说走些狗血的剧情,大可以随便招个替身进宫成亲,就当成瞒天过海的幌子,可是她出于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想给他一个名义。 哪怕其他人都无从安放着万众瞩目的荣华,他也足够匹配。 因为他是澹台。 在此之后,散会的散会,回家的回家。 澹台夜早就把乾清宫当成了自家,来去的比谁都自如。 苏绒要了鸡茸菌菇粥,还有两三份清淡的小菜,正自顾自的边看奏折边喝粥。 胡公公通报了一声,她挑眉示意放丞相进来,又胃口大开的要了两份点心。 “陛下。”澹台夜浅浅唤了一声,多了几分玩笑的意味:“这婚配之事,还真打算提上议程?” “嗯,聘礼都收下了,哪有不嫁的道理。”苏绒坦荡道:“何况这聘礼如此贵重,朕若是悔婚,也太不是东西了一些。” 澹台夜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聘礼?” 苏绒瞥了眼右边玉案上的传国玉玺,又看了一眼他。 澹台夜一瞬间反应了过来,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 “母后和兄长那边,我自然会想法子摆平,但是有关礼制和法度,还望丞相大人多帮忙出出主意。”苏绒慢条斯理的喝完了小半碗粥,任由他依偎在自己的身边,两个人暖烘烘的靠在一起。 “喜欢……便肯嫁给我?”他低低问道。 “是娶你。”她不甘示弱的调笑道:“除了你,还可能选谁?” “你若是选了旁人,那如意郎君怕是平白要遭些祸事。”澹台夜哼了一声,把她抱紧:“不许是旁人。” “要不,我先唤一声试试感觉?”苏绒眼睛一亮,看着他唤了一声道:“皇后娘娘?” 澹台夜也怔了下,露出了少年般的笑容。 他自然地倾身向前,浅浅吻了下她的唇。 苏绒顺势圈住了他的脖颈,加深了这个吻。 唇瓣徘徊之际,气息也略有些紊乱的溢了出来。 温暖,缠绵,而又带着几分温情。 仿佛两人都等待了许久,终于跨过了这一步。 他们可能没有未来,但足够可以给对方一个开始。 第一个要告知的,当然是如今的太后娘娘。 自从废太子被远封为王爷之后,太后娘娘就好像突然苍老又释然了许多,她不再去计较许多事情,只安心修佛写字,诸事不多过问。 哪怕苏绒颠覆了所有的想象,被苏慎托付了这沉甸甸的皇位,老太太也只是抬了抬眼皮,说了声本宫知道了。 苏绒虽然习惯了跟中年女性你来我去,但这位太后娘娘,无论如何都是宿主的亲妈,这个身体对她也有种下意识的敬畏。 她挑了个良辰吉日去了宫里,还没等寒暄两句,通报来意,老太太凉嗖嗖的就开了口。 “你是为了丞相过来的吧?” 第56章 女帝之路#10 作者有话要说:想了想,好像没有必要往后拖剧情了…… 可能下一章就happyending了,估计不会写番外什么的。 不确定今晚会不会再更一章,但希望能写的更甜一点,能让大家在寒冷的冬夜都看的很开心。 再次么么哒每个小天使。 太后坐在那, 依旧眉目平静, 周身金玉环绕,宫袍上凤凰展翅,仿佛荣华二字已融入了骨子里。 从少不经事的少女, 到如今见证了三代皇朝变迁的太后, 她明显看透了许多东西,以至于眼神比皮肤苍老的更快。 “是……是的。”苏绒迟疑了一刻, 皱眉道:“谁跟您递了消息?” “不必四处怀疑。”太后长长的叹了口气,示意她落座,长长的珐琅彩护甲敲打着椅背,犹如细碎的啄米声。 她瞥了眼苏绒稚嫩的脸庞与身段, 皱眉笑道:“如今的皇上, 竟是位女帝,本宫连如何清算典礼仪度,都不太清楚了。” “这后宫里缺人, 自然该纳。”太后顿了一下, 眼神依旧凝在她的身上:“可是, 绒儿,你想迎澹台大人为后么?” 苏绒定了定神,缓缓点了点头。 “皇后, 一皇之后。”太后慢慢道:“从此以后, 这澹台大人若是入了后宫,屈居与你的身后,便如同框了猛狮入笼, 还要日夜与他同眠。” 苏绒愣了下,开口道:“母后……” 这老太太还真是个明白人啊。 “你若是想迎了他,势必要拔了獠牙利爪,”太后一拢袖子,慢慢道:“我不担忧他伤着你,却怕他危及这云英国的江山。” 苏绒低低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她懂了这母亲的意思。 『只要不动摇江山,你爱怎么玩怎么玩。』 『但澹台夜,总归是个厉害角色,自己小心一点。』 皇上出了长春宫之后,一个人散了会步。 她在宫女太监的陪伴下,逛完了空空荡荡的坤宁宫,又去了趟延禧宫和永和殿。 这里与曾经的横店影视基地,又有什么区别呢? 苏绒伸出白净的手指,抚上了那朱红的立柱。 曾经的自己,也是这样,在剧组休息之际,一个人徘徊在这里。 横店的宫殿只是供演戏拍摄的场地,如今的这里,也只是让她扮演一个皇帝的角色而已。 她抿了抿唇,略有些摇晃地扶着柱子坐了下来。 落霞辉映着天光,还有两三只喜鹊追逐着飞去。 远处渐渐走来了一个人,他穿着紫袍玉带,补子上的麒麟在黄昏下泛着金色的光芒。 澹台夜的眼眸始终温润如玉,就连浅浅的笑意都与过去两年一模一样。 苏绒倚着柱子坐在那里,望着他一步一步的向自己走来。 周遭的宫人都鸦雀无声,任由丞相自然的走过去,没等皇上开口,便坐在了她的身侧。 “这三宫六院空空荡荡,禁忌之意倒也不剩多少了。”他坐在她的身侧,抬手握住了她冰冷的指尖:“怎么又受寒了。” 苏绒顺势靠在他的肩旁,打量着这一众宫仆噤声的样子,突然缓缓道:“我的母后说,你是头猛狮。” “若是无从驯服,便有可能被獠牙咬断喉咙。” 她说的很慢,又多了几分漫不经心的意味。 澹台夜为她把披风拢严实了些,温声道:“那陛下以为,我是否温驯呢。” “我觉得,你不是狮子。” 她看着西沉的落日,再度开口道:“你是……麋鹿。” 父皇把他当做寒刀,母后视他为猛狮。 她一度把他看作能祸乱江山的鬼才,如今却突然像明白过来了点什么。 “麋鹿?”澹台夜愣了下,跟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怎么会是它呢。” “你见过麋鹿吗?”苏绒坐直了些,给他比划了一下:“麋鹿的角,有这么长。” “如果真的说杀伐之力,虽然没有獠牙,但单凭尖锐而坚固的长角,强有力的蹄子,都可以轻松的顶起那飞扑的猛兽,再仰头划穿他们的肚子。”苏绒望着虚空,眼神里流露出几分神采:“拥有强大的力量,偏偏又是食草的动物。” 澹台夜垂眸看向她,再度笑道:“草未必不好吃。” 他其实也想过,如果苏绒纳了后宫,自己大致会是怎样的反应。 这当了皇上之后,势必要成婚生育,可他还真的不肯让其他人坐在她的手侧,哪怕只是个傀儡,都不可以。 有时候爱上一个人,心里就会有野草般的情绪开始无声的蔓延。 占有欲,控制欲,怜悯,宠爱…… 他看向她的时候,眼神纯粹而又温柔。 可当她看向其他人的时候,他的内心就开始躁动,宛如野兽发觉有谁在窥伺自己的领地。 “明日我赐宴,唤几位王爷都过来聚聚。” 苏绒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道:“礼仪制定的如何了?” “大致妥当,回头把相关细则再誊抄一遍,送到乾清宫里去?” “不,等会饭后你读给我听吧。”她打了个哈欠,任由他依旧牵着自己,两人便再度往乾清宫里走。 大概也真的是因为后宫无人,苏麒又急着跟她讲北疆的事情,得了消息后又急冲冲赶了过来。 他坐着宫辇匆匆过来,眼见着那一抹明黄色的身影,便示意宫人停马,两三步就冲到了苏绒身前,随意行了个礼:“参加陛下。” 苏绒心想这正约着会呢,自家哥哥冲过来了,算什么事儿…… 澹台夜愣了下,发现她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 这太监宫女们都知道乖乖闭嘴装看不见,但是寿山王…… “陛下——”苏麒抬起头来,话涌到嗓子眼里,就一眼瞥见苏绒正与澹台夜十指相扣,直接把自己呛着了:“咳咳咳咳!” “别慌啊哥。”苏绒拍了拍他的肩道:“怎么了?” “不是——”苏麒震惊道:“陛下,你怎么和——” 澹台夜也罕见的脸皮薄起来,又不敢贸然甩开手怕她生气,只能求助般的看了苏绒一眼。 你们这帮男人,一个个到底在扭捏什么啊…… 苏绒心里又给那帮制定三纲五常的老夫子们捅了好几刀,大大方方的举起手来,让苏麒看清他们相扣的手。 “哥,我一直喜欢澹台大人啊。” “一——一直?!” “胡闹!” 苏麒差点忘了眼前的少女已经是一国之君,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仍窘迫道:“绒绒,这像什么样子!” “哥,你不觉得,我十九岁成了一国的皇帝,也颇不像样子么?”苏绒挑眉道:“这像话不像话,现在不都由我说了算?” 澹台夜看着她那嘚瑟的样子,失笑着啧了一声,低低道:“昏君。” 苏麒瞪了他一眼,又想护着苏绒,又觉得她太过分了些,头疼道:“妹妹,这天下的好男儿这么多……” “可我从十五岁时,就倾慕澹台哥哥了呢。”苏绒眼睛亮亮的,又自动进入花痴少女的角色:“哥,你最好了,会帮我劝劝其他哥哥的,对不对。” “不对!”苏麒恼道:“婚娶之事,关系到一国的根基,这澹台夜身居丞相之位,如何能兼任皇后!” “嗯?”澹台夜开口道:“殿下何以见得,我不会请辞相位?” 这话一出,在场的两个人都愣了下。 苏麒其实也隐隐约约觉察出了些什么,可他一直不肯正视现实,也不肯相信自家可爱的妹妹要被拐走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澹台夜都是苏绒亲宠的能臣,他若是推了相位不再干政,国家反倒会失去一个良相。 苏绒也没有想过这一点。 她原以为,按照澹台夜的能耐,他定然能够想出两全之策,既可以做她的皇后,又可以继续做丞相。 从上一朝到如今,他的手中从来都没有多少实权,只是文武群臣都见识过他过人的手腕,不会在很多事情上与他争辩刁难。 但如果他真的归隐后宫…… 苏绒怔了半天,皱眉道:“你都没有跟我说一声。” “我也累了。”澹台夜淡淡道:“丞相一职多得是合适的人选。” 可皇后的位置,只可以由他来。 大不了就当个人们口中祸乱红尘的妖妃,他可懒得管这天下如何。 第二天,几位王爷都来了宫里,跟皇上再度聚聚。 家宴自然规格隆重,皇上和寿山王都吃的心不在焉,连苏慎敬献上来的梅子酒都只浅浅抿了一口,便搁在了一旁。 苏绒琢磨了半天,还是轻咳了一声,开了口。 “我打算,迎澹台夜为后。” 话音未落,旁边的两个王爷都差点被酒呛着,苏麒一脸的神情复杂,只强行把不爽的情绪压了下去。 “此话怎讲?” “澹台夜论才论德,还是论容貌,都是出挑的上佳人选。”苏慎虽然心里早就猜到了这一茬,但还是有点缓不过神来,只下意识地帮忙打了个圆场:“毕竟这举国上下,论无双才学,也只有澹台大人了。” “可是,澹台大人他……”苏韧虽说与苏绒没有那么亲近,但仍谨慎了几分。 “不是澹台大人,是澹台先生。”苏绒耐心的矫正道:“丞相一职在年后便会辞去,从此安心当皇后,没事生个孩子什么的。” 苏麒眉毛一跳,无奈道:“一切听陛下定夺。” 文武群臣翘首等了许久,连过年时都边喝酒边议论着,思索着女皇会选哪个正值青春的美少年入宫,成就一段佳话。 据说上官凛在看烟花的时候,都在喃喃着愿女皇早日婚娶,好给老臣们一颗定心丸。 没想到年关一过,苏绒就上朝,慢条斯理地宣布了两个劲爆的消息。 第一,当朝宰相澹台夜大人,就此卸任,转莫珩为新丞相。 第二,择良人澹台夜为后,尽快成婚。 上官凛当时就一吹胡子,直挺挺的晕了过去。 第57章 完结章 这天下, 是头一次由女皇执掌。 虽然说当时从朝廷到民间, 上下都被苏绒治的服服帖帖,没人敢揭竿而起,但是总有人心里犯嘀咕——真的能成吗。 没想到的是, 这几年, 云英国愣是风调雨顺的走了下来。 不仅赋税越来越少,得利于农政的不断改良, 和北疆战乱的逐步平息,连国库也日益充盈了起来。 老百姓们虽然还囿于旧观念的桎梏,嘀咕着估计是澹台大人帮了不少,不可能都是女皇所为。没想到新年一过, 都城传来消息, 说丞相要退位被迎娶为后了。 这个重磅消息跟惊雷似的打懵了不少人,连上官凛那个老头都在府里躺了六七天,愣是回不过神来。 而这对准夫妇正围坐在丞相府的东暖阁里, 嘀嘀咕咕的讨论着新婚吉服的样式。 “正红配金线, 跟番茄炒蛋似的……”澹台夜嘟哝道:“我居然有穿凤袍的这一天。” 苏绒原本想穿凰袍, 这样两人站在一起,摇曳的袍尾便如同凤翼鸾尾一般,自然有说不清的华贵。 但澹台夜执意让她穿龙袍, 毕竟天下对这新皇依旧是将信将疑的态度。 如果不抬出真龙天子的那一套, 用肃穆华贵的姿态震慑住群臣,估计又会多些细碎的猜忌。 苏绒自然也明白他的用心,便笑着同意了。 这些日子里, 她白日上朝之后,便宿在澹台府中,宫人们自然早就都调/教的清清楚楚,知道闭嘴的重要性。 皇宫,也太大了点。 从前她还是影后的时候,忘了是听了哪个姐妹的哔哔叨叨,头脑一热便在京中二环附近买了栋小别墅。 可一个人住在那里,真是说不出的孤寂。 三四百平方的房子,大的让人心慌。 如今自己成了女皇,这整个后宫都归了她,但哪怕睡在乾清宫里,哪怕左右帷帐外都有宫女伺候着,仿佛也总缺了点什么,让人不得安宁。 苏绒想来想去,心想这还没成婚,让丞相大人来侍寝可不太合适,索性心一横,自己悄咪咪的去了丞相府。 “——哈?”澹台夜推开房门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 “不要担心,我是过来睡你的。”苏绒慢悠悠道。 那个清俊而又修长的男人头一次红了脸,正经道:“还没成婚呢。” “不是那个睡,”苏绒抱着特制的羽绒枕打了个哈欠道:“我一个人睡不安宁,你抱着我睡。” “可是……” 还没等澹台夜犹豫着推辞,苏绒就径自滚进了软榻里,眯眼笑着对他勾了勾手指。 墨眸看了她良久,流露出无奈的笑意。 “……你呀。” 他的怀抱温暖而轻柔,让人不知不觉地内心沉静,睡的无比安宁。 苏绒半梦半醒地蹭了蹭他的丝绸寝衣,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澹台夜低头亲了亲她光洁的额头,再度拥紧了她,也沉沉睡去。 晨光熹微时,苏绒迷迷糊糊地醒了。 她觉得有点冷。 伸手一够,扑了个空。 我男人呢? 女皇大人缓缓睁开了眼,发现枕边人不知道去哪了。 她打了个哈欠,随手取了他的披风裹好,小心的走了出去。 空气中传来熟悉的药香味。 暖阁外有个小院子,在二楼可以一览无余。 她站在楼上垂眸一瞥,便看到了他。 澹台夜正披着晨衣,拿着小蒲扇,在药罐旁小心的添着柴火。 显而易见的是,他不放心让其他奴仆来熬药,便提前了半个时辰早起,给她熬滋补身子的良药。 苏绒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那个男人托着下巴扇扇子的模样,看了很久很久。 “二狗子。”她开口唤道。 “在的。” “我想取消绑定系统。” 二狗子愣了下,确认道:“你确定吗?” “一旦你脱离系统,就永远,永远都回不去了。” 现世的繁华与寂寥,都将如幻梦一般,再无回头的可能了。 苏绒看着澹台夜披落的长发,看着他凝神敛眉的模样,忽然微笑了起来。 “嗯,我确定。” 如意郎君,大概就是形容这个时候的他吧。 苏绒握着栏杆,听着系统最后的通报声,忽然心里释然了一切。 我已经得到了我渴望的,再无其他彷徨。 女皇的婚典选择在正月十五,也就是上元节的时候。 为表庆典,在鼓鸣三遍,百钟齐鸣之际,所有的百姓都点燃了明灯,将它们一齐放飞到了天上。 她将庆典的时间推到了傍晚,在天光晦暗,云霞渐隐之际,成千上万的锦灯若乘风之鸟,在这一刻闪着熠熠的明光,一齐飞上了天际的尽头。 帝后二人站在重华门上接受群臣的庆贺,他们握紧了彼此的手,无声的看着这漫天的明灯。 整座城池的上空,都漂浮着高低不齐的彩灯,犹如星火燎原一般,照亮了这逐渐深邃的夜。 “你知道吗,”她感受着他的掌纹,轻声的开口道。 “你点亮了我的生命。” 只有你。 只有你,可以看到我的灵魂,可以爱我的一切。 睿智却又执迷,宛如梦想终于成为了现实一般。 我不敢想象,真的可以遇到这样的一个你…… 可却真的偏偏遇到了。 “嗯?”澹台夜垂眸看她,噙着笑意道:“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遇到你,三生有幸。